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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同生共死


  百獸神王狂傲之极,聲言再數十下如不答覆,便要百花谷万花千草,毀于一刻!
  那女子低聲道:
  “我這陣法是六甲大陣,只不知能不能擋住群獸,這陣中幻景皆是由情而生,只伯對這頑冥不靈的畜牲,并不見功效,我可就慘了。”
  立青柔聲安慰道:
  “姑娘你的陣法厲害和緊,我想一定有效的。”
  他見那女子害怕,不由又起呵護之心。那女子插了不少竹枝,便引立青穿來穿去,走過一條小徑,進人一所石屋,那女子砰然一聲關上了門,坐在椅上。
  她這一陣運神布陣,額上已見汗珠,臉上更是蒼白,立青道:
  “你先歇歇,待會合我兩人之力。好歹也要給那什么百獸神
  他倆此時同心一意共抗強敵,不由親近不少,不再公子姑娘地客气,那女子道:
  “是啊,我剛才還怕得緊,現在可也不怕了,我們只要支持一晚,明早師姐一定會請得幫手來!”
  立青點點頭,只見那女子眼中放出异樣光芒,又是溫柔又是迷惘,實是醉人之极。忽然一聲暴吼,接著虎嘯猿啼,百獸齊鳴,聲勢甚是惊人,原來那百獸神王已然沖入花叢之中。
  立青忽道:“咱們不如沖出去,胜過在此等死。”
  那女子堅決道:
  “不行,那百獸神王座下猛獸之多,這一出去,定然被撕成碎片。”
  立青無奈,拔出長劍守在門邊,那女子也是使劍,這時也拔出了長劍走了過去,緊緊站在立青身后。
  兩人凝神注目,只听見群獸腳步之聲愈來愈近,尋似乎并無用途,立青心內暗忖:
  “今日之事只怕凶多吉少,自己迢迢尋父,想不到命喪于此,真是料想不到。”他此時明知死多生少,反而鎮靜下來,那女子雙目凝注,似乎在深思一個難題。
  群獸愈來愈接近石屋,已可隱然听見右獸神王驅獸之怕,那女子道:
  “這魔頭一定是隨著群獸走進來,否則他再厲害,也非被困住不可,不然就是我這陣法有隙。”
  立青暗忖道:
  “這當儿虧她還有心思研究陣法,真是高人一等了。”
  那女子忽道:
  “我師姐有驅獸之香,我怎么忘記了,如果燃起香業,倒可以支持一段時間。”
  立青急道:“那么你便快找出來吧!”
  那女子急忙翻箱倒篋,找出一堆青色粗香,正在此時,那百獸神王已走到了小徑盡頭,對著石屋一指,立刻回頭雄獅,四頭皮毛鮮艷大虎,四頭金錢豹子,四頭長臂猿,一齊走向前來。
  那女子急忙點燃粗香,一陣清香從石窟中飄出,卻是凝聚空中,久久不散。
  那群獸張牙舞爪,獰惡已极,百獸神王呼嘯一聲,領先的一頭雄獅便向石屋沖去。立青緊張的握緊了劍,准備獅子一沖到門,迎頭便是一劍。
  忽然那雄獅一仰頭,四足一屈,竟然痿頓倒地,后面几頭猛獸,离它近的,也相繼臥倒地下,懶洋洋的打滾。那百獸神王獰笑連連,吹起竹哨,招回上前之猛獸,口中怪叫道:
  “丫頭,瞧你有多少寶貝,咱們耗上啦!”
  他率群獸倒退數十步,對那白煙似是甚為忌憚,立青見驅獸香管用,不禁大喜道:
  “這是什么寶貝,那凶的獅子也吃不住它一熏。”
  那女子道:
  “這香雖則厲害,可惜眼下這几根只夠燃上一個時辰,到時候只有希望師姐回來了。”
  立青道:
  “如果你師姐不及赶回,咱們就得葬身獸腹,在死以前,我總得知道你芳名尊姓呀!”
  那女子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失禮之极。”
  立青連忙自報姓名,那女子也低聲道:
  “我叫羅可蘭,你記得也好,忘了也好。”
  立青心想這名字倒取得恰當,這女子真如空谷幽蘭,不染一塵。
  他望著那香火之光,但愿那香永遠也燃不完,這時,只听見那百獸神王不住呼喝,群獸更是仰天啼號,聲音凄厲無比,羅可蘭掩住耳不听,立青見一支香將盡,又點燃另一支。
  羅可蘭道:
  “方……方……我真不該連累你,如果我叫你談天耽擱,欠也不會有此時之危。”
  她原想叫“方大哥”,可是畢竟害羞不已,叫不出口。立青朗笑道:
  “生死有命,這怎能怨得你!”
  羅可蘭歎口气道:
  “這香火的光亮,就是咱們生命之火,待會香火滅了,咱們生命也就完啦!你……你可知死后直的會見那凶惡的閻王么?”
  立青笑道:
  “你心腸好,容顏又美麗,一定會上天堂,我呢,那可說不一定,見見閻王老子也好。”
  羅可蘭柔聲道:“那我可也愿下地獄去見閻王。”
  立青一抬頭,只見羅可蘭也正在注視著他,兩人目光中均充滿了怜愛,都在為對方悲哀。一時之間,兩人才發現對方的安危比自己還重要,對于自己的生死,倒不覺在意了。
  兩人這樣面對面坐著,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那根香已燒盡,最后只剩下一根,立青忍不住道:
  “你這附近一定很是熟悉,待會我和猛獸搏斗時,你就乘机逃跑,那百獸神王定然料想不到。”
  羅可蘭搖搖頭:
  “別說這百獸神王已在谷周圍布下天羅地网,你……你……看我是這种人么?”
  她說得神色凜然,立青不由又瞧了她一眼,心想:
  “這溫柔的女孩,也有堅強的一面,如果她叫我走,我會走么?”
  他不禁歉然地望了她一眼,羅可蘭心中理會得了,也溫柔的凝視著立青,目光中再無羞澀之情。
  那香漸漸點完,四周猛獸又開始發威,立青從窗台中望出,一張張血盆大口,白森森的利齒,還有那一對對銅鈴般的獸目,都眼睜睜的望著自己這里。
  立青回轉身來,瞧著羅可蘭白嫩的臉蛋,真如白玉瑩瑩,想到自己的一生,也不知是苦多還是樂多。這俊美少年,能夠和自己同生共死,心中甚感甜蜜,可晃到一刻,便得血濺谷中,人生命運,真是奇妙不過了。
  她低聲唱道:
  “伊上帝之降命兮,何修短之難裁……”眼淚一顆顆流下,立青心內一痛,只覺眼前一暗,原來最后一支香已燃點完,“吼”的一聲,一只巨獅跳上窗來。
  立青叫道:“羅可蘭,你快走。”
  他情急之下,已忘了男女有別,直呼那女子名字,羅可蘭一怔,砰的一聲,長劍掉在地上。
  立青厲聲叫道:“快走啊!我替你擋一陣,否則來不及了。”
  他一把抱起羅可蘭,打開后窗便往外送,羅可蘭一掙,跳下身來,雙手將窗子緊緊關住。
  麥任俠定了定神,縱身投入立青怀中,哭叫:
  “方……方大哥,我……我永遠跟著你,上天也好,下地獄也成,你……你難道嫌我么?”
  她對立青傾心已久,上次見面已情所獨鐘,只是天性靦腆膽小,此時在這生死關頭,再也顧不得羞澀,一股壓抑已久的真情,就像泉涌般地流露出來。
  立青只覺心中一甜,那女子吹气如蘭,湊近他說話,立青知她心意已決,便道:
  “羅……羅姑娘,咱們今日斃命于此,真是命中注定,黃泉路上有人作伴,也胜似一個人作個孤魂野鬼了。”
  羅可蘭幽幽道:
  “我師父叫我可蘭,我師姐叫我蘭妹,我今年十九!”
  立青一怔,隨即恍然,說道:
  “我今年二十,你年齡比我小,我就也喊你蘭妹可以么?”
  羅可蘭低頭不語,心中卻是狂喜,她雖盈盈十九,卻從未被少年男子親近過。兩人在這千鈞一發生死邊緣,心曲相通,只覺柔情蜜意,充塞心扉……四周危難已不足一道了。那群獸一陣呼嘯,紛紛闖門越窗,不一會儿,那木門便被闖開,三頭猛獅沖了進來。
  立青揮劍刺去,忽然左手一暖,一只又嫩又膩的小手握著自己.一面溫柔的聲音說道:“方大哥,咱們一齊來,要死也死在一塊儿。”
  立青道:“是啊!是啊!”
  他功力大進,斗然之間已然欲傷兩獅,那百獸神王大怒,一招手,又有數頭猛獸前來,其余群獸圍在四周嚴防立青、可蘭逃走。此人驅獸進退裕如,真如一支訓練有素軍隊,也可算是奇人异士了。
  這几頭獅子一加入,登時小屋中擠得滿滿的,立青、可蘭漸漸施展不開,兩人連劈帶刺又弄倒四只猛獸,那猛獸受人驅使,不死不退,眼看同伴死去,竟然毫不畏縮。
  立青慘然望著可蘭,兩人退無可退、只得擊開窗子,雙雙越窗而逃,兩人明知再也逃不過這群猛獸日夜相追,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立青、可蘭奔了一陣,后面追聲甚急,兩人躲在一塊大石之后,群獸邊噢邊追,又漸漸追攏過來。
  立青深深看了可蘭一眼,似乎想把伊人面容永鐫心底,可蘭湊近他耳語道:
  “方大哥,你真永遠不离開我么?”
  立青道:“是的。”
  可蘭伸出小指道:“那么咱們發個誓。”
  立青見她孩子气得可愛,便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可蘭道:
  “方大哥,我……原是很喜歡……喜歡你的呀!”
  她款款深情的說著,靠在立青的怀里,秀發吹起,拂過立青臉上,立青瞧著那秀气的面孔,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額角,替她整理亂發,可蘭仰起面孔道:
  “方大哥,我現在一點也不怕了!如果不是這場凶禍,你一定不會和我這樣好的。”
  她痴痴說著,那模樣實在可愛,立青道:
  “傻孩子,我心里也喜歡你的。”
  可蘭道:“大哥,我現在才發覺生命是有意義的,可是就得完了,大哥,大哥,你真甘心情愿陪我死么?”
  立青只覺得手上一涼,知她又在流淚,他情不自禁捧起可蘭的臉,輕輕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可蘭頭一暈,順勢倒在立青怀中。
  兩人陶醉在這初吻的美景之中,但覺天地悠悠,世間再無遺憾。立青柔聲道:
  “蘭妹,生生死死,世間冥途,大哥是陪定你了。”
  可蘭點點產頭,閉目依在立青肩上。立青眼前忽又飄起秦琪可愛的小面孔,還有年老的父親、韓叔叔、何叔叔、心如……
  一陣急速的蹄聲,百獸神王已經走近,他座下駿馬,是匹千載難逢龍种,竟能為主尋敵。它突然停在大石之旁,百獸神王一瞧,獰笑道:
  “原來百谷主不在,你這砂小模樣儿也不坏,跟我神王去,包你受用不盡。”
  立青怒吼一聲,心想殺了他也好夠本,那獸王縱聲長笑,立刻從四周圍上數百頭大獸,擠得水泄不通。
  可蘭低聲道:
  “咱們拼到最后便自殺。”
  立青點點頭,便拉著可蘭小手向外沖,殺了半個時辰,那群猛獸愈涌愈多了,兩人身上已然遍体爪傷,那百獸神王似乎命令群獸不准嚼食他倆。
  立青知道無望,他看了可蘭一眼,兩人心意早通,雙雙舉劍往脖子抹去,忽然兩人右臂一麻,長劍把持不住,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原來百獸神王好色如命,他見可蘭長得俊,心中已存邪念,再也舍不得這個美人儿。偷偷打出二個石子,擊落兩人劍子。
  立青、可蘭心中一慘,暗暗忖道:
  “剛剛不早自剔,現在死都不能。”
  百獸神王道:
  “依你倆人行逕,又傷了本神王的愛獸,本應早就處死,姑念你倆人年紀輕輕,只要這女娃跟我去了,便連這小子也破例饒了。”
  立青怒罵道:
  “瞧你長得倒像個人,行為卻似禽獸,人言衣冠禽獸,對閣下真是恰當之极了。”
  他自分必死,心中反而坦然,口中毫不相讓,可蘭手被立青握著,心中也無半點畏懼,她性子嫻珊,想了半天,這才想出一句罵人的話道:
  “方大哥,咱們真霉气,這半天不曾見到半個人,遇上的全是羚腥畜牲。”
  她附合立青所說,把百獸神王看作畜牲,那百獸神王久与動物相處,頭腦頗形滯頓,一時之間尚未會意得出,立青已哈哈笑道:
  “是啊!都是張牙舞爪的畜牲。”
  百獸神王這才理會含意,他怒目而視,狠狠對立青道:
  “小子你不要命,怨不得神王心黑。”
  他開口閉口都自稱“神王”,顯然對這外號沾沾自喜,可蘭靠在立青肩旁,叫道:
  “打架要靠畜牲幫忙,羞也不羞?”
  百獸神王見与立青系呢,不由妒火中燒,他這人天性凶暴,舉凡得不到之物,必得親手毀滅,當下殺机一動,揮手一指,群獸紛紛上前。
  立青、可蘭雙雙門來間去,立有此刻武功大進,可蘭功力也甚高超,那群獸雖則厲害,一時之間卻也奈他倆人不得。
  兩人百忙之中,抽空就給那群猛獸一下重擊,立青先還害怕可蘭生得嬌嫩,后見她不但出手美妙,而且力道也頗不弱,知刀必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一放,便專心一致對付猛獸。
  突然,可蘭長袖被一頭金錢大豹緊緊咬住,群獸群起攻到。立青瞧得仔細,連忙左手抓住豹子頸皮,大喝一聲,右學一拍,那豹子猛叫一聲,便橫地一倒。
  立青揮著死豹,用力几下債擊,又驅退獸群少許。
  兩人戰了半個時辰,只覺气力不濟,這赤手空拳与猛獸相搏,全評真力猛打猛擊,不待野獸近身,便須用重手法擊斃。
  立青鼓起余勇,一學又劈倒一虎,忽感腳下一軟,几乎跌坐下來,他知真力消耗將盡,回頭一看可蘭,也是面色慘變,汗如用他這一疏神,耳上連著數爪,衣衫全被抓碎,肩上鮮血長流,可蘭惊呼連連,她本已下了決心与立青同生共死,可是此時見立青流血不止,她心一痛,不敢再看下去,她心中暗忖道:
  “我要先死了,也免得看方大哥流血的慘狀。”
  她正待自擊天靈蓋,忽然又聞立青慘呼一聲,她眼睛一閉叫道:
  “百獸神王,我就依了你,你放他走吧!”
  百獸神王冷冷道:
  “這小子殺了我這許多猛將,就想一走了之么?只怕沒有這等容易。”
  他話聲方罷,驀然背后獸群大亂,一個年老漢子雙袖連揮,一股絕大勁道發出,就如破浪一般,兩旁猛獸紛紛讓開,那袖風如刀,群獸眼都睜將不開。百獸神王大惊回頭,連聲呼叱,那野獸果然又從兩旁擠上前來。
  那漢子哼了一聲,也不見他身形微動,已然站在一頭猛虎頭上,他腳步不停,從一獸峰上走至另一獸身上,不一刻便走到百獸神王跟前,可蘭見來了救星,不由歡叫道:
  “方大哥,有人來救了,咱們往外沖。”
  方立青此時會身已如血人,神智也近昏迷,一听之下,心神一松,只覺血气外涌,哇哇吐出一口鮮血。
  可主顧不得自身危險,一把扶住立青,只見風聲一起,一頭大獅往頭上扑來,她看看閃避不過,不由自主擋在立青前面,但獅子血口大張,白牙森森,她正待舉掌上擊,忽然一縷尖風,嘶的一聲,只見那獅子垂首而仆,嘴角沁出血水。
  可蘭抬頭一看,原來那老年人一指虛空彈來,她知這人救了自己,不由向他點頭笑了笑,忽見那人手上只有一根拇指,心中不由大是欽服,暗自忖道:
  “這人虛空一指,便將這偌大猛獸擊斃,這份威猛,師父只怕也未必能辦到。’
  那老者也微微向她一笑,似乎叫她別怕,可蘭死里逃生,只覺得這笑容分外親切,她輕輕扶了立青,推拿一番,立青悠悠醒轉。
  她是醫道的大行家,知道立青雖說和自己聯手抵擋,可是處處護著自己,是以力竭仆倒,只須靜養數日,便得恢复,是以并不著急。
  立青張目一望,大喜叫道:“何叔叔,是你呀!我是立青。”
  那老者适才進來,只因可蘭擋在立青之前,是以并未注意立青容貌,這時又背對著立青跟百獸神王理論,直到立青這樣一喊,他大吃一惊回轉頭來。
  立青只見群獸忽然相繼倒下,無聲而斃,原來适才老者踏過之獸,頭骨均被踏碎,只以猛獸气性甚長,這刻才紛紛死去。
  立青、可蘭惊得合不攏口,可蘭低聲道:“方大哥,他是你叔叔?”
  立青點點頭,那老年人理也不理神王,大踏步向立青之處走來。
  立青站起身,又吐出一口鮮血,那老者正是何克心,他見狀大是震怒,伸手怀中取出一粒丹藥。他右手雖是光禿禿只剩一指,可是卻俐落無比,一拍立青后心,一顆丹藥已然送進立青口內。
  何克心道:
  “這丸子是少林的救命寶貝,那老和尚在少林地位何等崇高,也不過只有三數粒,他送給我原是怕三心紅王傷了我。立青,現在正好給你服下,你切莫運功,好好歇上一刻,包管藥到傷愈,看你何叔叔替你出气。”
  何克心侃侃而談,連正眼都不瞧百獸神王一眼。
  百獸神王大忿,他雖見何克心适才露的一招确是惊人,可是他終日与猛獸為伍,已養成一种頑冥乖戾的性子,又因生平罕逢敵手,除了十多年前吃了一位高人大虧之外。一向無往不利。
  他見何克心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內,如何按耐得住,心中殺机一動,悄悄一掌拍向何克心后背。
  羅可蘭叫一聲,何克心一轉身,側身上前一步,他雙手背在后面,右腳已然踢出。
  百獸神王見何克心身子微動,不但閃過自己絕技“無影十八掌”中絕招,而且迫近自己,當下退了兩步,一掌又倏然拍出,他這掌看似輕浮無力,其實已得“無影十八掌”中絕招,而且迫近自己,當下退了兩步,一掌又倏然拍出,他這掌目的地似輕浮無力,其實已得“無影掌”的真髓。
  這無影掌是百獸神王生平絕技,何克心見他掌勢使得甚得飄忽,心中一凜,足下更加緊攻,一腳接著一腳,只逼得百獸神王連連怒吼倒退。
  百獸神王見他施的一套是江湖上最普通不過的“羅漢腿”,這套下盤腳法是從少林寺流傳出來最膚淺的功夫,走江湖賣藝的誰人不識得,正是行家所謂的“花花拳腿”。可是由何克心施出,卻是招招威猛,似乎銳不可當。
  百獸神王明知只須伸手一抓,便可破去這套連續腿法,可是只听見勁風呼呼,竟然不敢出手。
  羅可蘭見何克心武功惊人,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這人到底是誰,她師門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是以她見聞頗廣,可就從未曾听師父說過還有如此高人,她心中暗自忖道:
  “道、僧、王、后,天下四大高手,這是武學之士人人皆知的,可是目前這人武功卻不在神州四奇之下,至少不在師父之下。”
  她悄悄瞥了立青一眼,眼光中充滿了奇异的神色,立青柔聲道:
  “你是不是奇怪我何叔叔的功力深厚?他是當今唯一能和神州四奇一抗的人。”
  羅可蘭點點頭,低聲道:
  “大哥,你好好歇歇,那藥可有效么?”
  立青道:“此刻我胸口已舒暢多了。”
  羅可蘭欣然一笑,不自禁替立青理了理散發,忽又覺得當著外人面前和一個少年如此親昵,臉上紅暈立顯。
  立青只覺心內一甜,羅可蘭溫暖滑膩的小手摸著他的額角,似是摸在他心中一般熨貼。
  □□□
  羅可蘭見立青面露微笑,只道是取笑自己,不禁羞不自胜。
  立青瞧著她雪白的臉上紅暈時露,心念一動,不由想起另一張紅得似苹果的小臉,那頑皮的神情,可愛的賭气,他心中輕輕歎了口气,暗自忖道:
  “秦琪,秦琪,你……你別生气,你……你方大哥多么想你啊!”
  立青抬頭一看,眼前又是一雙溫柔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望著自己,他心中一凜,暗想道:
  “這兩個……兩個女孩子對自己都不錯,自己到底喜歡誰呢?男子漢大丈夫行事須得光明磊落,可不能欺騙女子。”
  他正自沉吟不決,忽聞百獸神王暴吼一聲,就勢滾出老遠,羅可蘭道:
  “大哥,這百獸神王真不中用,被你叔叔踢翻了,喂,方大哥,你剛才聚精會神想什么,我喊了你几次都不見你答應。”
  立青臉一紅,哦了几聲混過,羅可蘭也不追問,那百獸神王一挺身站起,臉色鐵青,從腰間拔出一支鐵笛,長吸一口真气,嗚嗚吹將起來。
  羅可蘭惊道:“不好,這坏蛋又要驅獸拼命了。”
  她傾耳靜听了一刻,那聲音愈來愈是高昂,她多才多藝,對于音律之道也是高手,且覺那音調甚是熟悉,可是卻听不出到底是何曲調。
  何克心神色忽變凝重,羅可蘭忽然失聲:“十里埋伏,是十面埋伏。”
  立青道:
  “什么十面埋伏?”
  羅可蘭道:
  “他吹的是昔年張良一曲吹散楚霸王士气的‘十面埋伏’,這笛聲一止,只怕群獸立刻圍上。”
  那音調高尖激昂,果然是“十面埋伏,可是音高卻高了數階,百獸神王頭冒熱汗,臉色酡紅,群獸紛紛伏地,仰目直視百獸神王。
  驀然笛音忽變,透出一片金戈殺伐之音,群獸紛紛隨著笛音吼叫,此起彼落,聲勢頗為惊人,何克心哈哈笑道:
  “久聞百獸神王驅獸之技天下無雙,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有本事就快施出。”
  他性子急躁,不耐百獸神王慢條廝理吹笛,是以出言相激。
  百獸神王恍若未聞.忽然一個音節高昂無比,有若流星沖霄。笛聲一止,群獸沒命的擠了上前。張牙舞爪,立青、可蘭已嘗過這獸陣的厲害,心中雖知何克心功力深湛,但也憂心忡忡,怕他應付池這許多野獸。
  何克心雙袖一揮,逼退最近兩頭巨虎,接著神指連彈,數縷尖風呼嘯而出。那兩頭巨虎暴吼一聲,虎頭上裂了兩個大洞,倒地死去。
  何克心閃身至立青、可蘭之處,一拍兩人穴道,從衣襟中取出汗巾,撕裂開來,塞住兩人耳朵,他這一停之下,群獸又進逼近身。
  何克心喝道:
  “李銑,你作惡多端,十年之前丹陽子真人怜你一身武功不錯,這才放你逃命,不意你卻變本加厲。日前与真人談起,真人還耿然于怀,今日我何克心可要替真人除害了。”
  百獸神王怒吼連連,何克心忽地長嘯一聲,尖裂金石。
  百獸神王一震,心弦跟著一跳,何克心嘯聲綿綿不斷,就如浮浮江海,無遏無止,又似虎嘯猿啼,万獸齊鳴,群獸如遇強敵,也拼命怒吼示威。
  立青、可蘭耳中雖則不聞,但見群獸相繼嘶叫力竭,那百獸神王臉上表情极是怪异,一會儿喜一會儿憂,最后痛苦無比,暈倒地上,兩人相顧愕然。
  口口口
  何克心止住嘯聲,臉上气得意之极,立青、可蘭解開耳內汗巾,齊聲歡叫道:
  “何叔叔,百獸神王倒啦,你本事真大!”
  何克心慈祥笑道:
  “立青,這位小姑娘是誰啊?何叔叔如有這般如花似玉的小侄女,不知有多高興!”
  羅可蘭一時喜歡,跟立青喊了口,何克心笑吟吟的望著她,她羞得無地自容,心中倒反而高興。
  立青道:“她……她是青儿……的……的朋友。”
  何克心笑道:
  “這個我也知道,立青,前十數日江湖上傳開各大門派為奪取一本昆侖秘笈,傾巢赴雁蕩而來,后來又為一事、使各派無暇分峰。你在雁蕩可發現什么了?”
  立青恨聲道:
  “昆侖秘笈青儿原本在無意中得著一本。后來在雁蕩又出現了一本,結果都被三心紅王弟子瞽目殺君搶了去。”
  何克心跌足歎道:
  “如被三心紅王參悟出其中深湛內功,天下只怕再無人是他對手。”
  立青道:
  “何叔叔,這個倒不用擔心,那昆侖秘笈青儿也曾翻閱過,盡是古里古怪的符號,想那三心紅王,也必識不得其中意義。”
  何克心道:
  “這三心紅王不蛤武功駭人,而且才高八斗,能耐大得緊,那昆侖秘笈雖是用梵文寫成,可是三心紅王才能能富有,武學之道又通悟澈然,日久只怕真會被他參悟出來。”
  羅可蘭本來低頭听著,忽然眼睛一亮,欲言雙止,立青問道:
  “何叔叔,你……你找著三心紅王么?”
  何克心搖頭道:
  “我去尋他,他偏生不在,我折轉回來,遇上了武當掌教丹陽子,我已托他去尋你父親。武當道土耳目遍于天下,好歹也會尋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說完邁步走向百獸神王仆倒之處,立青、可蘭也跟著他從獸群中走出,那些猛獸一頭頭气息奄奄,伏在地上,可蘭心中快樂無比,不由輕聲道:
  “畜性!畜牲!你們剛才威風到哪去了?”
  他伸手拍了拍一頭大獅,那獅子兩目微睜,有气無力的望著他。
  何克心見她說得天真,不由微笑,立青上前一摸百獸神王前胸,已然气絕身冷,何克心道:
  “他心脈已被我嘯聲震斷,這廝一生為惡、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婦女貞節。”
  可蘭忽想起准南子還在陣中,連忙奔了進去,只見他倒在地上,何克心探了探他脈,搖搖頭道:
  “此人不該妄用內力抗拒,此刻奇經八脈已斷其半,就算救得不死,一身功力也廢了。”
  羅可蘭甚是難過,連聲央求道:
  “我!我只怪他粗暴無禮,這才騙他入陣,如今若是害了他性命,心中如何能安?何……何叔叔,您……您老人家快快救救他。”
  她神色甚是悲傷,似乎不安已极,何克心心想這女子心腸真好,當下瞧著可蘭那楚楚可怜小模樣儿,胸中覺無限愛怜,像一個年老的祖父一般心情,他几乎想要去拍拍可蘭的頭,安慰她几句。
  可蘭催道:“快啊,何叔叔。”
  何克心連道:“好,好,小姑娘你別著急。”
  他說罷便運起食指在准南子身上連指,立青見何叔叔對可蘭十分慈愛,心中暗暗稱奇。他知何叔叔脾气甚是暴躁,想不到竟然對一個小女孩十分將就。
  過了半晌,何克心吁口气道:
  “不妨事了,小姑娘你年紀輕輕,卻能識得這陣法一門,你師父是誰呀?”
  羅可蘭沉吟半晌道:
  “我師父不愿他徒儿說出他老人家名號,何叔叔你不見怪么?”
  她瞧著何克心,表情很是歉然,何克心連忙搖手道:
  “不怪,不怪。”
  羅可蘭見這何叔叔外貌雖然生得甚是凶猛,其實內心慈善無比,不禁油然生出親切之情。
  何克心又道:
  “這百獸神王是南海金發島主師弟,當年金發島主和百獸神王雙雙踏入中原,兩人相濟為惡,端的厲害無比,后來泰山一會,金發島主被一個姓梅的胜子一掌,發誓不到神功練成,絕不再入中原,這百獸神王不肯隨他師兄返回南海,便在中原住了下來。”
  立青點頭道:
  “那人就是梅古軒梅老伯。他……他本來和我們住在一塊儿。”
  何克心道:
  “久聞百花谷人間仙境,只在雁蕩中,無人知其路徑,想不到今日我跟蹤獸群,竟然來此一游,立青,你又是怎么來的?”
  立青述說別后情景,羅可蘭專心听著,覺得十分有趣,何克心听到百花谷主竟是眼前這小姑娘的師姐時,不禁呵呵大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有這兩個硬的靠山,那三心紅王自然奈你不得了。”
  立青奇道:“什么?”
  何克心道:
  “你這小子有老和尚作你記名師父,又有小姑娘,小姑娘的師父,喂,你可知她師父是誰?”
  何克心忽見可蘭神色似有著急,連忙呵呵連笑混過,可蘭連忙道:
  “三心紅王是怕您何叔叔才放過……放過他的。”
  立青正色道:“是呀!”
  何克心搓搓手道:
  “兩張小口真甜,何叔叔可不吃這一套,小姑娘、立青,咱們就此別過,何叔叔還有事得辦哩!”
  立青忽道:
  “剛才,剛才您將少林大師贈給你的丹藥給我吃了,你……你還有么?”
  何克心仰天長笑道:
  “立青,你認為你的何叔叔不成么?”
  他豪气四溢,立青奮然道:
  “何叔叔,您不會敗的。”
  何克心揮揮手,又向可蘭瞧了瞧,挪揄道:
  “立青,你這小子福緣真厚,好好對待小姑娘,保管你好處無窮。”
  他說罷大踏步而去,月光下就如一縷尖風,頃刻不見蹤跡,立青回首只見可蘭螓首低垂,月色朦朧,可蘭肌膚似雪,夜風吹來,飄飄若凌波仙子。
  □□□
  兩人脫离了大難,四目相對,宛若再世為人,心中只覺又是輕松又是甜蜜,雙雙靠在大石上,可蘭幽幽道:
  “方……方大哥,咱們去休息吧!我知道你急著尋找父親,明儿一早便要走了。唉!師姐還不回來,我……希望不要再來什么敵人了。”
  她以退為進,立青果然中計,柔聲道:
  “我就陪你一天也不打緊,好歹也等你師姐回來,有個照應。”
  可蘭歡笑道:
  “方大哥,你真好,你尋著父親后還會來瞧我么?”
  立青點點頭,便待起身回房休息,可蘭又道:
  “江湖上凶險得緊,方大哥,你本領雖高,可也得小心些,咱們多聊聊,日后見不著面,也好有個回憶。”
  她天性畏羞,但卻聰明絕頂,此番對著立青,自是談得投机,立青只覺笑語盈盈,無限溫柔,心中甜絲絲的,神魂顛倒。
  兩人暢談半夜,只覺寒意甚濃,那可蘭依在立青肩上竟然睡去,立青鼻端嗅著陣陣幽香,不知多久,也走入夢鄉。
  □□□
  立青大戰群獸,失血甚多,他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可蘭早將早具准備好了,站在石室門口等待。
  兩人吃著早點,那細點做得甚是細致可口,立青一向跟著父親和韓叔叔住,三個大男人粗手粗腳,只求填飽肚子,何曾吃過如此美味點心。可蘭和他一連吃了兩盤,仍意猶未盡,心中十分高与。
  立青吃得暢快,忽然想起可蘭只吃了小小一個煎餅,看著盤中所剩有限,心中甚感不好意思,連忙住口不敢再吃,可蘭知他心意,夾了一個湯包慢慢咬開,輕輕吸吮其中肉汁,笑著對立青道:
  “吃啊!你盡管盡量吃,我平常就吃這一個便夠啦!”
  立青見她吃得斯文秀气,想到自己狼吞虎咽,不覺甚是羞愧,可蘭柔聲道:
  “你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一定餓坏了,這小小几盤點心算什么,真是容易做的很。”
  立青想起在家時常常一不留意便把飯菜燒焦燒糊,只覺中烹飪是件天大難事,再瞧眼前這盤點心,當真色、香、味俱全,而且樣子做得好看,心中對可蘭真是佩服得五体股地,他笑道:
  “那倒也不見得,我就覺得燒飯是最麻煩。”
  可蘭見他說得認真,不禁掩口笑道:
  “如果個個男子都會燒飯炒菜,那……那他們小……小媳婦儿……”她說到此,忽覺害羞,便住口不說了,立青笑吟吟問道:
  “小媳婦儿怎樣啊?”
  可蘭羞澀道:
  “方大哥,快吃啊!待會我帶你看看百花谷的無邊仙景,你一定會很欣賞的。”
  立青道:
  “你師姐真是高人雅士,她一個人住在這里,一定享盡清福了。”
  可蘭搖頭道:“那也不見得,方大哥,你想想,一個人孤伶伶的住在這深山之中。可寂寞得緊啦!我入師門時,大師姐老早就离開師父了,只有每年師父生日,她才回來向師父拜壽,她……她終日里都悶悶不樂,連做師妹的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小師妹向師父問了几次,師父都淡笑不答。”
  立青道:
  “那我還是乘她沒回來以前走,不然她見外人在她谷中,一定會不高興的。”
  可蘭急道:
  “方大哥,你……你不同的,咱們是好朋友,大師姐對我又最好,怎會不高興?”
  她收拾好碟子,便和立青雙雙四處游覽。這百花谷奇花异卉,何止万千,只因地下有溫泉流過,地气暖熱,是以一年四季,百花盛開。
  立青只見眼花繚亂,不知注目何處是好。可蘭一心一意喜歡立青,此刻又無外人,是以羞意稍滅,有時情不自禁,拽著立青雙手。
  兩人走到一株盛開著碗大花朵之花樹前,可蘭伸手摘了一朵道:
  “這花叫朱蘭,每十年只開一次,花瓣對于止血生肌大有神效,方大哥你留著吧。”
  立青道:
  “這花開得好好的,摘下來豈不謝了,難道還有效嗎?”
  可蘭道:“這花保存愈久愈是有效,方大哥,希望你不要用上它。”
  立青一怔,立即恍然,他握握可蘭小手,表示心中感激,可蘭指著身旁不遠處兩株并生的碧草道:
  “這就是那准南子所要的勾吻草子,任是天下至毒,這草也能解除,再不濟也能托住毒性。”
  立青見那兩株草生得碧綠盎然,十分可愛,他伸手想去摸摸,可蘭阻止道:
  “這勾吻草卻是碰不得人气,用時必須用玉器去割斷,盛于鋼器,立化為漿。這草還有一樣奇處,方大哥你瞧那不是兩株并生在一起么?如果雄草或雌草任何一株死去,另一株必然漸漸枯萎。當年師姐培植該草時,也不知失敗了多少次,這才發現這种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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