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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万香君住的地方可以說十分的精致。
  白熊毛四張在楓木地板上特別的顯眼,四壁上挂著的弓箭和架子的書籍并沒有沖突。反而,顯出另一种英气勃發的感覺。
  香君大美人沐浴完出來的時候,已是東方微明。
  那張溫暖的絲床正等著她躺下來消除這几日的疲憊!但是,她的一雙腳卻釘在地上沒有向前移動半分。
  她不是不累,更不是不想睡。
  以她目前的精神狀態,恨不得好好睡上一天一夜。
  但是,她這張誰也不敢碰的床上竟然有人──男人──而且是男人中最可惡的那個李鬧佛!
  “你……怎么找得到這里?”万香君實在是吃惊!
  鬧佛公子笑的很可惡啦:“有這么美的女人的地方,想要瞞過哥哥我倒真不容易。”
  万香君冷冷道:“你打算如何?”
  “老朋友見面,不能客气一點?”
  李鬧佛嘖嘖搖頭道:“好歹咱們同舟共濟過吧?”
  万香君哼了兩哼,臉上反而笑了起來,道:“對!所以,今天非得留你在這里‘吃飯’不可!”
  她的房間內有暗鈴,隨時可以通知外頭下達指示。
  只是,屋里的三道暗鈴好像都故障了?
  李鬧佛咭的一笑,連連搖手道:“自己人何必客气?哥哥我今天是來請客當主人,而不是作客!”
  “恐怕由不得你!”
  万香君雙眉高挑,一身罡气剎那充沛全身。乖乖,這小妮子的造詣可能比自己估計的要高得多?
  李鬧佛嘿的一笑,道:“你一直想找哥哥比武,今天李某前來是下帖子的!”
  万香君一楞,只听李鬧佛接道:“那群格格意下如何?五天后,一樣是在老爺廟頂!”
  這是什么陰謀?
  万香君冷哼道:“蒲麻衣与孤獨獨笑一戰,你想插手?”
  “他們打他們的,咱們玩咱們的!”
  李鬧佛仍舊是那付表情,嘿嘿道:“了了你的心愿。嘻──,不會是怕了而臨陣逃脫吧?”
  “笑話!”万香君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火:“好!我要讓你在天下人面前丟臉!”
  “行啦!”
  窗外,杜禪定的聲音響起:“人家答應了‘你的事’還不快走?”
  什么話,很容易讓人想偏的!
  万香君的臉上不知怎的紅了一紅,呆呆看著李大公子朝她揮手离去。
  怪,自己好像有點反常!
  “我看那個女人在喜歡你啦!”窗外,死杜禪定在臨走前還大笑道:“不然,她的臉怎么紅了?”
  “你這是什么眼能穿牆透壁看見人家的表情?”李大公子笑著回答。
  “這种事還用看?瞎子也猜得到!”
  咱們那群格格听在耳里可真有些冒火,但是挺奇怪的,那种在管婆婆茶館地下水道的感覺又上了心頭?
  不,應該是那种感覺一直被自己克制住,但是在見了李鬧佛這小子后又忍不住的浮了上來!
  她甚至在迷惘中感受到最后一次三天的時間共騎一匹馬,那种后背前胸相貼騁馳的感覺。
  這個男人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她這樣一直往下想,竟是到了日午時分方被一陣呼喚惊醒!
  万香君大吃一惊,竟然為了那個男人呆楞了一早?
  “什么事?”万香君立刻回复到她的身份,而不是一個陷入戀情迷惘中的女人!
  “今天早上在城里的四周有人到處張貼了布告!”門口的女婢恭敬的回報外頭傳來的消息:“告示上說格格將在五日后和一位叫李鬧佛的人決斗……請大家踊躍觀戰!”
  李鬧佛!万香君又愛又恨的咬牙道:“知道了,退下!”
  “是!”
  奴婢很快走了,卻來了一個像瘋了一樣的男人。
  “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托穆不顧一切阻擋沖了進來。
  万香君臉色十分難看,“你敢進來我的房間?”
  托穆揮舞著手上的告示,叫道:“他能進來我為什么不可以!”
  呆子也想的到,如果李鬧佛不是到這里又如何約我万香君?托穆的情緒可是十分的激動:“你跟那小子到底在中原發生了什么?”
  “大膽!”万香君大怒,轉身向窗外冷冷道:“我不想看見你,快滾!”
  這話無异是讓托穆火上加油。
  但是,他的臉反而极陰沉的寒了下來。“嘿嘿,你說沒什么,那就證明給我看!”
  万香君絕對沒有想到托穆會對她出手。
  更沒想到的是,托穆的出手如此凌厲快絕!
  “你……你想干什么?”
  “嘿嘿,如果你還是完璧,我會請可汗成全我們的婚事。”托穆將万香君往床上一放,開始在脫自己的衣服,邊冷笑道:“如果不是,我就殺了你!”
  這個人的心神有問題!
  万香君處在這情況下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托穆脫掉了上衣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這剎那,她忽然,也不明白為什么的想起李鬧佛。
  這個男人好几回救過自己!
  他是真心的救自己,甚至不顧自己的生命。
  但是那是在“朋友”的時候,而這時他們是敵人!
  再說,李鬧佛現在也不可能回來。
  在這城里,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阻止托穆做任何事。
  難道,我的一生就要毀在這男人手里?
  “嘖嘖嘖──,真是化外之民!”李鬧佛的聲音竟然在不可能的情況下響起:“喂──,貝勒爺你溫柔一點好不好?”
  托穆貝勒脫衣的動作硬生生停住。
  整張臉,也不知是因為什么樣的情緒而漲得血紅!
  “別怪我回來!”李大公子的左手按在托穆的背后,右手上則有兩個便當,他在笑:“哥哥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絕不會食言!”
  万香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想見到李鬧佛。不,應該說除了她爹以外,從來沒有這么想見到一個她可以信任的男人。
  托穆的喉結咕嚕咕嚕作響,只听眼前的万香君迷人极了的笑了起來,回李鬧佛的話道:“我相信你是個君子,是個真正的男人!”
  李大公子一笑,將便當丟放到万香君的膻中部位。
  剎時,一股气息暖流通過了万香君的全身,穴道開解了過來。
  她這時反客為主,真恨不得殺了托穆貝勒,但是在現實的考慮下,卻只能出手點了他的穴道!
  托穆既恨又怒的朝香君大美人道:“那群──,你勾結外人危害可汗及本族的安全,我不會放過你的!”
  万香君沉沉的笑,反手正掌六、七個耳光,冷冷道:“你剛剛禽獸不如的行為,依我族人律法早該五馬分!”
  托穆恨聲的向后頭那位李鬧佛叫道:“小子,有种我們光明正大一戰,誰贏了那群就屬誰!”
  在關外,這种男人間爭奪一名女子的事是常有的現象。他們敬重勇士,有時這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托穆的提議,可讓万香君一張臉透紅了起來!
  李大公子不知什么時候已在吃他的飯盒,滿口的食物含糊不清的道:“決斗!可以啊!──不過女人的事不是靠男人說了就算數,還要人家心甘情愿才行。”
  他頓了頓,吃吃笑道:“那就五天后老爺廟頂如何?”
  又是同時同地?
  托穆此刻早已顧不了那么多,大喝“好!”
           ※        ※         ※
  “事情似乎進行的很順利──。”伍大美人很佩服的道:“李公子一個人便讓對方兩個重要的人物不得不閉關練武,對于我們的行動可方便多了。”
  托穆及那群的約戰,勢必造成他們兩非得靜心一番不可。
  “誰也不敢小看咱們李老弟是不是?”禪定公子可笑的愉快极了:“各位,可以放心進行你們的事啦!”
  便是,每個人紛紛報告他們在這一天調查的結果。
  賀十波當先道:“在下和火焰兄、嬙妹調查黑竹竿之事并沒有明顯的收獲。不過那位黑骷髏已經出了老爺廟往南,据說這行動和中原朝廷使節團有關!”
  杜禪定可有興趣了:“你怎么知道跟中原使節團有關?”
  白火焰接口回道:“黑骷髏這個人被稱為關外死神,一向极為自大狂妄,有平么行動也往往不留口。”
  周嬙笑著接道:“甚至連廚房的老媽子也知道咧!”
  董天下看向伍還情:“使節團之事,伍姑娘是否有所知悉?”
  伍大美人輕輕一點頭,道:“我也是在今天外出調查事情時才由某個管道通知得悉!”
  她壓低了嗓音,道:“消息里指出,使節團中有兩名重要的人物隨行,大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楚月問話道:“可有說出這兩人姓名?”
  “沒有!”伍還情搖頭道:“情報中沒有提及!”她看了眾人一眼,接道:”我和駱家兄弟調查老爺廟城池及那座廟四周的地形已經繪畫了出來,請各位過目。”
  伍還情取出了地圖平放在桌面上。
  以他們調查來看,女真已在城中四處要津布置了重兵。“更要注意的是全城里有三十八間建物近來有更動過的現象──。”
  駱曉山指了指上面畫紅圈的地方,道:“這里面极可能有埋伏,屆時大家不可不防!”
  眾人正紛紛低頭默記地圖,那蝶儿仙則接口道:“我和董大先生潛入老爺廟內,除了將里面布置、路徑調查清楚以外,同時也發現了几個异常的狀況。”
  “第一,在老爺廟面的大集合場底下似乎有個巨大的空室。”蝶儿仙緩緩道:“董大先生估計,里面最少可以容納四千人以上。”
  這點不是不可能。
  以奴爾哈赤每次祭天大典觀禮的諸侯貴族及四下布置的衛士就有兩千人以上,如果老爺廟下面是空的,容納下四千人是合理的估計。
  “我們也曾到伙房去看過,”蝶儿仙繼續道:“依据我們知道負責這次祭典守衛老爺廟內外的約有四、五千人,但是采辦的伙食及烹煮的份量來看,加倍于此!”
  “如果是這樣,那可能不單單是對付我們!”李鬧佛立即反應道:“如果是針對我們根本用不著這么多人。”
  剩下的可能就是對付那些不服奴爾哈赤的部盟貴族!
  “這點是好是坏就很難下斷言了。”
  董天下開口道:“如果奴爾哈赤藉祭天的名義鏟除掉他的反對人物一舉成功,再加上那些人的部盟中有人作為附和的話,奴爾哈赤很快就能一統關外入侵中原。”
  他們可以想見以奴爾哈赤這种梟雄,如果事情不是有相當的把握,他是絕不會制造自己的大麻煩引起關外分裂兵戰的危机。
  “如果他失敗的話,那些反對勢的部盟自然就可以牽制奴爾哈赤的野心!”
  董天下的結論已經十分明顯。
  “我們的任務已經不單單是救助那二十七名中原掌門。”董大先生道:“阻止奴爾哈狙殺异己更是迫急要事。”
  在眾人一片沉默中,蝶儿仙又緩聲道:“此外,在老爺廟內不少處地方我們發現有十分凌厲的机關。”
  她歎了一口气,接道:“還有一件十分特异的事……在老爺廟內所供奉歷代可汗的遺物,竟然有大半是偽造之物──。”
  這點原本對中原人的他們沒有影響,但是此時此景這個“异常”的變化就顯得很特殊!
  “你如何知道那些遺物是膺品?”周嬙的世面見得少,而且也沒聯想到蝶儿仙是鼎鼎大名的蝴蝶大盜,便是隨口問了:“難道你以前見過?”
  蝶儿仙笑了笑,回道:“沒有。不過我會辨識真膺品的不同。”她一頓,苦笑道:“其實這點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我所要‘找’的東西是假貨而發現的。”
  杜禪定可大大搖頭了,“這是十分沒道理的事,拿死人的東西做什么?更何況放了那么久干啥在這陣子才掉換?”
  周嬙又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是最近才換的?”
  杜禪定可聰明啦:“我們這位蝶儿美人在接到指令要到老爺廟來‘找’東西時,那個下達指令的人必定肯定那件事物在這里面是不是?”
  蝶儿仙點了點頭:“最后一次接到,是在十五天以前。”她苦笑的接著道:”那位神秘人每隔半個月就會跟我聯絡一次,告之正确的地點。”
  這就是說,十五天以前蝶儿仙要的東西還在老爺廟內!
  同樣的道理,調包事件是在十五天內發生。也就是說,如果這是奴爾哈赤的陰謀,在這半個月內他必然有些行動得到進展,所以決心放手一搏。
  李鬧佛嘿道:“看來,奴爾哈赤在這十五天里和其余部盟的某些人有了共識?既然大家暗下的交易有了承諾就可以明擺上台面整肅异己!”
  伍還情同意這點!
  “也許在半個月以前對于反對勢力的內部奴爾哈赤還未能從某些部盟找到愿意合作的人。”伍大小姐輕聲一嘿:“如果在最近找到了,自然可以推動這項計划!”
  問題是,奴爾哈赤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他拿了那些真品又有何用?
  各部盟盟主應該可以一眼看穿。因為,他們絕對比蝶儿仙更熟悉那些遺物。
  蝶儿仙能查覺了,更何況是他們?
  “這個目的我們門前也不十分明白。”伍還情下結論道:“也許和尚調查的事情可以提供我們一些看法。”
  的确,以他們目前所知的來看,完全是猜測的成分。說不定前頭的“假設”錯誤,而誤導了后面的思緒!
  無明破和尚雙掌合什,開口道:“小僧和董氏兄妹探查女真族內部的派系情況,發現以目前女真各部盟有七成左右支持奴爾哈赤……。。”
  董泉聲接道:“目前最大反對勢力是在東部与朝鮮接壤的那几個部盟,齊扎克魯盟、卓里吉敦盟和鄰近的四旗,約占了關外三成的兵力与土地。”
  董櫻紅緊接著補充道:“和尚的師父琉璃大師當年曾到關外弘法過,和這里的一些方外人士有相當交情。此外,丐幫也有派人在關外探听消息,我們三個人所得到的答案并無二殊!”
  一直在沉思的蝶儿仙耳朵邊听著他們三人的報告,忽然叫道:“我明白了,原來是這回事!”
  楚月睜大了眼睛道:“你明白了什么?”
  “為什么那些可汗的遺物中有一大半換成了膺品?”
  蝶儿仙興奮道:“那是一种暗示!”
  杜禪定可皺眉了,“蝶儿姑娘,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會不會奴爾哈赤故弄玄虛,不讓反對他的人真正知道有多少人在支持他?”蝶儿仙道:“所以,從歷代可汗的遺物調換中表示出要‘對付’的目標?”
  董泉聲有些不同意的道:“連我們都‘探听’得出來是誰支持奴爾哈赤,更何況是他們本身?”
  這倒是事實。
  “不過這中間也有一些可能。”李鬧佛嘿嘿笑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就很可能是故意制造出來的事!”
  無明破和尚竟然同意的道:“奴爾哈赤在關外素有雄才大略大風評,而今整個女真族都知道誰反對他、誰支持他,似乎有點明顯的不合理。”
  政治這東西無論古今中外在私底下的行動會遠多于台面上。
  大家都知道的事,往往是自以為知道的事。
  而讓大家都認為“就是如此”卻也正是政治的手段之一!
  蝶儿仙開口接道:“我會提出這個看法是有個原因──遺物還保留真品的几個可汗寢位,彼此間是沒有固定的秩序。但是……。老爺廟大殿擺放這些棺寢的位置實在是太像目前關外各部盟的分配圖。”
  經她這一提,董天下亦為之動容道:“的确是很像!”
  他說著邊沾了筆在帛紙上畫出地形,邊道:“女真族并不像我們中原人棺木不動安放,而是隨著當時可汗敬仰那一代的可汗而隨意調放位置!”
  董天下畫出他所看到大殿中棺木擺放的情景,聯想起來果真是關外各部盟的位置!
  有單獨的一具棺木,也有三四具并排、直列、斜橫的狀況。
  看起來似乎很凌亂,但是擺放的人又很有技巧的空出走道,反而令人覺得整個空間運用的很好。
  “如果這是真的!”伍還情雙眉一挑,道:“那么留有真品的地方就是目前和奴爾哈赤作對的部盟了?”
  蝶儿仙歎了一口气道:“奴爾哈赤真聰明,在大典那天根本用不著通知敵我是那些人,這些明白的人一看就了然于胸了!”
  因為事情往往會有變化,而且各部盟間距离又遠。
  在那個時代傳遞消息很不方便,也不安全。
  奴爾哈赤要傳遞全盤的最新消息,當然是在動手那天最正确。然而,他不能以任何可能露的方法通知那么多人!
  唯一的法子,就是靠這些擺設。
  “真聰明!”禪定公子對著蝶儿仙笑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應該說我們怎么‘看’到的──。”
  蝶儿仙得意的笑了:“因為只有居高臨下全盤入眼,而且是干我們這一行的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這點大家都同意!
  不僅是因為蝶儿仙是五十年來的大盜,更因為根本沒有人會爬到上面的梁柱往下窺看,而看出這一大秘密!
  蝶儿仙笑著接道:“可惜我沒記下那些是真品、那些是膺品,今晚再走一趟,便可以知道奴爾哈赤反對的勢力是那些部盟,那些人……。”
  而這點,正是他們大大可以利用用來牽制奴爾哈赤!
  蝶儿仙剛才把話說完,眸光不經意看向窗外。臉色斗然一變,道:“有人來通知被調包的真品放到那儿了!”
  眾人紛紛往外看去,不見半點异狀。
  蝶儿仙已是招呼了一聲,往門外离去!
  那個神秘人物到底是誰,竟然有如此大的神通能夠知道几乎是不可能知道的事?
  他們都很想知道答案。
  但是,沒有人追隨蝶儿仙的背后出去!
  這是一种尊重,也是他們之所以被稱為“俠”的原因之一!
           ※        ※         ※
  這是一間很平凡的茶館!
  李鬧佛在進來的時候就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覺。
  他可以發誓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也沒有看過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事物讓他產生這种情緒。
  但是,真的有一种吸引力讓他強烈的感受──這間茶館的主人讓他有十分熟悉的感受。
  “小伙子,你來啦!”
  背后,一個好熟悉的老女人在笑道:“你這小子的命挺長的!”
  李鬧佛哈的一聲回頭,背后這位老女人不是管婆婆還有誰?
  “真是改不了行!”李大公子拍掌笑道:“難怪孤獨獨笑會在這里,原來是你老人家開的茶館!”
  管婆婆哼了一哼,道:“那一個喝過管婆婆茶的不想再喝?孤獨小子聞香而來也是正常的事……”
  半個時辰前,芝麻找到了李鬧佛留下了地點。當然,咱們鬧佛公子立刻變換了几种路徑赶來。
  他們住的久風高揚大宅必定已在万香君的監視下,所以每個人“出去”的時候都得費一番苦心!
  就以方寸而論,這趟不及半炷香的路程可花了他半個時辰。
  當然,他到的時候芝麻也才剛到不久。
  “家主人在下頭,”芝麻嘻嘻笑著:“李公子請下去吧!”
  什么人住什么窩,管婆婆的茶館就是有地下密室!
  李鬧佛朝管婆婆說一聲“照舊”,便隨著芝麻從暗門循階而下。孤獨獨笑已在那里以袖卷茶淡啜相候!
  英雄相見,用不著客套。
  管婆婆很快的把茶送下來──不止一盅,這回可連自己的份也一并帶到,大剌剌的坐下。
  “你老人家也有話要說?”李鬧佛笑著問。
  “廢話!”
  管婆婆哼哼道:“奴爾哈赤破坏了我們的約定,這個公道不討回來,我以后怎么做人呢?”
  的确,前一回的事犧牲太大了,已是無從解起。
  李鬧佛聳肩一笑,道:“敬老尊賢,你先說──”管婆可也不跟這些小伙子客气,便是道:“你們兩個,在祭天大典前一天各有對手交戰是不是?”
  “好靈通的消息!”李大公子拍掌道。
  “少拍馬屁!”管婆婆重重一哼,嘿嘿出聲:“依我所知,奴爾哈赤的行程有安排在那一段時間看你們的決戰。”
  這是可以想見,而且是合理的事。
  這不僅一戰事關女真族顏面問題,而且自己的愛女也參与在決戰中。奴爾哈赤無論于公于私都會往觀究竟。
  “我要在你們交手之時行動!”
  管婆婆顯然很生气:“非得讓奴爾哈赤那老小子把債還出來不可!”
  李鬧佛可嚇了一跳,急道:“你要殺他?”
  “難道還泡茶給他喝不成?”
  管婆婆滿臉的皺紋都刻上了“很不高興”四個字,哼哼道:“所以,我要你們決斗的時候精彩一點!”
  這是什么意思?
  “最好能把那座老爺廟弄垮。──”管婆婆嘿嘿道:“在那种情況下是老婆婆最好下手的時机!”
  那种情況發生的話勢必會引起騷動。
  騷動一起,當然是出手暗殺最好的時机。
  李鬧佛苦笑道:“且先別說我沒有個能力弄垮老爺廟,老婆你有几分把握可以行剌成功?這种事,出手就非死不可。”
  “死又怎樣?”
  管婆婆哼聲道:“老太婆能從下爬出來就是為复仇而重生!”
  李鬧佛聳了聳肩,望向孤獨獨笑道:“我可沒這個功力,看看你啦!”
  孤獨獨笑淡淡啜了一口茶,舒袖放盅回到几面上緩緩道:“暗殺奴爾哈赤并不能阻止女真族侵犯中原。”
  管婆婆老臉一沉,哼聲未語。
  狐獨獨笑則慢聲沉穩的接道:“女真族之所以在秋收時節犯關搶掠,也有他們在天候上不得已的苦衷!”
  他一頓,很有智慧的分析::“入冬之后關外成為不毛之地,為了他們族人生存,中原秋收當然是最好的寶物。”
  “難道就任由他們作為?”管婆婆恨恨道:“當年老太婆放了奴爾哈赤一條生路他親口答應我的茶館方圓三里內為女真禁地……。。這种事都可以反悔了,還能信這种人?”
  孤獨名劍搖了搖頭,道:“其實你為大明朝廷也是盡了終生之力,大內絕對沒有人會怪你的。”
  管婆婆听后為之一愕,疾聲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和來歷?”
  孤獨獨笑沒有再細說原委,只是道:“在下只是念及管前將軍的心愿,三十年來你老人家已經可以說圓滿完成。至于剩下的,就交給年輕人和天意如何?”
  管婆婆倏忽立起,重哼道:“不行!先夫遺志我老太婆無論如何也要完成!”
  她說完便是怒气沖沖,頭也不回的上階离去。
  孤獨獨笑看著离去的背影,除了眸子里有一絲深刻的敬意外,并沒有出聲再說什么。
  這廂,鬧佛公子可瞪著芝麻小姐啦!
  “喂,你不是答應我要看好他──”李鬧佛指著孤獨名劍,哼哼道:“尋一處‘安全’的地方調養复元?”
  芝麻苦笑的垂下頭,道:“如果你的武功沒有一個人高,請問你能不能‘看’得了他呢?”
  李鬧佛嘿聲朝向孤獨獨笑,道:“你恢复了功力?”
  孤獨獨笑沒有回答。
  倒是芝麻歎气道:“應該回复了八成!”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李鬧佛忽然問了一句。
  “個把月了。”芝麻楞了楞,脫口回道!
  李鬧佛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正眼正視著孤獨獨笑道:“是不是最后那兩成功力永遠也回复不來?最少……。在目前心脈內創未續的情況?”
  孤獨獨笑眯起了眼看他半晌,這才道:“你對我与蒲麻衣的一戰沒信心?”
  李大以子只有重重歎气了!
  “蒲麻衣不是別人!”李鬧佛用力的道:“他在二、三十年前就像是你在半年前一樣,早已叱吒江湖的奇人。”
  “那又如何?”
  孤獨獨笑淡淡道:“二十年先后的人物,能夠彼此了卻一番心愿,身為劍客亦复有何求?”
  李鬧佛听出了話中玄机!
  “原來你早在出關以前就知道蒲麻衣在這里?”
  孤獨獨笑不否認,甚至回道:“我還知道那群的法華心法是由蒲麻衣所傳授!”
  李鬧佛這下可不能不吃惊的道:“蒲麻衣怎么會知道杜大先生的心法?難道法華先生也傳給了他?”
  孤獨獨笑眯起了雙眼,想起他爹曾說過的一段奇緣!
  當年南般若和杜法華一戰,公證人即是孤獨獨笑的父親孤獨無漏。
  孤獨無漏并沒有跟任何人說出那一戰的結果。
  包括他自己的儿子在內!
  事后,杜法華送別南般若至長城隘口,兩人惺惺道別之后,杜法華遇上了當時已展露頭角的蒲麻衣。
  蒲麻衣是慕名而來!
  在江湖中,因“慕名”而“討教”的事是很平常。
  杜法華當時雖和南般若大戰之后內力尚未复元,但是仍然欣賞蒲麻衣是個人才,而接受他的挑戰!
  “雙方戰至四百四十二手時杜大先生飛袖打敗了蒲麻衣!”孤獨獨笑道:“事后,法華先生看當時三十出頭的蒲麻衣慧質殊异,特別破例傳了一炷香的心法!”
  當武學修為到了某一個層次,別說是一炷香,往往三言兩語便可道破玄關得到莫大的助益!
  蒲麻衣不能不說是因緣殊胜了!
  李鬧佛雙眉一挑,道:“當然,令尊知道這件事的始未,當時也在場了?”
  孤獨獨笑并不否認,淡淡一笑道:“以家父的修為,法華先生的心法只當是印證──”這話十分重要。
  否則,若傳成孤獨世家曾受益杜法華這种事,那對孤獨家而言是极重大的困扰。
  李鬧佛明白的點頭,道:“你既然知道二十年前蒲麻衣就曾受教于杜大先生,又為何以受創之軀接受他的挑戰?”
  狐獨獨笑輕哼無話,卻暴然出手。
  飛袖狂飆,李鬧佛只有全力阻擋!
  擋下!
  “你故意慢了一慢。”李鬧佛喘了一口气道:“事實上你可以更快那么一點點。”
  而快那一點點,咱們李大公子可沒像方寸的把握了。
  “你跟蒲麻衣交過手──”孤獨獨笑冷冷道:“當時你已經有心理准備!”
  但是現在孤獨獨笑的出手顯然是在李鬧佛的預料中。
  所以,他必須留意那么一點點空檔好作公正評估!
  李鬧佛不得不口气道:“你雖然只剩八成功力,但是依我前后各對你們出手接招來看……平分秋色!”
  孤獨獨笑點了點頭,道:“這就是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
           ※        ※         ※
  還有三天,万香君卻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派去觀察中原使節團的黑骷髏,才剛到平泉城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放倒!
  黑骷髏的体在城北的牆垣上吊挂著,直到黎明時分才被人發現報官處理。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万香君直皺著眉對潘姓道:“在你的監視中他們都沒有人离開卑西即營子鎮?”
  潘姓肯定的搖頭,道:“沒有。而且,就算他們有人一時躲開了我們的監視网,在四個時辰內必定被發現出現在鎮里的某個角落!”
  “這么說來黑骷髏之死并不是由他們下的手了?”
  万香君沉吟道:“難不成使團里有足以狙殺黑骷髏的高手?”
  中原的使節團在今天早上离開平泉城往老爺廟而來。以他們的進度,在后天早上或中午時分可以到達。
  這兩天的時間非得赶緊追查出這件事情的真相不可。
  否則,藏伏的敵人遠比公開作對的對手要危險多了。
  万香君歎了一口气,道:“目前我們三人都要為了三天后一戰調息蓄養,這件事恐怕就得勞煩你了!”
  潘姓淡淡一笑,回道:“只要能對可汗有利,在下万死不辭!”
  万香君看著這個人,差點要忍不住問出來;“你是不是可汗的儿子,是不是我的大哥呢?”
  她沒有問,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會跟她說!
  万香君正想交待一些沿途聯絡的方式給潘姓,驀地,有一道好冷的聲音在房里的四周響起!
  這聲音,就像是由牆壁發出來似的:“我是黑子竿的鬼仆,奉家主之命來詢問你事情。”
  万香君雙眉一動,哼道:“黑子竿前輩我們很尊敬,但是我并不喜歡跟牆壁講話。”
  “嗟嗟嗟──”對方一陣怪笑,回道:“既然是鬼仆就是不想見人。別爭了,快告訴我黑骷髏是不是真的死了?被什么手法所殺?”
  万香君沉沉一笑,道:“我的話已經很明白!”
  人不見面,話多無益!
  潘姓冷冷挑眉,他那把長刀倏忽划破空間擊向東首的牆上屋角。他這把刀是長柄及肩,刀鋒薄狹足有小臂之長。
  一出手,殺气凌厲万分,令人猝不及防。
  果然,那東首屋角有人哎叫一聲翻落竄下,一身黑色衣服已被极巧妙的力道控制下划破了三條痕。
  如果潘姓稍用點力,或是沒控制好,這家伙非死不可!
  “還有一個!”潘姓冷喝出刀,樣們南首屋角逼下一個人來!
  這兩個人都戴了有兩只角的鬼面具,而這面具還來們海外扶桑那個國度。
  万香君激賞的看了潘姓一眼,旋即冷眉朝這兩名鬼仆道:“一根黑竹竿前輩為什么在意這件事?”
  那兩名鬼仆互望一眼,其中一個道:“家主人的事一向不喜歡人家過問,就算我們也完全是奉命辦事!那群格格,希望你別為難我們好回去覆命!”
  万香君沉吟了片刻,道:“帶我去見你們家主人。”
  “不可能!”
  “那就別談了!”
  這擺明是為難人家的事。
  但是,語气卻又堅決的沒得商量!
  兩名鬼仆低聲商量了一陣,還是由原先那位問道:“格格如果先說明會見家主人的原因,也許我們比較好考慮!”
  万香君冷冷一笑,道:“要請他殺一個人!”
  “誰?”
  “這點見面再說!”
  話已說開,那兩名鬼仆只能頹喪的道:“既然是這樣,待我們稟明家主以后再來跟格格回答!”
  万香君淡淡一笑:“那就快點!”
  鬼仆兩人雙雙一彈身,剎那消失离去。
  “忍者!”
  潘姓皺眉道:“看他們的身法是扶桑甲賀谷的忍者!”
  “難道黑竹竿是扶桑人?”
  万香君皺眉接道:“自從大明東海沿岸由戚繼光都督掃蕩倭寇之后,已不常有大批海寇之事……。。”
  “難道……”潘姓雙眸一閃,“他會是當時被戚繼光擊敗的几個巨寇之一?”
  這點目前誰也無法證實!
  戚繼光最大的行動是在平海之后,即世宗嘉靖四十二年,是年癸亥為西元一五六三年。至今,為神宗万歷十一年,是年癸未為西元一五八三年。
  已有二十年之久。
  此外,戚繼光复于穆宗隆慶二年鎮薊門,是時戊辰為西元一五六八年,至今亦有十五年時間。
  “當時平海之后僅存的巨寇太原真一在五年后又被戚繼光都督擊敗于薊門──”潘姓沉吟道:“倭寇死傷超過三万,但在兵戰之中卻不見太原真一的蹤跡或体,以太原真一當時二十五歲推算,今日該是四旬五、六左右──”這點,倒是和黑竹竿給人的印象相合。
  更動要的是,黑竹竿是在近十年來以獨特的殺技橫行中原武林!
  万香君嘿嘿一笑,道:“這事總會水落石山!”
  一根黑竹竿一直是他們女真族所要找的人。
  所以,在“名單”上也有他的存在!
           ※        ※         ※
  蝶儿仙這回潛入老爺廟可以說是駕輕就熟。
  她貼在木梁上面往下仔細看著,很訝异的是所有的棺木陵寢又擺放成十分規則的形狀。
  更奇怪的是,那些可汗們的遺物几手又換回了真品,擺放在各靈位前的供桌上。
  這是怎么回事?顯然他們的猜測全部錯誤!
  蝶儿仙當然最注意的就是她要找的那件事物──第七代可汗的一串蜜腊念珠。
  不對!
  雖然有一串年代差不多久遠的蜜腊念珠擺放在那里,但是蝶儿仙一眼就瞧出异狀!
  “那串念珠分別雕了十八羅漢各不同的六种姿勢配合一百零八念珠之數!”那位神必人物曾經詳細的告訴她道:“這六种姿勢分別是行、住、坐、臥、盤、倒,再分別配以器件,飛禽、走獸、侍者、手印、山水。特別是那顆母珠刻有般若蜜多心經及觀音佛像!蝶儿仙不禁歎气,想到前天神秘人物派來的特使所傳達最新的情報!”奴爾哈赤取走了不少先代可汗的遺物,其中也包括那串你所要盜取的念珠。“那名使者道:“奴爾哈赤在三天后會到達,目前那些遺物藏放在老爺廟下面一處极机密的寶庫之內──”蝶儿仙當時皺眉問道:“他要那些東西做什么?”
  特使聳了聳,道:“誰知道?這個人做事一向城府极深,絕對不會沒有任何的目的的!”
  那位特使在臨走前猶且特別交代:“家主人要我提醒你,看守寶庫的那個人很可怕,你要多加小心!”
  蝶儿仙看著下面好片刻,歎了一口气。
  現在,似乎是不闖一闖寶庫盜取串念珠不可。
  否則明日奴爾哈赤到達,怕更難為了!
  現在是薄暮時分。還不是下手的好時机。蝶儿仙緩緩的自原路退出,到了老爺廟外。
  雙腳才剛著地,背后已經有人冷笑:“你的詹子很大,不過身手倒挺不差,來去之間近手守衛沒人發覺。”
  蝶儿仙一惊回頭,看見的是個年輕人!
  一個拿著長刀的年輕人,潘姓。
  蝶儿仙緩緩吸了一口气,鎮定道:“你是誰?”
  潘姓淡淡一笑,回道:“這話應該由我來問你!”
  的确,蝶儿仙問人家似乎有點反客為主。
  蝶儿美人皺了皺鼻子,道:“你好像是漢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務也來這里?”
  潘姓一付不否認的樣子,嘿道:“我想你是跟李鬧佛、伍還情他們一道的蝶儿仙姑娘吧?”
  蝶儿仙點頭壓低聲音道:“這里不方便說話,咱們先出去再詳談──”老爺廟的東南是座樹林,蝶儿仙當先帶路到了這座女真族人口中喚作“希烏”的林子內。
  她很訝异的是,潘姓的輕功半點也不比自己的差!
  “你的功夫好极了!”蝶儿仙不由得敬佩的道:“請問你尊姓大名?”
  潘姓淡淡一笑,回道:“朝廷大內密探,一向無名無姓。”
  蝶儿仙有一絲敬意了;“你的任務是……”
  “支援你們的行動!”
  潘姓雙眸一閃,大膽的道:“你可知道黑骷髏喪命?”
  蝶儿仙不知道,消息還沒有傳過來!
  “是你下的手?”她問。
  “先見了李鬧佛、伍還情他們再說──”潘姓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如你所說,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
           ※        ※         ※
  果然如万香君所料,一支黑竹竿破例見她,兩名鬼仆在夜色初降的時候,來引導香君美人到了城北外的一片草原中。
  及膝的草長里,一身黑色黝暗的黑竹竿雙臂抱坐在“草尖”上隨風而飄幌。他以背對著万香君來向。
  那根鼎鼎大名的黑竹竿則橫放的盤腿上!
  在黑竹竿的左右,尚有兩名鬼仆恭立面向著万香君,當先由其中一個道:“家主人問你,見他有什么事?”
  万香君緩緩吸一口气,道:“想請他殺一個人!”
  另外一名鬼仆則接道:“誰?”
  “托穆!”万香君回答的挺令人吃惊。
  那廂的黑竹竿似乎考慮了片刻方才傳達旨意給那兩名鬼仆,反問道:“托穆和你是同生共死的朋友,殺他似乎沒有道理?”
  “他曾經想用非禮的手段強暴于我──”万香君坦白的道:“但是,基于我們是‘朋友’的立場,我不方便出手……”
  無論万香君能不能殺得了他,都會引起女真內部的大事來。
  特別是托穆的父親頗支持奴爾哈赤,這點更不能不考慮進去。黑竹竿似乎接受了這個看法!
  “家主在答應你的要求以前,想先知道黑骷髏是怎么死的?”
  “被人家以重手法用掌擊斃!”
  “判斷出來是交戰了多久?”
  “還沒有看見体不知道。”万香君回道:“不過他連一點信號都沒留下來,很可能是一招斃命!”
  万香君的話剛說完,立刻感受到一股強悍絕倫的殺气罩身。
  不,是湃澎的擴張到整座草原上。
  是由黑竹竿的身上發射!
  万香君的臉色一變,那兩位鬼仆連同帶自己前來的兩名已是往西南急竄!
  出手。
  登時他們攻擊的方向有兩名年輕男女斥喝奔出。
  這一對男女的武功都不差,四名鬼仆的攻勢立即遭到了壓制,而且反而在人家的拳腳中閃避。
  “董泉聲和董紅?”万香君一喝,正想加入戰事。那頂上倏忽黑云一掠,黑竹竿已快如閃電而出。
  一根通墨沉黝的竹竿像是黑夜中的黑電,狠快無情的在這對兄妹頭頂激出紅色的血花來。
  這种殺技,令万香君也為之倒由一口冷气。
  絕!
  絕命絕殺!
  “家主吩咐,該還你的人情已還。”
  一名鬼仆在他們离去前朝万香君道:“托穆的事你自己找人解決──”
           ※        ※         ※
  “是黑竹竿下的手!”
  董天下的一雙拳頭緊緊握著。董家兄妹的死法和几天前紅滿世、明觀大師破腦而死一模一樣。
  都是一招斃命!
  体是被人家用馬板車送回來的。
  馬車停在久風高揚大宅,車主早已不知去向。
  “黑竹竿殺人之后從不過問。”杜禪定的肌內緊緊繃起,沉眉道:“所以,這絕對不是他所為──”体放在大廳上,所有的人全都沉寂而悲切。
  潘姓和蝶儿仙在這個時候到達。
  他們的行動晚了一個時辰,因為潘姓在他們离開樹林的時候提議:“黑骷髏据說和黑竹竿間有相當的關系……”
  這點,蝶儿仙也听過。
  “我既然殺了黑骷髏,當然跟黑竹竿已結下了深仇!”
  蝶儿仙了,十分同意這點。
  只要有人要殺黑竹竿,都是她的朋友!
  “你知道他在那里?”
  “可能──,只是可能!”
  蝶儿仙跟著潘姓走,到了城北的草原遠遠看見黑竹竿的出手──一招斃殺董氏兄妹。
  她全身的血脈僨張,几乎難以相信這种殺技。
  她更痛苦的是,自己根本沒有机會殺死這樣的對手。
  潘姓的眸光連閃了好几下,卻仍然冷靜的道:“我們還是先繞路回去會見了李鬧佛他們再說──”當他們節達久風高揚大宅時,体已經送達!
  “我們看見黑竹竿出手。”
  蝶儿仙歎气道:“是在老爺廟城北的草原中。”
  伍還情看著潘姓,道:“這位是……”
  “殺黑骷髏的人!”潘姓淡淡回道:“大明朝廷密探!”
  這話可令人一陣騷動。
  黑骷髏死亡之事他們方才得知,而這個人說的如此肯定似乎有點證明他的身份。
  伍還情嘿道:“你也是使節團的人?”
  “我是暗中隨團而來──”潘姓鎮定的回道:“而且,也不是在平泉城殺掉黑骷髏……而是在半途中。”
  他解釋的理由是:“就像他們一樣,殺了以后運到平泉城吊挂,讓女真談判以為他是死在那邊──”當然,以路程而言潘姓現在不可能在卑西即營子鎮。如果正如他所說,女真必定以為凶手還遠在百里外。
  白火焰這時插口道:“你看見了黑竹竿,為什么不阻止?”
  潘姓淡淡而冷靜的道:“理由有兩個:第一,我們那時根本沒有机會。方才看見黑竹竿出手,董氏兄妹已經身亡,而我和蝶儿姑娘卻遠在十丈外──”蝶儿仙點頭證明這點。
  “第二,這還有更重要的密令要執行……”
  無明破和尚對于董氏兄妹之死相當難過。因為他和這對兄妹是分成一組進任務,如今伙伴已亡難免情緒激動的叫道:“有什么任務比追查那個凶手的下落更重要?”
  潘姓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忽然朝蝶儿仙道:“你爬到老爺廟看祭堂里的布置是為什么?”
  蝶儿仙一楞,只听潘姓接道:“你有沒有發現有几件是膺品?”
  几件,不是大半?
  蝶儿仙當先將她所看到的情況說明出來。
  董天下一哼,道:“看來我們猜錯了!”
  潘姓并沒有追問他們的猜測,只是接口道:“那几件真品關系著极大的秘密,如今被藏在老爺廟下面的密室寶庫中,以待奴爾哈赤明日前來領取。”
  他也知道這個秘密?
  蝶儿仙忍不住道:“你怎么也會知道的?”
  潘姓淡淡一笑:“這就是我的密令任務──取出那些遺物!”
  他的理由十分令人信服。
  當然,到目前為止沒有人可以證明他的不是!
  潘姓對自己一個有十分的自信,就算是在“燭火”董天下,“青天”伍還情、“名俠”李鬧佛、杜禪定面前也是一樣。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十分精于算卦的女人──楚月。
  “包藏禍心!”
  楚大美人將三個銅錢在手指間玩弄著,冷冷道:“方才算出來的卦象,在這個地方,這個時辰有死神接近!”
  楚月的卦沒有人會怀疑。
  縱使她不能算出所有的細節,但是大原則一向沒錯過。
  就以董氏兄妹之死,在昨晚她也早提出警告:“北方屬玄為黑,東方殺意為木,兩位兄妹要小心了。”
  果是,黑竹竿殺他們于老爺廟城北。
  潘姓臉一沉,看著眾人怀疑的眼光道:“難道各位不相信在下?”
  他們也只能怀疑他。
  “因為這里沒有外人?”潘姓冷冷道:“但是這里有死人,死人可沒有敵人与朋友之分!”
  他這話十分有道理!
  董氏兄妹的体在剎那間冒出濁黑惡臭的濃煙來。
  黑煙猶且會分成一團一團的以有實体四下移動飄竄!
  “難道這是女真新發展出來的毒物之一?”
  董天下招呼一聲眾人,立即是紛紛往外奔出。那些黑煙團受气流牽動亦隨他們的身影追出。
  他們這些人的武功极高,到了外頭已可輕易閃避。
  只見惊心的是,那些惡臭黑煙團所碰著的樹木盆栽無不嗤嗤有裂音的立即像燒焦似的枯萎。
  好毒的手段!
           ※        ※         ※
  “潘姓已經混入他們之中。”万香君淡淡冷笑,抬眉望著今夜的星空。
  黎明前,關外的星辰特別大、特別明亮。
  “我記得在中原三年從沒看過這么美的星辰──”万香君輕輕歎了一口气,竟是想到從來沒有人跟她“一起”欣賞過星空。
  在這庭園坐在對面的,是一個老仆。
  老仆的年紀看不出有多大,也許是七旬、也許是上百。不,當他以慈愛的眼光看著万香君笑起來的時候,又像只有五、六十的年歲。
  “不老翁”這三個字正是万香君從小就叫他到現在的名字!
  二十多年來,不老翁一直是這個樣子也沒更老一點。甚至有一回万香君好奇的問他:“不老翁,你有多大歲數?”
  不老翁笑了:“你爹從小就看著我這樣。以后,你儿子到長大也會看著我這樣。”
  万香君相信這點,到現在還是。
  “小姐在歎什么气?”
  不老翁微笑道:“是气托穆貝勒,還是想李公子?”
  万香君臉上一紅,那不老翁已是笑說:“原來是想李公子。嘻嘻,既然想他,怎么不約他一道來看星空也好過,一個人在這里悶著無聊是不是?”
  香君美人白了他一眼,哼哼兩下沒作聲。
  老翁呵呵笑著,道:“那群丫頭,你做事不是一向很明快的嗎?怎么這回像個小孩子一樣?”
  万香君可有點撒嬌的哼道:“不老翁爺爺別取笑人家。”她歎了一口气,“我們……。可是敵人啊!”
  “敵人?誰告訴你們一定得互相殘殺對方不可?”
  不老爺的眸子閃過一絲智慧,沉穩著聲音道:“感情這回事是沒有年紀、沒有民族之分的。”
  万香君有點吃惊的看著眼前這個老人。
  東方,已是露出了曙光!
  整張的天空,只剩下依稀的几顆星辰在閃爍。
  “去吧!”
  不老翁笑道:“星辰看不成,吃早點也不錯。”
           ※        ※         ※
  李鬧佛實在有點受寵若惊的來赴約。
  這間在女真族稱之為“喜逢”的早點館布置的十分豪邁。
  但是,豪邁中可見桌椅梁棟都是上品的建材。
  “這种地方是你們女真貴族才能來的地方吧!”鬧佛公子含笑的坐了下來。
  他們這位子极好,旁邊竟是有一淌不小的水池。
  水池上的荷花開的比中原還早。
  “很奇怪嗎?”万香君笑著。
  她特別的打扮過,顯得十分的迷人艷麗。
  “我們在水汽下加溫好促使它們早開──”香君美人撫弄發梢,別有一番韻味。
  女人身上的香气、荷花含苞的香气,桌上酒菜配的极好清雅的香气。咱們李大公子輕輕的笑了。
  “怎么這般好心情請我?”
  “禮尚往來。”万香君臉頰紅了一紅,道:“前几天你‘請’了我一頓,現在回請是應該的事。”
  前几天,指的是托穆那件事的時候了。
  李鬧佛笑了,道:“就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話說手動,拿起筷子便這般吃喝起來。
  筷子,是香君美人的細心。
  李鬧佛來自中原,當然和關外手抓刀叉的風格不同。
  再看看兩個人的筷子,是雕工极美的象牙箸!顯然是那群格格特別准備來的。
  咱們李大公子是聰明人,有點尷尬的喝了一口酒,道:“這酒菜极好,你怎么不吃?”
  万香君本來一直楞楞地看著李鬧佛,叫人家這一言提起,不禁雙頰飛紅急慌拿起筷子。
  也許是一時心急,筷子沒拿穩咚的掉到桌面彈起要往地上落去。李大公子眼明手快,一個折腰斜身探手過去抓住。
  耶?怎么抓到的是一只柔若無骨略帶冰涼的玉手?
  雙雙輕啊了一聲,各自急忙收回了手。
  气氛好像挺尷尬的?
  李大公子嘿的一笑,赶忙說個話題道:“不知道這象牙筷子碰到桌面有沒有什么裂痕呢?”
  万香君的頭早已是低垂,直楞楞的眼神不知道是看著筷子,還是看著手指?
  怪了,自己曾經被這個男人“握”住手腕那么多天,怎么從來沒有像方才那輕輕的一碰如此動人心神?
  她輕輕一笑,把筷子放到了桌面道:“它們很堅硬,沒有事。”
  李大公子乾笑了兩聲,又吃又喝扭扭用完了這一頓,抹淨了嘴起身道:“真不好意思,都叫我一個人吃完了!”
  万香君瞧他那尷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道:“本來就是要請你,吃的多才是給主人面子。”是、是──“李鬧佛既然起身就是要說道別話。偏偏,這里的小二眼明手快的送上來香茗和水果,堆笑道:“客倌──,本店的好茶,關外的大水梨,您非不可。”
  鬧佛公子眼光一接触到香君美人那雙妙眸,只有又像呆瓜似的乾笑坐下,道:“當然,當然──,剛才是吃的太飽起來活動一下。”
  這小子說謊不臉紅,店小二偷笑的退下了。“万香君這時突然道:“你和楚月姑娘認識很久了?”
  李鬧佛一楞,道:“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那几乎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羅。
  万香君的語气很奇怪:“你們……很好?”
  李鬧佛承認,道:“同生共死好几回了。”
  “我的意思是……”万香君的臉有點發燙,“指的是男人与女人之間的……。感情。你們很好?”
  李鬧佛吞了吞口水,道:“是!”
  這個字很簡單,在兩人的討論里卻顯得很吃力似的。
  万香君笑了一笑,道:“這也是正常的事。”她看著李鬧佛反倒是更見欣賞的笑道:“郎才女貌,而且皆為中原名俠,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李鬧佛尷尬一笑,道:“承蒙你這么贊美。”
  一時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李大公子乾咳一聲,為兩人斟茶。
  茶香荷香,美人在前,李大公子不得不認為自己的運气實在是不錯。
  最少,自古以來很少有人跟自己即將決戰的對手能在此情此景之下,悠閒的喝一盅茶。
  他忽然相起師父南大先生和法華先生之戰!
  當時,是英雄与英雄間的豪情。
  而現在的自己呢?運气好像更好一點?
  鬧佛公子的肚里在偷笑,最少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十分美的女人。
  “你的法華心法是蒲麻衣所傳授的?”李鬧佛想到了這個問題。
  “是──”万香君黠慧的一笑,道:“但是你別太輕敵,因為這并不是我真正的武學造詣!”
  李鬧佛點了點頭,道:“當時在中原那座殺齊天劍的茶亭,顯露法華心法目的是想藉此接近哥哥我?”
  万香君不否認,不過她皺眉反問:“但是事后想想,好像你早就怀疑我的身份,故意讓我接近的是不是?”
  李鬧佛笑了,“如果你不說自己是杜大先生的唯一傳人,也許我會相信。”
  “為什么?”
  万香君雙眸一轉,道:“是不是跟杜禪定有關?”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杜禪定對法華心法的解遠遠高出于我。難道,他是杜法華的儿子?”
  李鬧佛笑了笑,道:“不是他的儿子,但卻是杜大先生唯一的親人的后人。所以,他知道法華心法也不足為奇!”
  万香君苦笑的一點頭,道:“這就難怪了,至于那位伍大小姐的師承?”
  “她的确是杜大先生的傳人!”李鬧佛道:“只要是杜大先生的傳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師兄是杜禪定!”
  万香君不知道這點。
  因為她不是杜法華的傳人!
  所以,李鬧佛很早就窺破了她的計策,甚至反過來想到這位“那群”,就是三年來令中原二十七門派為之變色的“万香君”。
  万香君歎了一口气,道:“所以你早就防我了?”
  李鬧佛竟然也歎气,苦笑回道:“我宁可你是那個杜法華的傳人那群,而不是現在的你!”
  万香君听在耳里,忍不住一陣感動。
  這個男人,以另外一种表達說出了某些感情!
  雖然他們之間有太多不可解的客觀因素阻擋。但是……。有某种“東西”……卻能在某一种時空下超越那些因素,彼此在心与心之間建立感情。
  万香君緩緩的起身,柔聲道:“小心托穆,他的武功也許比你想像的要高出許多……。”
  李鬧佛認真听著。
  “他的師父叫燒雪老人,是我們女真族傳奇的人物。”万香君在离去前最后一句話是:“在你那杯茶底,有他正在練功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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