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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那紅衣女童好似看透了辛平的心事,笑道:“你奇怪我沒有爹爹,怎會姓何是嗎?告訴你,我是跟我師父姓的,我師父姓何,所以我也姓何。”
  辛平恍然道:“姑娘今師一定是武林极有名的前輩了,但不知大號是怎樣稱呼的?”原來他想起何琪先前翻腕將“綠色蜈蚣”
  捉人盒內的快速手法,絕非普通庸手所能辦到。
  何琪笑道:“你錯啦!我師父雖然一身武功很是了得,但他老人家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過,你一定沒听過他的名字。”
  她略為一頓,又道:“不過,我有一個師兄.他卻在江湖上很有名聲,想必你們都听過他的名字。”
  辛平自付對武林掌故知道甚多,聞言忙問:“你的師兄是誰?”
  何琪忽然膘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師父說過,大師兄在外面名聲不大好,叫我別在人前提他名字,怕人家會連我也恨上啦。”
  辛平心里登時不悅,道:“既是這樣,我要告辭了,省得一會咱們成了仇人,大可不必。”
  何琪一把拉住他,笑道:“你在生我的气嗎?我答應送你一件東西。來!現在就給你看看。”
  辛平用力一掙,道:“謝謝啦,我不要……”但他突然察覺那何琪的纖手雖然輕握著他的曲肘,似乎絕未用力,方才用力一掙,竟分毫也掙她不脫,何琪的手指像跟他的手臂已溶接在一起,肌膚緊貼,牢不可破。
  他駭然回眸望去。何琪依然淺笑盈盈,俏聲說道:“瞧你!
  男子漢大丈夫,心眼怎會這么窄?你別急,讓我來想個辦法……”大眼睛眨了几眨,忽然笑道:“啊!有啦,師父只叫我不要告訴人家,那么我不告訴你,寫給你看可好?”
  辛平心里暗笑:這女孩真是掩耳盜鈴,口說与手寫又有什么分別?但仍矜持地道:“既然你不便告人,我也不想知道,何必寫什么……”
  可是,當他說到這里,卻猛地一惊住口,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气!
  原來在他說話之際,何琪已拾起一段樹枝,在泥地上寫了五個字,這五個字竟是“毒君金一鵬”。
  辛平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字跡,剎那之間,心頭百念飛轉,只覺十分混亂,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簡直是件絕無可能之事,想那毒君金一鵬早年与梅山民齊名,可說得上名震宇內,威懾天下,被人尊為“北君”,從未听說過他還有一個師父,一個師妹?
  何況金一鵬年逾六旬,他若有師父健在,年齡應該有多大了?而何琪今年只不過十一二歲,假如她真是金一鵬的師妹,師兄妹何异祖孫三代,這筆賬實在難算。
  然而,天下奇事甚多,何琪又赤手捕捉“綠色蜈蚣”,看起來果然也是個弄毒的高手,這么說來,她雖与金一鵬年紀相差懸殊,但同出一派所傳,又并非絕不可能之事。
  辛平一時信疑參半,只顧瞪著何琪,眼睛眨也不眨,就像石雕泥塑的一般。
  何琪嫣然笑道:“你莫非不相信我的話?”
  辛平忙道:“那里!那里!我很相信。”因為他忽然想起矮叟仇虎來,仇虎不是也看來只有四五十歲年紀么?誰又想到他曾獨敗少林寺三大高僧,在南荒稱霸已垂百年,連白發婆婆一見他那虎頭銀牌,也會望風而遁!
  何琪松了一口气,道:“你相信就好了,我最怕說出來的話別人不肯相信,連師父也一樣,我說一句話他要是不肯相信,我會一哭就哭上三天三夜呢。”
  辛平道:“你師父一定是個了不起的高人,你能把他的名字也寫給我看看么?”
  何琪想了想,終于重又抬起樹枝,在地上寫了“何宗森”三個小字,但未寫完,便忙又用腳拭去,同時神情凝重的說:“你千万別把我師父的名字對人說,你不知道,我師父脾气很怪,他最恨人家提他的名字!”
  辛平見她說的慎重,不由一惊,也輕聲問道:“那是為什么呢?”
  何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有好几次我親眼看見他殺人,都是為了別人提他的名字。”
  辛平心頭一跳,道:“只是提提名字,他便出手殺人嗎?這樣狠?”
  何琪道:“誰說不是呢,我師父脾气才怪哩,我和他一起十几年,他就從來沒有對我笑一笑,你知道為什么嗎?”
  辛平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
  “嘿!”何琪陡地手掌一揮,低聲道:“他老人家每逢對人笑,便是要殺死那個人,笑得越開心,殺起來越心狠,他不想殺我,干嗎要對我笑啊?”
  辛平想到何琪動輒笑臉迎人,頓時心冒寒气,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個冷戰,忖道:這位姑娘雖然笑顏可人,貌美如花,但她師父怎恁般狠毒,只怕她也不好沾惹,我還是早些走的好!
  主意暗定,忙道:“咱們談得太久了,我還有事,必須上路,將來有机會再見吧!”一面說著,一面站起身來,就要离去。
  那何琪又一探手,快得無法形容地將他曲肘間一把拉住,笑道:“慢一些,咱們結識一場,你又幫我一次忙,我送你一件東西。”
  辛平笑道:“适逢巧遇,談不上幫忙,謝謝你的好意,我并不需要什么東西。”
  何琪道:“你還沒看見是什么東西,怎知道不需要用呢?”
  她說著話探手人怀,取出另一個白玉制成的小巧玉盤,遞給辛平,又道:“這東西也是天下難尋的寶貝、我一共有兩對,便送你一對做個紀念,它的好處才多哩,不信你打開來看看”
  辛平茫然接過盒子,見這玉盤与方才自己從她怀里掏出來的一只形式完全一樣,只是体積甚小,僅有五寸見方,制作得十分精致好看,好奇心一起,便依言揭開盒蓋來……。
  那知低頭一看,那盤中卻盛著兩只拇指大小的猙獰蛤蟆,通体碧綠,正瞪著四只綠眼,气鼓鼓地對著他吹气。
  辛平駭然一惊,慌忙“拍”地蓋上盒蓋,心里猶在“噗噗”
  狂跳,雙手將玉盒還給何琪,道:“謝謝你,這東西我怕收不妥當,遲早被它逃掉……”
  何琪笑道:“你真是個傻子,這种綠色蛤蟆和我剛捉到的綠色蜈蚣是一樣珍貴的東西,專解天下奇毒,這兩只已經喂養了十几年,早就養馴了,絕不會逃走的。”
  辛平兀自難信,道:“天下蛤蟆全是土黃色的,已經奇毒無比,這一對連眼睛全是綠色,一定更毒,碰一碰怕也會中毒,怎能解得百毒呢?”
  何琪道:“所以你就外行啦,這叫做以毒攻毒之法,你在江湖走動,難有不被人用毒器打傷,那時候你只要打開五盒,綠色蛤蟆嗅到毒味便會自動躍出來,替你將傷口毒液吸得干干淨淨,吃飽了又會自己回到盒里去,這樣的好東西,你尋一輩子只怕也尋不到呢。”
  辛平听她說得認真,倒不由自己不信,心忖道:要是早有這妙物,爹爹中的毒,說不定倒可用這東西解去,也不至高大哥舍命護送,反遭重傷了。
  他又輕輕揭開盒蓋,果然那兩只蛤蟆只管奇怪地望著他,并不准備逃走,辛平也是孩子心重,漸漸對那惡物引起好感,噘唇向盒里吹了一口气!
  那綠色蛤蟆突然張口“蟈”地大叫一聲,其聲竟十分粗渾,把辛平嚇了一跳,慌忙蓋上盒子,自己也忍不住開心的笑起來。
  何琪又笑道:“你知道我這東西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么?”
  “你不是捉到的?”
  何琪含笑搖頭道:“我哪有這么好運气,捉到綠色蜈蚣,又捉到綠色蛤摸!”
  辛平奇道:“那么你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何琪將頭湊到辛平耳邊,輕聲而神秘地說道:“我是偷來的!”
  辛平又是一惊,忙問:“你是從哪里偷來的?”
  “從我師父那里偷來的。”何琪詭秘地道:“他現在正到處追我,你拿著這東西可要小心,要是被他看到,只怕會……”
  辛平听了大急,但此時玉盒已收進怀中,要是再取出還她,又怕被她恥笑自己膽怯,只好硬著頭皮應道:“好的,我不拿出來就是。”匆匆扳鞍上馬背,他已經打定主意,這何琪詭异神秘,還是越早离開她越好。
  這一次何琪沒有再攔他,只大聲問道:“辛平,你家住在哪儿?過几天我到你家里去找你玩好嗎?”
  辛平漫應道:““我家住得太遠,你只怕不容易找到!”說著,一抖韁絲,催馬便走。”
  何琪又叫道:“辛平,你用馬儿帶我下去好不好?”
  但辛平只當沒听見,黑龍駒潑開四蹄,霎眼奔出十余丈,直到轉過一處山坡,辛平回頭未見何琪追來,心里一塊大石,才算落了實地。
  經過這一陣耽誤,天色已漸昏暗,暮色四合中,辛平策馬下了山,回想山中所遇,竟似做了一場迷糊的幻夢,但他伸手向怀里一摸,那玉盤赫然仍在,顯見這事情又是真實不過的。
  他怀著忐忑難安的心情,獨自回到城中,已是万家燈火,不禁又有些替那尚在深山中的何琪耽心,她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留在山里,不知會不會害怕呢?
  想到這里,他又懊悔沒有用馬帶她一起下山,至少他是個男子漢,竟然把一個少女置于山中不顧,那种行徑,只怕有愧“俠義”二字吧!
  辛平心里盡在胡思亂想,隨意尋了一家客店,略用些飲食,倒頭便睡。
  但他身体雖然很疲倦,躺在床上卻始終無法人夢,黑暗中,他好象看見何淇在山中獨自行走,迷失了道路,又好像看見何琪正被野獸和坏人追逐,前是絕崖,后是追兵,正惊惶失措無處可逃……
  好几次,他從床上坐起想立刻再赶回山中去尋何琪,終于又被對她師父的下意識恐懼所阻止,他一再告誡自己,何琪或許比金一鵬更毒,比她師父更狠,玫瑰雖然嬌艷,但卻有刺的。
  于是,他又想到林玉。林玉這時會在什么地方呢?天涯茫茫,自己准備到何處去尋她呢?要是找不到她們姊妹,拿什么臉回沙龍坪去見爹媽和高大哥?
  辛平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尚不解“情”之為何物,但在這夜深人靜的深夜,輾轉難眠,不免將林玉和何琪私下里作個比較,少男的心湖中,不自禁蕩起几絲漣漪直到漏鼓三盡,才恍恍惚惚步人夢鄉。不想第二天,辛平卻突然發燒發寒生起病來,起初他自持修習的內家正宗心法,勉強在床上行功想驅退病魔,那知他越是運功,寒熱便越重,漸漸神智也有些昏迷不清,只覺腦中似有一只极細的小虫,在里面緩緩爬行一般。
  他不住用手拍打著頭,那小虫竟然拍之不去,恍惚中那小虫爬到那里,那里便奇疼無比,只有當他幻想起何琪的影子時,頭疼便覺稍好,他試了几次,屢試不爽,不由心中駭然起來。
  店家見他年輕輕孩子一個人上路,病倒在店,心里全害怕惹上麻煩,掌柜伙計穿梭不停去替他請大夫,煎湯送藥,求神許愿,只求他早些痊愈,早些离開,無奈群醫竟診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怪病,醫藥無效,病勢越加嚴重。
  辛平整日囈語不休,口里一直呼喚著何琪的名字,無論是誰走近床前,他必定當作何琪,不由分說一把抱住,哭鬧不止,四五天過去,眼見出气多人气少,店家搖頭歎息,只得去替他准備棺木,店中客人全都歎道:“唉!可怜,不知誰家孩子,這般少年英俊,竟會死在客店里!”
  這一天辛平頭疼欲裂,病況加劇,在床上不停翻滾,眼看便要斷气,突然店后馬糟中一片人聲吆喝:“嘿!這畜牲好可惡,七八個人還制不住他!”
  “快拴住他,別讓它弄斷馬韁,到前面踢傷了客人!”
  隨著人聲,驀地一聲馬嘶,乓乓乒乒一陣人群倒地之聲,眾口吶喊,霎時從馬槽里沖出一匹烏黑色的健馬。
  這馬儿正是辛平的坐騎“黑龍駒”,不知怎地掙斷韁繩,放蹄直奔前廳,眾客人一見怒馬奔來,發一聲喊,紛紛問讓,后面緊追來八九個店伙,一涌上前竟然制它不住。
  那黑龍駒揚蹄掃開人群,發狂似向客房里沖去,掌柜的只苦叫:“坏了!坏了!這一下不知要踏坏多少家具……”
  正在紛亂,突然從店門閃身進來一條人影,悄沒聲息掠到馬側,探腕一把,扣住鑿頭,腳下一沉,石柱般定在地上,任那馬儿掙扎騰躍,那人紋風不動。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喝伙計上前勒緊馬口銜鐵,打量那人,卻是個滿頭銀發的老者。
  老者大約總有七八十歲光景,但生得面如嬰孩,白眉紅顏,眼中神光湛湛,威棱四射,穿一身皂色土袍,宛如蟠溪垂釣歸來的姜子牙。
  掌柜見他气度非凡,慌忙躬身謝道:“多承老當家的制住這畜牲,否則小店勢被它賠累了。”
  那老人雙眼注視黑龍駒,詫然問道:“這馬神駿非凡,乃一匹難逢的千里黑龍駒,不知馬主人可落腳在貴店之中么?”
  掌柜的歎息一聲,道:“不瞞老當家說,它那主人,才連累小店夠大了呢!”便把辛平暴疾將卒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老人更惊道:“果有這般怪病?你快帶我去看看。”
  那掌柜將老人帶到辛平房中,才到床沿,辛平突然一把將老人抱住叫道:“何姑娘,我錯了,我就來找你啦,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那老人任他緊抱,用手翻開辛平眼皮,一看之下,臉色陡然變色,道:“呀,這是中蠱,不知誰人下的毒手?”
  掌柜的嚇了一跳,忙道:“老當家的,你老人家千万別亂說,小店向來安靜,誰敢對他下甚毒手?”
  老人并不答話,并指起落點了辛平几處穴道,然后從身邊取出一枚金針,手起針落,“噗”地插進辛平的“太陽穴”上。
  “太陽穴”乃是人生最弱的死穴,別說用針穿扎,便是撞擊略重,也會制人死會,但那老人金針問晃,在辛平兩側“太陽穴”上各扎了三針,辛平不但毫無痛苦呼聲,反倒安靜地閉目睡去。
  老人搖頭輕歎道:“好險!好險!此子体內暗蓄异秉,竟比常人多通一處穴道,這倒是難逢的怪事,但饒是如此,老夫若來遲一步,他難逃顛狂而死!
  他回頭又問掌柜的道:“這孩子住店之時,可曾有人同來?
  或者与什么古怪的人交往過沒有?”
  掌柜搖頭道:“沒有呀!他來時單身一人一騎,才住了一晚,第二天便發了怪病,直到現在。”
  老人沉吟道:“這就怪了,他既無仇家,誰會暗下這毒手呢?”忽又神色一動問道:“他來店之際,店里可曾有個奇裝异服的女子也來住過店么?”掌柜又搖頭道:“沒有,小店從來少有女客光臨,即便有,也沒見過服裝怪异的女人。”
  老人聞言緊鎖白眉,不再開口,似在思索一件重大疑難的問題。
  掌柜最關心莫過辛平的生死,停了半晌,忍不住輕輕問道:“老當家的,你老看這小客人還要緊嗎?”
  老人搖頭道:“他身中奇毒之蠱,老夫雖知病因,卻無法解得這种蠱物,必須要找到那下蠱的人,方有救治之法。”
  掌柜又急道:“他獨自一人來去,現在可到哪儿去尋那下盤的人呢?這么說來,八成是救他不活啦?”
  那老人忽然神色一振,揚目道:“我看那黑馬极是通靈,掌柜的,你把這孩子交給老夫帶去,把那馬上好鞍,牽到店門候我。”
  掌柜听他愿意把瀕死的辛平帶走,心里哪有不愿之理,赶忙應聲出去,不一刻便將黑龍駒配置齊備,由八名大漢牽到店門口。
  老人抱起辛平,來到馬邊,先將辛平放在鞍上,然后輕輕拍著馬頸,柔聲道:“神駒!神駒!你主人被人陷害,命在頃刻,你若真是通靈,快帶我到下毒的人的地方,腳下快些,或許還能救你主人一命。”
  黑龍駒似乎懂得他所說之意,昂首一聲長嘶,果然馴服地讓那老人跨登馬背。
  那老人暗地點了點頭,輕抖絲韁,黑龍駒放開四蹄,飛一般出了西城。
  不消半個時辰,二人一騎又到了那座小山之上,老人放眼四顧,但見遍山梅花,交織如錦,繽紛錯落,燦爛奪目,但山上竟無半個人影。
  那馬儿并不停留,直奔到“玉盤洞”口,老人触目一震,見一個渾身紅衣的女童,正雙手支臉,果坐在一塊大石上。
  何琪听得蹄聲,抬起鳳眼,喜得從石上一躍而起,叫道:“辛平,我只當你不回來了,原來你……”
  她猛然發現那老人.頓時臉上笑容盡斂,冷冷問道:“你是誰啊?”
  那老人微一晃身,從馬背上飄落地上,凝目打量了何琪許久,方才冷冷說道:“女娃儿,他身上的蠱毒,可是你做的手腳?”
  何琪不悅地道:“你管不著,。他是你什么人?”
  老人冷笑道:“他与老夫素無一面,但你小小年紀,竟用這种卑劣手段陷害別人,我老人家既然碰上,少不得要管管這件閒事。”
  何琪臉上一紅,怒道:“你配管嗎?”
  老人笑道:一天下人管天下事,你是何人門下,從哪儿學得這种歹毒的放蠱之法?”
  何琪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你管不著,人家又不是惡意,不過要他再回來陪我玩玩罷了。”
  老人道:“女娃儿說得好輕松,他若不是巧遇老夫,現在哪還有命……”
  何琪十分不耐地打斷他的話,道:“他死了自有我替他抵命,不用你這臭老儿來白耽心事。”
  老人被她几次頂撞,不禁怒道:“好一張利口,我老人家這閒事管定了,今天便代你師門教訓教訓你這妖女!”
  何琪抗聲道:“好!你就教訓教訓試試看!”
  那老人飄身欺進兩步”左掌虛揚,右手突然閃電般從袖下穿出,快似石火電光,徑扣何琪的“曲池穴”,誰知招出之后,見何琪竟然不閃避,就像沒有看見一樣,突然心念一動,忙又將探出的手縮了回來。
  何何琪笑道:“怎么不動手了呢?告訴你,老東西,只要你敢碰我一碰,我立刻就要你好看。”老人念頭疾轉,忖道:這妖女渾身是毒,必須事先防她一防。便從怀里取出一個小瓶,倒了兩粒藥丸用口液化開,徐擦在手心背上。
  何琪見了笑道:“你那兩粒太心丹對付旁的毒物也許還有些用,要是跟我身上的碧鱗五毒比,卻不一定有效呢。”
  老人聞言大吃一惊,心道:這女娃儿來歷可疑,怎的竟能一口道出老夫的獨門秘藥名稱?這一來,他更加不敢擅自出手,沉聲喝道:“女娃儿,你是誰?快報上你的師門!”
  何琪笑道:“虧你口口聲聲自稱前輩,你不認得我,我倒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你信不信?”
  老人惊道:“那么你就說說看!”
  何琪道:“你可是人稱妙手神醫盧鏘是嗎?”
  老人嘿嘿笑道:“盧鏘早被歹人所害,十余年前早已仙逝,女娃儿,你弄錯了……”
  何琪接口道:“那么你一定是盧鏘的哥哥盧鈞,這是一定錯不了的。”
  那老人听得渾身猛地一震,失聲道:“好厲害一對毒眼,你既知老夫的名諱,想必你師門亦非泛泛之輩……。”
  何琪笑道:“你不用捧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告訴我,天下能制那种太心丹的,只有盧氏兄弟,但天下能煉碧鱗五毒的,除了我師父,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盧鈞心里念頭數轉,忽然“哦”地一聲,冷笑道:“听你這句話,敢情你師父乃是當年號稱毒中之王的毒君金一鵬么——
  何琪咯咯大笑起來,道:“他嗎!他是我的大師兄!”
  盧鈞臉上登時變色,駭然道:“什么?你是何宗森的徒弟!”
  這話才出,何棋隨地笑聲一斂,用手指著盧鈞道:“好!你敢直呼我師父的名諱,我看你要不得好死啦!”話聲才落,蠻腰陡折,一條紅線遙向盧鈞胸腹撞到。
  盧鈞不敢大意,單掌斜撥,游身半轉,翻肘之際,一連拍出七掌。
  這七掌一气呵成,掌掌帶著勁風,遠遠將何琪封拒在一丈以外,其意便是不使她能欺到近身來。
  何琪身法竟异常矯捷,只見紅影不停晃動,忽前忽后,繞著盧鈞疾轉,眨眼二十余招,二人竟扯了個平手,誰也奈何誰不得。
  盧鉤心中焦急,心忖:我若用武功連一個小丫頭也制不住,這張老臉還向哪里放?大喝一聲,掌上登時又加了三成真力。
  轉眼已近百招,何琪雖然內力不如盧鈞雄渾,但她身上遍体是毒,盧鈞不敢大意沾碰,并須防她出其不意搶到近身,是以礙手礙足,一時也胜不了她。
  激蕩的勁風刮起地上落花,空中梅瓣飛舞,一瞬間,已纏斗了將近半個時辰。
  盧鈞突然記起辛平,雙掌全力拍出四掌,飄身門退,沉聲喝道:“丫頭,你既說對那孩子并無惡意,何不先替他驅去蠱毒,咱們再較量胜敗?”
  何琪道:“你只管放心替他解開穴道,他只要在我身邊,便与常人無异,蠱毒絕不會發作。”
  盧鈞沉吟片刻,走到馬邊,運掌拍開了辛平的穴道。
  辛平果然病態盡失,悠悠睜開眼來,叫道:“何姑娘,咱們怎么又在這里遇見啦?”
  何琪道:“你愿意再見到我么?”
  李平道:“怎么不愿,這几天我像做了許多夢,每個夢里,都夢見……”
  說到這里,臉上頓時一陣紅,轉開話題問:“這位前輩是誰?
  可是你的師父?”
  何演小嘴一撇,道:“他配么?人家是好心來救你的,怕你被我毒死了。”
  辛平忙道:“這位前輩想是誤會,何姑娘与在下雖是初識,但彼此無仇無怨,她怎會害我?”
  盧鈞听了,暗道:痴儿!痴儿!你生死已操在此女手中,可怜尚不自知。但他礙于何琪在旁,不便開口,只長歎一聲,轉過頭去。
  辛平興高采烈,上前拉著何琪雙手,不住問長問短,親切万分,盧鈞終于忍不住,向他招招手道:“小娃儿,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向你說。”
  何琪笑著推推辛平道:“快去吧!我在那邊等你,呆會別讓人家又說我要毒死你了。”
  辛平茫然不解他們言中之意;看看何琪,又看看盧鈞,心里詫异地想,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盧鈞將辛平帶到一旁,慎重地從怀里取出三粒太心丹交給辛平,又將在店中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方道:“老夫和你素昧平生,只因不忍見你暴斃客店,才插手管這閒事。此女貌美如花;卻心狠手毒,你身上既被她下了盤毒,從此以后,唯有常伴著她,唯她馬首是瞻,才不致毒發身死,老夫本有意迫她替你驅毒,但看來已無能為力,以后的事,只有看你自己的命運和造化了,也許你們兩情歡洽,她會自動替你驅除蠱毒,也難以預料。”
  辛平听了半信半疑,渾身汗毛全豎起來,惊問道:“老前輩,你這三粒藥丸能解得了蠱毒嗎?”
  盧鈞搖搖頭道:“這三粒太心丹乃老夫化了半生心血煉制,雖不能除去蠱毒,但你若在离開她以前,偷偷服用一粒,可保十日蠱毒不發,三粒藥丸共可支持一月,一月之后,就看你造化如何了。”
  辛平恐懼地問:“難道天下就無人再能解得這蠱毒嗎?”
  盧鈞苦思良久,終于搖搖頭,道:“据老夫所知,除了施毒的本人,旁人實無力解得那种奇毒。或許你以情化之,尚能解脫!”
  說罷,黯然下山而去。
  辛平茫然站了許久。似信又似不信,手里拿著那三粒藥丸,不知該如何是好?
  驀地忽听何琪叫道:“傻子,話說完了嗎?還不快些過來!”
  辛平驀地一惊,慌忙將藥丸揣進怀里,匆匆奔去,何琪笑盈盈坐在一塊石塊上,歪著頭問:“盧老頭儿走了么?”
  辛平點點頭。
  何琪又問:“他對你說了些什么?”
  盧鈞料想瞞她不過,只好据實以告,何琪又問:“你信不信?”
  辛平道:“你和我并無仇無怨,他這話叫人難信!”
  誰知何琪卻正色點頭說道:“他說的句句實話,你應該相信他才對。”
  辛平惊道:“你也這般說,難道你真的要害我不成?”
  何琪幽怨地說道:“我不想讓你离開我,一時忍不住,便對你下了蠱,不過,我卻不是有心要害你,只希望你再回到我身邊來,咱們長遠地在一塊就好了。”
  辛平不禁怒道:“但是你這樣做,如果使我病死在客店里,那又怎么說呢?”
  何琪輕歎一聲,道:“你放心,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那天自你去后,我就一直坐在這塊石頭上等你,我不停地算計時間,如果過了七天你還沒回來,我也會死在這里,到陰司去尋你一塊玩去!”
  辛平長歎一聲,道:“這是何苦?你要我陪你,盡可明說,為什么做出這种傻事?”
  何淇忽然笑起來,道:“你以為我傻嗎?其實我一點也不傻,你不知道,我一生從沒有求過人家,要是開口求人,反被人家拒絕,我就會難過死了,上次我要送你東西,你說不要,我求你帶我一塊下山,你又不肯答應我,我事后想想,覺得這方法并沒有做錯,若不是這樣,你又怎會回到山上來尋我呢?”
  辛平听得背脊冒出一陣寒意,忖道:這女子對我雖然很好,但手段卻恁般狠毒,今后真該特別當心她才好,便道:“你這樣自認為很對,卻沒想到若非巧遇盧老前輩,我就算病死在客店里,也決不會想到自己再回山上來的。”
  何琪笑道:“那樣也好,我得不到的東西,干脆毀掉也不要讓別人得去。”
  辛平机伶伶打了個冷戰,再有千言万語,也不敢隨意出口了。
  何琪好像發覺他神色不對,回眸對他嫣然一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咱們永遠也不會再分開的,除了咱們兩人中死了一個,而且那死的人必須是我!
  辛平茫然不語,怔怔地望看山邊飛過來一朵烏黑的云塊,剎時整個山頭,都被沉甸甸的云層籠罩,而他的心境,正和那云層一般沉重,一般陰暗!
  頃刻間,大雨頃盆而至,何琪忙拉辛平奔向洞口避雨,但辛平卻下意識地希望站在曠地里,讓那冰涼的雨水,浸浸他那快要崩潰的意志。
  雨越下越大,這一剎那向,仿佛天地全要崩塌了似的,暴雨的山中,依偎著一男一女,然而,他們卻加起不過二十五歲。
  夕陽輕輕吻著西山,繁亂的一天,又趨寂靜,天色雖然還未黑,但東方的黃昏星已經早早地爬了出來。
  密林中,緩緩走著三四條黑影。
  他們分由四個不同的方向,提著兵器,向這座茂密的林子中央搜索,行動是那么緩慢,謹慎而細心,兵器撥動野草,目光注視著地面,八只耳朵,卻聚精會神傾听著林中每一個細微的聲響或動靜。
  顯然,他們在搜索什么,但看來已經失望。
  四個人終于在林子中央碰了頭,從透過林葉的夕陽碎影下,看出那是三女一男。
  他們彼此交換一下無可奈何的目光,大家頹喪地搖搖頭,其中一個婦人低聲說道:“小余,你确定這個林子沒有錯么?”
  那男的點點頭道:“決不會錯,我和魯前輩便是在這儿和高少俠分手,你們瞧那蓬車,不是仍然留在那儿嗎?”
  婦人回目掃了五丈外一輛空篷車一眼,心里泛起濃重的哀愁,喃喃道:“這么說,我們都來晚了?”
  她這話像只是問著自己,所以其他二女一男也都沒有回答,婦人緩緩走到篷車旁,伸出青蔥玉手、黯然神傷地撫摸著車轅,車窗……從她心底突然泛起一陣激動的波瀾。
  就是這樣的一輛車,曾帶著身負重傷的一代大俠辛捷,從遙遠的東海,馳回沙龍坪,行到這座林子里,突遭黑道高手圍攻,高戰單戟護著辛捷突圍逃走,卻留下了這空車無聲無息地藏在野草叢中。
  車輪也夾裹著野草,有几處車轅已經撞損破傷,從這些傷痕和跡象,不難想象當時高戰驅車奔逃時的倉皇和急促……
  如今,她們聞訊赶來,辛捷和高戰卻已下落不明,生死難測,林中只有這輛空車,似專為供她作哀傷憑吊。
  她——方少昆曾經痴戀辛捷為他埋葬了多少真情,辛捷在她心中,永遠是那么高貴和值得人敬慕,現在雖然時過境遷,她自己也已是孩子的媽媽,但那份崇高的敬意,卻永遠也不會從心中泯滅的!
  方少昆觀車思人,正沉浸在一片冥想之中,林玉悄悄走過來,輕叫道:“方阿姨,咱們找不到辛叔叔,該怎么辦呢?”
  方少昆驀然惊覺,探手摟著林玉,凄然道:“如今你梅公公已經去世,辛叔叔又生死下落不知,你們姐妹年紀輕輕,也不用再回沙龍坪去了,跟著方阿姨,咱們再打听你辛叔叔的消息。”
  林玉道:“不!辛叔叔雖然不知下落,但辛嬸嬸和辛平哥哥總會回到沙龍坪去的,我和妹妹,還是回去的好!”
  方少昆輕歎一聲,道:“唉!他的孩子都已經十几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好吧!你們既然要回去,我就送你們回到沙龍坪去一趟。”
  她牽著林玉的手緩緩踱了回來,問余樂天道:“辛大俠生死不知,咱們留在這里已無益處,她們姊妹要回沙龍坪去等辛夫人,小余,你准備到哪儿去呢?”
  余樂天道:“林姑娘如要回去,在下宁愿隨行相送。”
  方少昆道:“這倒不必了,有我送她們,路上不會出什么錯的,你如另有他事,就別勉強了。”
  余樂天沉吟片刻,道:“在下孤身一人浪跡天涯,本無一定的去處,既是林姑娘已有女俠護送,那么在下踏遍江湖,也要打听出辛大俠和高少俠的生死下落,他們已脫險因是最好不過,假如万—……在下必然邀集天下英雄,替辛大快報仇。”
  方少昆贊賞地點點頭道:“難得你一片赤誠,要是能得辛大俠下落一鱗半爪,還盼立即送信給辛夫人,別讓她空自焦急,久作懸念才好。”
  余樂天拱手道:“在下定當盡力而為,就此告辭,各位保重。”說罷,分別向林氏姊妹一揖,大踏步出林而去。
  方少昆望著他隱去的背影,良久良久,才歎道:“唉!不愧是條血性漢子,只可惜未遇良師,竟未學得出類拔萃的武功,否則武林中豈不多添一位俠士!”
  嗟歎一陣,才攜了林氏姊妹,緩步向外走去。
  剛到林邊,突見遠處一條黑影如飛而至,馳到林前,略為一頓,扭頭張皇地瞥了一眼,大袖忽地一抖,身形騰升而起,“刷”
  地輕響,便沒人林中。
  方少昆在那人略頓之際,已看出那人一身僧袍,竟是個中年和尚,但當她心念才動,那和尚早已快速絕倫地鑽人林中,林玉失聲叫道:“呀!好俊輕功,方阿姨,你知道是誰嗎?”
  方少昆搖搖頭道:“此人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不知怎會這樣慌張?”
  林玉道:“我看他身法,怎么有些和辛叔叔相似呢?”
  方少昆笑道:“不會的,那人是個和尚,怎會与你辛叔叔哪知話還未完,突聞遠處一聲怒喝,又見一條人影,如狂風暴雨卷到近前。
  這人一身奇高輕功,顯然更是在那前面的和尚之上,聲才人耳,人已在近處現身,林玉慌忙倒退一步,定睛看時,卻是個三尺高矮的老頭儿。
  矮老頭疾行邃止,竟然神態散閒,毫無急迫的模樣,一雙眼神卻是灼灼逼人,輪流在方少昆三人面前掃了一遍,突然沉聲問道:“你們看見和尚嗎?他逃到哪儿去了?”
  林玉吃了一惊,正要回答,方少昆卻接著道:“什么和尚,咱們沒有看見。”
  那矮子怒目一瞪,道:“我老人家親眼看見他向這邊逃過來,此地又無岔路,難道他會飛上天去?”
  方少昆冷冷一笑道:“這個我們更不知道了,或許他真長了翅膀,會飛上天也難說。”
  那矮子精目掃了方少昆她們身后的密林一眼,揚聲笑道:“難道躲在林里,我老人家便搜你不出來?臭婆娘你不要走,等我老人家捉住和尚還要跟你算帳。”話落人影一晃,已向密林扑了過去。
  方少昆冷笑道:“姑奶奶還有事呢!誰耐煩跟這种三寸丁矮鬼打交道……”
  矮子本已躍离丈余,突听這話,竟然一眨眼又掠了回來,問道:“婆娘,你在罵我老人家?”
  方少昆傲然不懼,道:“我在罵那出口傷人的蠢物,但不知是不是你!”
  矮子大怒,一探臂,“呼”地一掌便劈了過來。
  方少昆好像早有准備,矮子手肘才動,她左右手分牽了林汶林玉,柳腰疾搖,橫移五尺,恰好將那矮子的掌力避開,但勁風過處,身后一丈以外三株并生的大樹卻被矮子一掌盡都打斷,轟然倒地。
  方少昆倒料不到這矮子掌力如此雄渾,連忙推開林氏姊妹,左手一掏,從怀里掏出一付鹿皮手套來,三兩下便戴在手上。
  那矮了笑道:“臭婆娘,你敢情想跟老夫動手?”
  方少昆探手人囊,扣了一把烏油發光的細砂,沉聲道:“矮鬼,你若敢再出手,別怪你姑奶奶要用煨毒的東西招呼你了!”
  矮子仍是笑道:“那再好不過,我老人家最喜歡挨有毒的玩意儿,婆娘,你不要客气,只管施展出來。”說著,左臂一圈一吐,又是一掌向方少昆橫推過來。
  方少昆側頭向林汶林玉叱喝一聲:“快躺下!”腳下一旋,業已繞到六尺以外,左掌一揚,登時一片黑雨,向矮子當頭罩了下去。
  那矮子長嘯一聲,翻腕一撥,只听“嗤嗤”一陣亂響,方少昆的黑砂被他撥落左側地面上,剎時間青煙亂冒,五六尺寬一片野草盡都枯萎倒地,矮子也不禁駭然道:“好婆娘,居然煉了血魂毒砂,今天我老人家須饒你不得。”
  他顯然已動了真怒,掌指猶如暴雨般卷攻上來,眨眼間戳出三指,拍出五掌,方少昆被迫退了一丈四五,雖然奮力撒出兩次毒砂,卻盡被矮子雄厚的掌力撥落。
  “血魂毒砂”威力惊人,那矮子搶盡上風,但卻始終無法欺近下手,方少昆身形靈巧,使他遠攻也很困難,那矮子突然大喝一聲,抽掌掠退,眼神瞪著方少昆瞬也不瞬,兩臂下垂聳動,渾身骨節不住“格格”作響。
  方少昆知他必是在運聚什么功力,心里暗暗焦急,因為她囊中“血魂毒砂”已所剩無几,她深深明白,要不是毒砂之力,自己和他的功力相較,何啻小溪之比大海,万万不是矮子的對手。
  但是,事實既到如此地步,勢又無法轉身逃走,她兩手緊捏著兩把“血魂毒砂”,不期然從心底發出一陣顫抖。
  那矮子冷冷說道:“臭婆娘,你再不棄砂投降,老夫一出手,勢必叫你挫骨揚灰,那時后悔就退了。”
  方少昆螓首一昂,傲然道:“姓方的豈是畏死之人,你不必想拿言語就能唬住我。”
  矮子道:“倔強的婆娘,老夫就叫你見識見識!”
  “識”字才落,破空一拳遙擊而至。
  方少昆目不轉睛注視他的動作,只見他出拳之時仿佛并未用什么力量,拳出不聞風聲,就知這种功力必難防備,心念才動,仰身倒射,急思趨避。
  那知她身形才起,突感左腿上好似被重錘猛擊,一陣錐心刺骨的奇痛,使她忍不住痛哼出聲,真气一沉,墜落地面,一連踉蹌向后退了七八步,終于一跤跌坐地上,手上的毒砂還沒有來得及出手,嗤嗤散了一地。
  她知道自己這條左腿算是廢了,銀牙狠挫,強忍痛楚,從怀里取出一支綠色小箭,一揚手,那小箭破空升起,直達十丈以上,突然“波”地一聲爆裂,化著一個綠色光圈,從空中緩緩降落。
  矮子笑道:“臭婆娘,你還會變戲法?但你便招了幫手,也不過在我老人家手上多送几條性命罷了。”說著向前踏上一步,右掌虛提,又是一拳對方少昆遙擊而出。
  方少昆此時無處可避,一橫心,運起畢生功力,奮力一掌迎擊過去……。
  掌勢才出,陡听后面一聲大喝:“千万使不得!”暗影一晃,閃出一人,擋在方少昆前面,兩手一合一翻,拼命向矮子打出兩股拳風。
  空中響起“波波”兩聲脆響,剎時勁風回蕩,狂風滾卷,那人拿樁不住,登登登一連倒退了三步。
  方少昆凝目望去,見竟是那逃人林中的中年和尚。
  矮子面帶詫异喝道:“開山破玉!好賊禿,你是太极門云冰若的什么人?”
  中年和尚合掌凝神答道:“云爺爺正是貧僧授藝恩師。”
  矮子叱道:“你是少林門下,云冰若怎會授你武功?”
  和尚道:“貧僧未落發前,難道就不能從師習藝嗎?”
  矮子頓了頓,笑道:“原來你是叛師另投,老夫更饒你不得。”說著,又是一遙擊而至。”
  中年和尚奮力一封,當場又被震退六七步,忙低頭對方少昆道:“姑娘快帶她們逃走,貧僧全力擋一陣。
  方少昆感激地點點頭,但爬了几次,終因左腿折斷,竟無法站立起來。
  矮子又笑道:“和尚,你能接得老夫三掌,放你們逃生,否則今夜一個也別想离開。”
  那和尚連受兩掌,內腑已覺翻騰難抑,心知万難再接下三拳,但他眼見方少昆重傷倒地,林汶姊妹又稚齡無法自保,一股義憤,猛從心底升起,沉聲問道:“施主只要言而有信,貧僧不敬,舍命也要接下施主三拳。”
  矮子朗笑道:“姓仇的何曾失信于人過?三拳之后你如能不死,那時大可去問問云老儿,泰山之行,老夫也懶得要你引路了。”
  和尚深深納了一口气,勉強壓制住內腑浮動,兩腳丁字一站,毅然道:“施主盡可放手施為,但貧僧尚有一句話,須得先請施主俯允。”
  矮子笑道:“有話你快說出來。”
  那和尚略為一頓,挺胸說道:“要是貧僧接了施主三拳,不幸喪命,還請施主不要為難這三名婦孺。”
  矮子臉色微微一變,道:“你和她們認識嗎?”
  和尚搖搖頭道:“貧僧与她們素無一面之識,但施主既是前輩英雄,又何必為難婦女幼弱之輩?”
  矮子緩緩頷首,突又問道:“你不避不讓,招招硬接老夫的無形拳力?”
  和尚點頭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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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俠林 掃校,舊雨樓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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