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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惡毒陷阱


  午牌時光,江府上下所有的人,全數在前集合。
  大家昨晚眼看已經葬身火窟的二公子,突然和大公子一同來,尤其大公子當眾宣布楚總管、胡帳房勾結匪人。
  而楚、胡兩人和府中八名附匪家丁,也同時潛逃無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已使全府上下的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這時大家在廳上集合,分男左女右,站立兩邊,雖不敢交頭接耳,互相探詢,但每人心頭,都好像壓著沉鉛一般,暗暗揣測不止。
  就在此時,大公子江步青,二公子江寒青和那位姓杜的漢子,一齊步入大廳,走到上首。
  江步青在當中站定,首先說明自己道匪徒劫持,由賊人假冒在府中出現,任命賊党楚如風為本府總管,和賬房胡俊才狼狽為奸,暗中謀害二公子,縱火焚屋。
  幸而二公子得到消息,連夜逃出,前往淮陽鏢局,治好身上奇毒,把自己從古墓救出,大概說了一遍。
  家人們听大公子說完這段曲折离奇的經過,不由全都變色,但接著又興奮的鼓起掌來。
  江步青等大家掌聲停住,接著當眾宣布聘任杜九如為本府總管。
  自即日起,府中一切大小事務,均由新任總管全權處理,如敢違抗,杜總管不須向本人報告,有權處決等語。
  當下替大家引見新任總管杜九如,并由杜總管接江府花名冊遂一點名。
  管天發對每一個人都暗自端詳了一番,記在心里。
  接著江步青吩咐開席,大廳上擺起了一席酒菜。
  這是慶功宴,慶祝南江府重光,也慶祝大公子、二公子脫險歸來,和新任總管杜九如之事。
  管天發對江步青,心中原有极大怀疑,只是不好對江寒青直說,經過半天時間仔細察看,又覺大公子不像有假,心頭疑念,漸漸打消。
  飯后,回到東花廳,江步青兄弟兩人正在書房中閒談,江步青含笑招呼道:“杜兄辛苦了,快請坐下來。”
  管天發依言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几上,說道:“杜總管用茶。”
  江寒青笑道:“方才我正和大哥正在討論黑旗令主,處心積慮,謀奪咱們基業,此番挫折,但未必就此甘心,這是一件事。另一件則是先父遺尸被盜,咱們兄弟身為人子,更是寢食難安,好在這里有管兄輔佐大哥,從明天起,我想出去走走,查訪先父遺尸,究是被什么人盜去的?不知管兄有何高見?”
  管天發接道:“兄弟只是一得之愚,供大公子、二公子參考,兄弟覺得金陵城中,臥藏龍,黑旗令主和盜走大先生遺骸的賊人,他們的巢穴,极可能就在城中,咱們只要多查訪,不難發現。”
  江寒青劍眉一軒,決然道:“從明天起,我就著手先從城內查起,非把這兩幫賊徒的巢穴找出來不可。”
  事情就這樣決定,第二天,江寒青由管天發替他掩去本來面目,裝扮成一個中年文士,悄然出門。
  一連三天,偌大的金陵城,已經去了三分之二,不但沒遇上形跡可疑的人,甚至連會武的人,也不多見。
  回到府中,心頭冗自感到悶悶不樂,弟兄兩人一同在花廳用晚餐,江步青因兄弟白天勞累,就要他早些回房安息。
  江寒青回轉西首院落,小鵑早已在院中相候,一見二公子歸來,立即屈下一膝,迎著笑道:“二公子回來了。”
  原來自從江寒青回府之后,因西花廳和書房同毀于火,就替他收拾了西首一進院落,作為臥室,仍把小鵑拔來伺候于他。
  江寒青揮了揮手,說道:“不用多禮。”自顧自舉步往內室走去。
  小鵑倒了一盅茶,跟著走入,說道:“二公子,請用茶。”
  江寒青點頭道:“你放在几上就好。”
  小鵑把茶碗放到几上,望望二公子,口中說道:“二公子。”
  江寒青抬目,問道:“你有什么事?”
  小鵑道:“小婢想問問二公子,紫鵑姊姊怎么沒跟二公子回來?”
  江寒青“嗯”了一聲道:“紫鵑么?當日我們逃出府去,她就走了。”
  小鵑奇道:“她沒告訴二公子到哪里去的?”
  江寒青道:“她說是回家探親去的!”
  伸手取過茶碗,緩緩喝了一口,回頭看去,小鵑依然站著沒走,不覺問道:“小鵑,你還有什么事嗎?”
  小鵑張張嘴,似欲說話,但又輕輕搖頭道:“沒……沒有。”
  江寒青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覺得她定然有事,但心中卻因一連三日,打不出兩幫賊人絲毫頭緒,想在夜晚出去,看看賊党有無動靜?是以對小鵑欲言還止,就不愿多問,說道:“我要休息一下,不用伺候了。”
  小鵑應了聲“是”。便自悄悄退去。
  時近二更,江寒青換了一身青色勁裝,佩上長劍,輕啟室門,閃身而出,突然一提真气,飛身上屋。
  一時之間,不知該往何處去好?正在住足四顧之際,瞥見北首一座民房上,忽然飛起一條黑影,向西投去,一閃不見。
  這一發現,那還怠慢,立即長身掠起,朝西追去。
  這一路他只是凝足功力疾行,宛如箭矢划空,眨眼工夫,已追出半里來路,凝目望去!
  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忖道:“此人不知是何來歷?竟然有這么高的輕功!”
  江寒青暗罵一聲:“好個賊子,今晚看你往哪里跑?”
  人隨念起,雙腳一頓。身化長虹側尾追去。
  兩條黑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之中,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使人目不暇接,不消片刻;已經追到清涼山麓!
  前面黑影在飛行之中,突然身形一折,閃電般朝左側一片樹林中飛射而入。
  江寒青迫近山麓,早已防他有此一著,驀地一吸真气,腳尖輕触荒草尖端,人似御風而行。
  瞬間便以追到,身形突然沖天飛來,疾如鷹扑,朝林中急射下去。
  這一式當真快得無以复加,但前面那條黑影,終究先了一步,等他追入林中,依然扑了個空!
  夜黑林暗,人影已渺,除了細細松風,听不到一點聲息。
  江寒青耳目并用,正待深入搜索,突听七八丈外,傳來一聲輕微的划空輕嘶,似是有人從林中竄出!
  聲音入耳,江寒青不覺怔了一怔,方才那人,輕功雖是了得,但和自己不過前后一步之差。
  自己施展“天龍御風”身法,扑入樹林,此人除了凝神屏息,潛伏不動,才不致被自己發現,絕不可能在自己入林之先,逃出去數丈之外。
  那么這聲輕嘶,必是另外一個人無疑!
  他雖無江湖經驗,但原是絕頂聰明的人,登時想到方才一路追蹤下來,就有兩次和這情形頗相近似!
  就是在自己快要追上之際,前面人影,忽然隱去,等自己剛一停身,那人影卻在較遠之處出現。
  這明明是一路有人接替,故意把自己引來。
  念頭連轉,不覺暗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要把我引那里去?”
  江寒青有此發現,自然更不肯舍,雙腳點處,身如一縷輕煙,直向山徑追來!
  前面竹林中,乃是一座尼庵,此人轉過山腳,就不見蹤影,莫非這座尼庵,是藏垢納污之處?
  他為人聰明精細,想到賊人一路把自己引來,可能是一個陷阱,讓自己自投羅网。
  自己既然追到此地,說什么也得進去瞧瞧!心念一決,立即舉步往竹林中走去。
  “這座尼庵,平日不准游客入內,顯然有著蹊蹺,說不定就是賊党巢穴所在!”
  一時那還遲疑,微一提气,人已悄然躍登圍牆。
  目光迅速一轉,只見前面大殿,一片黝黑,并無异狀,那后面禪房,隱約似有燈光透出。
  心下不覺大疑,想道:“這人把自己引來此地,究竟有何企圖?”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驀然發現情形不對!
  原來左手一排禪房,也正是有燈光透出之處,兩扇窗戶,其中一扇似是被人用掌力震碎,但屋內卻毫無聲息,不見人影!
  尤其在窗戶左首,明明就有一道房門,更毋須震碎窗戶。
  這點起燃燈燭,和震碎窗戶,又明明是有意安排,好用以引起自己注意,非過去瞧瞧不可!
  這到底是弄的什么玄虛?事到如今,江寒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非下去瞧個究竟不可。
  他緩緩吸了口气,功聚雙掌,飄然飛落在左廊窗下,舉目朝里望去!
  這一瞧,直把江二公子看的劍眉陡豎,臉色大變,腳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別過頭去。
  原來那禪榻上被褥凌亂,躺臥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女,玉体橫陳,胸口被人一劍刺穿,血流如注,還有一滴一滴地從榻上流下!
  只因傷在要害,敢情業已气絕多時!
  這情形不用說是遭人強暴,先奸后殺!
  江寒青心頭猛然一動,暗暗想道:“此人把自己一路引來,果然是一個惡毒的陷阱,這明明是,想移禍于我……”
  就在江寒青飛落左廊的同時,右首一間禪房中,悄悄閃出一條人影,那人宛如鬼魅一般,才一現身,就疾快地往外閃去,瞬即不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江寒青看清房中景象,心念方動,陡听身后風聲一颯,有人嬌呼一聲,喝道:“万惡淫賊,原來你還沒走!”
  一縷劍風,直向背后刺到!
  江寒青候地轉過身去,在他轉身之際,寒光一閃,右手長劍出鞘,鏘的一聲,壓住對方疾刺而來的劍尖。
  目光抬處,只見偷襲自己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緇衣帶發女尼!
  此刻手仗長劍,一張黑里帶俏的臉上,滿是怒容,俏臉緊盯著自己,几乎要冒出火來!
  江寒青劍眉微微一動,立即收回劍去,含笑道:“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江寒青,追……”
  他原想說“追賊來此”,但只說了個“追”字。
  那帶發女尼長劍一抽,恨恨地道:“你方才已經說過,我早知道你是江寒青了。”
  抖手一劍,刺了過來。
  江寒青听的又是一怔,急急舉劍一拍,又是鏘的一聲,把帶發女尼的長劍壓住,正容道:“在下剛從山下追蹤一人至此,才發現禪房中一位姑娘遭人殺害……”
  帶發女尼怒叱道:“惡賊住口,你制住我穴道之時,就自報名號,這時還想狡賴?”
  口中說著,右腕伸縮之間,接連刺出三劍,寒光閃動,同時急襲江寒青身前三處大穴。
  江寒青自然不會把她放在心上,但听了帶發女尼的話,不覺机伶伶地打了個寒噤,心中暗暗想到:“是了,那賊人定是裝扮作我的模樣,有意在這里做下奸殺血案,意圖嫁禍,這賊人當真可惡之极。”
  心念轉動,身形輕輕一閃,避開帶發女尼刺來劍勢,喝道:“師父住手,請听江某一言。”
  帶發女尼哪里肯听,厲聲喝道:“万惡淫賊,你不過仗著父兄一點名頭,色迷心竅,居然乘師傅不在,找上紫竹庵來,奸殺秀蘭妹子,你還有何說?”
  人隨聲上,右手揮舞之間,一柄長劍,宛如風擺柳條。點點寒星,漫天流動,飛洒過來。
  好一手峨眉“亂披風劍法”!
  江寒青見她不容自己分說,一味急攻,心頭不覺大怒,喝道:“好個不明事理的尼姑,在下已經一再容讓,你當江某是怕事的人么?”長劍突然朝一片劍影中揮去!
  這一劍當真是奇招突出,但听鏗然劍鳴,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
  帶發女尼口中惊啊一聲,一柄長劍已被震得脫手飛出,當啷墜地!
  這一下直把帶發女尼惊出一身冷汗,疾快向后躍退,一張悄臉,气得煞白!
  就在此時,但听半空中,響起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不可傷人!”
  “嘶”、“嘶”兩聲,兩道人影,快若殞星,瀉落院中。
  江寒青原無傷人之意,震飛帶發女尼長劍,早已岸立不動,并未追擊,此刻眼看又有人赶來,暗暗皺眉。
  舉目看去,這瀉落兩人,一個是灰袖老僧,方面大耳,年在五旬開外。一個是身穿天藍長衫的漢子,年約三旬。
  灰袍老僧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咱們還是來遲了一步。”
  藍衫漢子霍地轉過身來,翻起長衫,“嗆”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狹長緬刀,滿臉殺气,朝江寒青一指,厲聲喝道:“淫賊,你就是江寒青?”
  他和江寒青素未謀面,居然一口叫出江寒青名字來。
  江寒青事到臨頭,只好沉著气,抱抱拳道:“在下正是江寒青……”
  藍衫漢子雙目盡赤,點頭道:“很好,你既然承認了,殺人償命,那就拿命來吧!”
  突然欺扑面上,一招“飛瀑流星”,迎面直劈過來。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閃,喝道:“你給我住手!”
  不躲不閃,左腳輕輕一提,嗒的一聲,已把對方掃來的緬刀,踩在腳尖之下。
  那藍衫漢子大吃一惊,用力一抽,哪能抽得動分毫?急忙五指一松,棄了緬刀,往后躍退。
  灰袖老僧神色微凜,目注江寒青,冷聲道:“施主身手不凡,果然不愧是南江后人。”
  老和尚話雖說的客气,但卻滿臉俱是不屑之色,意思似是說南江不該有你這樣不肖的儿子!
  要知道江湖上人,最犯忌的就是淫字。所謂万惡淫為首,正派之人,固然深痛惡絕。就是黑道上也為人所不齒。
  江寒青听他說出“南江后人”四字,不禁面色微變,兩道寒電般眼神,直注灰袖老僧,緩緩說道:“大師也認為這宗奸殺案,是江某所為的么?”
  灰袍老僧心頭暗暗一凜,想道:“這位江二公子內功竟有這般精純,看來還不易對付!”
  口中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凶案發生之后,這里除了施主,別無他人,施主又怎生解說?”
  江寒青面向覺胜法師,正容道:“今晚之事,乃是有人預先布置好的陷餅,意圖嫁禍在下,在下此時說來,三位也許不會見信,但在下必須把此中經過,向三位說個明白,信不信悉听尊便。”
  說完,就把自己發現賊蹤,一路追上清涼寺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覺胜法師凜然道:“施主此話當真?”
  江寒青道:“江某若是真凶,在大師兩位尚未赶到之前,足可殺人滅口,從容离去,何用在這里,逗留下去?”
  覺胜法師將信將疑道:“施主認為這凶殺案是什么人干的?”
  江寒青道:“大師可曾听到過黑旗令主么?”
  覺胜法師臉露詫容道:“黑旗令主?貧袖從未听人說過。”
  江寒青目射寒凌,恨恨地道:“這幫匪徒以黑布蒙臉,身穿黑衣,行動极為詭秘,据在下所知,他們巢穴,极可能就在金陵城中……”
  青衣人嚴秀俠冷笑道:“閣下這等捕風捉影之言,不知有何根据?”
  江寒青目中寒星飛閃,凜然道:“用不著依据,少則三天,多則十日,在下自會找出真凶。還你公道。”
  說完,長身掠起,一道人影,直向牆外激射而去。
  嚴秀俠怒哼一聲,正待追蹤扑去。
  覺胜法師赶忙一把拉住,低聲道:“嚴賢侄不用追了。”
  嚴秀俠憤憤地道:“師叔,舍妹含辱而死,難道任由他走了不成?”
  覺胜法師道:“賢侄怎的如此沉不住气?江二公子說的也許不假,目前先把你妹子收鹼了再說,此事自有這里無塵師太和老衲替你作主。”
  江寒青出得紫竹庵,心頭憤怒已极,一路提气飛掠,片刻工夫,便已赶返府中,飛落前院,舉手在窗上輕輕叩了兩下,一喊道:“管兄。”
  管天發從睡夢中惊醒過來,急急披衣而起,開出門,一眼瞧到江寒青穿著一身夜行衣靠,站在窗前,不由吃惊的道:“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江寒青道:“不錯,小弟确是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之事,特來和管兄商量。”
  管天發吃惊道:“二公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故?”
  江寒青把方才之事,一字不漏,詳細說了一遍。
  管天發吃惊道:“這是別人經過周密部署的陷阱,正好無塵師太不在,才促成他們這一條毒計。”
  江寒青道:“紫竹庵的無塵師太很厲害么?”
  管天發道:“無塵師太還是峨眉掌教無垢大師的師姐,江湖上出名難纏的人物。”
  話鋒一轉,接著道:“這件事不但牽涉到少林、峨眉兩派,而且還牽連到西秦……”
  江寒青道:“這和西秦又有什么關系?”
  管天發道:“那嚴秀俠外號鐵書生,是少林入室弟子,他妹子拜在紫竹席無塵師大門下,這還不說,最麻煩的是嚴秀俠的叔父嚴友三,人稱紅臉判官,意思是在他的手下,有死無生。”
  江寒青問道:“他是秦家的什么人?”
  管天發道:“總管,但他在太平堡的實際權力,無异是一堡之主。”
  江寒青對江湖的事故,一無所知?不覺問道:“此話怎說?”
  管天發道:“太平堡主秦仁鄉,一生好道,据說在三年前,忽然棄家出走,至今尚無消息,堡中一切事宜,均由嚴友三作主,据說他一生不曾娶妻,把嚴秀俠兄妹視如己出,賊党送上嚴家兄妹,作為嫁禍之計,當真是一著最毒辣的棋子。”
  江寒青道:“嚴友三縱是難惹,也該分清是非。”
  管天發搔搔頭皮,苦笑道:“紅臉判官為人剛愎,何況此事賊党安排的甚是周密,找不出絲毫破綻,所有人證,都是對咱們不利……”
  江寒青劍眉連軒,道:“小弟已經答應他們,少則三天多則十日,必可找出真凶,把事情弄一個水落石出,小弟一腳赶來,就是找管兄商量來的。”
  管天發微微搖頭,道:“這事只怕不易,賊党既然使出嫁禍之計,志在打擊南江威信,而且這一奸殺凶案,牽連到少林、峨眉和西秦三家。賊党只要潛伏上一段時間,咱們交不出真凶,自有這三家的人,找咱們算帳,南江府縱不垮台,也將名聲掃地,無法在江湖立足了。”
  江寒青目中隱露殺气,切齒道:“這批賊人,真是該死!”
  管天發沉吟半晌,才抬頭道:“二公子還沒有見過大公子么?”
  江寒青道:“沒有。”
  管天發道:“兄弟覺得此事牽連极大,還是見過大公子,再作商量的好。”
  江寒青點頭道:“管兄說得极是,咱們這就找大哥去。”
  第二天巳午之交,南江府大門前面,來了四個人。
  這四人中為首的是一個褶衣老尼,一手不住撥著十八顆佛香念球,臉色顯得异常陰沉。
  在老尼后面,緊跟著一個身材苗條的帶發女尼,生得黑里帶紅,婀娜動人。
  稍后,是一個大耳的灰袍老僧,和一個三旬左右的藍衫漢子。
  這一行人剛一走近階前,為首的褶衣老尼已然沉聲喝道:“快去通報你們大公子,就說紫竹庵無塵師太和清涼寺覺胜法師求見。”
  “兩位師父請稍待,小的立即進去通報。”
  一會工夫,江步青青衫飄忽,急步迎了出來,連連拱手說道:“老師太、老法師佛駕光臨,恕在下迎候來遲。”
  說罷垂手肅客,把四人迎入大廳,分賓主落坐,家丁端上香茗。
  覺胜法師合十一禮,然后朝身邊藍衫漢子一指,說道:“江施主,貧僧替你引見,這是貧僧師侄,洛陽嚴秀俠。”
  江步青故作吃惊,修眉一軒,拱手笑道:“幸會,幸會。嚴兄俠名中原,兄弟久所仰慕。”
  嚴秀俠只是略一抱拳,冷冷地道:“兄弟也久仰江大公子之名。”
  無塵師太鐵青著臉,問道:“二公子呢?”
  江步青道:“寒青不幸,自從父去世之后,在下遇賊人挾持,達三月之久,才于日前清除賊党,重回家門。”
  無塵師太沉聲道:“這個貧尼已略有所聞。”
  江步青道:“二弟連日來偵察賊党,迄仍外出末歸,老師太不知有何見教?”
  無塵師太冷哼一聲道:“好個偵查賊党,大公子可知令弟在外的行為么?”
  江步青吃惊道:“二弟可是什么地方開罪了老師太么?”
  無塵師太冷聲道:“南江府威震江湖,有財勢,二公子若僅開罪貧尼,貧尼斗膽也不敢找上門。”
  江步青臉色惊凝不定,陪笑道:“二弟年幼無知,還望老師太多多擔待。”無塵師太怒哼道:“擔待?大公子說的倒是輕松。”
  江步青愈听愈惊,望著無塵師太說道:“二弟究有何事,還望老師太明白見示才好。”
  無塵師太一手撥著佛珠,冷冷道:“令弟淫惡滔天,貧尼不愿多說,你還是問嚴施主吧。”
  江步青听她說出“淫惡滔天”四字,不禁臉色微變,轉臉朝嚴秀俠笑道:“不知二弟在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故,嚴兄多多指教。”
  嚴秀俠臉現悲痛之色,切齒道:“令弟昨晚夜入紫竹庵,持強奸殺舍妹。”
  江步青心身陡震,吃惊道:“嚴兄此話當真?”
  嚴秀俠朝覺胜法師,了因女尼一指,冷笑道:“昨晚發生之事,有師叔和了因師妹為證,大公子還不相信嗎?”
  江步青臉色凝重,抬目望了覺胜法師一眼,徐徐說道:“老法師少林高僧,兄弟那會不信?只是此事經過如何?嚴秀俠能否說的詳細一點?”
  嚴秀俠道:“舍妹拜在老師太門下學藝,兄弟每年都要從洛陽赶來探望舍妹,不想昨天才到金陵,當晚就發生了這件不幸之事……”
  他口气微頓,續道:“此事發生在昨晚二更時光,令弟潛入紫竹庵,了因師妹穴道受制,只听舍妹惊叫一聲,等兄弟和師叔聞訊赶去,舍妹已經橫尸榻上,令弟恃技震飛了因師妹寶劍,正待殺人滅口。”
  江步青雙眉微攏,說道:“二弟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無塵師太一掌拍在茶几上,厲聲道:“你兄弟,做出這等不齒于武林的事來,人證俱在,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但听“拍”的一聲,一張紫檀茶几,登時她這一掌擊成粉碎。
  江步青深沉地道:“老師太歇怒,舍弟此等行徑,實与他平日為人不類……”
  無塵師大怒哼道:“那是咱們存心誣賴南江府來的了。”
  江步青作色道:“令徒遭人奸殺,固然是冤有頭,債有主,但此事也關系舍弟一生名譽,在下并無偏袒舍弟之意,但老師太也總該讓在下事情問清楚了。”
  “老師太只管放心,此事如果确是舍弟所為,在下不偏袒,自當命舍弟自縛雙手,送上紫竹庵,任由老師太處置,但如确是賊人設計陷害,嫁禍舍弟,也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下也當盡我之力,找出真凶,送上紫竹庵去,只是要者師太寬限些日期。”
  無塵師太道:“依大公子之見,要多少日才能緝獲真凶?”
  江步青略作思索,抬頭道:“在下之意,少則十日,多則一月,必可向老師太复命。”
  無塵師太目射芒,怒哼道:“這話是你江大公子說的。”
  江步青點頭道:“不錯,在下說出的話,自然算數。”
  無塵師太倏地站起身來,說道:“很好,很好,老法師,咱們可以走了。”
  無塵師太、覺胜法師一行四人,离開南江府,剛到清涼山麓!
  只見一名灰衣僧人停立道左,看到四人,立即趨步上來,雙手合十,恭敬的朝覺胜法師行了一禮,說道:“小僧在此恭候主持多時了。”
  覺胜法師目中閃過一絲訝异之色,問道:“普濟,可是寺里有什么事嗎?”
  那叫普濟的灰衣僧人答道:“小僧奉知客師父之命有一封十分緊要的書信,必須立即送呈主持,特命小僧在此等侯。”
  覺胜法師听得奇怪,問道:“書信呢?”
  灰衣僧人從怀中摸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覺胜法師接過書信問道:“這信是什么人送來的?”
  灰衣僧人道:“方才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送來,他告訴知客師父說,務必立即呈主持親拆。”
  覺胜法師口中沉吟一聲,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只看了一眼,臉色不禁微變,把信箋朝無塵師太遞了過去,說道:“老師太請看此信。”
  無塵師太道:“這信和貧尼有關么?”
  隨手接過信,只見上面寫著:
  “書奉無塵師太,覺胜老法師蓮座。恭請立即移駕鬼臉城一晤,不胜恭候之至,江寒青拜上。”
  好一手龍飛鳳舞的趙体行書,逸飄瀟洒,字如其人!
  無塵師太怒形于色冷哼一聲,說道:“他仗著死去的老子的一點名頭,居然敢和我們下書訂約。”
  覺胜法師低宣一聲佛號,道:“老師太尊意如何?”
  無塵師大道:“他既敢下書訂約,咱們自然非去不可。”
  嚴秀俠在旁問到:“師叔,可是江寒青的信么?”
  覺胜法師點點頭道:“不錯,不過他信中只約了老師太和師叔兩人,因此老衲之意,你最好先回寺去,不宜和老衲同行。”
  嚴秀俠遲疑了下,道:“師叔,他殺害妹子,弟子……”
  覺胜法師沒待他說完,含笑道:“師叔不是不讓你去,他只約老師太和老衲兩人,也許另有隱密,不愿太多人知道,有老師太和師叔同去,你還不放心么?”
  嚴秀俠道:“弟子不敢。”
  無塵師太回頭道:“了因,你也先回庵去。”
  了因躬身應“是”。
  無塵師太抬手道:“老法師,咱們走吧!”
  一僧一尼連袂向鬼瞼城赶去。
  無塵師大、覺胜法師堪堪跨過清涼門,只听一個清爽的聲音,朗朗笑道:“兩位佛駕蒞臨,江某恭候多時了。”
  兩人舉目望去,但見一塊矗立的巨石之上,負手站著一個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青衫少年,臉含笑容,頷首招呼。
  覺胜法師合十道:“有勞施主久候。”
  無塵師太目光電射,冷喝道:“你就是江寒青么?”
  青衫少年瀟洒一笑,道:“正是區區。”
  隨著話聲,也不晃肩,點足,身如落葉,翩然飛起,落到兩人面前。
  無塵師太怒哼一聲,道:“好個淫賊!”
  江寒青微笑道:“在下約兩位前來,卻是有話奉告。”
  無塵師太冷哼一聲,道:“有話快說。”
  江寒青好整以暇,舉手拍拍長衫的灰塵,徐徐抬頭,說道:“江某不喜在說話之時,看人在面前擺弄兵刃,含有威脅意味,老師最好把寶劍暫行收起。”
  無塵師太目含厲芒,憤憤地把長劍往地上一插,說道:“你現在可以了。”
  江寒青淡然一笑,目視兩人,問道:“兩位方才去過寒舍了么?”
  覺胜法師道:“不錯,貧僧和老師太剛從府上回來。”
  江寒青道:“做什么去的?”
  無塵師太怒聲道:
  “你犯下滔天淫惡,老尼找你去的。”
  江寒青道:
  “在下現在不是就在兩位面前了么?”
  無塵師太道:“你是江上峰的儿子,咱們不找南江府要人,還要到哪里去要人?”
  江寒青說道:“在下要奉告兩位的,也就在此,兩位若是再去找家兄無理取鬧,休怪江某無禮。”
  說到最后一句,雙目棱芒飛閃,射出兩道懾人寒光,凌威逼人!
  覺胜法師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話怎說?”
  江寒青笑道:“在下這話,老法師還听不懂么?”
  無塵師太早已忍耐不住,拔出長劍,厲聲喝道:“淫賊你有多大能耐,老尼倒要領教領教。”
  江寒青點點頭輕笑道:“也好,若是不讓兩位見見真功,還當在下徒托空言呢!”
  “刷”的抽出長劍,橫目道:“兩位還是一起上吧!”
  無塵師太大怒道:“無知鼠輩,你胜得老尼再說。看劍!”
  嘶的一聲,一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是她練劍數十年的絕招,劍勢凌厲,罩定了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江寒青冷冷一笑,振腕發劍,朝上挑去,但听鏘然劍鳴,無塵師太一柄精鋼長劍,突然化作一道長虹,脫手飛出!
  江寒青劍勢疾落,一下拍在無塵師太“肩井穴”上。
  無塵師大全身一麻,那里還有抗拒之能,一跤躍坐下去。
  覺胜法師睹狀大惊,縱身掠出,沉喝道:“江施主還想逞凶么?”
  他躍出之勢,敢情太以性急,竟然收勢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向前沖出一步。
  江寒青面露不屑,望了覺胜法師一眼,徐徐說道:“不錯,現在該輪到你了。”
  覺胜法師和江寒青相距五尺,他合掌當胸,點點頭說道:“老衲當得領教。”
  自然不敢稍存輕敵之念,緩緩提吸真气,凝聚雙掌。
  那知這一提气,覺一身真力,忽然無法提聚,不禁臉色陡變,目注江寒青厲聲道:“江施主,你暗使狡計,在老衲身上,做了什么手腳?”
  江寒青仰首冷晒道:“笑話?江某几時在你身上做了手腳?”
  覺胜法師切齒道:“江寒青,你犯下滔天淫惡,還敢在老師太和貧衲身上,暗施劇毒,當真是豺狼成性,蛇蝎行為,貧僧縱然……”
  江寒青沒待他說完,劍眉候挑,怒聲喝道:“住口,老和尚,你對本公子出言不遜,那是不要命了!”
  揮手一劍,拍了過來。
  覺胜法師枉有一身功力,避無可避。同樣被他劍脊拍中“肩井穴”,身不由己地往地上跌坐下去!
  江寒青仰頭大笑一聲,手中長劍朝兩人一指,得意地道:“出身峨眉、少林的一尼一僧,原來稀松得很,在下方才說過,兩位有本領只管找我江某算帳,不許你們再找家兄無理取鬧。”
  無塵師太气得臉若死灰,目皆欲裂,切齒道:“無恥淫賊,你有种就殺了老尼。”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閃,輕笑道:“在下奉邀兩位來此,原無傷人之意,老尼姑,你一再出言頂撞,可就怪不得江某,今天若不給你們一點顏色,你還當在下怕峨眉派,少林寺呢,在下也不傷你們性命,各自留下一只左耳,以示薄微……”
  長劍一起,正待朝無塵師太面頰削落!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從清涼門疾掠而來,口中大聲叫道:“二弟,住手!”
  江寒青猛一抬頭,看清追蹤赶來的正是大哥江步青,口中低哼一聲:“便宜了你們。”
  雙足頓處,身化一道輕煙,匆匆朝北投去。
  江步青飛掠而來,口中大聲叫道:“二弟……”
  等他飛落當地,驟睹無塵師大,覺胜法師二個跌坐地上,不覺失聲惊啊,腳下一停,急急問道:“兩位老師父怎么了?”
  覺胜法師口喧佛號,低沉的道:“江大公子來得正好,貧衲和老師太都被令弟暗施手腳,中了奇毒。”
  江步青吃惊道:“會有這等事?唉,小弟……”
  适時,另一道人影,也相繼赶到,接口說道:“大公子一定看錯了,方才那人,并非二公子。”
  這隨后赶來的正是南江府新任總管管天發!
  江步青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身軀微震,勉強笑道:“杜總管怎么也赶來了。”
  管天發笑了笑道:“屬下怕大公子一人涉險,持率几名家丁赶來馳援,只是遲來一步,讓賊子逃走了。”
  這几句話的工夫,果見四名勁裝佩刀漢子,從清涼門奔了過來。
  江步青含笑點首道:“兩位老師父都中了賊人暗算,咱們先把他們抬出去再說。”
  再說那江寒青匆匆朝北飛掠而去,鬼臉城北首松林間,同時有一道人影,跟蹤飛起。
  前面的江寒青一路急掠,去勢較快。
  后面這道人影,似是心存顧忌,處處掩蔽行藏好像不愿讓前面的人發現,飛行的較慢。
  他雖然落后一步,但一路暗中尾隨,始終不讓對方脫出視線。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暮霾漸深,田野間已然籠罩起一片蒼茫暮色!
  兩條人影,就在暮色之中,一前一后,有如浮矢掠空,貼地低飛。
  天色愈來愈黑,這一陣工夫,差不多已奔出二三十里路程,前面樹林間,隱隱有燈光射出,那是一座庄院,矗立在夜色之中,遠遠望去,似有几進屋宇。
  前面的江寒青身形突然加快,提气疾掠,朝那大宅中投去。
  后面那道人影到了此時,也毫不怠慢,同樣猛吸真气,施展上乘輕功,快如离弦之矢,急起直追!
  兩道人影,几乎同時瀉落庄院之中,只是江寒青稍前一步,翩然飛落中院,那是一間朝南的樓房,此刻窗中還有燈光射出。
  后面一道人影,銜尾而來,身形一落,立即閃入暗處。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江寒青飄落窗前,舉手在花格子窗上,輕輕叩了兩下。
  只听里面立時響起了一個嬌脆的聲音,應道:“來了,來了。”
  兩扇窗戶,呀然開啟,一名青衣俏婢,探頭朝外望來,喜道:“姑娘回來了。”
  奇怪,她居然把江寒青稱作了“姑娘”!
  江寒青輕嗯一聲,微一提气,便已穿窗而入。
  青衣俏婢忙道:“小婢給你倒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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