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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花好月圓


  卻說那赤霞子御風飛起,裙裾飄飄,隨著愈吹愈急的笙,只是在五行陣眾人上頭打轉。
  赤仙子一支玉洞蕭,也在此時,愈吹愈急,笛聲滾轉,急驟處如雷打鼓,如聞雷霆,山搖地動,風云變色。
  他一個人早已拆散道髻,披頭跋足,跳躍翻浪,狀如瘋狂!
  這一陣搖滾樂音,委際非同小可,震得每一個人心神儿裂!
  江寒青執劍右手,不由自主的開始覺得顫抖。
  袁長老、衛太君、天宁子三人,功力雖較深厚,也覺得周遭的無形壓力,逐漸加重,手一長劍,大有揮洒不開之勢!
  陣中三位姑娘,更是香汗涔涔,萎頓地上,嬌喘連連!
  只有董婉若雙目微闔,站在“五行陣”中央。
  先前袁長老,衛太君等四人。劍光如幕,全力霞擊之時,她始終沒有出手,一動不動。
  此刻四人劍勢見衰退,她雙目翦睜,兩指冷電般的眼神,向在眾人上御風飄忽、伺机出手的赤霞子身上,右腕一振,接連向空點出五指。
  五縷尖風,快如閃電。
  但在空中飄浮的赤霞子,身法妙曼,輕如,盈絮,飄忽不定。
  董婉若點出的五指,竟然被她躲開四指,第五指才點中她右足“公孫穴”。
  但听赤霞子口中輕哼一聲,一個跟斗,從空中翻躍而下。
  她右腿穴道被制,酸麻無力(公孫穴屬麻穴),自是無力站立,因此在跌下之際,以頭著地,一個人頭下腳上,在地上倒立。
  但右手依然緊握赤玉笙,湊著嘴唇,吹個不停。
  這一陣笙聲,凄厲刺耳,如同鬼哭。
  她這一倒豎蜻蜓,身上云据,盡皆掀了下來,露出一雙光致有如玉筍的足趾,和修長細膩的玉腿,隨著急驟凌厲的笙音,兩腿朝天,像网車般絞動。
  赤仙子滿臉猙獰,突然嘶聲叫道:“大師兄,你真忍心看我們數十年道基,毀于一且么?”
  叫聲出口,人也隨著一個跟斗,倒豎而立,像赤霞子一般,頭上腳下,口吹玉笛,兩腿朝天,飛快的絞動起來。
  兩個人在五行陣外,繞場疾定,進退如風!
  這是“天魔舞曲”最后一段了。
  如果再不能把敵人引入魔道,施術的人,就無法自己控制到力歇而死。
  赤靈子面有難色,猶豫不決,沉吟半晌,忽然長歎一聲,把手中八尺長的珊瑚樹,往地上一豎,探手從怀中摸出一片赤紅如火,半月形的的玉磐,懸在樹枝之上,正待扣指朝玉磐敲去!
  董婉若神情震動,大聲道:“道長助約為虐,不怕天譴么?”
  赤靈子面現疑懼,欲扣未扣,右手不自覺緩緩垂下來。
  就在他舉棋不定之時,突听魚姥尖聲道:“時机緊急,道兄再不出手,二位仙子就無救了。”
  此刻經魚姥一催,突然間,起了同門之情,不顧一切地舉手朝磐上擊去!
  “叮!”
  這一發,當真:“怕夔曾附野獸馴,仲尼暫叩春雷盛!”(借用無積華原碧原矮藥府句)
  磐聲才發,五行陣中的人,頓感血气翻騰,勉強提聚真气,揮劍守護陣勢。
  董婉若粉臉一片凝重,目注赤靈子,緩緩拔劍在手,當胸直豎,一動不動。
  赤靈子既已擊了第一響,自然不會就此停止,舉手之間,又敲了兩下!
  “叮!”
  “叮!”
  這兩聲磐聲,竟然一聲比一聲厲害!
  入耳震心,如雷霆万鈞!
  孫飛鸞、朱龍珠、衛靖姑三人,已經軟癱在地,一手按著胸口,翻滾不止。
  袁長老,衛太君、天宁子、江寒青同樣感到心頭狂跳,气血上逆,執劍右手,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但就在第三聲磐聲才起——
  董婉若一聲清叱,連人帶劍,化作一道耀目銀虹,暴長數丈,直向赤靈子激射過去!
  董婉若的人影,在這一瞬之間,竟然隱失不見!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道強烈刺目,青蒙蒙的光華,越過眾人頭頂,飛射而出。
  森森寒气,彌漫一室!
  這一劍具有無与倫比的威勢,赤靈子大惊失色,身形一晃,飛閃出去一丈開外。
  光華消斂,赤靈子一支八尺長的火紅珊瑚樹和挂在樹枝上的玉磐,已被劍光劈成無數碎片。
  也几乎同一時候。
  蕭聲笙音,忽然寂滅,雙腿絞動,倒豎游走的兩人,一齊跌倒地上,一動不動。
  只要看他們臉色一片灰黑,全身扭曲,明明是中毒身死!
  原來朱龍珠在臨走之時,毒叟朱潛交給地一個小瓶,當時曾說:“這是為父從數百种奇毒中提練出來的毒中之毒,你別小看它是這么小小一瓶,可使千軍万馬,頃刻倒斃,為父一生從未輕易使用;你們此去魚倉山你可帶在身邊使用,必要時就把龍宮中人,一齊毒翻了事。”
  (這就是上回書中毒叟朱潛回答竹劍先生:“龍宮之燈,万無一失”的由來。)
  就在赤靈子敲起第二響磐聲之際,朱龍珠一手緊接著傷口,咬緊牙關,在地上連滾帶爬,匐伏著向赤仙子兩人彈出毒粉。
  說來湊巧,這兩人倒蜻蜓,頭下腳上,朱龍珠彈的毒粉,自然很快就吸入鼻孔。
  因此當第三聲玉磐才響起,兩人就倒斃下來。
  卻說董婉若一劍劈碎玉磐,手持青霜,站立不動,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緊注赤靈子,卻一言不發。
  赤靈子很快,總算沒被劍光射中,惊魂甫定,眼看二師弟、三師弟雙雙倒斃,心頭不禁一黯,木然道:“劫數,這是劫數。”
  他緩緩抬起頭來,望著持劍肅立的董婉若道:“姑娘使是馭劍術了?”
  董婉若冷冷道:“不錯,你是否還想和我動手?”
  赤靈子長歎一聲道:“姑娘已得令堂真傳,貧道師兄不該輕信人言,自取滅亡,貧道歷此一劫,已無爭名之心,貧道走了。”
  回頭朝倒斃地上的赤蕭子、赤霞子兩人尸体望去!
  這一陣工夫,兩具尸体,已經變成了兩股烏黑的焦炭,還在冒著梟梟青煙!
  毒中之毒,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赤靈子從地上取起赤玉蕭和赤玉笙,含著一眶淚水,徑自朝外行去。
  董婉若目送赤靈子遠去,暗暗吁了口气,眼中冷電般的神光。也隨著消失,赶忙閉目運功。
  原來這“馭劍術”最是耗人元气,董婉若終究功力尚淺,方才那一劍,運了十二成功力,耗損不少真力。
  那時赤靈子只是閃避開去,并未傷在自己劍下,勢必將有一場激戰,自然不敢絲毫輕敵,落地之后,仍然提聚真气,凝神戒備。
  赤靈子已走,魚姥仍然是一個勁敵,她要在片刻之內,運气調息,迅速恢复体力,因此顧不得庭上激戰已起,就在原地立不動,凝神行功。
  再說魚姥眼看董婉若使出馭劍術,一劍劈了赤靈子的珊瑚樹,同時間赤仙子、赤霞子也突然倒地不起。
  心頭不禁急怒交加,口中厲喝一聲,身形急扑面起,手中鳳頭杖,一抖之勢,幻想出千百條黑龍,籠罩數丈方圓,直向五行陣几個人,像泰山壓頂般劈下。
  陣中諸人,看到玉磐已破,精神陡然一振,袁長老大喝一聲:“賊婆子,老夫正要找你。”
  闊劍一撩,身形迎著扑起。
  衛太君、天宁子、江寒青三人,同樣奮起全力,揮劍攻擊。
  但听一陣金鐵錚鳴,震得四壁嗡嗡直響,大家都接了魚姥一杖。
  這老魔頭果然腕力惊人,這一枚,居然和四人硬拼一招,沉身落地,只后退一步,依然杖發如風,躍身搶攻過來。
  袁長老雙目金光四射,大喝一聲,迎攻過去。
  衛太君龍頭杖往地一拄,說道:“咱們捉下魚姥,天下就太平了。”
  右手長劍揮舞,欺身夾擊過去。
  她這話是說給天宁子听的。因他身為一派掌門,自然不肯聯手圍攻。但像魚姥這等老魔,非聯手圍攻,誰也無法制得住她。
  天宁子口中宣了一聲道號,果然仗劍而上。
  江寒青不用說,早已揮劍直上,圍攻上去。
  五個人立時展開一場最激烈的搏斗。
  桂姑婆看四人聯手圍攻太上一人,也迅快掣劍在手,正待參戰。
  魚姥尖笑道:“桂總管,你別過來礙了我的手腳,就憑他們這几個人,我若是接不來,也不叫太上魚姥了。”
  突然呼呼几杖,通退四人,探手從風頭杖中抽出一支精光四射的長劍。
  雙目乍睜,禿頂四邊的白發,根根倒豎,厲笑道:“老身就在劍上叫你們開開眼界。”
  話聲一落,長劍開磕如風,一個身子同時离地飛起,展開急攻!
  飛鳳出,百劍折。
  魚姥這一陣搶攻,劍光之強,聲勢之盛,當真像一只老風!
  不像是一只禿了頂的老母雞,雖是老母雞,威勢卻不可忽視。
  袁長老也在此時,劍勢一變,使出成名百年的“猿公劍法”。
  只見他連人帶劍,縱躍如飛,一個人劍光繚繞,不住的在空中翻著跟斗,朝下扑擊。
  天宁子青袍飄忽,從容發劍,他施展的是武當“太极劍法”。
  長劍嗡然,划出一圈圈的精光,飄然而來,悠然而往,不徐不疾,劍勢綿綿,另有一种雍容气度,果然不失是一振宗主。
  衛太君劍多點刺,密如寒星,劍上發出嘶嘶尖風,劍未刺到,銳劍風,已針直砭肌膚。
  江寒青玄關已通,龍形二十八劍,當真動如游龍,矯若匹練!
  這五人劍上造詣,全臻上乘,這一場搏斗,委實惊天動地,武林百年罕見。
  五柄長劍,划起的一道道劍光,匯成一幢耀目寒光,使人看得眼花繚亂!
  大廳上滿是嘶嘶劍風,砭骨劍气,但卻听不到劍刃交掣之聲。
  眨眼工夫,已劇戰二十几招,最使場內四人感到惊懍的是,明明是刺中魚姥身上,但這位老魔竟然毫不在意,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只是連連冷笑。
  那是說她練成了護身罡气,刀劍已無法傷得了她。
  這樣又拼搏了十余個照面,魚姥在激戰之中,突然發出一陣呵呵怪笑。
  笑聲尖銳刺耳,令人毛發直是豎!
  笑聲中,她那只本來虛飄飄的右手衣袖中,突然探出一只白淨修長的手掌。方才董婉若等人看她展示右手,還和嬰儿般差不多,這一瞬間工夫,竟然暴長數倍,已和常人無异。
  揮手之間,掌勢奇幻,閃電般朝圍攻的三人拍來。
  圍攻她的原有四人,但她這一記九轉掌!卻只拍向衛太君、袁長老、天宁子三人。
  也許丈母娘真的對女婿留了情份。
  魚姥三十年前突然消聲匿跡,是被東海雙仙廢去一條右臂,江湖上盡人皆知,因此對她右手只有一只虛飄飄的衣袖,誰也不會去時時刻刻地防范著它。
  此刻,突然間,無中生有,長出一條手臂來,任何人都不會留神,何況玄陰“九轉掌”,是天下掌法中最奇幻的的一种掌勢。
  “九轉”,是說掌勢中出手的瞬息之間,說可變換九种不同手勢,襲擊敵人九個部位,使人防不胜防。
  “九轉掌”在魚姥手上使出,自然更具有威力,更是神速。
  袁長老等人,正在劍發如鳳之際,突見一只手掌,輕飄飄的擊來,倉猝之間,閃避不及,只得揮掌迎擊。
  “九轉掌”以動力著稱,這一舉掌迎擊,掌勢乍接,三人功力雖強,也突感不對,只覺一股陰柔掌力,緣臂而上,反震過來。
  三個人同時被震得血气翻騰,連退數步。
  魚姥也不追擊,左手長劍,迅快的交到那只白嫩如玉的右手。
  白發飛揚,一雙三角眼,寒光如電,直盯著江寒青,呵呵獰笑道:“姓江的娃儿,你既不想做龍宮女婿,那就怨不得太上無情。”
  隨著話聲,一步步逼了過來。
  江寒青做夢也沒有想到,她那雙只嬰般的右手,竟能暴長出來,一舉擊傷了袁長老等三人,獰厲如鬼朝自己逼來。心頭不覺大惊,夔龍劍橫護前胸,腳下不由自主的連連后退。
  孫飛鸞、朱龍珠、衛靖姑三人,更是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就在此時,突听董婉若的聲音叫道:“江兄弟,你只管退下去。”
  青影一閃,搶到了江寒青的身前。
  魚姥腳下一停,兩道銳利如刀的眼神,緩緩投到董婉若面上,神色更是凶獰,點頭道:“臭丫頭,你也難逃一死。”
  董婉若冷傲的道:“練成‘玄陰复体大法’,也未必是天下無敵。”
  她口中雖然說得輕松,但兩只眼睛,注視著魚姥,一眨不眨,顯然并不敢輕視對方。
  魚姥厲笑道:“劍在老身右手,就不同了。”
  說到右手,她那指白嫩如玉的右手,已經緩緩舉起,長劍當胸斜豎,劍尖指著董婉若。
  董婉若神色凝重,同樣長劍當胸,劍尖向天直豎。
  兩人相距一丈,遙遙相對作勢,四道目光,互相凝注,神光如電,愈來愈見強烈,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
  剎那之間,大廳上肅然靜得听不到一絲聲音!
  每個人心頭,都被當前緊張形勢,壓得喘不過气來。
  誰都知道,這兩人不發則已,一發當是石破天惊,生死立判。
  孫飛鸞心頭亂,緊緊拉著朱龍珠的手,身子不住地顫抖。
  朱龍珠低聲道:“飛鸞姐,你怎么了?”
  孫飛鸞臉色蒼白,顫聲道:“妹子,我怕……”
  忽听魚姥嘶啞的一聲大喝,身形离地平飛而起,手中長劍暴長,連人帶劍化作一道匹練,直射過去。
  董婉若絲毫沒慢,長劍迎空揮出一片青光,同樣的身隨劍起,截擊而上。
  緊接著但听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
  如龍吟,如虎嘯,余音繚繞,厲厲不絕!
  但在這聲金鐵交鳴中兩道耀目劍光,卻一触即分,光消芒散!
  魚姥和董婉若仍然持劍當胸,站在原處,除了兩人衣角還在飄動,簡直不像已經飛身搏擊過一般!
  但經過這凌空一擊,兩人臉上,誰也掩不住流露出困倦之容,就是雙目中強烈得如同冷電的神光,也隨著隱去。
  魚姥長長吸了口气,厲聲道:“小丫頭,果然有你的。”
  突然右手一揮,劍光再次暴長,朝董婉若當頭虹射過去。
  董婉若冷冷一笑,長劍圈動,一片光幕,隨即繞身而起。
  又是一聲嗆啷龍吟,劍光人影,倏然分開。
  這回,兩人誰也收勢不住,身不由己地各自一后退了兩步。
  魚姥長劍支地,白發顫動,不住地喘息。
  董婉若頭上儒巾,早已跌落(她還是一身男裝),秀發披了下來,一張鮮紅的嬌靨,此刻更是一片蒼白,握劍右腕,也軟軟垂了下來!
  顯然這兩招硬拼,真力耗損過巨,誰也無力再戰。
  但這場拼斗,豈會因此停止?
  這就要看誰的修為功深,誰能夠搶先恢复体力,誰就贏得最后胜利!
  就在此時,朱龍珠突然掙扎脫孫飛鸞拉著的手,身一形腕,飛快地朝魚姥身前欺去。
  邢飛霜猛吃一惊,忍不住尖叫出聲:“珠妹妹,不可……”
  她“造次”二字,還沒出口!
  魚姥閉著眼帘,忽然睜了開來,細目之中寒光迸射!
  适時,朱龍珠揚起了手!
  适時,魚姥飛起一腳!
  适時,但听朱龍珠慘呼一聲,身子飛跌出去!
  适時,但見魚姥神色劇變,身軀一陣顫動,頹然仰跌下去!
  這一變故,發生在俄頃之間,沒有一個人能及時搶救。
  江寒青一個健步,搶到朱龍珠身前,只見她云須散亂,臉白如紙,嘴角間血漬段然,已經昏死過去。
  這下,直瞧得江寒青心頭大震,急忙蹲著身子,把她抱了起來,輕聲喊道:“朱姑娘,你怎么了?”
  朱龍珠緩緩睜開眼來,看到自已被江寒青抱在怀里,慘白的險上,飛起一絲嬌紅,慘笑道:“二公子,我不行了,我被魚姥踢中小腹,這一腳要了我的命,但我也要了她的命……二公子……江……郎……我就要去了,你叫我……一聲珠妹妹,我心里只有……你……,飛鸞姐姐知道的……答應我……我死了,也是你的人……”
  江寒青急得流下淚來,喊道:“珠妹妹,你快別說話了,你會好的……”
  朱龍珠仰臉道:“沒用了,我自己知道的,江郎,我死在你怀里,我已經夠幸福了……”
  一陣急喘,她目光轉動了下,望著站在江寒青身邊的婉若,叫道:“董姐姐……”
  董婉若看她已是不行了,心頭一震,只叫了一聲:“珠妹妹……”
  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朱龍珠又緩緩轉過頭去,惊咦道:“飛鸞……姐姐呢?”
  突然“啊”了一聲,身子跟著起一陣輕顫,目光漸漸散漫,但她口中還在繼繼續續的說著:“江……郎,今世不能……來生……”
  嘴角間緩緩流出鮮血,一顆頭靠著江寒青面頰,緩緩垂了下去。
  兩滴冰涼的淚珠,滴落到江寒青的頸子里。
  她已經香銷玉殞,瞌然長逝。
  江寒青抱著她尸体,淚如雨下,哭喊道:“珠妹,珠妹……”
  任你喊得更響,她也听不見了。
  死在情郎的怀里,是她最大的安慰,但更值得驕傲的,是她殺死了無人能敵的惡魔魚姥,對天下武林,也有了最漂亮的交代。
  唯一使她遺憾的,該是在臨死前,沒看到孫飛鸞,沒有跟孫飛鸞話別。
  孫飛鸞呢?她眼看師父仰跌下去,一陣抽搐,毒發身死,頂門轟然一聲,如中巨杵!
  魚姥之死,在武林而言,是惡貫滿盈,在孫飛鸞來說,她總是恩養自己十余年的師父。
  雖然她對師父的倒行逆施,心存不滿,但恩師深厚,究竟不可磨沒,此時眼看著師父中毒慘死,怎不傷痛欲絕?
  “師父……”
  兩聲嬌啼,同時響起,孫飛鸞飛奔過去哭倒魚姥身前。
  屏風后面也有一條纖影,飛奔搶出,哭拜下去。
  這一聲“師父”出于兩人之口,卻有著同樣的悲切。同樣的帶著哭聲。
  但兩人卻是勢不兩立的仇人!
  和孫飛鸞勢不兩的,只有一個人,她就是五鳳門五風中的五宮主鄢飛瓊。
  鄢飛瓊哭倒師父的身前,突然仰起臉來,厲聲道:“吃里扒外的賤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孫飛鸞一楞。
  只見鄢飛瓊雙目盯著自己,滿是怨毒之色!
  突然鄢飛瓊口中發出一聲冷笑,左手抬處,一縷尖風,悄無聲音的直奔孫飛鸞胸口。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鄢飛瓊左手一抬,孫飛鸞已自警覺,身子赶忙往右一偏,仰臥下去。
  但距离太近了!
  鄢飛瓊又是咬著牙齒盡力發射。
  孫飛鸞縱然見机得快,還是慢了一步,避開正面,避不開側面,一點白芒,一閃而沒,打中她左乳根下。
  孫飛鸞縱但覺肋上一麻,心知不妙,柳盾緊鎖,怒聲道:“五丫頭,你敢向我暗施毒手?”
  縱身躍起,揮手一掌劈了過去。
  鄢飛瓊眼看自己“附骨針”已經打中孫飛鸞,心中大喜,使展“魚龍百變身法”,一下閃了開去,一面獰笑道:“賤婢,你已經死在臨頭,你活不過一刻工夫,我要睜大眼睛,看著你毒發而死……”
  孫飛鸞又气又惱,急怒攻心,縱身飛奔過去,雙手揮舞,接連拍出五掌。
  兩人功夫,同出一門,你使“魚龍百變身法”閃避,我使“魚龍百變身法”追逐。
  但孫飛鸞這五掌,使的正是“五行神掌”。
  鄢飛瓊躲開一掌,已經不錯,后面四掌,哪里還閃避得開?
  當場被孫飛鸞奇幻掌勢,接連拍中身軀,口中悶哼一聲,跌倒地上。
  孫飛鸞屏著一口真气,飛身追逐,制住鄢飛瓊,一個已是神色凄厲,一陣昏眩,搖搖欲倒!
  魚姥毒發身死之后,袁長老一劍劈了蛇姑婆。
  衛太君截住桂姑婆,兩人激戰二十余招,猶自不分胜負。
  衛靖姑一聲不作,欺到桂姑婆身后,使了一招“飛掃落葉”,一劍橫掃,削斷其雙足。桂姑婆口中大叫一聲,痛得滿地亂滾。
  衛靖姑補上一劍,穿胸透過,立時了賬。
  等衛靖姑轉過背來,才發現孫飛鸞神情不對。
  她在流香谷之時,雖和孫飛鸞不睦,那還不是為了江二公子,心里酸溜溜。
  這回,自己落在五鳳門手里,孫飛鸞不惜以五鳳門叛徒身份,跟來龍宮,使她深為感動,心頭前嫌盡釋,也隨著朱龍珠,叫她飛鸞姐姐。
  這時驟覺孫飛鸞臉色有异,一個人搖搖欲倒,心頭大吃一惊,急急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問道:“飛鸞姐姐,你中了暗算?”
  這些事情,發生雖有先后,但也差不多少時候。
  江寒青手中還抱著朱龍珠尸体流淚,突見廳外匆匆走進一個身穿灰衣的駝背老頭,朝董婉若拱手一禮,說道:“少主人,飛駝龐公元和他手下三十六名黃衣衛,已由老漢和紫鵑、紫玫三人,全制住了,特來請示少主人,要如何發落?”
  后來此人非別,正是在五鳳門總壇獨斗大宮主邊飛鳳的鐵背駝龍是也。
  董婉若點點頭道:“首惡已誅,你把他們一齊廢去武功,放了他們吧。”
  鐵背駝龍應了聲“是”,正待退出。
  董婉若問道:“雪羽呢?”
  雪羽就是她的坐騎大白鶴。
  鐵背駝龍答道:“就在洞外。”
  董婉若點點頭道:“好,我就出來。”
  鐵背駝龍匆匆退了出去。
  董婉若回頭望了抱著朱龍珠怔怔出神的江寒青一眼,心頭不禁一陣黯然。
  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立時被淚水包滿,心里暗暗說道:“江兄弟,別了,我是你結義兄弟,也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我的心,永遠屬于你的。但我要走了,雪羽已在門口等著,江郎,恕我沒有和你說明,愿你善待飛鸞,白頭到老……”
  她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舉袖輕拭,回過頭,柔聲道:“江兄弟,你在這里等候,我出去瞧瞧。”
  不待江寒青回答,舉步往外走去!
  就在此時,突听衛靖姑的聲音,尖叫道:“江二公子、董姐姐快來,飛鸞姐姐不好啦……”
  董婉若听得心頭一震,猛地回過身來。
  江寒青更是心慌意亂,抱著朱龍珠的尸体,都來不及放下,就赶了過去。
  這時大廳上一陣亂哄哄的打斗,全已停下來,衛太君、袁長老、天宁子等人,圍著衛靖姑,還不知孫飛鸞傷在哪里?
  江寒青奔到近前,但見衛靖姑半蹲著,抱著孫飛鸞,一臉僅是焦急之色,孫飛鸞臉如金紙。微睜雙目,牙關緊閉,已難出聲。
  江寒青手中還抱著才死去的珠妹妹,再看到孫飛鸞這副模樣,只覺頂門上轟一聲,冒出了魂,突然已跪下去,顫聲道:“飛鸞,飛鸞……”
  董婉若跟在他身后,也心頭一沉,花容失色,從江寒青手中接過朱龍珠尸体,問道:“衛姑娘,飛鸞妹子傷在何處?”
  衛靖姑鳳目之中,淚光瑩瑩,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看到鄢飛瓊跌倒地上,飛鸞姐姐身子也搖搖欲倒,赶過來扶住她,問她傷在那里,飛鸞姐姐已經口齒有些不清,只听她說著……”
  江寒青眼淚模湖,問道:“她說了什么?”
  衛靖姑道:“我听她好像說:‘江郎,我要走了,千万要留住她……’我心里一急,就出聲叫你和姐姐了。”
  董婉若秀眉緊皺,還沒說話。
  江寒青急急說道:“董姊姊,只有你能救飛鸞,你快救救她……”
  董婉若沒有說話,探手從身邊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三顆藥丸,捏開孫飛鸞牙關,納入她口中。
  衛太君心知她要替孫飛鸞檢查傷勢,忙笑:“袁老、道長,咱們且到椅上稍坐,休息一會吧。”引著兩人走開。
  董婉若用手拉過椅上一張椅被,舖到地上,命衛靖姑把孫飛鸞身子放開,仔細察看了一陣。
  她目光犀利,已然看到孫飛鸞白色衣衫上,有一個极細針孔,不禁臉色一變,回頭道:“江兄弟,你轉過身去。”
  江寒青憂心如焚,嘴上沒命的應“是”,依言背過去。
  董婉若解開孫飛鸞上身衣扣,翻起衣衫,只見她左乳下果然有一點鐘頭細孔,滲出黑血,傷口雖細,但四周膚色,已有巴掌大一塊,色呈烏黑!
  衛靖姑失聲道:“這是什么毒藥暗器,竟有這般厲害?”
  江寒青回頭道:“董姊姊,會不會是天己針?”
  董婉若啐道:“你不許偷看。”
  接著雙眉緊蹙,沉吟道:“看來不像是天己針。”
  隨著話聲,伸出手去,掌心輕輕按在孫飛鸞胸口之上,口中緩緩吸气,手掌跟著十分緩緩的朝外提起。
  等她一口气吸完,掌心已經多了一支色呈灰白、細如魚骨小針,針上隱隱可聞到一股腐尸气味,中人欲嘔。
  連董婉若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暗器?隨手放到地上,又摸出一個小瓶,傾出一顆藥丸,放石口中嚼爛,替她敷到傷口,覆好衣衫,才吁了口气,直起腰來。
  江寒青急著問道:“董姊姊,她還有救么?”
  董婉若道:“我替她服了解毒護心丹.毒針也已起出,大概在十二個時,毒气不致串經攻心,但這類門暗器,仍須有獨門解藥才能成。”
  江寒青道:“董姊姊知道這是何种暗器么?”
  董婉若搖搖頭道:“這种骨刺,我從未听說過。”
  江寒青道:“准是鄢飛瓊,我問她去。”
  董婉若道:“她已經嚼舌死了,這里有三位前輩高人,不知是否知道此針來歷?”
  說著,緩步走向衛太君三人面前,說道:“三位見多識廣,可知道這是什么針么?”
  衛太君從她手中接過骨針,看了一陣,搖搖頭道:“老身從未听說過這毒物,不知袁老、道長二位知不知道?”
  袁長老、天宁子也同樣說不出此針來歷。
  江寒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連控手道:“董姊姊,這該怎么辦呢?”
  董婉若道:“此刻藥性已經行開,再等一回,她也許會清醒過來,那就只好問她自己了。”
  江寒青秋眉不展,問道:“她會醒過來么?”
  董婉若道:“此刻藥性行開,本該讓她安睡片刻,說話最是傷神不過,但不問她,我們就無法弄到解藥,我這里還有一顆‘小還丹’你快喂她服了。”
  一面從身邊摸出一顆蜡丸,捏碎蜡殼,拿出一紅藥丸,要江寒青先在口中嚼爛,嘴對嘴送入孫飛鸞喉嚨,以丹田之气,催藥入腹。
  這時拿云、捉月也已經進來,眼看著大家正在施救,不敢哭出聲來,只是站在邊上暗暗拭淚。
  江寒青當著眾人,不覺臉上一紅,略為遲疑了下,也就毅然接過藥丸,在口中嚼爛,顧不得男女之嫌,抱起孫飛鸞身子,低下頭,緩緩運气,嘴對嘴地哺了過去。
  董婉若等江寒青哺好藥丸,就命他扶起孫飛鸞上身,半抱半靠倚在他怀內。
  然后緩緩吸气,右手駢起玉指,虛空連揚,落指如風。這樣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行停手。
  這一陣工夫,董婉若黛眉輕顰,櫻口半啟,喘息了几聲,似是十分疲累。
  孫飛鸞緊閉的雙目,眼珠在里面轉動了几下。才緩緩睜開眼來,口齒微微啟動,無聲無力道:“江……郎……”
  江寒青忙在耳邊說道:“飛鸞,你醒過來了,我抱著你,就在這里,你先養養神,董姊姊有話和你說呢。”
  孫飛鸞眼睛內,突然涌出淚水,一顆顆滾了下來,說道:“江郎,我不會好了,我知道,這是董姊姊用藥力托著,只要藥力一散,仍然無效。不過這樣也好,我正有許多話,要和董姊姊說。”
  說到這里,忽然目光一抬,出手拉著董婉若纖手,嗚咽的道:“董姊姊,妹子不行了,你可怜可怜妹子,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妹子才會死得瞑目……”
  董婉若也陪著流淚,問道:“你要我答應你什么?”
  孫飛鸞喘息著道:“妹妹,我要你答應我,不要离開江郎,我知道你深深地愛著他,為了妹子,你想逃避。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里,你不答應,我死也不會瞑目。妹妹,你答應我罷。”
  董婉若被她說得粉臉生霞,心亂如麻,她沒理會她的話,手中拈著那支細骨針,問道:“妹子,這是什么針,你一定知道,快對我說。”
  孫飛鸞垂淚道:“這是師父昔年自用的毒藥暗器,叫做‘附骨針’,是以久年腐骨練制而成,中人必死,江湖上從未有人知道。”董婉若問道:“解藥呢?”
  孫飛鸞搖搖頭道:“沒……有……解藥。”董婉若道:“飛鸞妹子,這是騙人的話,一物必有一物制。既然傳下這樣歹毒的東西,定然會傳下解藥來。煉制任何奇怪毒藥,為防自己染毒,必先准備好解藥。你一定知道解藥放在哪里?”
  孫飛鸞淚珠如雨,嗚咽道:“姐姐,我真的不成了,姐姐,你……答應我,我好安心的去了。”董婉若看看抱著孫飛鸞的江寒青,沒有作聲。衛靖姑陪著流淚的人,忍不住道:“董姐姐,你就答應了吧。”董婉若跺跺腳,又急又羞,漲紅著臉,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但你必須說出解藥來。”
  孫飛鸞淚痕滿臉,飛過一絲凄涼的笑容,死命拉著董婉若纖手,說道:“姐姐,你答應了就好……”
  董婉若急道:“解藥呢,你快說呀!”
  孫飛鸞失望的朝她搖搖頭,凄然道:“師父當年煉‘附骨針’的時候,确是有解藥的,但師父說:‘煉毒藥的暗器,就是唯恐敵人不死,要解藥何用?’因此在煉成此針之后,正要把解藥毀去。”
  “當時恰恰有一位師父的至交好友在座,笑道:‘大姐,解藥毀不得,你還是交給我吧,万一有人誤傷。而這人又和大姐有關,豈不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再說,大姐他年有了門人,再要煉制‘附骨針’,也需要解藥。’師父听他這般說法,點頭道:‘好吧,我都交給你了。’就把秘方和解藥一起交給了她……”董婉若道:“這人是誰?她住在那里?”孫飛鸞道:“這人就是當年和師父齊名的飛天狐姬七姑,据說她已經在霍山清心庵削發為尼。”董婉若道:“我去找她。”孫飛鸞道:“姐姐不用去了,她已多年沒有消息了。”董婉若出手一指,點了孫飛鸞睡穴,一面朝江寒青道:“你最好把飛鸞妹子送到后面臥室里去,讓她好好睡一覺,我這就赶去霍山。只要飛天狐姬七姑沒死,自可找到解藥,最遲明晨自會赶來。”說完,轉身朝外而去。
  霍山一名天柱山,遠在皖西,但她有大白鶴雪羽代步,自可赶得回來。董婉若走后,江寒青命拿云、捉月把孫飛鸞移到后面她自己住的臥房里去。袁長老、天宁子因龍宮已破,便向衛太君告辭,飄然而去。衛太君有意把孫女靖姑許配江寒青,此事早經行令堂主單曉天踉江大先生暗中提過,准孫女婿沒走,她自然也留了下來。
  龍宮中人,包括飛駝龐公元、黃衣衛和十几名使女,全被鐵背駝龍和董婉若兩名使女紫鵑、紫玫制住,一齊廢去武功,放他們下山去了,此刻龍宮大門、改由鐵背駝龍防守。
  江寒青含著滿眶淚水,在一小花圃中,掘了一個深坑,把朱龍珠的尸体埋好,并在墳前豎了一塊石碑、用劍刻上了:“亡妻朱氏龍珠之墓”下面又寫上了自己的姓名,忍不住扶著石碑,放聲痛哭。衛靖姑慢慢走到他身邊,從怀中抽出一方帕絹,遞到他手中,幽幽道:“二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要保重身子才好。”天色逐漸昏黑,但龍宮中依然到處燈火通明。紫鵑、紫玫和衛太君的兩名使女,已把大廳打掃清淨,做了一頓丰盛的晚餐,在廳上擺好。但大家因孫飛鸞生死未卜,每個人心頭像壓一塊沉鉛,誰都沒有心情吃飯。
  這一晚,大家都守在廳上,只盼快些天亮,江寒青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在房中打轉。直等天色大亮,但听天空一聲嘹亮鶴映,董婉若已經急走了進來。
  江寒青急急問道:“董姊姊,找到人了么?”董婉若道:“飛天狐十年前已經死了。”江寒青听得臉色大變,急道:“那……”董婉若瞟了他一眼,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找到她徒弟,總算老尼姑是有心的,解藥留給了她的門人。”
  衛太君听得連聲念著“阿彌陀佛”,大家一陣風似的跟著進房。董婉若取出一個磁瓶,傾了三粒黑色藥丸,一手推開飛鸞睡穴,含笑道:“妹子,解藥取到了,你快吞下去。”孫飛鸞睜眼看,望著董婉若掌心三粒藥丸,感動得直垂淚,嗚咽說道:“姐姐,你答應妹子的話,可要算數。”董婉若雙頰緋紅,不禁低下頭去,羞澀道:“妹子快把藥丸吞了,這事得稟明家父家母才成……”衛太君接口笑道:“老身久聞東海雙仙之名,可惜從無机會拜識仙顏。董姑娘只管放心,等老身辭過谷主,就上落花島去,替你們兩家作個現成媒人。”孫飛鸞悅上眉梢,精神不覺一爽,不自覺地望了衛靖姑一眼,說道:“晚輩多謝太君。”接過解藥,吞了下去。藥物對症,自然好得快。午后孫飛鸞能起床行走。大家离開龍宮。走出山腹隧道,鐵背駝龍早已搬來許多大石,把洞門封死。
  行不多遠,只見一緇衣女尼,迎著過來,朝江寒青合掌道:“江施主,小尼奉命在此恭侯多時了。”江寒青注目看去,這女尼竟是十分面熟,不覺失聲道:“你是小香!”小香,是青旗令主司徒蘭的使女。女尼合掌道:“小尼法名了了。”
  一面從怀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呈上,說道:“這是庵主給江施主的。”說完,回身走。
  江寒青接過信柬,隨手打開。抽出一張衣牒,只見上面寫著:“恭祝二公子三師叔如花長好如月長圓
           皈依三寶弟子 了緣合什。”
  了緣是誰,不用說是司徒蘭了!
  了緣,真能了卻情緣么?多情乃佛心,縱然修成了佛,也還是多情的。
  《金令情潮》寫到這里,正好圓滿結束,承蒙各地讀者,熱烈愛護,深至感激,謹表謝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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