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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正當這危机万分之際,突然一個白色影子從樹后電射而出,“呱”地一聲怪叫,鐵嘴一伸一縮,正啄中張麗彤的右手手背!
  張麗彤痛呼一聲,慌忙縮手,惊叫道:“呀!就是那只大白鶴!”
  巨鶴閃電般啄中張麗彤,鐵翅展開,忽地橫掃,“拍”地聲響,又打中張麗彤肋下的文倫,那文倫本已負傷,再被巨鶴堅如純鋼般的翅膀掃中傷口。痛得大叫:“師妹,快退,痛死我了!”
  這個突然的變化,僅不過一剎那間,張麗彤負創疾退,天煞星君扭頭一看,見一只巨大無比的大鶴正挺立在金英身前,一雙紅眼,威棱四射的瞪視著自己。
  天煞星君驀吃一惊,忖道:難道是那老賦和尚也來了……。
  心念未已,高戰鐵戟一揮,早已掠身而到,天煞星君見無法再行下手,呼呼打出兩記拳風,飄身暴退,低聲喝道:“彤儿,咱們走!”
  張麗彤滿眼幽恨地瞪了高戰一眼,抱著文倫也急急向山下進去。
  高戰長長吐了一口气,收了鐵戟,看視金英,見她沉睡如故,并未見受傷,方才放了心,感激地抱著巨鶴的長頸,說道:“大鶴,多虧你搶救得恰是時候,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才好呢!”
  那巨鶴低嗚几聲,又用長嘴推推高戰,顯得似很焦急的模樣。
  高戰歎道:“我知道你是怪我還不快替金姑娘醫治傷勢,但你不知道,人家孫老前輩煉藥未成,自己又受了傷,唉!只怕一時是無法求到靈藥,解救她的痛苦了。”
  他情不自禁回頭看看金英,心里一陣慘然,向巨鶴說道:“我這就帶金姑娘去求醫,你好好守在這儿,不要輕易离開。”
  巨鶴點點頭,重又踱到石后去了,高戰抱著金英,匆匆赶回,那茅屋早燒得只剩几根焦木屋架,孫不韋已經清醒,正搖頭唉聲歎气不止。
  高戰還不敢帶金英擅越小溪,倒是云冰若看見,招手叫道:“孩子,過來吧,我已經和孫兄商量過,要是立刻開始重煉靈丹,也許還來得及,不過,要先看看你那朋友傷勢情形才能決定。”
  高戰大喜,一躍過了小溪,將金英仍舊放置在草坪上,自己向孫不韋拱手為禮,謝道:“能得孫老前輩恩允破例為金姑娘診看傷勢,晚輩終生不敢忘此大德。”
  孫不韋卻冷冷道:“我才不是為她一個臭女人呢,我是為你救我和盧兄性命,才肯破例一次,算是報答你一番盛意,病治好了,你赶快帶她走得遠些,而且只此一遭,下不為例。”
  云冰若在側苦笑向高戰點頭,高戰也知道孫不韋的怪僻,并不生气,忙也笑著稱謝。
  孫不韋緩緩走到金英身邊,用手搭一條毛巾掩著金英有腕,然后探脈門,閉目細細評省著,神情顯得极是慎重。
  高戰和云冰若向時注視著他臉上表情,尤其高戰,更是心馳神搖,只盼他能點點頭,金英便算有救了。
  那知片刻之后,孫不韋的臉色反而漸漸陰沉起來。
  高戰心頭葉通亂跳,忍不住輕輕問:“老前輩,她……她……不要緊吧……?”
  孫不韋不答,只是垂目不語,過了半晌,又換了左腕,并且不住地緩緩搖著頭。
  高戰大感焦急,但又不便再開口詢問,忽然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他猛回頭去,見云冰若慈祥地向他微笑,道:“孩子,吉人天相,放心一些吧!”
  高戰突感他那只手臂好像給了自己無比信心和力量,忙點點頭,道:“是的。晚輩知道……”
  驀地,孫不韋縮手立起,睜開雙目,喃喃說道:“晤!怪!
  怪!當真奇怪得很……”
  高戰急問:“老前輩,你看她礙事嗎?”
  孫不韋道:“不但礙事,而且早該死了,可是她居然未死,這倒真是件怪事。”
  云冰若道:“老孫,別打悶葫蘆,你瞧人家小孩急得要冒火,究竟這位姑娘還有沒有救,你趁早快說。”
  孫不韋道:“這臭女人被內家重手法震斷心脈,本是無藥可救的絕症,但她居然仗著僅余的一絲未曾全斷的筋條,帶著脈管,竟然未死,這倒是老夫并未曾見過的奇事。”
  他突然轉面問高戰道:“你曾給她吃過什么珍貴的藥物沒有?”
  高戰搖搖頭,道:“沒有,只是在我們動身時,無為上人曾給她兩粒藥丸,說是可以暫時使她傷勢不致惡化。”
  孫不韋把頭連搖,道:“不對,不是姓孫的夸一句海口,當今世上除了孫某人的九轉護心丸,再無其他藥物,能具這般功力。”
  高戰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金姑娘家中有一种蘭九果,專能治內傷,她平時常常吃用,也許体內早已具這有种堅強的效力也不一定。”
  孫不韋恍然道:“那就難怪了,你們現在身邊還有蘭九果嗎?”
  高戰道:“沒有。晚輩本有几粒,前些時因為自療內傷,已經全部服用完了。”
  孫不韋頓足道:“可惜,可惜,此時如有蘭九果,或許尚能救她一命。”
  云冰若也問道:“你是說沒有蘭九果,這位姑娘便沒有救了嗎?”
  孫不韋道:“她仗著內腑异秉,雖然將殘命苟延了些時,但至多再能挨過三個時辰,而我如重新開爐煉藥,最快也得四個時辰才能成功,在時間上也是赶不上救她一命了。”
  高戰听了這話,腦中轟然一聲,如同墜落千丈懸崖,蹌踉搖了兩搖,道:“老前輩,你……你……你是說……她……她已經……沒有……救……了?”
  孫不韋聳聳肩頭,道:“老夫雖有救她的心,怎奈她已經等不及丹藥煉成,這有什么辦法呢?”
  高戰一陣顫抖,回目望望金英,眼中熱淚,已滾滾直落下來他忽地屈膝跪在孫不韋面前,哀聲求道:“孫前輩,孫老前輩,求你老人家務必設法救她一命,可怜她年紀這么輕,她的父親千里傳訊,將她付托給晚輩,晚輩如不能救她,終將愧恨一生。”’孫不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這怪不得我不肯救她,如果沒有宇文彤那賊胚將煉丹扰亂,這時丹藥將成,自然能救她性命,可惜……。
  云冰若見高戰那等凄切,心里十分不忍,也道:“你難道不能再想個方法,盡早煉成了藥,救救這可怜的孩子?”
  孫不韋沉思半晌,才道:“方法不能說沒有,但恐怕縱然行起來,也難成功……。
  高戰听說還有一絲希望,喜得跳了起來,急道:“有什么能行的方法,只要救得金姑娘,赴湯蹈火,晚輩也愿去的。”
  孫不韋笑道:“為了一個臭女人,可笑竟會說出這种假話來。”
  云冰若笑著道:“姓孫的,有什么辦法快些說出來,別盡在東扯西拉,耽誤時間。”
  孫不韋想了想,說道:“平時開爐煉藥,全靠我自己以內力助那爐火,所以時間總須三四個時辰,假如要速成,由你們二位共同助我協力摧動火力,時間自然可以節省一些,但如今我已負了內傷,功力打了個折扣,因此,合我們三人之力,只怕最快也要三個時辰,才能將藥煉成……”
  高戰等不及他說完,早已喜道:“這個不難,晚輩定可全力助您老人家,務求提早煉成就是。”
  孫不韋冷冷道:“你先別太高興,我話還沒有說完哩!”
  云冰若道:“那么你怎不快說。”
  孫不韋又道:“如我們三人合力煉藥,無人守護,万一有人再撞了來,咱們三人只有束手待斃,但要是留下一人守護,又怕力量不足,難成大功,所以這是第一個難題。”
  高戰忙接口道:“這不打緊,天煞星君師徒都已逃离下山,這儿輕易也不會再有人來,假如還不放心,晚輩可以將無為上人座下靈鶴召來,有靈鶴守護,普通武林人物,万難輕越雷池一步的。”
  云冰若點點頭道:“能這樣,那就多少放心一些了。”
  孫不韋又道:“煉藥之際,如果我們三人中有任何一個中途力道不繼,都足以引起其他二人同人危境,而且一旦發生這种事,丹藥無法一鼓煉成,再延時刻,那就效力相差太遠,這是第二難題。”
  云冰若道:“你敢是信不過高少俠,怕他年輕難以持久負擔助火之力嗎?”
  孫不韋道:“高少俠內力精湛渾厚,我豈是看不出來,我所擔心的,是我自己,方才煉藥中途失神,內腑已有傷勢,只怕難以持久再度運功。”
  高戰忙道:“那就由晚輩和云爺爺出力助那爐火,老前輩只管藥物,豈不甚好?”
  孫不韋笑道:“我是主持全局之人,怎能袖手不出力呢,不過,時間還有三個時辰,假如開始時不太急,大家緩緩施力,我自信還能支撐得住,等到快滿三個時辰,你們看那爐火仍是紅色,未轉成綠色,那時就別再顧我,只管全力貫人爐中,搶救丹藥要緊,我便受些內傷,也無妨礙了。”
  云冰若道:“好吧,咱們就這么辦,高少俠快去召靈鶴來,孫兄和我速置丹爐。”
  高戰听了孫不韋這番話,心里頗覺不是滋味,行了几步,忍不住又問:“孫老前輩,假如爐火不能變綠,不知除了加力之外,還有沒有旁的方法,可以使丹藥速成?”
  孫不韋臉上忽然掠過一抹慘然的神情,緩緩說道:“你曾听說過春秋時候,歐陽冶子煉劍的事嗎?”
  高戰心頭一震,道:“晚輩曾听人提起過……”
  孫不韋笑道:“那就是了,煉藥和煉劍,同一道理,假如到時火候難足,只有犧牲一個人,舍身人爐殉藥,自然便成了。”
  高戰听得渾身一陣顫動,緩緩點頭道:“多承前輩指教。”轉身便匆匆而去。
  原來他在這剎那間,已下定一個無比堅定的決心,為了救金英性命,如到万不得已時,便犧牲自己,也是義無反顧。
  但他卻料想不到自己這番赴死的心意,卻深深激起另一個人殉命之心,竟使這樁煉藥的事,演變得無匹慘烈。
  待他從山頂將通靈大鶴召來,草坪上,已經架起一只巨大的丹爐,這丹爐是云冰若和孫不韋合力從茅屋廢墟中尋找出來,一切藥物器材,都已准備妥當。
  孫不韋虔誠的向空祝禱一番,拜了三拜,謹慎地將藥物放人爐中,高戰忙囑咐巨鶴几句,便和云冰若三人分坐在丹爐三面,各出左掌,抵住爐身。
  孫不韋緩緩向二人點點頭,引然爐火,三人便一齊閉目運起功力,將本身真气,循著手掌傳人丹爐內。
  高戰本門“先天气功”已有十成火候,又遵從孫不韋交待,開始時不敢全力施為,只用了四成力量,運气人爐,剎時間,他忽然感覺到似有一股看不見的強勁暗流,在繞著丹爐流轉,漸漸跟自己的力道相融合,丹爐中登時發出熊熊的火焰。
  他忍不住睜眼看看爐火的顏色,果見火焰呈著一片胭紅,爐口散發著一陣幽香。
  草坪上,除了火光跳動的“虎虎”聲響,重歸寂然,三人面爐而坐,都凝神貫注,心不旁騖,只有那巨大的通靈巨鶴,緩緩在小溪邊踱著悠然的步子。
  時間漸漸逝去,東方天際,已經泛出朝霞,燦爛的晨暉映著紅色爐火,使這華山深處,呈現出無比瑰麗的光彩。
  地上躺著兩個重傷的人,那是金英和斷腿殘廢老人,他們一動也不動的臥在草地上,靜靜等待著那起死回生的靈丹成功。
  一個時辰,已經很快的過去了。
  爐火沒有任何變動。
  高戰忍不住漸漸加了兩分力道,頓時覺得云冰若和孫不韋二人也跟著加強了真力,同時,孫不韋額上,似已隱著汗珠。
  第二個時辰又在寂寞中渡過,爐里火色,依然只是深紅色!
  高戰眼看時光飛逝,不禁心惊地睜開眼來,凝目望去,金英一臉蒼白,映著陽光,份外可怖,簡直与死尸差不了許多……。
  他心頭狂跳難抑,不由自主,又在掌上加了三成力道。
  忽然,那爐火竟已由紅輕成了淡綠,空際散發的香气更濃,高戰狂喜,知道丹藥就快成功了。
  那知正在這時候,對面的“百草仙師”孫不韋突然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高戰感覺到掌上傳來的真力遽然間消弱了許多,而孫不韋頭上汗如雨下,顯見已經支撐不住了。
  這等緊要關頭,假如他一旦支撐不住,勢必全局俱毀,高戰陡然瞪視著他,眼見爐火中火焰,又從淡綠轉成了深紅。
  這時候,半個時辰又已悄然而逝,孫不韋忽然全身抖動起來,抵在爐上的手掌,好几次似欲收回,但卻被他全力苦忍住,口里气喘頻頻,那呼吸之聲,竟蓋過了丹爐中火焰的聲響。
  高戰又惊又急,回目看看云冰若,卻見他閉目端坐不動,掌上沉沉發出真力,越來越大,迫得高戰也只好加注了全身力量。
  那爐火被他們二人全力貫注,慢慢又變作了淡綠之色,時間卻只剩下不足半個時辰。
  高戰神情大起恐慌,一面催力行功,一面暗中思忖:假如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孫老前輩真的不幸支撐不住受傷,只好犧牲我一條性命,助成丹藥,以救金英。
  但是,他不期然又想到不久前云冰若的話,他雖是歎息吳凌風的志短情長,又何嘗不是暗示高戰,要他以有用之身,替國家做番事業,不可為情所困,頹廢終生么?
  是啊,他空有一身絕世武功,至今仍無以酬報國家,父親臨終是如何叮嚀?他豈能因為一個女孩子,便輕易地斷送了自己實實的性命?
  但當他惶然側顧,金英那凄涼而秀麗的面龐,又呈現在他眼帘前,往事像潮水般在他心中洶涌一一他是個忠厚誠篤的君子,他又怎能見死不救,貪生賤義?
  兩种极端矛盾的心理,使他一時難定取舍,恰在這時,孫不韋突然“哇”地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手掌一松,向后仰倒下去爐火登時一黯!
  高戰見爐火忽又由綠變紅,眼看功虧一簣,一橫心,“霍”
  地收掌站了起來……。
  但他尚未行動,驀地一條人影,飛快地掠過身旁,一聲不響,直投入烈烈爐火之中。
  那丹爐中傳來一陣“滾滾”聲響,焦臭之味,彌滿空際,但爐火顏色,卻真的全部變成了碧綠,三起三落,突然盡媳。
  高戰駭然四望,草坪上已不見了那斷腿的殘廢老人。
  云冰若緩緩睜開眼來,歎道:“唉”天命難違,天命難違,我辛辛苦苦老運送他到華山來,只望替他醫好毒傷,不想仍然難以挽救他可悲的命運!”
  高戰失惊地道:“老前輩,你是說他……?”
  云冰若道:“不錯,我正是說他為了報答你昨日一水之德,已經把一條老命,殉葬在這個丹爐之中了。”
  高戰叫道:“真的?老前輩你早已知道他的心意,怎的不攔阻他呢?”
  云冰若眼角噙著兩滴晶瑩的淚水,幽幽說道:“我怎能預見他的心事?不過他昨日曾對我盛贊你在他渴得快要死了的時候,為他取碗喂水,自恨無以為報,剛才大約是听孫兄談起爐火火候的事,這才舍身人爐,算是報答你一番友情……”
  高戰心酸難禁,不由放聲大哭,道:“老前輩,你是誰啊?
  我連你姓什么也不知道,卻承你舍了性命,助我成功……”
  云冰若道:“你真的連他是誰也不知道?”
  高戰點點頭,哽咽不能成聲。
  云冰若歎口气,道:“他姓盧名鈞,乃昔年妙手神醫盧鏘的胞兄,一生精研醫理,不在乃弟之下,可惜在一個不防之際,被一個小女孩用天下最毒的‘碧鱗五毒’咬傷手足,迫得自斷一手一腿,待老夫赶回去時,已經奄奄一息,才万里護送他到這里求醫的!”
  高戰憤然振臂道:“請老前輩將那下毒人的姓名告訴晚輩,高戰誓要替他報仇,以酬他今夜舍命之思。”
  云冰若搖頭苦笑道:“他這仇恨,只怕你是無法報复了。”
  高戰詫道:“為什么呢?”
  云冰若緩緩說道:“下毒之人姓何名琪,正是江湖中人最崇敬的辛捷辛少俠獨生愛子辛平的好友!”
  高戰混身一震,惊道:“平兄弟怎會有這樣一個朋友?晚輩前不久在大戢島還親眼看見過他,并不知道他竟有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啊?”
  云冰若道:“她不但是辛平的好友,而且連辛平也被她用下蠱之術所持,盧兄正為了替辛平謀解蠱毒,才遭她忌恨。”
  高戰更不能相信,搖頭道:“這一定是弄錯了,晚輩親見平兄弟時,他分明好好的并無异狀。”
  于是云冰若便將盧鈞在旅店中巧救辛平,以及后來又和辛平何琪在泰山遭遇這段經過,簡略地告訴了高戰一遍。
  高戰信疑參半,只得恨恨地道:“這件事連辛叔叔也不知道,晚輩一定要當面告訴辛叔叔和辛嬸嬸。”
  云冰若歎道:“其實你也不要太過惊奇,天下之事,恩怨糾纏,原是令人永無解期的,你只記住這段事由,如能因盧兄的死救好了令友金姑娘,多行義舉,替國家多做一番事業,盧兄雖在九泉,也當含笑瞑目的。”
  高戰頓首道:“晚輩一定記住老前輩的教言。”
  云冰若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看看爐中的丹藥,真的成功了沒有。”
  說著起掌力,扇去丹爐中的余熱,探手人內,只一轉,果然取出兩粒烏黑色的藥丸,頓時一股异香,彌散在空中。
  云冰若臉上綻出一絲喜色,道:“天幸總算丹藥成功了,可借僅得兩粒,救了令友和孫兄自己,再沒有多余的留下來,唉!
  盧兄如果未死,也許反令人為難了呢!”
  高戰淚水滾滾的接過一粒“九轉護心丸”,卻不肯立即去喂給金英吞服,首先向丹爐恭謹地拜了三拜,掃出爐中余灰,用一只罐子盛著,就把那次罐埋葬在草坪上,插石為碑,作了記號。
  云冰若看見,點頭贊道:“受恩不忘,正是大丈夫的行徑,孩子,時間不早了,赶快救你那位朋友要緊,孫見由我來料理。”
  高戰揮淚許久,才將那一粒用性命換來的“九轉護心丸”喂給金英服下去,緩緩行功替她推宮活血。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金英腹中一雷鳴,張口吐了几口污血,方悠悠睜開眼來。
  她顯然精神尚未复原,吃力而疲憊的向四周望了一眼,輕聲問道:“高大哥,我們在那儿?”
  高戰深情的撫著她的面頰,又怜又感地答道:“我們這時正在華山,英弟,你覺得痊愈了么?”
  金英露出惊喜的表情,惊呼道:“啊!咱們不是在做夢吧?
  我記得是在南海那個孤島上,怎會一下了又到了華山?”
  高戰低聲娓娓告訴她事情的經過,從無為上人的現身赴援,一直說到盧鈞的舍命丹爐,制成靈丹,救了她垂死的生命……。
  金英听得熱淚盈眶,凄切地說道:“高大哥,你對我太好了。”
  高戰含淚道:“對你好的不是大哥,卻是那与你素無一面之識的盧老前輩,若非他老人家舍命投人丹爐,丸藥難成,英弟,這時候也許你已經……。
  金英頷首說道:“是的!但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叫人連感謝也無從謝起!”
  休養了半日,金英大体已經复原,二人在盧鈞骨灰墓前虔誠叩謝,又辭別了云冰若和孫不韋,方才跨上巨鶴,展翅升空,繼續向呂梁山飛去。
  西岳巨呂梁不過數百里,巨鶴飛行迅捷,不半日便到了山西,路上高戰便把在普陀買來的“菩提子”送給金英。教她從孔中觀著里面的佛像,金英喜得鼓掌大笑,道:“把這東西帶回天竺,不知天竺人要多喜歡呢?高大哥你怎沒多買几串?”
  高戰笑道:“這東西在普陀并不希奇,你如喜歡,下次咱們再到普陀時,一定買它几百串讓你帶到天竺去送給朋友。”
  金英忽然問:“高大哥,等找著那位靈云大師以后,你會再陪我同到天竺去嗎?”
  高戰想了一會,道:“自然要送你回家,我曾親口答應過西魯,自是不能失言。”
  金英又問:“那么,你會在天竺住下去不會?”
  她沖口問了這話,忽然覺得有些羞澀之意,連忙把頭低垂下來。
  高戰卻未听出她話中含意,爽然答道:“只怕不能,現今中原兵荒四起,滿清人已經打進山海關來,我送你回去以后,便要執戈衛國,替國家好好干一番事業了。”
  金英矍然道:“你要去打仗?”
  高戰點點頭,笑道:“正是,執戈衛國,馬革裹尸,才是男儿報國立命的大道。”
  金英突地怫然道:“我不喜歡你去打仗,打仗會死很多很多人,假如你死了,我不知會怎樣呢。”
  高戰听了微微一震,忙笑道:“戰場雖是險惡,但并不是人人都死的,你何必這般擔心呢?”
  金英搖頭道:“但殺人的事總不是好事,我有些害怕。”
  高戰默然良久,竟無話可答,但覺心里又漸漸沉重起來。
  他年歲漸大,對儿女之情,也逐漸有了感應,听金英這么訴說,突然想到妻子送別,良人征途的情景,正所謂英雄气短,儿女情長,不由輕歎一聲,墮入一片深愁之中。
  停了半刻,金英忽然問道:“高大哥,女的可不可以去打仗呢?”
  高戰一怔,笑道:“從前曾有木蘭從軍的事,女人并不是不能夠打仗,你問這個干什么?”
  金英喜道:“要是女子也能打仗,我決定不回天竺了,我要跟你一塊儿去打滿清人,幫你干一番大事業。”
  高戰失笑道:“這真是傻話,別說你本不是中原人,戰事与你不相干,縱算相干,你又不會武功,怎能幫咱們打滿清人呢?”
  金英道:“不會武功有什么關系,你可以教我呀!”
  高戰笑道:“我便是有心教你,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
  金英也笑道:“不會武功也不要緊,我可以替你燒飯,補衣服,你們休息的時候,我就吹笛子給你們听,打仗的時候,我就……我就……”她一時又說不上來要做些什么?
  高戰笑問道:“我們打仗的時候,你就怎樣?”
  金英忽然拍手叫道:“對啦!你們打仗的時候,我就等在旁邊,等你打胜了,便替你鼓掌叫好,要你多殺几個敵人……”
  高戰笑道:“要是我打敗了,飛一般逃命,那時你怎么辦?”
  金英扭著身子不依,道:“才不會呢,你的本事那么大,才不會打敗仗呢,你是故意逗我,我不來啦!”
  高戰溫香在抱,被她一陣笑鬧,不由心頭猛烈的狂跳起來,仿佛身輕似燕,也隨著巨鶴在空中翩翩飛舞起來。
  忽然,巨鶴一聲低鳴,停翅不動,繞空盤旋著漸飛漸低,似要下落著陸。高戰忙低頭下望,見腳下盡是一片亂山,層峰千疊,不見人跡。
  那巨鶴忽一斂翅,飄落在一個山頭上,引頸長鳴了几聲。
  高戰和金英下了地,四處張望,触目盡是荒山絕岭,叢樹密林,不禁奇道:“這鶴儿真怪,天色暗了,偏把咱們送到這荒涼的山頭上過夜,難道這儿便是呂梁山了嗎?”
  金英道:“且不管它,咱們先打個洞穴,渡過一夜,明天再說。”
  高戰無奈,只得囑巨鶴不要遠离,拉著金英的手,緩步向峰下行去!
  才行了不多遠,陡然听見一陣低沉粗重的“呼呼”響聲……。高戰一惊停步,側耳細听,覺得那聲音又似獸類呼吸,又似狂風呼號,不但人耳震人,而且連附近樹葉林梢,都被震動得簌簌搖個不停,威勢竟十分強大。
  金英低聲說道:“高大哥,我有些害怕,咱們快快离開這儿吧!”
  高戰緊緊握住她的手,沉聲道:“不要怕,也許只是什么猛獸;你跟大鶴在一起,有什么事便飛到天空候我,讓我去看看究竟!”
  金英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高戰道:“你不會武功,如果碰上猛獸,我要分神護著你,便施展不開了,乖乖地跟大鶴一塊儿,它會保護你的。”
  言語之間,那怪聲已越來越大,就像逐漸向山頭上移近過來高戰好容易把金英交給巨鶴,轉身擎出鐵戟,閃到一塊大石后面藏妥,驀然間,一團黑影,已飛也似掠上山頭。
  那黑影來勢快得惊人,從出現到躍登山頭,仿佛就在同一剎那間似的,同時,那“呼呼”的沉聲重吼聲突然斂止,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
  高戰大吃一惊,凝目望去,心頭不禁机傳伶打了個寒戰原來那黑影并非猛獸,卻是個又瘦又高的蓬頭怪人,這人披一件黑色熊皮的毛衣,滿頭亂發,連發眼面目都令人無從分辨,若非是直立站著,險些難以認出是個人來。
  怪人一掠上了山頭,精目疾轉,早看見了立在山頂的金英和那巨鶴,忽然把亂發向腦后用力一丟,露出一雙精光閃耀的眸子和血盆般大口,竟然得意地仰天發出一聲凄厲絕倫的大笑。
  金英心頭猛地一震,連忙一把抱住了大鶴的頸子,失聲叫道:“大鶴!快飛!快飛!”
  巨鶴好像也被那怪人的模樣吃惊不小,正得展翅飛起,突然那怪人肩頭微微一晃,黑影一閃,早已搶到跟前,長臂探處,逕向金英肩上疾扣了過來。
  高戰望見,心里一陣顫抖,大喝道:“孽障,還不收手!”
  喝聲中,急施“詰摩神步”,從石后掠了出來,奮力一戟,刺向怪人背后。
  但那怪人的身法委實快得無法形容,只是一眨眼間,連巨鶴尚未來得及飛起,金英的衣領早已被他一把抓住,高戰飛到,他只身軀一轉,竟輕而易舉地閃到一旁,長臂猛帶,將金英的衣服“嘶”地扯成了兩片。
  金英嚇得尖叫一聲,忙用手掩住胴体,那怪人怪笑著扔了破衣,雙臂張開,攔腰又抱了上來。幸虧高戰這時功力已臻化境,就在第一招落空的時候,左腳急跨一步,飛出一掌,迎胸拍去,同時腰間一擰,橫身擋在金英前面……。
  那一掌拍在怪人胸口上,“蓋”地一聲悶響,總算將他震退了三步,高戰慌忙沉聲,叫道:“大鶴,帶金姑娘快走!”
  巨鶴長嗚一聲,騰空而起,一個低旋,兩只長瓜分抓著金英的手臂,昂首正要沖天而起,驀然間,山峰下又快如流星般掠來一條黑影,只一閃,便纏住了金英的纖腰,一陣冰涼的寒意,透過金英肌膚,嚇得她又尖聲大叫起來,腦門轟然雷鳴,當真昏了過去!
  高戰聞聲回頭,看見那黑影竟然又是一個披熊皮的怪人,這時已將金英抱住……。
  他一急之下,心神俱亂,鐵戟反挑,砍向新來那個怪人的手臂……
  巨鶴長翅鼓動,卻因礙著金英的腰部已被怪人抓住,不敢上沖,只好松了雙爪,反奔那怪人兩眼啄去!
  那怪人一手抱著金英不放,一只手用力猛揮,“蓬”地一拳,正打中巨鶴腹側,巨鶴負痛,哀叫一聲,自顧騰空逸去!
  高戰大急,鐵戟連演絕學,苦苦將這個怪人纏住,無奈金英已人了他的掌握,身后另外一個怪人又從后扑上來,一前一后,反將高戰挾在中間。
  高戰真是又怒又急,全力展開戟法,奮勇和兩名怪人激斗在一起,既怕他們攜了金英逃走,又怕不小心鐵戟會誤傷了金英,三數招才過,渾身已一身冷汗。
  兩個怪人顯然并不懂什么武術招式,但卻身輕如風,臂長力猛,高戰投鼠忌器,要傷他們實在不易。
  戰了片刻,怪人們吼叫連聲,似己激越了怒火,三條巨臂飛快地掄動,恍若狂風劇雨,拳打腳踢,跟高戰死戰不休,高戰也怒火上沖,鐵戟忽的一圈,讓過正面一個怪人的鐵拳,猛可里一抖健腕,迎面彈出一大團戟花,竟用了“大衍十式”中第一招“方生不息”。
  那怪人被招式一逼,向后略退了一步,高戰趁机深深納人一口真气,凝神運功,“大衍十式”中的絕招連綿出手,不到十招鐵戟划過,一個怪人的慘呼一聲,臂上已被刺破三寸長的一道創口,鮮血泊泊流了出來。
  負傷怪人厲叫了兩聲,忽地旋身向左奔下山頂,另一個抱著金英的也飛快地轉身而逃,卻從右方据山頭疾奔而來,再人分由兩個不同的方向逃走,腳程都一般快捷無匹。
  高戰無暇多想,倒提鐵戟,死命釘住抱著金英的一個,不消几個起落,追离了山頭,那怪人回頭望見高戰不舍,跟著便伏腰狂奔起來。
  暮色中,但見一縷黑煙似漸去漸遠,高戰使出了全力,竟無法追上,心里大急,引吭向天發出一聲長嘯。
  白影疾降,大鶴張翅低飛掠過,高戰大聲叫道:“大鶴,快釘住前面的怪人,看他把金姑娘帶到那儿去了!”
  巨鶴畢竟是通靈异禽,展翅跟蹤追了下去,高戰半分也不敢稍懈,也放開腳步,沒命狂追!
  因為他猜想,這兩個怪人必不是普通人類,金英被他們攜去,定然吉少凶多,若不快些追上,只怕……
  他不敢再想那些后果了,總覺金英圣洁的身子,只要被那些人触碰一下,也將是終生洗刷不盡的污點了。
  但他越是心急,那怪人卻越奔越快,高戰將輕功施展到了絕頂,轉過兩處密林亂山,竟突地失去了怪人的蹤影。
  他不禁惊駭得停了腳步,細審地勢,這儿甚像是座山谷的谷口,兩側全是高可人云的絕峰,削壁天成,只有正面微微露出一條狹窄的小徑,也被野草掩蓋,不注意极難辨認出來。
  從遠處望去,山谷中陰黯沉沉,這時天已黃昏,光線更暗,那山谷看起來便更覺陰森可怖了。
  高戰在谷口外遲疑了一會,心里忖道:這兩個怪人行動疾急如風,連“平沙落雁”輕身之術也追他不上,雖然他對地勢熟悉占些便宜,但總是件使人猜不透的奇事,要說怪人不會武術,委實令人難信,但如說怪人都是身負武學之輩,方才在山頂時,怎又不見他們使出什么招式來呢?
  他心中狐疑不決,想到金英落在怪人手中,不知會遇到什么可悲的命運,終于一橫心,從腰間撒出鐵戟,壯著膽,便向谷口奔去。
  奔行十余丈,來到谷口,高戰一揚目,見山壁上有一片平滑光整的絕崖,竟刻著“無情谷”三個斗大的字跡。
  高戰心頭一震,忙又停步,暗自沉吟道:江湖中怎從未听說“無情谷”這個名號?難道又是跟孫老前輩一樣,是個恨透天下女人的憤世隱跡之處不成?但是,他們又攜去金英做什么?谷中隱居著什么遁世高人?
  這許多疑問,一時也解它不開,可是金英分明被那怪人帶著向這個方向奔來,大鶴又不見回報,他雖然明知谷中凶險,說不得也只好冒險撞進去再說了。
  但他卻不敢再發足狂奔,一只手握著鐵戟橫護胸前,一只手錯掌蓄勢而待,方才一步步緩緩踏進谷口。
  驀地,左側不遠處一個粉白色的東西挺立在路邊,高戰閃身一掠,落在近前,見那東西竟是一具無頭人骨骷髏,在骷髏的頸下,懸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無情谷中,手下無情,入谷一步,難保殘生。”
  十六個字寫得龍飛鳳舞,筆力十分蒼勁,映著那白森森的人骨,令人不期然會產生一种寒意。
  高戰凝目看了半晌,不覺冷笑著喃喃說道:“哼!既是無情之谷,使該与世無爭,想不到卻連陌生女子都劫持而去,別說是無情之谷,便是陰司地府,高戰今天也得撞你一撞!”
  這話剛說完,忽听得有人冷冷的哼了一聲,接口道:“好!
  那你就試試看。”
  高戰循聲回顧,身后卻未見有人,只有晚風拂過,幼株草叢,在輕微的晃動著葉尖。
  這种陰森恐怖的景象,使他從背心上冒出一陣寒意,那發話的人明明隱在附近,憑高戰的武功,居然事先未被查党,事后又連人影也沒見到,的确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了。
  但高戰并不畏怯,身形一閃,早已欺身搶進了谷口,臨動之際,反手揮出一掌,將那無頭骷髏劈倒地上。
  一人谷口,視線頓時更暗,谷外時才黃昏,但谷中卻像已是深夜,陣陣寒風,從谷中向外涌來,使人生像是鑽進一個地洞似的,有些气悶和窒息的感覺。
  高戰遠足了“先天气功”,步步為營,壯著膽向里邁進,大約行了半里之途,并未碰到什么突擊或暗襲,前行伸展著的,卻是一條筆直的石子路,由這一點看起來,這谷中居住的絕不止一二人而已。
  他抱著不人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藝高膽大,循著石子路緩緩前進,一面盡力運用耳目,暗中注意著四周的變化。
  正行著,突然一陣沉悶的“咚咚’鼓聲,從谷里傳來……
  那鼓聲絕無韻致,只是單調地一聲聲擊拍著,但鼓聲響起不多久,驀覺一股火光,沖天而起,照得全谷一半的地方都明亮起來回……
  高戰被那火光一惊,連忙問离正路,側身隱在草叢中,循著火光望去,卻見這山路并不甚大,數十丈外便是一片空場,火光也正從空場上發出的,再靠谷底,有一列數十株巨大的樹木,生長得十分整齊,每株樹上,都用藤條茅草蓋著一個簡陋的小屋,而樹木正中空出來約有十几丈一塊土地,卻蓋著一棟石頭嵌成的堅固石屋,竟然門窗台階,布置得美奐美侖,与那些樹上茅屋,何异天壤之別。
  這時候,空場上正生著一堆熊熊火堆,火堆邊坐著十來個身披熊皮的怪人,恰与攜走金英的怪人同樣瘦長,同樣蓬著亂發。
  怪人們每人面前架著一只皮鼓,一個個輪流著用掌擊鼓,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只因尚有數十丈距离,高戰還看不清他們臉上是什么表情。
  那石屋的門緊閉著,看不見室內究竟甚等光景,但高戰不難猜到,屋中居住的,必是這“無情谷”的主人了。
  隨著鼓聲,火堆邊慢慢聚集了一大群蓬頭怪人,連同地上擊鼓的,共約有四五十名,那些新到的并沒有帶著任何東西,卻空手隨著鼓聲進進退退圍了一個大圓圈,圍著火堆手舞足蹈個不停。
  這有些像邊荒野蠻人的神火舞會,但有一點特別的,這些怪人全是男人,并未見到一個婦女。
  單調的鼓聲,熊熊的火光,幢幢的人影,加上蓬頭垢面,披著黑熊皮毛……這些,這些,都使高戰既惊且奇,不解這些怪人是什么路數,更不知他們要干些什么?
  他謹慎地向前移近了一些,卻發覺鼓聲越來越急,漸漸變成十几面皮鼓驟雨般狂響,山谷回音,顯得聲勢十分惊人!起舞的怪人也轉動加快!
  高戰把握良机,趁那鼓聲急迫之際,一連几次潛伏竄動,已迫近到空場十丈以內……
  驀地——鼓聲一齊斂止,怪人們全都俯伏在地上,恰在此時,忽聞“當”地一聲鑼響!
  石屋正門“呀”然而開,門中緩緩走出兩對手執火炬的男人!
  這四名男子,卻与空場中的怪人們回然不同,個個身軀健偉,上身精赤裸露,僅腰部圍著一幅豹皮,頭發向后梳攏,眉目均甚清秀,都不過才二十歲出頭年紀。
  高戰看得暗暗詫异,心想:這谷中只怕全是男子,從無女人,所以才稱做“無情谷”!
  那知思念未已,忽然又听到“當當當”一連三聲鑼響,隨著那四名壯男之后,緊跟著又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這一個,居然正是一個女的!
  不過,這女人看來起碼也在四十歲以上,頭上卻用一只金圈束發,臉上又涂著厚厚層脂粉,吊眉闊嘴,耳朵上挂著兩只黃澄澄的大耳環,赤足裸臂,用一張虎皮裹著身子。
  四名壯男左右簇擁著那女人走到火堆邊,其中一個連忙在她身后安放了一張虎皮交椅。
  那女人卻不就坐,先冷冷環掃了地上俯伏的怪人們一眼,鼻孔里冷哼了一聲,道:“全是些沒有用的蠢物,區區兩個雛儿,竟只捉住一個,而且還被人家打傷了追到谷外,你們拿什么臉面來見我?”
  眾人伏跪地上,竟沒一個敢出聲回答的。
  那女人又道:“宋玉呢?”
  她身側一個壯男忙湊過頭去,低聲道:“宋玉臂上傷得很重,是我令他暫回茅屋休息,谷主要尋她嗎?”
  那女人快速絕倫的一抬手,“拍”的一聲響,男的臉上已深深印上五條紅痕,女人厲聲叱道:“你好大的膽子,沒有我的命令,他怎敢擅自去休息?”
  那個壯男嚇得忙跪在地上,只顧叩頭,不敢做聲。
  女人叱道:“還不快去把那蠢物給我抓來!”
  壯男忙應一聲,匆匆爬起來,如飛狂奔而去。
  那女人似乎余怒未熄,冷漠而陰森的向眾人又掃視了一眼,突然兩手一分,掀脫了虎皮……
  高戰一見,登時羞得面紅耳赤。
  原來那女人渾身上下竟無半寸半摟,赤裸裸一絲也不挂,虎皮一去,便成了一個赤精光條的裸人。
  尚戰乃是正人君子,是一見這猥褻情景,急忙扭轉頭去,心里暗道:這女人如此無恥,竟能統徹這許多剽悍男人,身為谷主,也許她某方面必有惊人之處。
  他目不愿看,耳朵卻仍然傾听著空場上動靜,不一會,听見鼓聲又起,高戰暗想她大約已經搬上虎皮了,忍不住回過頭來!
  那知一看之下;把他嚇得急忙又扭過頭去,敢情那女人不但沒有披回虎皮,而且已高高赤裸著坐在交椅上,鼓聲重起時,跪在地上的蓬頭怪人們一個個輪流走到她身前,分別在她兩只高聳肥大的乳峰上,噴地輕輕一吻!
  女人昂然倨坐,動也不動,而蓬頭怪人們在親吻了她的乳房之后,個個流露出無限感激的神情,跪下膜拜數拜,躬身退回原處。
  鼓聲響了半個時辰,所有的男人全都親過芳澤,那女人方才重新技上虎皮,這時候,那在山頂上被高戰鐵戟刺傷手臂的蓬頭怪人,已隨壯男到了火邊,遠遠地便跪了下去。
  裸女冷笑著道:“宋玉?你倒很舒服,未得我的令諭。誰叫你偷著去休息的?”
  那名叫“宋玉”的蓬頭怪人哭喪著臉,望望女人身后那名壯男,卻不敢回答!
  裸女喝道:“你知道呼傳不到,應該如何處置。”
  “宋玉”怯生生答道:“只求谷主慈悲!”
  裸女冷哼道:“你要休息偷閒,我就叫你多閒一會,來!把你的左腳伸過來!”
  宋玉叩頭道:一谷主慈悲,念宋玉初犯……”
  裸女叱道:“好大膽,竟敢抗命不從?”
  宋玉無可奈何地把左腳伸了出來,那裸女隨手一划,虛空砍了下去,宋玉慘叫了一聲,仰后昏倒。
  裸女揮揮手冷膜地道:“抬下去!”
  兩名男子應聲上來,一個抬頭一個拖腳,轉眼便將宋玉抬了下去。
  高戰听到宋玉慘叫之聲時,才回過頭來,他雖然未曾見到那裸女谷主是怎樣下手的,但已深深感到這女人不愧“無情”之名,對待一個并無大錯的部屬,竟這般心狠手辣,出手殘酷。
  裸女方才處置了宋玉,一個蓬頭男子快步上前,先在裸女身側那壯男耳邊低語几句,那壯男忙又附在裸女耳旁,也低語几句,裸女听了,忽然揚聲笑道:“這樣最好不過了,省卻我出谷費事,柳惠呢!”
  隊中一名男子應聲而出,高戰一眼認出這人,正是攜走了金英的人,頓時神情也緊張了起來。
  裸女向柳惠點頭笑了笑,道:“你干得還算不錯,等一會谷主另有恩賞,現在你且把事情經過對谷主說一遍。”
  那被稱做柳惠的蓬頭怪人喜形于色,急道:“小的正奉命在山中獵取野物,听見山頂上有人談話,宋玉搶著先上了山,小的也跟著上去,看見有兩個雛儿,伴著一只巨大的白鶴,其中一個小子,另一個正与谷主相同,是一個女……”
  裸女突然沉聲_道:“胡說,她怎跟谷主相比嗎?”
  柳惠忙改口道:“是!是!那雛儿原是學著谷主模樣,也是一個女人,只是長得很美……”
  裸女又叱道:“胡說!她美什么?”
  柳惠忙道:“‘是的!她那儿是美,簡直丑得厲害,不能跟谷主你相比了!”
  裸女這才笑道:一好!你說下去!”
  柳惠道:“小的上山的時候,正巧那小子跟宋玉動手打起來,大白鶴要帶那妞儿飛走,被小的搶上前去,便把那妞儿奪下來啦,那小子也來奪,小的便跟宋玉合力想捉住他,無奈那小子手上一只鐵戟极是厲害,傷了宋玉的手臂,小的們便分頭逃回谷來。”
  他一口气說完,兀自在沾沾自喜,以為功勞甚大。
  裸女沉吟片刻,問道:“你說那小子長得是什么模樣?”
  柳惠道:“大約不到二十歲,眉目甚是清秀英朗。”
  裸女臉上閃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又道:“他的武功很了得,是嗎?”
  主就賞了你吧!”
  柳惠一時喜出望外,兀自難信,道:“谷主,你……你!
  你!”
  無情谷主叱道:“赶快謝賞,令你即刻便在此地成事,事后,本谷主還另有賞賜。”
  柳惠大喜,忙跪在地上,“咚咚”叩了兩個頭道:“謝谷主恩賜,小的領命了。”頭才叩罷,從地上騰身躍了起來、餓虎般向金英扑去。
  高戰大吃一惊,見已無法再緩,一頓腳,驀地沖天而起,縱身揀到空場上,人在空中,早已大聲喝道:“狗賊你敢!”
  柳惠如饑似渴,業已將金英按倒在地上,金英拼命掙扎著,肚兜險些要被扯落,高戰一縱四丈有余,距离金英還有三丈以,上,一急之下,鐵戟竟脫手飛擲了過去。
  那根鐵戟宛若一條黑線,“呼”地直奔柳惠射到,其快如電,無情谷主“霍”地站起,但听得柳惠慘叫一聲,早被鐵戟穿肩而過,活生生釘在地上。
  場中登時大亂,怪人們一涌上來,將高戰圍在核心,然而,高戰此時已如一頭瘋虎,雙掌連翻,一口气劈倒了四五人,猛可里沖到金英身邊,一手拔回鐵戟,另一只手卻拉起金英,藏在身后。
  那無情谷主哈哈大笑著道:“小子,你這是燈蛾扑火,自尋死路,來人,給我拿下了。”
  她身側四名壯漢同應一聲,一齊躍了上來,四個人八條長臂,旋風似的向高戰和金英抓來。
  高戰下了狠心,鐵戟一掄,驀地划起一道光芒,那四名壯漢卻都似身負武功的人,長臂一縮又至,盡都舍了高戰,來抓金英。
  高戰怒叱一聲,用自己身于擋著金英,手中鐵戟連演絕學,一口气攻出四招,几乎在同一時間內,分襲四名壯漢,迫得那四人車輪般一陣轉,齊被逼退數尺,只見高戰戟影縱橫,奇招頻現,不到十招,慘叫聲中,一個壯漢的手腕已被戟鋒掃斷,鮮血泉涌,眾人大叫著全向后倒退了五六步。
  無情谷主不知何時已取來一件奇形兵刃,竟是一柄純金打造的巨形剪刀和一面金制盾牌,那剪刀刀身极長,總有四尺以上,開闔之間,“嚓嚓”有聲。
  她左手推著金盾,右手執著巨剪,掀脫虎皮,精光赤條,一絲不挂的喝退手下,自己挺身站著高戰面前,大聲叫道:“好小子,來跟本谷主較量几招試試。”
  高戰一見她那渾身寸摟俱無的胭体,凹凸分明,毛發俱顯,反羞得臉上通紅,但這時身在危境,勢又不能扭過頭去不看,一急之下,忙緩退兩步,叱道:“妖婦,速去穿了衣服,高戰自當領教你的怪异兵刃,否則,別怪姓高的罵你了。”
  無情谷主卻不气,金剪開閉,“嚓嚓”兩聲,竟然笑道:“本谷主向來如此,咱們打就打,你還管我穿不穿衣服做什么?”
  高戰只有暗急,但形勢迫得又不能移開目光,兩眼只得极力不去看她赤裸的身体,注目看著她的面孔,喝道:“不要臉的東西,你如不肯穿上衣服動手,咱們可要失陪了。”
  無情谷主笑道:“今夜來去只怕由不得你們自主了呢!”
  金英在后面大聲道:“高大哥,盡跟這無恥的妖婦說什么?
  干脆宰了她,咱們走了不就得了嗎?”
  高戰另無良法,只好點點頭,道:“好!你緊緊跟著我,咱們沖!”
  “沖”字才出口,鐵戟一擺,舍了那光條條的無情谷主,向谷口便沖!
  但他們才走不到三步,墓地跟前人影一閃,那無情谷主竟然又搶攔在前面,大聲道:“高戰,只要你肯歸順本谷主,我答應放這丫頭出谷,你愿意嗎?”
  高戰叱道:“胡說,誰會歸順你這個不要臉的妖婦。”振腕一戟,飛刺過去。
  無情谷主金盾一舉,擋開高戰的戟招,右手金剪一開,“嚓”
  地一聲響,對准高戰身后的金英夾了過來。
  高戰吃了一惊,連忙沉臂撤招,橫戟一格,“當”地一聲響,蕩開了金剪,但心里卻駭异不已。
  他這一招之上,實已貫注了七成真力,原打算震飛了那妖婦的兵刃,以便沖出谷去,那知一招硬接之下,雖然震開了無情谷主的金剪,卻未能將它震飛出手,相反地,倒發覺這裸体女人的內力竟出奇的渾厚。
  高戰猛地警覺,遂不敢稍存輕視之心,全力展開戟法,鐵戟化作層層戟影,跟無情谷主力戰起來。
  十余招過去,高戰越來越惊,因為他發現那無情谷主的奇形兵刃,竟然詭詐飄忽,招式极端古怪,往往虛實互异,分明是虛招,突然變實,有時又明明將一招實招,輕巧的一變,竟化成了虛招。
  再加上高戰既要照顧金英,又被對面那擺蕩的雙峰,晶瑩的肉体,妖艷的笑容,古怪的兵器……弄得頭昏眼花,打起來吃力非常。
  纏斗了將近六十招時,那無情谷主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怪叫,手上招式忽地全變,金盾專門格拒高戰的鐵戟,右手的長剪刀卻時時不离金英左右!
  那群蓬頭怪人本在四周觀戰,听了裸女怪叫之后,突然吶喊一聲,紛紛奔回火堆邊,每人取了一支火炬,圍繞著高戰團團飛轉起來,一面轉動,一面不時用一种极細的粉末,向火炬上飛洒!
  那粉末成洁白之色,近火即燃,化作一陣濃煙,似与于松香有些相似,但是那种燃化的煙塵竟比松香還要濃和香,凝在空中,很久都不散去!
  人影轉動越快,空中香味越濃,高戰心知這种香味必然不是無的放矢,怎奈被那無情谷主死死纏住,無法脫身,只得閉住呼吸,揮戟力戰。
  過了片刻,金英在身后低聲叫道:“高大哥,我有些頭昏高戰道:“你赶快閉住呼吸,用一條手巾掩住鼻子。”
  又過了片刻,金英又道:“高大哥,我……我站不住了高戰忙道:“那么,你赶快用手抱住我頸項,我……”
  說到這儿,自己腦中也覺一陣昏眩,連忙住口!
  無情谷主格格笑道:“高戰,你們已中了本谷主的毒煙,我就讓你逃走,相信你也逃不出十丈以外了!”
  高戰聞言大惊,閉气急攻數招,急轉身,把業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金英抱起,右手揮動鐵戟,向谷口便沖!
  那無情谷主果然不再攔阻,怪人們叫嘯著讓開一條大路,袖手望著高戰逃走。
  高戰心里狐疑,但仗著本身“先天气功”已達极峰,自信便是服進了少許迷魄煙,也不致真的奔不出十丈以外去2他一手抱著金英,一手提著鐵戟,邁開大步,向外便奔!
  轉眼間,已經奔出十丈外。
  高戰不期然回過頭來,卻見那渾身赤精條條的無情谷主和手下蓬頭怪人們果真立在原地,并未追赶,他心情一松,不禁長長吐了一口气……。
  那知就在他戒備略松,吐換真气的這一剎那,猛覺腦海中一聲“轟”然雷鳴,眼中金星亂閃,踉蹌几步,竟有支持不住的感覺!
  忽然,耳中響起怪人們一陣哄笑:“倒了!倒了!”
  笑聲中,高戰渾身酸軟,果然一跤跌倒地上。
  他自覺朦朦朧朧,似睡非睡。听見紛紛的腳步聲向這邊奔來,又听見無情谷主的嬌叱聲,命令把自己抬回去……。
  但這些他已經無法分辨是真是假了,一种极度的困意襲上心頭,長吁一聲,終于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一剎那,又像是一月一年。
  高戰緩緩睜開眼來,覺得耀眼光芒刺得兩眼有些昏花。
  他想舉起手來揉揉眼睛,卻發覺自己穴道已被制住。
  于是,才猛然記起自己是在“無情谷”中,被那不要臉的谷主使用毒煙迷昏,業已被擒了。
  停了片刻,他仿佛听到一陣“叮當”的鐵鏈聲響,就在身旁不遠,夾著几聲鶴鳴!
  高戰一惊張開兩眼,見自己竟被橫放在一個小小的石屋中,屋里一無陳設,只有正中空地上,置著一根极粗的鐵樁,靠壁有一個小小窗孔。
  這時,一縷強烈的陽光,正從窗孔中照射進來,恰巧投落在他的臉上。
  他微微側轉了一下頭部,避開陽光,才看見那鐵樁上系著根粗鏈,鐵鏈的一端,卻是無為上人借給自己使用的通靈巨鶴。
  那巨鶴不耐地在空地上急急轉動著,是以屋中充滿“當當”
  聲響,巨鶴兩只紅色眼珠,不時凝望高戰,又發出几聲低低的哀鳴聲。
  高戰第一件事便是尋找金英,但屋中除了巨鶴和自己,并未看到第三個生物,石層的門,也是緊緊關閉著的,門外靜悄悄絕無聲音。
  他登時明白了這時怎么一回事,只恨穴道被制,身子無法轉動,便低聲向巨鶴說道:“大鶴,你怎么也被他們捉住了?”
  巨鶴長鳴一聲,好像因高戰的醒來,感到份外高興,拖著鐵鏈轉了過來,停在高戰身邊,用長嘴柔合的擦著他的身子。
  高戰歎道:“可怜咱們都被他們捉住了,連個救援的人也沒有,大鶴,你看見金姑娘嗎?”
  巨鶴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高戰又問:“我被送到這儿有多久了呢?有一天了么?”
  巨鶴瞪著兩只紅眼,可惜有口難言,無法回答這句話,高戰歎了一聲,說道:“我猜總該有一夜時間了,不知英弟被他們帶到什么地方,遭到什么惡運?唉!”
  正說著,忽听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高戰向巨鶴使個眼色,忙又閉上眼睛假裝未醒,巨鶴拖著鐵鏈,又急急的繞著鐵樁轉圈子!
  過了片刻,石門緩緩打開了,當先進來兩名壯漢,無情谷主仍用虎皮裹著身子,低著頭踱進屋來。
  她冷冷地向地上的高戰看了一會,眉頭微皺,問身邊一個壯漢道:“叫你們給他解藥吃,吃了沒有?”
  那壯漢立即應聲答道:“已遵谷主之命,喂給他吃過了。”
  無情谷主道:“這就怪了,若是吃過解藥,現在應該醒過來才對,何俊,你去替他解開穴道。”
  高戰心里暗喜,忖道:只要你解開我的穴道,臭女人,高戰就要你的好看了。
  一名壯漢答應著走過來,但才要動手,那谷主忽然大聲道:“且慢,還是讓我親自來吧!”
  她緩步踱到高戰身邊,并起右手中食二指,先點了高戰“肩井’,“天井”二處次要穴道,然后才輕輕舉掌拍活了左胸“將台”大穴。
  高戰心罵這女人好奸滑,故意裝作死人一般,不言不動,緊緊閉著眼睛。
  無情谷主等了一會,見高戰仍舊未醒,不禁詫道:“怪啦,難道中毒這樣深,竟醒不過來。”
  一面說著,一面疾探手臂,一把捏住高戰大腿上的軟筋,用力一扭!
  高戰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無情谷主格格嬌笑起來:“好呀!看你樣儿很老成,不想竟跟本谷主裝死,喂!高戰,本谷主問你,現在你服了沒有?”
  高戰睜開眼來,悻悻地說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高某是頂天立地漢子,怎會服你這無恥的妖婦。”
  無情谷主笑道:“你開日閉口罵我妖婦,我倒要問問你,我那里妖了?那里坏了?”
  高戰用力啐了一口,道:“呸!你當著眾人赤身露体,不以為羞,這還不算妖婦算什么?”
  無情谷主格格笑道:“啊!原來你是指這一點,那也沒有什么,這是無情谷的習俗,就跟你們常常要穿衣服一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高戰厭惡的閉眼上睛,道:“我沒有功夫跟你這种無恥之人談話,既被你暗算擒住,要殺要割,請早些動手。”
  不想那無情谷主卻笑道:“要死么,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哩,老實對你說吧!本谷主看你武功不俗,模樣儿又好,有心將你收在身邊,做一個永久的侍徒……”
  高戰听了這話,不由勃然大怒,厲聲叱道:“快閉了你的臭嘴,高戰頭可斷,決不會被你這花言蕩語所動,你不要自討沒趣。”
  無情谷主名為“無情”,這時卻极似一個深情款款的女人,被高戰一頓臭罵,竟毫無不生气,仍舊笑著道:“好了,你不愿听,我也不說了,但你要仔細想想,被我擒住的人,可從來沒有一個能活著离開無情谷,除非他做了本谷主裙下不式之臣,這一點,你看看何俊他們就明白了,當年他們又何嘗不是桀驁不馴的糾糾武夫呢,何俊,你說對不對?”
  那個叫做“何俊”的壯漢立刻應道:“谷主說得极對。”
  高戰險些被她們這种無恥言行气炸了肺,緊緊閉著眼睛,給她一個不理不睬。
  無情谷主笑著道:“我給你半個時辰考慮,有一件事你別忘了,那就是你那位女伴也在本谷主手中,她的死活全毀,都在你一句話決定的!”
  說完,扭身向屋外行去。
  高戰听她以金英生命相脅,心里頓覺緊張,忙叫道:“你把她怎樣了?”
  無情谷主已經行到石門邊,聞聲回過頭來,得意地向高戰笑道:“她現在另關在一間石室中,旁邊有兩名本谷來的手下陪伴著,生命暫時是不會有危險,但你要知道,無情谷只有我一個女人,我那些手下男人,個個是久經饑渴的莽夫,短時間以內,本谷主還能控制他們,時間久了,也許他們會放不過你那可愛的女伴儿呢!”說著,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高戰雖知她乃是恐嚇之詞,但忽然想起夜間在火堆邊時,這無情谷主曾經當面命令一個蓬頭怪漢要凌辱金英,因此,她所說的,又似乎有絕對的發生可能。
  但這時無情谷主帶著兩名壯漢已經走出石屋,他空自著急,已無法再從她口中,探听金英的遭遇。
  “蓬”地一聲響,石門重又關閉,空屋中只剩下高戰和那只通靈巨鶴。
  他忽然生了一個奇想,于是低聲說道:“大鶴,你能分辨人身的穴道嗎?”
  巨鶴兩眼翻了翻,卻搖了搖頭。
  高戰廢然道:“那就糟了,要是你能辨認出人身穴道,便可用的長嘴,替我解開穴道,我再解你的鐵鏈,咱們同去救金!”
  娘,可惜,你竟認不出來……”
  那巨鶴歉意地踱近來,用長嘴在他身上挨挨擦擦,高戰忽又心中一動,急道:“來,大鶴,用你的長嘴,啄啄我左肩橫鎖骨上,就是肩窩這儿,你試試看能不能解開!”
  巨鶴尚有些不解,高戰又連聲催促了几次,巨鶴果然伸出長嘴,在他肩頭上輕輕啄了一口。
  高戰急道:“唉!不是這儿,再向前一些,要用力大一點。”
  巨鶴一探長嘴,“杜”地一口,啄在高戰胸腔之上,痛得高戰大叫起來,道:“大鶴,你認錯地方了,應該向上一些儿,這里是我的骨頭啊。”
  那巨鶴用嘴疾起疾落,一連啄了五六次,竟沒有一次啄對地位,高戰身上反添了几個創孔,無奈只得叫它停止了幫忙。
  但他終不死心,兀自苦苦思索著脫身之法,又自行運气沖穴,無奈也沒有成功,正愁之際,石門忽然又開,從外面進來兩名蓬頭怪人,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將高戰舉起抬出了石室。
  高戰不明白他們要把自己如何處置,兩眼左右張望,見兩側盡是寒森森的石壁,形如南道,轉了兩個彎,忽然眼前一亮,竟到了一間极為精致的臥室中。
  這間臥室也是大石嵌成的,但陽光十分充足,地上舖著厚厚的虎皮,左邊一個壁邊生著熊熊的柴火,右邊一列交椅,卻放置著一張巨大柔軟、華麗無雙的大床,這時,屋中空無一人,只有大床上橫臥著一個用錦被掩蓋著的女人。
  不用說,她自然就是那妖艷無恥的無情谷主了。
  高戰一到,她便掀被坐了起來,錦被滑落,可以看見她身上竟然半絲不挂。但她卻笑著掀起錦被的一角,向那兩名蓬頭怪人說道:“來!把他放到床上來。”
  高戰急得滿臉通紅,被兩名蓬頭人抬著向床上一摜,躬身又退了出去。
  無情谷主厚顏地用錦被將自己和高戰一齊掩住,笑問道:“半個時辰已經到了,你的決定怎樣呢?”
  高戰身不能動,只覺一個熱烘烘的身子緊緊貼著自己,窘得雙頰飛紅,急叫道:“妖婦,你要做什么?”
  無情谷主探手勾著他的脖子,笑道:“我想你八成儿是歸順的多,所以特叫人把你接到這里來,只要你能如了本谷主的意,自有許多好處。”
  高戰大怒叱道:“快些把我關回那間石屋去吧,我宁可一死,也決不肯答應這無恥的事情。”
  無情谷主笑道:“這有什么無恥?我知道你不習慣當眾交合,已經把手下都遺出去了,你瞧,你還用錦被掩蓋住身子呢。”
  一面說著,就想動手來解高戰的衣鈕。
  高戰大急,一張口,“呸”地吐了她一臉濃痰,厲聲叫道:“放手,你這不要臉的東西,高戰宁可凌遲而死,也決不作這苟且之事。”
  無情谷主臉上笑容突然一斂,也怒道:“原來你竟是這般不受抬舉?本谷主不過要你心甘自愿,才有趣味,你要是再不識趣,當我沒有制服你的方法嗎?”
  高戰厲聲罵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休想高戰會屈服在你淫威之下。”
  無情各主冷冷一笑,道:“好!我就試試你究竟能倔強到什么程度。”
  說罷,掀被躍下床去,舉掌拍了兩聲,叱道:“來人呀!”
  門外兩名壯漢應聲而人,她用手一指高戰,道:“把他的衣服剝了。”
  兩名壯漢躬身答應,一左一右跨上床來,不問情由,便解高戰的衣鈕。
  高戰身不能動,雖是羞急,終于無法抗拒,不多一會,也被脫了個赤精光條。
  他一時愧恨交集,眼中淚水盈眶,長歎一聲,道:“唉!不想我一生清白,竟會葬送在這妖婦手中。”
  無情谷主嘿嘿笑道:“進我無情谷來,便再沒有清白的人,本谷主還要叫你親自做出一樁恨事呢。”又向那兩名壯漢叱道,“你們去把那女的也抬到這里來。”
  兩人去不心時,果然將金英也抬進房來。
  金英一見高戰身上寸縷俱無躺在床上,惊得失聲叫起來,急忙閉上了眼睛,道:“高大哥,你已經……?”
  高戰熱淚奪眶而出,既急又愧地道:“英弟……高大哥太……太沒有用了,不但救不了你,連你也毀在此地……”
  金英哭道:“不,不,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無情谷主獰笑道:“何俊,你們把這女的也脫光了衣服,本谷主要好好賞謝你們哩。”
  高戰一听這話,心如刀割,突然厲聲道:“且慢動手。”
  無情谷主得意地道:“你服了嗎?”
  高戰痛苦的微微頷首,道:“我答應你,但有一個條件,你要先放她出谷去。”
  金英大聲哭道:“啊!不!高大哥,我宁可跟你死在一起高戰歎聲道:“英弟,你去吧!高大哥對不起你,這一生,再無面見你了,希望你好好回到天竺,把我忘掉了吧……”
  金英放聲大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無情谷主點點頭,道:“無情谷從來不許有第二個女人留下來,只要你歸順,我答應放她出谷就是,但必須等一會才能實行。”她向兩名壯漢揮揮手,又道:“出去吧,不得呼喚,不要進來。”
  二人离去之后,無情谷主扭動著身体,掩上石門,然后向金英笑著道:“我雖然答應放你,但為了怕他出言反悔,現在留下你做個見證人,事完之后,自會送你出去。”
  說著,蕩笑了兩聲,便跨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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