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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難為冰人


  因此身形倏然一偏,斜開去,避過董若冰一掌,落到地上,臉色煞白,冷冷笑道:“笑話,今晚鹿死誰手,尚難預料,邢飛霜會逃么?”
  董若冰說她要逃,原是有意激她的,聞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很好,你還有多少絕招,只管使來。”
  邢飛霜一張臉上,瞬息之間,連連轉變,恨怒交迸,陰森之极,突然厲笑道:“你就先接我一掌。”
  縱身一躍,陡地一掌,當胸印到。
  董若冰哼道:“你小心了。”
  揮手反擊過去。
  兩只玉掌,迅速交擊在一起,但听得“拍”的一聲脆響。
  邢飛霜登時被動開了四五尺遠。
  邢飛霜吸了一口真气,才退又進,迅速如電,左手五指連彈,使的仍是“天星指”法,右掌忽拍忽斬,手勢連續變換,使的竟是“玄陰九轉掌”。
  兩掌居然使出不同招數,揮舞如飛,洒開一片指影、掌風,疾攻過來。
  董若冰心中暗道:“她一身能耐,放眼江湖,确是罕有其匹,無怪五鳳門會在江湖上如此猖獗了!”
  心信念轉動之際,立即出手反擊。
  邢飛霜掌指同使,已是极盡詭异!
  董若冰展開反擊,招數更是奇奧絕倫,令人目炫神搖!
  兩人在數尺方圓內,展開了一場近身拼搏,比之方才迢遙相持,又是不同。
  孫飛鸞目注董若冰,看得心領神會,漸入佳境。
  原來她使出來的這套掌法,正是傳給自己的二十五式“五行神掌”!
  不過七八個照面,邢飛霜已經感覺不對,她會過不少武林高手,但從未見過這般离奇的手法,不禁鬧得手忙腳亂,無法應付。
  就在此時,陡覺左肩如被扇佛,心頭驀地一凜,急急斜閃開去。
  這一瞬間,邢飛霜只覺一條左臂,再也舉不起來。
  董若冰的人影,已如影隨形,欺到了面前,揮手拂來。
  邢飛霜這一惊,非同小可,咬緊牙關,右掌狠劈而出。
  董若冰指出的手勢,奇詭無比,五指上翹,輕輕一轉,一下托住她手肘關節。
  邢飛霜這一掌劈擊,用上了全力,被董若冰往上一托,身不由己地往后一仰,欲跌未跌!
  董若冰五指如鉤,已拱到她左肩之上。
  要知這“肩井穴”位于房尖內側,在肩胛骨与鎖骨之間,雖非死穴,但因為神經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触電,肢体綿軟無力,一身功夫,頓告全失。
  邢飛霜身落人手,咬緊牙關,沮喪的道:“你殺了我吧!”
  董若冰冷笑道:“殺你并不費我吹灰之力。”
  手起掌落,朝邢飛霜當頭拍去!
  孫飛鸞總究和她自小一起長大,心有不忍,口中惊叫了一聲,哀聲懇求道:“董大哥,你饒了二師姐一命吧。”
  董若冰一掌拍在邢飛霜頂門之上,冷冷說道:“瞧在孫姑娘份上,我就饒你不死。”
  邢飛霜但覺身軀一震,四肢百骸,猶如散了一般,一個人再也支持不住,萎頓地上。
  臉上神色慘變,汗出如漿,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滾滾而下,失聲哭道:“完了,我一生都完了,姓董的,你還是殺了我的好!”
  原來她被董若說廢了武功,一個練武的人,被人廢去武功,确是生不如死。
  董若冰道:“你以為沒有武功,一生就完了么?你是武功害了你,我廢去你的武功,正是你新的開始,今后只要好好做人,還有大半輩子的大好時光,為善為惡,就全看你自己了。”
  孫飛鸞目含淚水,奔了過去,出手扶住邢飛霜身子,垂淚道:“二師姐,董……”
  她原想勸說她几句,那知話聲還沒出口。
  邢飛霜一臉俱是獰厲色,切齒說道:“賤婢,都是你!”
  揮手一掌,朝孫飛鸞臉上摑去。
  她武功已廢,這一自然沒有什么力道,但還是給她摑上了!
  孫飛鸞被她打得愣了一愣。
  邢飛霜心頭憤狠,這一掌用力過狠,站起的人,又搖搖欲倒,她一手扶著牆壁,咬站住身子,連嘴唇都咬出血來。
  鐵青著臉,罵道:“欺師滅祖、吃里扒外的賤人!你還有臉叫我二師姐,你和這姓董的潑婦去爭漢子,不會有好下場的,總有一天,你也會被她廢去武功,我不死,我會看得見的。”
  邊說,邊往門外走去。
  孫飛鸞被她罵的啞口無言,轉身倚著牆壁,只是垂淚。
  朱龍珠一手執著短劍,叱道:“姓邢的,你再敢口出污言,當心我割下你的舌頭來。”
  邢飛霜走到門口,怒目道:“我還怕什么,小丫頭,有种你就殺了我。”
  朱龍珠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董若冰一臉寒霜,跟著走出,說道:“朱姑娘,放她去吧。”
  她是有意走出來的,好讓江寒青去勸勸哭得淚人儿一般的孫飛鸞。
  朱龍珠憤憤道:“真是便宜了她。”
  邢飛霜走出廊檐,一個人已是虛脫了一般,只是喘著大气,早有紫旗令主、白旗令主兩人急步趨了上,扶著她狼狽而去。
  朱龍珠望著他們遠去,回劍入鞘,攢攢眉道:“今晚咱們放過了她,只怕魚姥更不會放過咱們了。”
  董若冰道:“我就是不廢去她武功,魚姥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她話聲一落,看了朱龍珠一眼,又道:“朱姑娘,你隨我進去。”
  舉步朝房中走去。
  朱龍珠給她這眼,看得好不自在,心頭忐忑不安,朝拿云、捉月低聲道:“你們倆就守在這里。”
  回身跟著董若冰身后,走入房中。
  這一陣工夫,房中只有孫飛鸞、江寒青兩人,她經他柔情密意的一陣勸慰,也已不再哭泣,只是一雙秋波,已哭得紅紅的,看去更是楚楚動人。
  董若冰咬著下唇,朝江寒青、孫飛鸞兩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口齒啟動,叫道:“江兄弟。”
  江寒青方才听邢飛霜一口一聲地叫“董大哥”賤婢,說她是東海雙仙的女儿,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猜想“董大哥”确是女子無疑。
  但他叫慣了“董大哥”,一時不好改口,忙道:“董大哥有什么事嗎?”
  董若冰“晤”了一聲,忽然臉色一正,嚴肅的道:“江兄弟,我和你義結金蘭,情同手足。但我卻有一件事,始終瞞著你……”
  她雖然臉情嚴肅,凜若冰霜,但說到這里,冰霜仿佛融化,臉上忽然飛起兩朵嬌紅!
  她瞞著江寒青什么,三個人心頭,都已明白,但大家都沒開口。
  董若冰接著說道:“我本該早就告訴你的,我之所以隱忍不說,并不是存心騙你,是想全始全終,維持我們純洁的兄弟之情。”
  江寒青急道:“小弟一直把你當我大哥看待,現在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董若冰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點點頭,淺淺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
  口气一頓,緊接著道:“你大概方才已听邢飛霜說過,我是女子了?”
  江寒青情不自禁地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董若冰又朝孫飛鸞、朱龍珠兩人瞥了一眼,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孫飛鸞柳眉一揚,粉臉上登時現出兩個酒渦,嬌笑一聲道:“早已知道了,董姐姐,你瞞得我們好緊。”
  說明了,反而好,所以她笑了。
  董若冰點點頭,朝朱龍珠冷冷地一笑,雙目陡然射出兩道銳利如劍的眼神,問道:“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腳?”
  這話語气說的相當嚴厲!
  朱龍珠和她目光一對,几乎不可迫視,心頭一慌,不自覺的垂下頭去,囁嚅應道:“是。”
  董若冰冷厲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朱姑娘,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气,若要触怒了我,我也會殺人。”
  孫飛鸞看到事態嚴重,忙道:“董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和珠妹妹商量的。”
  董若冰說道:“你當我不知道么?我人雖然感到頭昏神倦,心頭卻是清楚得很,你們的舉動,還想瞞得過我?”
  江寒青不知始末,听他們口气,好像“董大哥”是被朱龍珠做了手腳,心頭更覺糊涂,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是什么事?”
  董若冰不好明說,道:“沒什么。”
  江寒青問道:“你們明明在說著一件事。怎么會沒有?”
  孫飛鸞白了他一眼,抿抿嘴道:“那是我們女儿家的事,和你無關。”
  是女儿家的事,江寒青就不好再問下去。
  董若冰道:“我方才的說,還沒說完,你們都別打岔。”
  接著說道:“我原叫董婉若,若冰,只是改扮男裝后的化名。家父董天華、家母凌云仙,隱居東海落花島,也就是武林人口中的東海雙仙。”
  朱龍珠喜道:“董姐姐,原來你真是東海雙仙的女儿,難怪本領有這樣大了。”
  江寒青朝董婉若了個長揖,說道:“從現在起,小弟就得改口叫你姐姐了。”
  董婉若臉上微微一紅,看了朱龍珠一眼,道:“都是你弄出來的。”
  朱龍珠看她已無責怪之意,連忙檢襖道:“小妹給姐姐陪禮。”
  孫飛鸞站起身,拉著董婉若的手,說道:“董姐姐,到我們房里去聊聊,妹子有很多話,要和你說。”
  江寒青道:“有什么話,這里說不是一樣么?”
  孫飛鸞瞟了他一眼,輕聲道:“我和董姐姐說的活,你不能听的。”
  一面催道:“董姐姐,珠妹妹。我們走。”
  三人一同朝房外走去。
  江寒青道:“好啊,董大哥一下變了董姐姐,就被你們搶走了。”
  朱龍珠走在最后,忽然回過頭來,嫣然一笑,低聲道:“二公子,但請放心,董姐是你的人。”
  說完,飛快地朝隔壁房中奔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這位朱姑娘,從前沉默寡言,對人冷冰冰的,最近她好像變得很多,終日蹦蹦跳跳,活潑了許多,前后几乎判若兩人!”
  孫飛鸞和朱龍珠的房間,房門已經關上,門口還站著拿云、捉月,好像是防范江寒青會听似的。
  房中三位姑娘,不知在談些什么?聲音說得极輕,這自然是机密大事。她們門禁森嚴,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談話的內容,江寒青不知道,作者也不清楚,那就只有看她們以后的動態了。
  第二天,朱龍珠率領拿云、听月,搜遍全庄,已經不見一人,敢情這所庄院,早就被五鳳門占用,張老爹一家,也許也已遇害。一行人,繼續上路。
  自從董婉若揭開身份,她雖是依然穿著男裝,但有了男女的界限,她對江寒青在神情上就疏遠了許多!
  董若冰,這名字雖已棄之不用,但她卻使人真有凜若冰霜之感!
  自從昨晚一夕長談之后,孫飛鸞嬌若春花的臉上,無端平添一絲淺淺的輕愁,在她眉心出現,好像有著什么重大心事一般!
  連朱龍珠也有些沉悶。
  這究竟是為了什么事呢?姑娘家的心事,又有誰知道?
  仙青岭,稍稍向西,一峰括天,蒼秀雄巍,高出云表的,就是獨秀峰!
  從獨秀峰朝北,渡過烏溪,再向西就是魚倉山,相距已不過六七十里路程。
  這天中午時分!
  江寒青等一行,到得獨秀峰下,各自在溪邊一片亂石上坐下休息,拿云取出干糧,正在分給大家食用。
  孫飛鸞目光一瞥,從水面上看到樹林間,似有人影窺伺!
  心中暗暗冷笑,喝道:“拿云、捉月,給我過去搜,林中藏著的是什么人?”
  拿云、捉月听說林中有人,立即答應一聲,雙雙掣劍在手,擰腰點足,朝林中扑去。
  就在兩人堪堪扑到,樹林間青影一閃,走出一個模樣俊俏的青衫少年,朝拿云、捉月兩人,手道:“兩位姐姐,是我。”
  拿云一眼認出來的原來是青旗令主司徒蘭,冷冷說道:“司徒令主躲在林中,想做什么?”
  司徒蘭道:“我等在這里,是有緊急之事,叩謁三師叔來的。”
  拿云道:“那就隨我們見姑娘去。”
  兩人帶著司徒蘭走出林來,拿云欠欠身道:“回姑娘,林中是司徒令主,說有事要見姑娘。”
  孫飛鸞道:“叫她過來。”
  拿云回頭朝司徒蘭道:“姑娘叫你過去。”
  司徒蘭趨上几步,慌忙朝孫飛鸞拜了下去,說道:“弟子司徒蘭,叩見師叔。”
  孫飛鸞道:“你來找我作甚?”
  司徒蘭道:“三師叔一行,可是上魚倉山去么?”
  孫飛鸞道:“不錯。”
  司徒蘭道:“弟子守在林中,就是要稟告三師叔,魚倉山千万去不得。”
  孫飛鸞道:“你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句話么?”
  司徒蘭道:“弟子另有下情奉稟。”
  孫飛鸞道:“有什么話,你只管說。”
  司徒蘭望了江寒青一眼,忽然低下頭去,眼圈也同時有些紅了。
  她這一眼,包含著無限幽怨,多少辛酸?
  自己的心上人,已被三師叔捷足先登,搶了過去。
  如今眼看他們走在一起,儷影雙雙,自己不是為了他,才不會來呢!
  縱然他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但自己總不能看著他們往虎口里跳……
  她低下頭去,想著想著,但心頭柔腸百轉,不知是苦是酸,目中含著一泡淚水,只是不語。
  孫飛鳥等了半晌,依然沒見司徒蘭開口,不禁奇道:“你怎不說話?”
  司徒蘭目光一抬,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從面頰上直滾下來,咽聲道:“二師叔回去之后,太上更是怒不可遏,聲言非把三師叔和江二公子處死不可。”
  孫飛鸞道:“還有呢?”
  司徒蘭道:“太上為了對付東海雙仙,還請來三個幫手,只等把三師叔、江二公子、董若冰三人拿下,就准備赶去落花島,找東海雙仙算賬。”
  孫飛鸞皺皺秀眉,問道:“師傅找來了三個什么樣的人?”
  司徒蘭道:“弟子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什么‘福瑤三靈’,弟子沒有見過,据說他們武功高不可測……”
  “福瑤三靈?”
  孫飛鳥听得大奇,她既未听師傅說過,就是江湖上,也從未听說有這樣三位人物?
  不覺臻首一抬,望著江寒青問道:“你听說過福瑤三靈么?”
  江寒青擺頭道:“沒有,這名字,我好像從未听人說過。”
  朱龍珠接口道:“我也沒有。”
  董婉若微微一晒道:“不論三靈也好,三怪也好,他們既要找上落花島去,我倒正想掂掂他們究有多少斤兩?”
  孫飛鸞道:“司徒蘭,你沒忘記我這個師叔,赶來給我報訊,我心里很感激,只是大師兄(大宮主)擒去衛靖姑,要我和江二公子到魚倉山去,才能故人。無論如何,我們既然來了,自無折回之理,你回去吧。”
  司徒蘭听得一呆,說道:“三師叔,弟子所說,句句是實。太上已經動了殺机,你們此去,何异羊落虎口?”
  江寒青沉吟道:“司徒姑娘甘冒大不韙,赶來報訊,自不會有假,你已經离開五鳳門,确是不宜再上魚倉山,我看你和朱姑娘都不用去了,就由我和董姐姐前去的好。”
  孫飛鸞道:“只要是你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劍林,我也非去不可。”
  朱龍珠說道:“是啊,你既能去,咱們自然也得同去。”
  司徒蘭心是暗道:“只要听她口气,朱龍珠對他的情,而且似乎已得到三師叔的默認……”
  只覺一陣傷感,襲上心頭。
  天高地大,自己卻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依無靠,沒有一個人能幫助自己。
  她含著瞞眶的眼淚,躬躬身道:“弟子是偷跑出來的,時間無多,不克久擔,三師叔多多保重,弟子告辭了。”
  說完,緩緩轉過身來,朝江寒青拱拱手道:“江二公子……”
  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兩行清淚,已經流了下來,凄然一笑道:“我走了……”
  說話之時,背著孫飛鸞,迅速塞過一個紙團,低頭疾奔而去。
  她雖背著孫飛鸞,但朱龍珠可一直注意著她,這一動作,如何瞞得過朱姑娘!
  眼看江寒青望著她后形,怔證出神,不禁“噗哧”笑道:“二公子,她背著飛鸞姐姐;塞給你的什么?”
  江寒青口中“哦”了一聲,低頭往手中一看,說道:“好像是一個紙團。”
  朱龍珠目中异采一閃,忙道:“她故意赶來報訊,莫要有什么陰謀,快把紙團給我瞧瞧,莫要中了人家暗算。”
  江寒青道:“司徒姑娘本心善良,不可能……”
  朱龍珠沒待他說完,撇撇嘴道:“知人面而不知心。你以為美麗的姑娘,心地都是善良的?上次中了鄢飛瓊的暗算還不夠……”
  說到這里,突然想起鄢飛瓊那晚假扮的是自己,江二公子才上了她惡當,粉頰不覺驟然紅了起來。
  江寒青也被他說得俊臉一熱,訕訕地把手中紙團,遞了過去。
  朱龍珠接到手中,湊著鼻子,聞了聞,才仔細地打開紙團,一面說道:“毒倒是沒有。”
  她讀書有限,看了兩行,就皺皺眉,奇道:“她這是寫的什么?”
  江寒青道:“讓我來看。”
  朱龍珠纖手一縮,“咭”的笑道:“慢著,我要先給飛鸞姐姐看呢!”
  一面拿著花箋,迅速地朝孫飛鸞遞去,說道:“飛鸞姐姐,你看她寫的什么?”
  孫飛鸞接過揉皺了的花箋,只見上面寫的是首五言古体詩,詩云:
  抑悲与君別,(我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悲痛,和你分別)
  吞淚未盡言。(吞著淚水,卻沒有說出我內心的話來)
  憶昔初識君,(回憶以前第一次見到你時候)
  敵友不須論。(我們是敵人,也是朋友,那就不用認真去分說)
  長劍貫白日,(你長劍使得象白虹貫日)
  談笑見溫存。(談笑之間,更見你的气度溫文)
  為君隱形跡,(你假扮黑旗令主,我替你掩護)
  易敢背師恩?(但我不敢背棄恩師)
  六橋迷柳色,(我和你同游西湖)
  月下拜荒村,(還一同去月老祠求簽)
  比翼學彩風,(我們一起學“天鳳三式”)
  三日亦同門。(雖然只有三天工夫,也總算是同門)
  自君之別矣,(自從你奉調排衙石室,不別而去)
  從茲會見難。(從那一次分開,一直沒有机會再和你面了)
  聞道已有毒,(听說你中了“天己針”)
  惊心徹夜寒,(我整夜都替你膽顫心惊)
  耗傳因風逝,(后來听說你死了)
  万箭攢膽肝。(我听到噩耗,有如万箭攢心)
  飛鸞自有匹,(三師叔孫飛鸞和你相偕逃走,你們是理想的一對)
  孤情差自安,(我衷心祝福你們,雖然我形單影只,但三師叔找到了歸宿,我也很高興)
  不作紈素棄,(你如果還沒有忘記我,像秋扇般見棄)
  何以慰幽蘭?(又如何對待我司徒蘭呢)
  這是一首纏綿悱惻的詩!
  孫飛鸞拿著詩箋的手,起了一陣輕微地顫抖!她心頭顫動得可能更厲害!
  她做夢也沒想到司徒蘭也暗戀著江二公子!
  不,這并不是暗戀,他的雖然沒有山誓海盟,也有過一段交往。
  而且司徒蘭不惜冒极大危險,背叛師罪名,為他掩護身份。
  女孩儿家,所為何來,這還不夠么?
  是自己搶了她的情郎。
  沒有自己,背師出走的該是司徒蘭!
  現在和江二公子在一起的,也該是她了!
  但她在這首詩中,沒有一句怨言,沒有怀恨自己、嫉妒自己的口气。
  唯有真正的愛,決不包含恨的成份,這和鄢飛瓊的由愛成恨,陷害自己,掌傷江寒青,就截然不同。
  “何以慰幽蘭!”
  她應該問的。
  孫飛鸞一雙秀眉,不由緊鎖起來。
  她不是醋娘子,在發覺董婉若女扮男裝之后,她內心本來早經有了打算。
  她和董婉若披心瀝肝,竟夜長談,就是為了想玉成其事。
  但這一心愿,目前已經煞費苦心,是否得諧,還很難逆料。
  如今又憑空鑽出了一個司徒蘭來,豈不更使自己作難?
  朱龍珠看她只是看著詩箋出神,半晌沒有作作響,忍不住問道:“飛鸞姐姐,司徒蘭信上究竟寫了什么?”
  孫飛鸞慌忙折起待箋,揣入怀中,笑了笑,答道:“沒有什么,他原想不惊動咱們,把紙團丟給咱們就走,后來被我發現,只好現身相見,信上寫的,和她說的一樣。”
  朱龍珠眨眨眼睛,不信的道:“那她為什么要背著你塞給江二公子?”
  孫飛鸞嫣然一笑道:“她不能把這張字條帶回去,二公子正好站在她身后,她轉過身去,就隨手塞給了他,意思自然是要二公子替她毀去了。”
  朱龍珠問道:“那么,你怎不毀去,反而收起來作什?”
  孫飛鸞笑道:“她信上還提到魚倉山的几處埋伏,要我們特別小心,我要仔細研究一下。”
  朱龍珠“哦”了一聲,低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當是司徒蘭給他的私信呢?”
  江寒青似是并不知道司徒蘭塞給自己的會是一首剖心示愛的情詩,是以孫飛鸞沒給他看,他也并不在意。
  董若婉獨自在溪邊投著小石子,根本沒理會這邊的事。
  孫飛鸞看得暗暗攢了下眉,起身道:“董姐姐,我們走啦。”
  夜幕初升!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翠黛重重的山林間,顯示一片清新。活潑!
  江寒青等一行六人到達魚倉山龍門前面。
  但見石門大開,門前一排平站著十二名面目冷森和黃衫老者。
  領頭一人,同樣穩著一襲黃衫,兩鬢花白,禿頂駝背,他正是守護龍門的黃衣衛統領飛駝龐公元。
  他一眼瞧到江寒青等人,朝門口走來,目中金芒飛閃,抱抱拳,大笑道:“老朽奉太上之命,在此恭候諸位大駕。”
  江寒青拱拳還禮,朗笑道:“龐統領好說。”
  龐公元朝孫飛鸞一拱拳道:“老朽見過三宮主了。”
  孫飛鸞臉上一紅,還禮道:“我已經不是三宮主了,龐統領不可多禮。”
  龐公元一陣嘿嘿干笑,目光一轉,朝董婉若問道:“這位是東海董姑娘么?”
  董婉若依然一身男裝,傲然道:“不錯。”
  龐公元看她也不過二十左右年紀,不信能有多大成就,聞言呵呵一笑,通道:“東海雙仙的令媛,老朽幸會了。”
  雙峰微頤,暗中發出一股潛力,直向董婉若涌奔過去。
  董婉若只是冷冷道:“不用客气。”
  她和江寒青并肩走在前面,口中說著,卻連禮也沒還。
  沒還扎,自然沒有拱手。
  飛駝龐公元見她傲不答禮,心中暗暗冷笑道,不禁又加了几分內力。
  就在他運功逼出去的力道,快要奔到董婉若身前,董婉若依然若無其事,生似絲毫未覺,回頭朝江寒青道:“江兄弟,咱們請龐統領先請吧!”
  她回頭說話,身子微微一怔。
  這一怔不打緊,龐公元突覺自己攻去的內勁,到得她身前,忽然一下滑過,像三峽流水,遇上礁石,從旁宣泄而過。
  去勢奇快,几乎收勢不住!心頭大吃一惊,急急吸了一口真气,把力道收回。
  但就在他剛把內力收回之際,突覺一股無形潛力,靜無聲息的迫到胸前。
  再待運气抗拒,已是不及,直逼得他上身晃了兩晃,胸口血气上逆,腳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但他一襲黃衫,卻是紋風不動,生似沒有那股潛力拂上身一般!
  龐公無心頭無比惊駭。暗暗忖道:“先天罡气!她小小年紀,居然會練成玄門先天罡气?”
  這一段話,說來好像已有許多時光,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
  江寒青听董姐姐這么一說,拱拱拳,道:“龐統領請先。”
  龐公元老臉一紅,忙道:“老朽替諸位帶路。”
  陪同眾人進入龍門。
  這是一條隧道,穿行山腹,玻璃燈照得如同白書。一不多一會,出了隧道,圓洞門口已有二名宮裝使女相候,迎著龐公元欠欠身道:“桂總管命小婢二人,在此等候,龐統領請回。”
  龐公元朝江寒青等人拱拱手道:“諸位請進來,老朽失陪了。”
  兩名宮裝使女沒有多說,欠了欠身,就走在前面引路。
  龐公元回進圓門,大家只听身后“砰”然輕響,兩道鐵門已經關起。
  孫飛鸞臉色微微一變,這是龍宮唯一出入之路,鐵門關起,后路已斷,自己几人,當真有進無退了。
  百畝幽谷,花林如綿!
  一行人隨著兩名使女,穿行花圃,迎面白石為階,拾級而上,是一片平台。
  正中間石壁上,開著兩扇宮殿式的門戶,飛檐黃瓦,橫匾上朱篆“龍宮”兩字。
  左右各站一名手持金戟的黃衣漢子,凜若門神!
  兩名宮裝使女領著江寒青等人,直入大門,這里雖是山窟洞府,但進入里面,簡直象進入了王侯府第一般,遠望進去,儼似廳堂。
  眾人越過大天井,(其實并非天井)到得階下,只見走廊左右,鵠立著兩名宮裝佩劍使女,珠箔低垂,看不到大廳上的景物!
  引路的兩名宮裝使女、腳下一停,一齊屈膝道:“稟總管,來人帶到。”
  只听帘內響起一個婦人聲音說道:“太上有命,叫他們進來。”那是總管桂姑婆的聲音。
  這情形,倒真有些像垂帘听政!
  兩名使女應了聲“是”,回身道:“太上請諸位廳上相見。”
  說罷,便自閃開。
  由江寒青為首,董婉若、朱龍珠,孫飛鸞、拿云、捉月,相繼跨上石階,早有站在廊上的兩名宮裝使女,一左一右,打起珠帘。
  大廳門口,站著一個青衣瘦高老婦,孫飛鸞朝她低低叫了聲:“桂姑婆。”
  桂姑婆望了孫飛鳥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怜憫之色,點點頭道:“快進去吧,”
  她放過孫飛鸞,忽然臉色一沉,朝拿云、捉月冷喝道:“站住,這是什么地方?你們也能進來?”
  拿云、捉月平日天不怕,地不怕,自進入龍宮,早已心頭發抖,此刻听到桂姑婆的喝聲,不由自主地訂了一個哆嗦,嚇得面無人色,畏怯的停下步來。
  孫飛鸞這一陣工夫,也早已心頭打鼓,那里還敢說話?
  董婉若腳下同時一停,轉臉冷冷的道:“拿云、捉月,你們是隨我來的,只管進來。”
  桂姑婆听得不期一怔。
  拿云、捉月口中低應了聲“是”,但卻不敢舉步。
  只听廳上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桂姑婆,讓他們一齊進來。”
  桂姑婆冷冷道:“進去。”
  拿云、捉月不敢出聲,低頭緊隨孫飛鸞身后,走入大廳。
  大廳上陳設得富麗堂皇,燈光明亮,如同白畫。
  上有二張綿被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個身材瘦小,貌相奇丑的老婦人!
  這老婦發頂已禿,面長如驢,耳小如鼠,一臉白麻子,兩個掀天鼻,身上穿的戴的,卻是十分講究,天青緞團花衣裙,黑抹額。
  光是胸上挂的一顆珠子,就足有龍眼大小,寶光奪目,就是大內,只怕也沒有這么大,這么圓的一顆夜光珠!
  這老婦不用說,就是自稱“太上”的魚姥了!
  她身后右首站著一個矮胖黑衣老嫗,正是蛇姑婆。
  在蛇姑下首,還有一個身材苗條的紫衣少女,臻首娥眉,艷若桃李,腰佩紫鞘長劍,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眼,緊盯著從廳前走入的江寒青的身上。
  這一瞬間,不知是惊,是愛是恨?臉上神色,也隨以變化不定,由此可以看出她內心是如何的激動。
  這姑娘就是五宮主鄢飛瓊。
  這時桂姑婆也已回到太上身后左邊的位子上站定。
  江寒青走上几步,朝上供拱手道:“在下江寒青,見過太上。”
  孫飛鸞跟上一步,扑地跪了下去,說道:“弟子叩見師父。”
  拿云、捉月也跟著在孫飛鸞身后跪了下去。
  魚姥那張丑臉,只要不笑,就像驢子一般,板著毛臉。
  此刻一眼瞧到孫飛鸞,更是怒從心起,兩雙三角眼寒芒注射,宛如兩道冷電!
  但當她目光落到站在面前的江寒青身上,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孫飛鸞,怒气居然緩緩消斂。
  她兩雙眼睛只是在兩人身上,溜來溜去,不住的打量,拉長了的驢臉,漸漸有了笑容,點點頭道:“飛鸞,你起來,讓我看看。”
  欺師滅祖的叛幫大罪,在五鳳門律當亂刀分尸,但听魚姥口气,竟是十分平靜,毫無怒意!
  她居然沒有責怪孫飛鸞!
  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蛇姑婆、桂姑婆不期而然地互望了一眼,似是大感意外。
  五宮主鄢飛瓊嘴角上本來含著幸災樂禍的冷笑,霎時間已經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惊愕之色。
  孫飛鸞同樣感确意外,依言站起身來。她這一站起,正好和江寒青并肩而立。
  魚姥眯著一雙細目,精光連閃,打量著兩人,臉上也隨著綻出了笑容。
  呷呷尖笑道:“果然是一對壁人!”
  原來魚姥一生喜愛英俊少年,因此她門下五個女弟子,都改扮成男裝,江寒青英俊逸秀,自然合了她的心意。
  這回倒真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張開闊嘴,問道:“你們已經成了親?”
  江寒青被她問得俊臉通紅。
  孫飛鸞臻首低垂,兩人都沒有作聲。
  鄢飛瓊臉色鐵青,接口問道:“師父,你老人家不是……”
  魚姥橫了她一眼,道:“五丫頭,你別多嘴。”
  鄢飛瓊給師父一擋,果然不敢多說。
  魚姥目光回到孫飛鸞臉上,問道:“三丫頭,你們成了親,這是喜事,還有什么好瞞為師?”
  孫飛鸞又羞又急,一張粉臉,漲紅得賽過大紅緞子,低著頭,幽幽道:“沒……有……”
  魚姥三角眼一翻,問道:“這又是為了什么?你們年輕人做事,我真弄不懂,你不是愛上了這小伙子,才跟他去的?既然跟他去了,怎么還不成親?”
  說到這里,接著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你們既然回來了,就由為師替你們作主好了,你們先站到邊上去。”
  鄢飛瓊听心頭不由大急,急忙朝蛇姑婆使了一個眼色。
  蛇姑婆朝她暗暗點了點頭,一面諂笑道:“太上,江寒青偷服了你老的蟒□血……”
  魚姥呷呷笑:“蛇姑婆,這件事,不用提了,他既然吃了,是他的福緣,天底下哪有丈母娘喝女婿血的?再說,這三十年靜參玄功,蟒□血對老身已無多大用處……”
  她忽然捋起右手大袖,露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
  那只小手臂,只有几個月的嬰儿手臂大小,她伸展了一下,接著笑道:“你看,老身不是重生了一條手臂,再有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她這一展露,看得桂姑婆、蛇姑婆同時惊詫得“啊”出聲來!
  魚姥得意的笑道:“其實老身那條殘臂,十年前早就脫落,老身一直沒告訴你們,就是要讓你們惊奇一下。”
  蛇姑婆諂笑道:“太上玄功通神,脫臂重生,這是天大的喜事。”
  董婉若看得也心頭暗暗惊悚,忖道:“原來她修成‘玄陰复体大法’,這就難怪雄心勃勃,要倡立五鳳門,橫掃江湖,稱尊天下了。”
  桂姑婆識趣的道:“江二公子、三姑娘,太上要你們退下來,這里沒你們的事了。”
  江寒青站立不動,朝魚姥抱抱拳道:“在下此次遠上魚倉,晉遇太上,是為了南屏世家衛太君的令孫女衛靖姑,被大宮主捉來……”
  魚姥沒待他說完,尖聲笑道:“老身已通知南屏世家,衛太君親自來把她領回去,這事与你們無關。”
  說到這里,忽然臉色一沉,冷厲目光轉到了董婉若身問道:“你就是董天華的女儿?”
  董婉若背負雙手,道:“不錯。”
  魚姥冷冷哼道:“娃儿,老身面前,你敢這般說話?”
  董婉若道:“你要我怎么說?”
  魚者三角眼中,精光如線,沉聲道:“我問你,是你廢了邢飛霜一身武功?”
  董婉若道:“不錯,是我廢了她的。”
  魚姥道:“你知道她是我門下?”
  董婉若道:“知道。”
  魚姥點點頭道:“很好,你知道老身這條右臂,是廢在何人手下的么?”
  董婉若道:“那是你昔年脅迫武林盟主衛建南交出武林金箭,意圖控制江湖九大門派,為家父五行掌所傷。”
  魚姥目中漸漸露出凶光,獰笑道:“你說對了,女娃儿,老身不与后輩計較,你父母舊債,不用你償,但你廢了我門下弟子的武功,老身卻不能放過了你。”
  董婉若道:“你待如何?”
  魚姥厲聲道:“老身正要找你爹去,老身也不為已甚,只要廢了你武功,由老身把你送上落花島去。”
  董婉若淺淺一笑道:“你說的倒是煞有介事。”
  魚姥哼道:“你認為老身說出來了,辦不到么?”
  董婉若平靜的道:“董婉若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你能廢則廢,能殺則殺,悉听尊便,家父听說你僭號“太上”,創立五鳳門,要我帶來了一句話,當面轉于你。”
  魚老目光冷厲,問道:“你爹怎么說?”
  董婉若道:“家父要我轉告你:玄陰真經并不足恃,自古以來,凡是掀起殺孽的人,終將毀于殺孽,要你自己善自珍惜。”
  魚姥一張驢臉,變幻不定,流露出陰森厲害之色,呷呷尖笑道:“老身正要找上落花島去。看看是他毀于殺孽?還是我毀于殺孽?”
  話聲使住,回頭朝桂姑婆吩咐道:“桂總管,替我把這女娃儿武功廢了。”
  桂總管答應一聲,正待朝董婉若欺去。
  江寒青手一橫,朗聲喝道:“且慢。”
  桂姑婆輕輕地一撥,說道:“快讓開,這儿沒你的事。”
  她這一撥出手雖輕,但使的卻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要待把江寒青撥開。
  江寒青凜然而立,一動不動,朗聲道:“她是我生死与共的姊姊,怎和在下無關?太上……”
  董婉若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沒待他說完,擋著道:“江兄弟,讓她過來,看看能不能廢了我的武功?”
  魚姥霎著一雙細目,低啞的笑道:“小娃儿,看不出你還是個多情种子,有了三丫頭,居然還有一個生死与共的姊姊?”
  孫飛鸞扑地跪了下去,流淚道:“師父明鑒,二師姐被廢武功,錯不在董姊姊……”
  魚姥沉喝道:“住口,邢飛霜被廢了武功,難道還是她的不是?再說我門下弟子,也不容外人廢去武功。桂總管,拿下了。”
  桂姑婆身形閃動,使出移形換位,從江寒青身邊閃出,揮手向董婉若身前抓去,口中喝道:“姓董的丫頭,你還是乖乖的認命了。”
  出手奇快,五股指力,勁道十分凌厲。
  董婉著冷笑道:“憑你這一手,還廢不了我武功。”
  抬手一指,點向桂姑婆掌心。
  桂姑婆欺來的人,但覺她這一指奇奧莫測,不敢硬接,右手迅收,人也同時往后暴退。
  魚姥端坐在高背椅上,眼看董婉若只一指,就把桂姑婆逼退,心頭也暗暗震惊,忖道:“看來這丫頭果然已得她父母武學十之六七,無怪二丫頭不是她的對手。”
  就在魚姥思忖之際,桂姑婆一進數尺,飛快地拍出三掌。
  這三掌她使的正是玄陰“九轉掌”的手法。
  不但一片掌影。籠罩住董婉若全身,而且每一掌的掌力,都勢若惊濤駭浪,潛力如山!
  董婉若勻紅粉臉上,微微一晒,雙袖抖動,朝前拂出。
  桂姑婆功力深厚,“九轉掌”含蘊的內勁,專震敵人內腑,縱是功力和她相等的人,也不敢硬接。
  此時眼看董婉若只是揮袖迎擊,心頭暗暗冷哼:“小丫頭真是不知死活,你憑几手“流云飛袖”,如何擋得住我九轉掌力?”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桂姑婆這三記掌法,一近董婉若之身,就被她從容揮洒的衣袖,化解無遺。
  那一片威猛得足以震撼山岳的掌風,也在剎那之間,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下直把桂姑婆惊駭得楞立當場,不知所措!
  董婉若冷冷的道:“桂總管,你也接我一招。”
  雙袖乍揚,猛然往外揮出!
  桂姑婆但覺一陣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襲上身來,心頭一惊,雙掌急急排山封出。
  沒有砰然大震,也沒有勁急飛勢,但桂姑婆卻已立足不穩,后退了五六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搖搖欲倒!
  兩名宮裝使女睹狀大駭,急急掠了上去,一左一右把她扶住。
  桂姑婆臉色煞白,望著董婉若,喘息著道:“瞧不出你……居然……練成了先天罡气。”
  魚姥一張驢臉,陰森得怕人,禿頂兩旁,白發飛揚,怒傷道:“小丫頭,你學得一點東海武學,居然敢在老身面前傷人,老身今天要是放過了你,江湖上都把我魚姥看扁了!”
  董婉若神情冷傲,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要出手。也無須找什么藉口……”
  話聲未落,突然揚手一指,向空點出。
  但听“拍”的一聲,一條翠綠小蛇被擊落地上。
  那是蛇姑婆長年戴在手腕上的翡翠蛇鐲!
  董婉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直向蛇姑婆射來,冷冷說道:“是你出手偷襲我么?”
  蛇姑婆一擊不中,蛇鐲被她指風擊落,心頭已然暗暗吃惊,再和她目光一對,但覺董婉若的眼神,有如兩道森寒劍光,鋒芒逼人,暗含殺气,不由自主的打一個冷噤,竟然答不上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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