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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節


  懂個屁,懂個屁是什么玩意儿?
  “他真是個好人。”聞人獨笑感歎的搖了搖頭,道:“那天那個蒙古小公主一下入溫泉池后,我的鼻孔便開始冒血……,幸虧是董筆替我擔了下來……”
  沈蝶影似笑非笑的瞠嗔了他一眼,哼道:“原來你看到令你心動的姑娘會噴鼻血。么……對我就……。”
  口里是笑罵嬌嗔,心里可是甜得很。
  至少,她知道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女人能讓聞人獨笑的劍不用來殺人——而是當成一件“工具”來雕劈冰塊。
  “聞人獨笑沈蝶影”!
  八個字,或許要等到明年春來才會溶化。但是,在她的心靈上,這八個字永遠深深烙印了下去。
  永不磨滅。
  聞人獨笑微微一笑,緩緩接道:“那個董筆也真有神,當小公主尖叫時便從旁儿溜進池里,從另外一處浮出來引走了那些蒙古人的注意……”
  結果是董筆足足被毒打了三天三夜,全身沒有一塊皮膚是完整的,更打廢了他的一雙腿。
  聞人世家當然愿意養活董筆一輩子,而且每個月給他花用不完的銀子。
  “但是他不肯。”
  聞人獨笑感歎的一點頭,道:“是個真正有骨气的人,我唯一能給他的,是一塊竹牌,竹牌上寫了他的名字。”
  每個人都知道這塊竹牌的意義。
  它代表了聞人獨笑欠董筆一條命——至少欠他一雙腿以及三天三夜的毒打,而以聞人獨笑這個人的個性,無論什么情況下,他都隨時愿意還這個人情。
  見牌如見人。
  悟因的一雙瞳孔里有著复雜的表情,看了向柳夢狂一眼,眸子里跳躍著一項极大的秘密。
  董筆后來后來因為雙腿殘廢而不能生育。
  于是,董筆將自己的名字改成“絕”。
  絕子絕孫的“絕”!
  董絕。
  ***
  “聞人名劍不知道當年那個舍命相救的董筆‘懂個屁’就是今日的董絕!”柳帝王的聲音在空气中緩緩的響著。
  冷涼的雪地上,晚風令人自背脊一震。
  “那……他進不進開封城又有什么關系?”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柳帝王感歎道:“人生的際遇真是太奇妙了,有時……令你不得不相信命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某一個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寺廟,”柳帝王輕輕的道:“那里有一個大和尚,一個叫悟因禪師的大和尚。”
  潘离儿點了點頭,邊走邊道:“他在以前也是他們一伙人之一?”
  柳帝王嘉許的看了她一眼,輕笑點頭道:“說對了。”
  “和尚跟董絕之間又有一段事故?”
  “對!董絕后來离開家鄉,在經過了二十年后曾經遇見過悟因大師……”柳帝王長長噓一口气,仰首望著今夜的星星。
  寒冬夜冬夜寒。
  但是,一穹的星辰似乎特別的清澄亮眼。
  ***
  “同樣的寒天夜,同樣有這么明亮的星辰……,”悟因的目光望著窗外的天云,緩緩道:“我曾經見過董筆。”
  聞人獨笑的雙眸一亮,道:“那是多久以前?”
  “二十年前。”悟因緩緩道:“五年前又見過了一次。”
  “他還活著?”聞人獨笑哈哈大笑道:“人呢?人在那?”
  故舊相逢,是人生一大樂事。
  如果故舊相逢是為了劍与劍,又何以情堪?
  “到了三十歲以后,他的長相就沒有什么改變。”悟因淡淡一歎,道:“听說,他練了一門极為奇异的武功。”
  聞人獨笑忍不住看了柳夢狂一眼,哈哈一笑道:“柳兄,想不到有人跟你一樣!”
  柳夢狂輕輕一笑,道:“武學的創境是由人思考出來的,當然,有可能天南地北的兩個人想的一樣。”
  聞人獨笑點了點頭,將蕭靈芝斟來的茶仰喉一盡,興致勃勃的道:“大石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哩!”
  “董筆他……活的很好。”悟因大師輕輕的看著油燈的火苗道:“但是,也惹了一點小麻煩。”
  聞人獨笑雙眉一挑,冷哼一聲道:“江湖事?”
  如果是,他相信自己有這能力面對天下江湖人。
  “可以說是。”
  悟因淡淡一笑,舉杯微啜是在品云海茶香,還是在斟酌往事如何遣詞用字?”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希望你能打敗秘先生……”
  “真的?”聞人獨笑的雙眸一閃。
  “和尚不打誑語。”悟因將目光由燈上移起,盯向聞人獨笑道:“如果你……你們打敗了秘先生,董筆將會十分的滿足。”
  聞人獨笑相信這位老朋友的話。
  他不問悟因怎么知道的,除了悟因是他的老朋友,是個和尚,是柳夢狂的朋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想打敗秘先生。
  ***
  “原來‘懂個屁’就是董筆,也就是董絕。”
  潘离儿點頭道:“但是他為什么非得進開封城不可?”
  “因為悟因大師在二十年前和五年前各曾救過他一次。”柳帝王仰首感歎了一聲,道:“二十年前,悟因大師在開封城內救董絕于‘武皇’秘先生的劍下。”
  潘离儿不由得一楞,道:“那……怎么他也是黑色火的成員之一?”
  “因為他的雙腿殘廢遠离家鄉后因自卑而在天下四處求取武功心法,希望能出人頭地。”
  這也就是董絕之能以冷、狠、毒、辣的原因。
  因為有許多的對手在跟他過招前瞧見那雙跛廢的腿,禁不住流露出不屑的眼神,而這眼神卻又是董絕最大的忌諱。
  潘离儿在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气。
  在她自己的眼里只有武功的高低,而不論這個人是不是美丑、殘廢。所以,她對董絕沒有“分別心”。
  也因為如此,董絕才會愛上了自己。
  甚至采取很激烈的手段——不答應便得死。董絕的心中必然以為自己不答應的原因是看不起他。
  柳帝王看了她沉思的表情一眼,半晌后緩緩接道:“他在開封城內挑戰秘先生,差點死在對方的手里。后來被悟因大師獲救,往后便天涯海角的找秘先生要求他教授武功。”
  就是這樣,經過二十年后,董絕也成為黑色火的一份子。
  “五年前呢?又發生了什么事?”
  “悟因大師又救了董絕一次。”
  “又一次,這回他的對手是誰?”
  “我爹。”
  “帝王?”潘离儿訝异叫道:“第二次他遇上了柳大先生?”
  柳大混混苦笑道:“董絕也真是命不該絕,悟因大師跟我爹是好朋友,手下當然就放過了他。”
  潘离儿望著前方一大片林子,楞楞地道:“然后呢?”
  “悟因大師那時已經出家,苦口婆心的勸董絕向善,別爭人間世的名利……”
  柳帝王聳了聳肩,道:“談何容易?”
  人生,望眼天下不為名不為利,几許?
  “董絕只答應一件事。”柳大公子緩緩一歎,已是到了那一大片林子之前,稍緩佇立朝看里面片刻。方道:“他出塞外,若回中原必先在開封城內舉行七天七夜的法會,以回報悟因大師的兩次救命之恩后,方有行動。”
  所以,董絕沒有親自來找自己,而派了“好妙詞”來。潘离儿苦笑一聲,她明白了最重要的一點。
  “只要董絕在開封城內一做法會,聞人獨笑必然就會知道?”
  她忍不住隨著柳帝王的目光望向林子內,邊道著:“而聞人獨笑一旦和董絕見了面,明日的一戰……。”
  潘离儿那雙剪水瞳子真情流露的看向柳郎君,問道:“如果無法阻止董絕怎么辦?”
  “优點和缺點同時存在,看你如何用而已。”
  柳帝王長長吸一口气,道:“危机就是轉机。如果用的好,不可能聯手的我爹和聞人名劍就有這個‘可能’。”
  ***
  夜,已經是非常非常的深了。
  他們站在雪地和星辰之間,是在望著人間紅塵?
  “你說秘先生已經練就了‘天地造化气机’?”聞人獨笑的聲音緩緩而有力在夜空下浮動。
  “我相信雨情的判斷。”
  “很好。那么明日的一戰會比我所想像的要精彩得多。”聞人獨笑哈哈一串長笑,道:“這這种對手很少了是不是?”
  柳夢狂點了點頭,贊同道:“是不多!”
  聞人獨笑的眸子在閃動,緩緩地道:“明天,如果董筆知道了這一戰,他一定會來。”
  “所以為了自己也為了他,”柳夢狂一笑道:“你不能敗!”
  聞人獨笑感激的看了柳夢狂一眼,道:“你愿意把机會讓給我?”
  柳夢狂笑了:“能夠省些力,何樂而不為。”
  他們雙雙大笑,這句話由柳大公子口中說出來,那可是大大的不易。
  聞人獨笑一彈掌中長劍,朗吟道:“自古為劍只因夢,笑談江湖一生事。哈哈哈,明日真是快意一戰。”
  柳夢狂淡淡一笑,道:“可記得我們在妙峰山一戰?”
  “畢生難忘!”
  “明日先机既然讓給了你,今夜何不讓我過過乾癮?”
  柳夢狂的話,聞人獨笑的劍;一停,一出。
  “冬夜天寒,清冷地凍……”聞人獨笑第一劍刺出時已是大笑:“這時節活動活動筋骨熱暖身子有何不好?”
  劍出如電,拐彈似幻,酣戰起。
  “他們怎么自個儿先動手了?”沈蝶影隔著窗口訝聲輕輕問道:“難道是話不投机?”
  “他們是在調心。”
  蕭靈芝輕輕一笑,將新泡好的茶斟入杯內。
  “好個用詞‘調心’兩字太妙。”
  悟因呵呵的笑了,用手掌擦著杯壁緩緩道:“心若不調,如何能戰?”他一頓,搖頭拍了拍腦袋歎道:“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沈蝶影瞧他那張苦臉,好笑問著。
  “老衲是出家人,怎么可以說這种話?”
  “老衲?”沈蝶影一笑,道:“大和尚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真的?”悟因大師可是樂了起來。
  “和尚又起分別心啦!”蕭靈芝笑了,顯然因為外頭一雙纏斗的聲音,更見嘹亮而令她心情更加安适。
  聞人獨笑對柳夢狂出劍,是一种敬意。
  柳夢狂對聞人獨笑出劍,則是一“融合”。
  把“帝王絕學”無窮盡的千万一劍化于聞人獨笑的劍中。讓他,劍出有“獨笑鬼劍”,有“帝王絕學”。
  天地造化之气,他們所能做到的只有用這點來破。
  有效嗎?沒有人知道。
  天下的事,又有誰可以完全掌握的?
  ***
  林子被雪成一片的銀白,垂懸的冰柱和雪花,踱步在其中,有時令人恍惚覺得是在夢境中。
  靜!
  天地在風聲外完全的沉靜,星光和月光輕。
  令人沉醉的呼吸在林木間流轉,這原本是一种极為宁靜而平和的美妙。但是,在宁靜的下面是一股不安。
  潘离儿皺了皺眉,道:“這里是乾坤堂?”
  “不是。”柳大公子歎了一口气,“乾坤堂在另外一邊。”
  “那么……,”潘离儿的雙眉一皺,“董絕?”
  柳帝王點了點頭,道:“董絕藏在這片林子里,那三個‘好妙詞’應該也是在這儿。”
  潘离儿臉上的寒意和委屈更濃了。
  “你帶我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說著,眼眶有點紅了起來,“你要我勸阻董絕不要進開封城退回塞外?”
  如果是這樣,唯一的方法就是她跟著董絕出塞。
  柳帝王啊柳帝王,真這么狠心?
  “是要勸阻他沒錯。”
  柳大公子笑了笑,溫柔地道:“不過,可不是要把你給嫁過門去。”
  潘大美人的雙頰一下子紅透了耳根。
  這种話,在那時代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著,可是十分十分的情意濃厚啦!
  潘大美人雙頰這一紅相映于皎洁的皮膚和白云下,更是醉人极了,咱們柳大公子的心頭就猛跳了好几下。
  正是兩人目光相接,一剎那恍惚的瞬間,暴然一道黑影自云地里竄出。
  瘦瘦小小的身影來的好快,真是急如星火飛電。
  光芒在黑影前一閃。
  兩道。
  柳夢狂探臂一抱潘离儿便往右方的三丈外竄彈。
  險中至极,背后的衣衫被掠飛六道碎布。
  是董絕那一對“三爪奪命刀”。
  潘离儿在郎君舍命一抱,只覺得在對方的胸膛和兩臂里無盡的溫暖。輕輕的吸一口气,將這男人的味道吸入心底。
  滿足一笑,她柔聲道:“公子,我……還是貞洁操守……并沒有失身……。你……嫌棄嗎?”
  柳大混混心中一湯又是雙腿差點軟了。
  嗎呀!你這女人也怪,老是喜歡挑這种節骨眼說這种“要命”的話。
  “有話待會儿談,”柳帝王放開了潘离儿,輕聲道:“咱們先想法子請這位‘懂個屁’回去再說。”
  潘大美人帶著体香和情意又靠緊過來,柔聲道:“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心理打擊令他心灰意冷……。”
  柳帝王一楞,“你打算如何?”
  “咱們……親蜜……。”
  潘离儿雙頰飛紅如火,輕輕道:“他必然憤怒出手,在那种情況下,我們聯手大可一擊而成……。”
  親蜜?
  柳帝王苦笑一聲,人家潘大美人可是貼身更近了。“你的耳朵听得到董絕的呼吸?”她問。
  柳帝王皺眉的搖搖頭。
  “董絕在塞外多年,早已深得藏身沙下的三之法。”潘离儿吹气如蘭的道:“別說听不到呼吸聲,甚至連他在雪地下移動都很難听到。”
  柳大公子承認。
  他可以感覺到殺气由四周而取越來越濃。
  卻是,竟然測不知是從那個方向而來。
  柳帝王一歎气,看來逼得董絕心急气惱而露了行跡之外,當真沒有別的辦法。
  這回的對手,可怕的出乎意料之外。
  他兩臂一展,伸手抱住潘离儿的嬌軀細腰。輕輕動人极了的一聲嚶哼,潘大美人將臉貼近了柳大公子的肩頸上,緩緩吹著气。
  此情此景,本來是綺麗而美妙极了的事。
  但是,咱們柳大公子可得辛苦了。
  不要一心不動他念,而且耳朵和心神更得合一才行。否則,心念一分當成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啦!
  話是如此,談何容易?
  潘大美人的呼吸和那雙滿滿情意的眸子,令人很難不為之心醉,更難以抗拒。
  是月光和白云的誘惑吧!
  那鮮紅柔嫩的兩唇輕輕的靠了過來,風輕輕撫過衣衫,也撫動兩人的情意。淡淡而溫柔的,他們的唇和唇接触在一起。
  剎那,几乎是忘了天地。
  他和她的呼吸,心跳完全一致。
  不,不只是他和她,甚至整個天地都是。
  風,有一點小小的變化。
  整個天地在東南方有一道呼吸是不一致的。
  那呼吸顯得尷尬而憤怒,沖飛而起。
  一動,柳帝王和潘离儿也動。
  不過他們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而走,而且抱得更緊。
  兩個人似乎是合成了一体,緊密而用力的摟著。
  董絕的一雙眼瞳已經火紅通赤。
  他的口中連連狂嘯,雙掌中的“三爪奪命刀”映出湛品的光芒,在天地間追殺前面那一對男女。
  非殺了你們剁成肉醬不可。
  他奔馳,全身的神經和肌肉全數緊繃,牙根已經咬碎,心胸的怒气早是脹滿。
  呼吸越來越急促,越煩躁。
  因為每一口气吸進來,都是前面那兩個人所呼出來的气息。
  最差別的是,人家正在情意更濃,而自己卻是恨惱加深,一聲又一聲的狂嘯暴裂在空气中。
  身影所過,枝斷云飛,真肅殺。
  柳帝王和潘离儿在這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之間,恍然竟是進入了一种境界,很奇妙的一种境界。
  是不是所謂的“心意相通”?
  他們不用知道對方要往那個方向移動,自然而然的就是靈犀一點通,往那個該走的地方飄過。
  气机,由他的身体透傳進她的身体,便由她的身体溫柔的流轉了回來。
  這是雙雙合為一体的感覺。
  超越了言詞的形容,達到一种心靈的純淨境地。
  他們完全隨心所欲的飄湯著,恍如御气駕云。到了后來,當他們心神完全放空融入對方時,良久以后才偶然覺得原來自己根本不需要用力。
  他們往前飄動的力量,竟是由董絕在后頭的殺气所推動。對方的罡風气机只需要一點力勁,自己便如風箏般若即若离的往前飄走。
  這种奇妙!
  他們的唇緩緩离開,相視一笑這一笑,說柳大公子沒有情意在,可是連自己也不承認的謊言,董絕在后頭可是完完全全的看得清楚。
  就是清楚明白,他更是大怒沖向前。
  他的眼中只有這一對男女,心中也只有他們。
  殺,非殺了他們不可。
  怒火更怒,忽然發覺雙方的距离近了……近了。
  董絕狂嘯一聲,兩把“三爪奪命刀”已裂空迫出。
  狂飆的气机彌天蓋地而下,眼見將可舔拭他們的鮮血。猛然,左右這雙人影分開。
  董絕的眼中,心中只有這兩個要殺的人。
  董絕的眼中,心中沒有天地的任何一件東西。
  所以,董絕沒看到在他們背后有一株樹干。
  他一頭撞了上去,兩把“三爪奪命刀”已深深鉗入。不但是刀子進去,好像連人也要擠進去似的。
  砰!
  好大的一聲,那株巨干竟為之大力震動起來。
  枯枝上懸撐著的云片紛飛落下,很美——凄美。
  董絕的血染紅了雪,那瘦乾萎縮的一雙腿令人不忍的在半空中挂著,無力而且無奈,柳帝王歎了一口气。
  “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放下來?”
  “你決定呀!”
  潘大美人的雙頰猶見紅暈,輕柔柔的道:“小心點。”
  柳大公子嘿嘿的尷尬一笑,飄身到巨干之側抬頭看向董絕。只是他趴貼在那儿,口角猶見血滴。
  呼吸已是微弱的近乎不可聞,死了柳帝王伸臂向前,剎那……剎那心神一動。
  他想起方才潘离儿所說的話,這個人的呼吸已經到了有無隨心的境界,而令他暴退的是,殺气!
  董絕獰笑的抽出雙掌,反彈追殺。
  在“三這奪命刀”里還有“三爪奪命刀”。
  這是刀中刀。
  更小更細更利,而且更險。
  几乎是貼在柳帝王的前胸上,一前一后電射狂奔。
  “小子!”
  董絕咬牙睜大一雙眼珠子冷森森嘯喝道:“我們一起下地獄去吧!”
  便是這一句,他大喝一聲全力气机灌注于指上。
  指上,那一對“三爪奪命刀”閃往前脫飛奔射。
  潘离儿惊叫了起來。
  她听說過董絕有練就一式“同赴地獄”的一次絕技。
  同赴地獄的意思是,用了這手絕技,自己就無法活下去。
  “一次絕技”,則是這一生中只能用這么一次。
  “今生今世,我不想再敗第三次。”董絕曾經說過,“所以,第三個想打敗我的人就得死。”
  現在,“第三個人”赫然是自己傾心思慕的柳郎君。
  潘离儿怎么會想到几年前听到的這句話,卻是有一天會用在自己所愛的男人身上?難道真是命?
  董絕狂噴一口血躺了下去。
  冰冷的雪地,并沒有冷卻他的憤怒和……駭异。
  柳帝王竟然沒死,而且沒事。
  “我的媽呀!幸好早有了准備。”柳大混混自貼身取出一塊軟甲胄,甲胄上六道深裂的爪洞。
  胸口,還是滲出了血絲;不,是逐漸殷紅一片的血跡。這是多么可怕的力道,竟然可以穿破軟甲胄。
  潘离儿飛奔了過來,一把抱住郎君又嬌又哼嗔著:“你……真是嚇坏了人,不是叫你小心一點句?”
  這口气,誰會想到是出自黑色火,這位鼎鼎威名的潘大金主口中?
  柳帝王噓了一口气,輕輕笑了笑。他看向董絕,除了恨意仍如方才留在臉上,已是体。
  這時,晨曦東來,又是一天的開始。
  緩緩的,有三道曼妙极了的身影自林子那端來。
  是三個很美很美的女人,但卻是咱們柳大混混一個頭兩個大的女人。宣雨情在中間,韋皓雁和倪不生在左右。
  胸膛前,還有一個潘离儿在抱。
  ***
  晨曦映著劍光和拐影,倏忽一停。
  他們雙雙暴出一陣大笑。
  “真是快意淋漓!”聞人獨笑呵呵兩聲大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劍入鞘。“昨夜一戰,更覺充沛許多。”
  柳夢狂微微一笑,點點頭道:“恭喜聞人兄,劍上造詣已登于化境。其中奇妙處,柳某人已是心眼難測。”
  “柳兄客气了。”
  聞人獨笑哈哈大笑了兩聲,緩緩道:“帝王絕學的一招殺,聞人某今天到了這种境界,万是更深領會佩服。”
  “停嘴了好不好?”
  悟因大和尚搖頭晃腦的踱了出來,哼哼道:“快吃了早點下山赶馬進開封城啦!兩個人自捧自個儿的,唉!”
  可不是,從木屋內已經傳來陣陣的粥香味儿。聞人獨笑一聲長笑,手挽著柳夢狂道:“別忘了,今天聞人某出力,你出錢。”
  “沒問題!”柳夢狂真誠的大笑,回道:“一戰后,我一定找得到一家屬于我們的酒館,好好地痛飲三天三夜。”
  聞人獨笑進入屋內,朝里頭的兩個女人看了一眼,轉向柳夢狂低聲道:“我們的?你以為她們會答應?”
  柳夢狂哈哈大笑,道:“酒館是別人的,除了我們之外,有別的客人來,我們總不能擋老板的財路吧?”
  這兩個男人可笑得真愉快,使得屋子里的兩個女人也放心一笑。她們知道,最少也有七成的把握。
  “帝王”柳夢狂的笑意可以證明這點。
  但是,“武皇”秘先生也有七成把握。
  這一戰,到底是“帝王”的把握對,還是“武皇”的把握對?
  決定,在聞人獨笑手掌指中握著的那把“鬼劍”。
  ***
  “董絕敗了。”
  冬七寒望著秘先生踏著陽光進來的身影和表情,長長噓了一口气道:“不過,我的傷勢好了。”
  “我知道你的傷勢好了。”
  秘先生的聲音冷冷一哼,嘿道:“所以,我要你去執行一項任務。”每個字都充滿了殺气。
  冬七寒點了點頭,應道:“是!目標是誰?”
  “妙好詞,”秘先生嘿嘿一笑,“他們其中至少有一個背叛了董絕,也背叛了黑色火。”
  背叛董絕是一回事。
  背叛了他秘先生才是大事。
  因為今天的一戰,隨時一個疏忽都有可能失敗。而他又太明白武林上的一項道理——失敗和死亡是雙胞兄弟。
  冬七寒雙眉一挑,“董絕的死亡跟那背叛者有關?”
  秘先生冷冷哼哼一笑,縱聲沉沉道著:“他們接替古元文執行狙殺潘离儿任務時,柳帝王已事先知道。”
  “更重要的是,昨夜柳帝王和董絕的一戰……,”秘先生冷冷一哼道:“柳帝王如何知道董絕的兩大秘密?”
  “兩大秘密?”
  “不,第一,董絕的那招‘同赴地獄’柳帝王早有了准備,以軟甲胄護胸。”秘先生沉冷冷的一笑,雙眉跳動哼道:“最可惱的是董絕的兵馬。”
  冬七寒長吸了口气,道:“他的兵馬如何?”
  “竟然不明不白的陷入解勉道和乾坤堂的掌握中動彈不得。”秘先生淡淡一笑里已恢复了冷靜。
  “如果不是有內奸,對方又如何能在一天一夜之內,讓我們的勢力冰消瓦解?”
  的确,那可怕而龐大的黑色火,如今只剩下他秘先生和冬七寒。至于董好、董妙、董詞,誰是可以相信的人?
  秘先生冷冷一拍手,他們三個已是一字排開,進入這間廳堂中恭敬肅立著,冬七寒楞了一楞,耳里只听秘先生道:“我希望在今日午時決戰以前,別有任何煩心的事。”
  “是。”冬七寒雙眸一亮了,看了“好妙詞”三人一眼,轉向秘先生問道:“昨夜先生觀戰柳帝王和董絕一戰,是不是對‘帝王絕學’有了更多的明白?”
  秘先生大剌剌的往大椅上一坐,點頭嘿嘿笑道:“由我的傷、你的傷,以及昨夜柳帝王的出手中,本座倒是掌握了‘帝王絕學’整個心法的道理來……。”
  冬七寒恭敬的一笑,道:“那今日之戰大可放心了。”
  他說著話,邊注意董好、董妙、董的詞反應。
  忽然,一閃身到了三人的面前。這舉動又快又突然,往往一個心虛的人會產生反應,而有所异樣、動作。
  冬七寒絕對沒有想到,竟然是他們三個人同時出手。
  董好、董妙、董詞竟是同時背叛了董絕,為什么?冬七寒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他出手應對眼前的事。
  冬七寒的拳頭很硬、很扎實。
  但是“妙好詞”三人的合搏狙殺更是可怕。
  冬七寒前胸和腹部共捱了五拳,另外的一拳,是由董妙打中在自己的臉上。他只覺得兩道溫熱的血由鼻孔流了下來。
  但是,他笑了。
  他仍然站著,而躺在地上斷裂骨頭的卻是那三個人。冬七寒閉目長長吸了一口气,娘親,孩儿沒丟你的臉。
  一串掌聲響起,秘先生哈哈大笑的從座上立起,伸手入怀內取出一塊沉甸甸的紫玉牌來。
  這牌,約莫有巴掌般的大小。
  “這是奉我蒙古皇帝之命轉交給你的賞封,”秘先生遞交紫玉牌在冬七寒的手上,哈哈大笑道:“位別于視同部族可汗,它日另有封邑賞地。”
  “謝我皇恩賜,”冬七寒恭敬的接過在手,又听得秘先生道:“我還有一件東西要交給你……”
  “是!”
  冬七寒畢恭畢敬的伸手,由秘先生的手中接過了一冊羊皮書,听得秘先生道:“這里面記載了我的一生研習的武功心法,以及先祖成吉思汗的寶藏藏處……”
  冬七寒一楞,道:“秘大先生之意是……?”
  “今日一戰,無論胜負我都有另外一項任務。”
  秘先生雙眸一閃,嘿道:“進修羅天堂。”
  “進修羅天堂?”冬七寒雙眉一挑,但是他沒有再往下問。因為他知道,那個組織非常的复雜,不但有關蒙古、女真、中原,甚至關系到极西的大食國以及亞西方的國度。目前,他仍然沒有權利參与這朝廷內最上机密。
  “以你的智慧和目前武學的造詣,”秘先生緩緩而誠摯的道:“三、五個月以內,會有极大的成就。”
  冬七寒不由得眼眶一熱,有點顫抖著道:“秘大先生,今后我將何去何從?”
  “你本來是怎樣,以后就是怎樣,來日的成就,你會超過我……。”秘大先生長吸一口气,哈哈朗笑道:“不過,你永遠要記得自己是蒙古人,要為自己的族人做大事。”
  “是。”冬七寒的雙眸已有淚光。
  這是一個傳承,也是一個交代,在母親歿亡以后,這個自己最親近的人也要离開自己。但是,他留下自己最珍貴的事物,已不用言。
  ***
  風起雪滾。
  今天有陽光,卻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
  雪,埋沒了腳踝,寒意不斷的滲透氈毛靴子和皮毛襪,冷冷的一陣又一陣,沒有人抱怨。
  因為眼前將有一場武林最惊歎的決戰,黑壓壓的人群早已擠滿,每個人都拉長了脖子,眼目不眨。
  秘先生已在,聞人獨笑和柳夢狂亦在。
  “他們在等待。”柳帝王淡淡的歎了一口气,道:“在等待的時候,其實雙方的心劍已經在纏斗。”
  今天,秘先生手中有劍。
  為的是尊重柳夢狂和聞人獨笑。
  “這是一場真正的決斗,以宗師的身分面對宗師。”柳大公子不得不有一絲佩服,道:秘先生來的坦蕩蕩,一個人一把劍的气勢已足以傲視天下。“夏停云和夏兩忘可是雙雙哼叫道:“廢話,哥哥、姐姐們,昨晚、前天累坏了,要不是清除了那些障礙,可沒今天如此簡單的場面。”
  “那是雙方用計的心理戰。”
  柳大公子呵呵一笑,道:“不過是前哨接触戰而已。”
  哈……那我們賣命豈不是像在玩游戲?一堆男女還沒有出口罵人,場中的雙方忽然動了,好快!
  抽劍而出的秘先生以及怒劍飛奔的聞人獨笑雙雙往中央的中心點接近,恍如兩條筆直的直線要交匯于一點。這一點,唯一的名稱是——死亡。
  劍,在陽光下生輝;腳,則慢慢浮出了云面。
  直線的進行,卻有許多細微而奇妙的變化;從一動開始,他們就不斷的變化身法,調整气机的運行。在肉眼難見的偏移中,劍鋒和劍尖呈現了許多的變化角度。
  聞人獨笑全身的气魄涌起,浩浩蕩蕩的掌中長劍有如要破劈天地,強悍又圓滿的劍,可在心可以無心遨游。他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有几分神似柳夢狂的劍。
  秘先生不斷在改變四周的气息,雖然從抽劍到搏命一擊,只是短短的剎那而已。但是他最少做了三十五個變化,三十五种控制對方劍鋒的轉換。
  接触。
  兩把劍狂舞奔飛,身影在交錯的剎那,聞人獨笑只覺得自己的前胸一陣刺骨震動的強烈感受。但是,在兩人肩膀和肩膀錯离的一瞬間,他發覺自己的劍招未死,仍可變化,倒飛一卷,鬼劍呼嘯。
  秘先生原先以為自己這一擊,就算不斃命聞人獨笑,最少也可以令他終生無法再用劍。但是他錯了,背脊上強烈的刺痛令他明白了一件事。
  自信,是成功的根,但是太過自信而變成了驕傲,卻往往是失敗的最大原因,秘先生歎了一口气。
  他只計算了交戰前以天地造化之气,來改變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出手一擊。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擊,如果沒有斬殺對方,自己的背后完全是空門。
  他沒想到,是因為自信自己可以不用去想。這件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沒有人可以在自己一擊之后,還有能力回手,那必須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以不可思議的武功才做的到。然后,他想到了。
  聞人獨笑絕對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而更令他恍然大悟的是,“帝王絕學”不正是自己說過的“不可思議”?
  一串長笑,雖然未胜也未敗,但是已是心滿意足于這一戰,便是仍舊齊身向前,帶夾笑聲綿綿不絕而去。
  “這一戰無論胜負,將入修羅天堂。”他這么說過。
  ***
  人潮紛紛擁入了開封城,每個人都在討論方才的一戰。太精彩了,到底誰才是“武林帝王”?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意見,熱烈极了的說著。不過,有一小伙人在談別事。
  “柳小子,這么多大美人你如何擺平?”
  “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國家社稷為重,儿女私情……。”
  “這种昧著良心的話你說的出口?”“就是嘛,唉!柳小子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什么無能?大伙儿如今都在討論誰是當今‘武林皇帝’的大事,你們就不能有點水准,体國為公?”
  一陣喊打聲中,大小拳頭夾著好多雙粉拳紛紛下。吆喝聲里似乎有人慘叫一聲?柳某某的聲音?
  “別鬧了,‘天堂開門,修羅出動’的日子快到啦!”
  “這倒是個大問題,而且你也非進修羅天堂不可。”
  “是啊!柳小子要去偷盜拐騙‘法界草’……。”
  “耶?由潘姐姐解掉蠱不就成了?”
  “來不及啦!”
  “來不及?為什么?”
  “因為柳小子自作聰明,用他家的至功壓住蠱毒,這下可好了,咱們潘大美人也解救無法。唉!自作孽……。”
  這些年輕人越走越遠,已近開封城門。但是,江湖事正風起云涌,誰將會是當今天下的“武林帝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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