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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深潭斬蛟


  時近中午,春日高懸,春風吹撫著少林寺側的叢林,松濤澎湃,悅耳中听!
  寺前的廣場上,一片靜寂,宛如空寂無人。
  其實不然,紅星教的“黑水飛魔”等人已簇擁著劉耀武,退立在廣場的外邊。
  靜修及一批少林徒眾聚集在寺門這邊。
  靜性大師和“太湖水怪”距离兩丈,相對席地而坐,在他的周圍,正膝,運功調息。
  靜玄大師也在右側跌坐,但他的周圍正躺著“關外五太保”的身体,一齊頭外腳內,狀如梅開五瓣。
  再靠右邊,便是二三十具灰衣人体。
  靜性大師的左側,也有三圈十余人的少林和尚垂頭閉目,正在調息,戒刀齊擺在地上,映著太陽閃著銀光。
  再過去左邊,便是東倒西歪的尸体:有的人是和尚,有的是紅星教徒,血肉處處,細草變色,慘狀駭人。
  雙方未遭傷害的人都是睜著雙眼,注視著靜性大師身旁的青衫書生。
  書生正是千里馳援少林派的“青天飛龍”應清華。
  當少林派危急万分的時候,他即刻長嘯躍身,從右側松樹上射落,臨空右手數揮,先行制住“關外五太保”的穴道。
  同時,身挾“大清剛風”,直向靜性和水怪中間撞去;身形過處,便將兩人逼得倏地一分后退。
  跟著沖入少林三代門徒的陣中,震指向“普渡仙姬”一彈,迫得她惊叫一聲,疾向陣外躍出。
  清華并未追她,仍舊以同樣施為,連襲“辣手人魔”和“黑水飛魔”兩人,使兩處結陣應敵的少林徒眾幸免毒手。
  不過,這兩個魔頭,都曾經拚命向清華一擊;終被“大清剛气”的反震力和清華的七成功力的震天指一邊,嚇得上躍數丈,逃往廣場外邊。
  但在清華沖過這兩處的剎那,正門入“勾魂尊者”和靜修大師的掌風勁力中;左右兩股猛烈無比的狂飆,迫得清華連忙加運“浩然剛气”的柔字訣,雙掌一接一撥,才化解了這种夾攻的掌力,將他們逼開老遠。
  至于劉耀武及那些教徒們只經他隔空彈指,使他們嚇得面如土灰,躍出場外。
  這些連貫的動作都是清華以絕快的身法,在眨眼間完成的;所有身歷其境的人,除了几位功力高強者尚能夠看出是個人影外,其余諸人都只覺得一團青影,從樹上疾射而落,晃閃在敵我中間而已。
  直到清華停身在靜性大師身旁,大家才看清是個年輕的俊美書生,因而惊奇至极,不禁看得發呆。
  可是,少林派的人因為不認識清華的來歷;所以心中的感覺惊与奇的成份各半。
  而紅星教的徒眾們因已知道清華的立場和厲害;故是惊惶占有八分,奇怪只占兩分。
  他們只是奇怪清華的消息來源何以來得這么快捷?甚至怀疑在紅葉山庄時清華便已探得他們的預謀。
  這時,清華見全場無聲,視線均集中在自己身上,拱手向靜修道:“武當應清華,謹代表敝派掌門人向貴派掌門人致候!請大師示知法號,以免小生失禮!”
  靜修大師被他的話聲惊覺,連忙上前一步道:“老衲靜修,恭掌少林門戶,在此謹謝施主義伸援手的厚情!”
  清華接著說道:“小生馳援來遲,請大師原諒!一切詳情待小生處理此事以后,再向大師面陳!”
  說完又拱手一禮,便翻身向劉耀武走去。
  在距离丈多的地方停下道:“諸位如此侵襲少林古剎,實在上干天和,有失道義!小生既然伸手阻擋諸位,即愿承擔一切,如果不服,盡可向小生出手,小生決不令諸位失望!”
  說完,便負手而立,靜視劉耀武等;形態輕松,風度飄然,完全不是場對敵的樣子,看得少林門人自靜修以下無不欽服贊歎!
  劉耀武气得環眼猛睜,冷哼一聲道:“小子,你甭得意!老子現在懶得動手;等下次月圓時,可到驪山烽火樓來,再叫你知道厲害!”
  他這种色厲內茬的說詞,瞞不了少林徒眾,也騙不了紅星教徒和應清華。
  清華不禁哈哈一笑道:“少教主既是不愿顯露絕學,小生只得等待下次,再向閣下領教;不過其余諸位,是否有興趣向小生賜教一二,讓小生開開眼界?”
  他這樣明著叫陣,气得“黑水飛魔”和“勾魂尊者”、“辣手人魔”三人內心欲炸;但都嘗過應清華的厲害,不敢輕妄出應。
  明知一經交手,自己定將當眾出丑,何苦去自找晦气呢!
  所以,他們互看一眼以后,便門聲不響。
  只有“普渡仙姬”這淫娃被清華的絕俗儀態迷昏了心,竟然忘了厲害,“格格”一笑,飛身耀至清華面前。
  扭臀擺胸道:“我說小弟弟呀!你既然是這么好興趣,就讓大姐我來陪你玩個痛快吧!不過,你不能太狠心,弄痛大姐的肉呵!”
  清華早知她不是好東西,現又見她向自己這樣輕佻,心中更想懲她一頓。
  所以俊目一睜,神光湛湛地瞪著她說道:“小生在此等候,請先出招吧!”
  普渡仙姬被她的雙眼神光一逼,不禁心靈一震,低頭忖道:這小冤家好厲害的內功,如果稍不小心,恐要當場出丑了!還是見机而作罷。
  于是,她又抬頭蕩笑一聲,媚眼一飛道:“小弟弟當心!”
  并以“太极起勢”的架式,突化為“玉女穿梭”,晃身進步,向清華前胸點到。
  這“太极起勢”和“玉女穿梭”的招式都是武當派的;而“普渡仙姬”故意拿來對付應清華,真是一件趣事!
  所以,使清華和少林門人都感到奇怪!
  當清華向右一閃,欲再觀察對方的招式時,“普渡仙姬”已化為“帶馬歸槽”,中途變作“羅漢撞鐘”,攻向清華的左右太陽穴和耳根穴。
  這兩式使清華和少林門人更為奇异!
  因為這兩式手法是少林派的招式。
  清華展開步法,一面輕巧地閃避,一面觀察她還有什么花樣。
  果然,“普渡仙姬”接演下去,有崆峒派的青燐掌法,有昆侖派的七禽掌法,峨嵋的流星掌,雪山的寒冰掌,華山的雷音掌,各門各派的聞名掌掌手法。
  且因她功力甚高,拼湊得法,演得天衣無縫,毫無勉強之病,使在場諸人,都暗贊她聰明不凡,不愧是個聞名的女魔頭。
  原來,這“普渡仙姬”原名藍娥,自幼美艷非常,淪入煙花;后來被個不知來歷的道人劫住深山,因而學得一身武功和采補之術。
  直到那淫道走火入魔死去后,她便重臨人世,利用美色勾引各派青年弟子,作她采補的對象,并盜取各派的武技。
  卒使她學成各派的許多絕技,使正派人士莫奈她何!
  漸漸功力越高,名聲越大,終被列入一等的高手,擠進“六魔”名單之內,在武林“二十八宿”的高位上占得一席。
  且因她精于采補,駐顏有術,雖然年已近百,望之仍是中年美婦,使一般武林后輩絕不敢怀疑她,就是淫凶久著的女魔頭。
  正邪第二次決戰后,她因怯于正派人士的武功,曾經遁跡邊荒,潛心修練“柔元陰功”。
  當劉世澤返回中原組教的時候,正值她練成陰功,重現武林;故被劉世澤网羅教內,擔任飛鳳堂主。
  由于她工迷善媚,使教中的魔頭們半數以上都与她有曖昧關系,并且形成一股潛勢力,支持她地位日高,漸漸超出“赤龍”、“黑虎”二堂之上。
  同時,劉世澤和劉耀武二人也是她的入幕之賓。
  并且明目張膽,毫無顧忌,更使她儼如教主夫人,指揮如意,造成她在紅星教中是教主以外的實權人物。她在飛鳳堂內,擁有多名男香主外,尚有女香主多人。
  另外有個“奼女隊”,共有二三十人,都是美麗動人的少女,經她訓練而成,個個身手敏捷,体態迷人。
  她自己有兩個嫡傳弟子作為“奼女隊”的正副隊長,即是現在跟在她身邊的黃衣少女,武功体貌都极出眾。
  這次,她跟隨劉耀武南來,在形式上是以堂主身份,奉命跟少教主來赴約,暗地里,是她自己在傳聞中,听到應清華是如何年輕漂亮,武功高強,心欲借机一睹清華的丰采,想辦法收為己用。
  可是,事情并不如意,到了武昌,還沒有見到清華的面,便又奉命偷襲少林寺,赶路北上;所以,她遲遲不愿出手,即是心中失望的緣故。
  這時,她一見清華的超人儀表,乃不顧厲害,獨自出手糾纏,使劉耀武等私心為她著急叫苦!
  經過近百招的交手,清華仍是輕松安詳,在她的雜錦式中游走;使“普渡仙姬”開始感到奇怪和不耐。
  因而一面攻擊清華,一面淫笑道:“唉呀!小弟弟!你怎么只是躲著我?再這樣下去,他們要笑話我倆不夠親熱啦!”
  清華沒有理她,只是冷哼一聲,仍是巧妙地晃閃在她的四周,使“普渡仙姬”無法挨到他的衣襟。
  “普渡仙姬”突然計上心來,口中喊道:“小弟弟!你真坏!姐姐不來啦!”
  話后即向后一掠,一式“金鯉倒穿波”退出丈外,停身蕩笑不已!
  清華也只得停身而立,靜瞧她的舉動;使旁觀的人都怀疑滿腹,不知他倆為什么忽然停下來。
  “普渡仙姬”一見清華停身不動,即刻又扭動蛇腰,走回清華面前數尺處道:“小弟弟!我知道你不愿傷害姐姐,所以不肯還手!來罷!讓我們真的親熱一番!”
  說完,即一扑向前,雙手齊揮;同時一陣叮當鈴響,挾著一蓬丈寬鐵粉紅物,直向清華頭上罩來。
  她這猝然施襲,使少林門人都駭然一惊。
  有的竟惊叫出聲。
  同場中也是一聲尖叫,已看見“普渡仙姬”倒在地上。
  清華反而立在她背后數尺,形色庄嚴地朗聲道:“你如此淫凶,本應即處死!但小生不愿不告而誅,故給你自新机會!以后若再無恥害人,一定……”
  話未說完,即刻猛喝一聲,轉身向后出掌;一掌轟天价響恍如雨中春雷;震得眾人耳鼓齊鳴,山林嗡嗡作響。
  并夾著几句哼聲和一陣怒喝,聲勢似是十分緊急,似又發生拚搏,但一陣之后,仍舊又歸寂然!
  只見應清華面色微紅,靜立依然;在“普渡仙姬”的身体不遠多出了靜修大師和十多個門徒。
  在清華對面的兩丈外,“黑水飛魔”、“勾魂者”。“辣手人魔”三人,正在面色蒼白,閉目靜立。
  似乎是身受內傷,各自運功調息。
  原來,當“普渡仙姬”無法挨著清華之時,她知道要憑武功擒住清華已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借故停下來,欲用“飛云迷香网”來達成目的。
  要知這“飛云迷香网”實在是件厲害的東西;网寬成丈,全部用天蚕線織成,任何寶劍利刃,均無法將它割破;柔軟輕薄,收起來只有盈握。
  “普渡仙姬”遁跡邊荒時,得自一所古洞中;后經她細心設計,在网腳上安上許多緬鐵打造的小鉤。
  网身上系上許多豆粒般的小鋼珠,珠內中空,裝有特制的迷魂粉;只要用車一抖网身,鋼珠便會一開兩半。
  不論人畜一入网中,即將被鉤住不得脫身,迷例如死,必須服用“普渡仙姬”的獨門解藥才能醒轉复原。
  “普渡仙姬”制成此同以后,极少使用,這次用來對付清華,以為万無一失,心愿可償的。
  其實,清華自獨闖江湖以來,已漸老練,故對“普渡仙姬”突然停手不攻之事,心中已起怀疑。
  繼見她款步而來,更認為另有陰謀。
  所以,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暗地里實已提防。
  在“普渡仙姬”直扑而來的剎那,他已一晃身形,閃在她的背后,同時右手一揮,已將“普渡仙姬”的“入洞”、“鳳眼”二穴封住。
  左手一抓,即將“飛云迷香网”收入袖中。
  但因動作太快,使旁人無法看清。
  只听得尖叫一聲,便看見“普渡仙姬”倒在地上。
  這時,清華正朗聲說話,教訓被點啞穴的“普渡仙姬”;背后兩大的“黑水飛魔”等人認為有机可乘,竟然三人一齊出掌,同時劈向清華的背部。
  狂飆气勁,疾卷如潮,勁力万鈞,急銳而來。
  幸得清華一聞背后風聲,情知不妙,即刻念動身隨,一振“浩然剛气”回身出掌,式演“天地交泰”,揮出九成功力,硬接敵人掌風。
  故听得一聲“轟”響,震耳欲聾,塵沙飛揚,哼聲几句。
  嚇得靜修等人飛躍而來。
  本來,以“黑魔”等三人的合力一擊,确是武林少有人能敵的;如果清華不用“浩然剛气”護身的話,縱令用出十成功力也要被震退老遠的。
  何況只用了九成功力,更要受傷無疑!
  可是,他用上“浩然剛气”護身,情形又完全不同了;“黑魔”三人功力受到清華九成功力的掌風一擋,再受“浩然剛气”的先柔后剛妙用,一收一彈;反震得他們后退丈余,跌倒在地;五內受傷,血气洶涌,強忍著一口鮮血勉強爬起調息。
  清華也被震退兩步,血气翻騰不已!
  不過,這是因為他在倉促中應敵,對“浩然剛气”的玄妙作用,不能發揮极致的緣故。
  劉耀武和那兩個少女,也在一聲暴響之際,嚇得一躍兩丈,后退到廣場邊緣,面色鐵青,呆立無聲。
  這時見靜修等已立在清華身后,也連忙躍回“黑水飛魔”等人的身邊。
  那兩位少女瞥見“普渡仙姬”仍舊躺在清華身側的地上,便想躍出搶回;但被劉耀武揮手止住,急得熱淚奪眶,惶恐至极!
  靜性等坐于地下調息的已在此時复原起身,各自圍攏上來。
  場中經過一陣短短沉寂,清華才對劉耀武等開口說道:“想不到武林成名人物亦效無恥小人,實行偷襲!如此行為,真令人齒冷!
  “但小生不為已甚,不究已往,你們可率領徒眾,速即离開此地;否則,便莫怪小生無情!”
  劉耀武看了“黑水飛魔”等人一眼,冷哼一聲道:“好!少爺認裁!小子,你將我們的人弄醒,本少爺即刻离開!”
  清華哈哈一笑道:“堂堂少教主之尊,連解穴亦未學過嗎?好!讓小生請几位大師幫忙,還你一活人!”
  接著,又回頭向靜修大師微笑道:“可否請掌門人轉請几位大師往那邊樹下將該批教徒‘巨骨’穴上之松針拔出!”
  靜修合掌當胸答道:“施主悲天們人德及邪惡,老衲理應共襄善舉!”
  同時轉向靜玄、靜性道:“請兩位師弟与明心等同往,按照應施主之言行事!”
  清華向靜修說了一聲“謝謝”,便向身側地上的“普渡仙姬”一揮右手,隔空震開她的穴道。
  等她躍回劉耀武身邊后,才朗聲道:“諸位如有不服,盡可在下次見面時,向小生再顯絕學;若再無端偷襲各門派,小生決不旁觀!亦不再与諸位客气!”
  劉耀武气得眼露凶光,還欲動手再斗。
  但右后一触怪刃的握把,即又恢复鐵青的臉孔,冷森森地說道:“好,今日之事,咱們留到驪山一并清結好了!”
  同時,又轉向剛被解穴放回的徒眾和剛從地上躍起的“黑魔”等人喝道:“咱們走!”
  聲起身飛,直向山外而去。
  這批窮凶惡极的教徒眨眼便走得一干二淨;只剩下靜修等少林門徒高興地圍著清華,不斷寒暄道謝。
  午刻已逝,靜性突有所感地向靜修道:“掌門人,時已不早,該請應施主進寺用膳才是!”
  靜修連忙口喧佛號道:“啊!老衲卻忘了,失禮之至!施主,請!”
  清華也連忙作揖恭讓道:“大師請進!小生隨后!”
  靜修大師見清華如此,只得告罪先行引路;其他門人除了被靜性留下一部分清理廣場外,都相繼跟隨進寺,返回各人修練的院所。
  進入寺門以后,清華向靜修問道:“請問大師,靜悟大師何故不見?是否仍未返寺?”
  靜修又是一聲“阿彌陀佛”過后,才皺著眉頭道:“二師弟早已返來,但因与‘黑水飛魔’對掌受傷,現在臥床不起;四師弟亦已衛道損身,圓寂西歸!老衲德薄才庸,導致師門遭劫,說來真是慚愧!”
  清華接口說道:“大師毋須自責,紅星教為害人間有目共睹;并非大師失職之過!敝師門亦曾同遭侵扰,幸未釀成大害!
  “今后若能團結同道,一舉便可將他們消滅!請讓小生先看靜悟大師之傷勢,再与大師作詳談如何?”
  靜修大師忙向清華稱謝,并著明性和尚引路,一齊擁向靜悟的臥室。
  靜悟大師自被“黑魔”擊傷后,雖然眼過少林傷藥,仍舊昏迷不醒,气若游絲。
  所以,靜修等一進房中,即看出傷勢嚴重,正在生死邊緣掙扎;同時感到束手無策,悲憤万分!
  清華略為診視一下傷處,即刻從三瓶中倒出兩粒“百草還魂丹”,喂人靜悟口中,再以本身真气助靜悟療傷。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才見靜悟呼吸慢慢的轉順,兩眼微微地睜了一下又閉了下來。
  清華口在靜悟耳旁道:“大師,小生已幫你治過傷,再休息几天必可好了。”
  清華走出臥室,舉步照正廳走去。
  晚膳上清華便向靜修等人說明紅星教的野心及要如何聯合各派,消滅紅星教等等,均得到靜修等人的贊同。
  用餐后,清華便回房休息了。
  一宿無語。
  早晨,忽然“津津”連聲,清華忽被此聲吵醒、傾听之下知是馬叫的聲音,連忙飄身出外,直入林中馬聲的方向。
  他看見白龍旁邊有一黑馬,他細看黑馬之后,覺得又是一匹難得的龍駒,堪与“白龍”媲美!便向黑馬頻招左手道:“來!不要怕!”
  黑馬也靈慧异常,見清華向它招呼,似乎了解其中意思;不斷“津津”發聲,揚鬃擺腦,走前數尺,又退后踢蹄。
  清華見它如此作態,感到非常有趣!
  即刻笑著向它走去,口中又呼喚道:“乖馬儿,別怕!我很喜歡你啊!”
  當他离馬數尺的時候,黑馬忽然急嘶一聲,向后門退丈余,再回首對著他踢蹄。
  他只得到回白龍身旁,天真地一拍它道:“你們再玩一會,我等會再來找你!”
  同時一拔身形,沿岸疾向水潭邊馳去。
  眨眼間,水潭前側的岩石上,便出現了他的身影。
  他負手而立,靜靜地觀察這股水帘,仰望俯視;似是別有一种情調,使他陶然沉醉!
  忽然,他撿起一個拳大的石頭,用二成功力的手勁,向水帘中央投去;“啪”的一聲,水花四射,石塊已被水力沖落潭中。
  他驀地一呆,暗自想道:“水力果然不小,這樣用力投射的石頭縱使遇著大樹,也要洞穿而進;真沒有想到,竟透不過一幕水帘!哼!我非達到目的不可!
  于是,他又撿一個石頭,用三四成勁力投去;“雪”的一響,石頭鑽入水帘不見。
  他靜觀一會儿,既看不見石頭下潭,也沒有一點其他的反應;不禁心中一气,撿起一個比前更大的石塊,用六七成功力擲去。
  石塊挾著無比的勁風直穿水帘而過;一陣雪白的水花濺得滿空如雨。
  他敏銳的眼光跟著石塊前進。
  一瞥之間,覺得水帘后面黑沉沉地,頗具神秘性。
  因此,他又來一次,用更大的石塊,更猛的勁力,使水帘穿個更大的洞。
  這一次,使他感到非常奇怪!
  因為,他覺得石塊雖然穿過水帘而去,但沒有打在石壁上;似乎投入一個山洞中,旁無一些聲息。
  他靜立一會,思索了一遍,決心要設法探究真象。因而沿著潭邊走向左側的石壁,從側面去觀察水帘內面。
  一看之下,果然不出所料;水帘是竹簡形的,帘邊和石壁間尚有四五尺的距离;半壁間,可以看見一個洞口,正對著水帘。
  洞口以下,苔蘚處處,無法著足;縱令輕功再好,也無法躍上洞一口。
  除非是陸地神仙一流人物,練就躡空踏虛和御風飛行的本領,才可從這狹長的空隙中直上其間。
  所以,清華看了以后,感到有點失望!
  但是,他又想及紫蓋峰后的奇遇,正是人跡不到的地方;古今來的仙快之流都是喜歡在這种地方潛修的。
  故又撩起他的希望,細心地研究附近的情形;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終于退到原來的石上,望著石壁出神。
  經過一陣冗長的呆望凝思,才向石壁走去。
  并且施展絕頂的輕功,從壁根直躍而起,一式“平地拔蔥”,身形直上七八丈;同時,用腳尖一點壁間的藤蘿枝葉,又拔起五六丈。
  如此三四次借力,一口气給他躍上二三十丈,停身在一根石松上;臨風搖擺,輕松自然,好像這种罕見的身法仍未用出他的全力。
  石松側面數尺,有一叢不知名的藤樹,枝葉盤結,橫寬近丈,從石縫中倒挂而下,垂著低檐。
  藤下覆有一洞,寬有七尺,剛才春風吹動藤樹,使他發覺藤下有洞;認為此洞与水帘中的石洞必有關連,所以躍登石松上面,作一次實地觀察。
  他在松樹上細看一會,覺得洞口雖然不很大,确是經過人工修整的;不然,洞口岩石不會這樣整齊平坦。
  因此,他即刻閃身入洞,并且摘下玄音玉簫,以防不測。
  他在洞口靜立一陣,感到洞內空气無异,不可能有毒物存在。
  故即小心舉步緩緩進內。
  洞內漸進漸黑,寬度也漸小;等他走完洞口光線可以照射的一段時,洞徑已變成四五尺寬,必須躬身才能前進。
  并且,洞成右彎,洞底漸潮濕,洞徑又逐漸擴大;漸漸地,他又可以直身而行。
  這一段路約有十多丈長,中間有几處石縫透光進來,尚可依稀辨認事物。
  不久,他到了洞徑的盡頭;一扇小小的石門出現在他面前。
  瀑布的響聲也較前更為響亮。
  他在門口小立一會;挂好玉簫;開始輕輕推動石門。
  石門緊密异常,經他用了五成勁力推移,才慢慢向內啟開;眼前一亮,出現一個兩丈寬的石室。
  室內四壁簫條,只有右牆角上鑿有石盆一個,寬有兩尺,承接石縫中流出的清泉,汩汩溢滲入牆根;看樣子是半屬人工的廚房。
  室右又有小門,光線即從此處射來,清華在室內略一觀察,便向右側門進去。
  門內是個更大的石室,頂上有明珠一個,光芒四射,照得全室明亮,微紅的石質,特別顯得美麗!
  室內清爽干燥,石質光滑,似是全用人工開辟的;石桌、石凳。石床等物俱備齊全;石床上有骷髏一具,旁有寶劍一把和盈尺的玉盒一個。
  清華知是武林前輩的遺骨,即刻向前默禱行禮。
  然后撿起寶劍,拔出察看,“錚”然一聲,劍泛綠光,尺寸适中,确是一支難得的寶劍。
  但是,他因為掂了“銀鉤”在身,故對這支寶劍的不凡,只有贊賞的意思,無占有的心理。所以,他只將寶劍拿在手中揮動一下。
  便用劍尖往石床一抵,像是測驗劍鋒銳利的程度。
  同時,他又自語道:“果然不錯!就用它來挖坑罷!”
  并且轉頭四顧,欲找一塊妥當的地方,埋葬床上的骨骸,以安死者的心。
  可是,全体光滑的石室,無法找到适合的地方。
  只得就在石床的側邊,蹲身用劍挖掘。
  只一會儿,便給他挖出個兩三尺寬的深坑。
  他葬埋好骨骸以后,才將寶劍歸鞘,坐在床上密看玉盒。
  這五盒制造很精美,費了他一陣思索,才在盒底找到啟開的關鈕,將它打開。
  盒內有素絹一幅和手錄兩本,折疊整齊,但手錄的皮面破損,字跡模糊,錄內的朱紅圈要已顯露在外,證明是年代久遠的古物。
  他帶著滿怀喜悅,將素絹攤在石床上,細心地看下去。
  絹上是寫道:
  “余峨嵋悠游子,喜山水之樂,故攜劍遨游天下,浪跡多年,歷遍名山大澤;后因發現此洞甚佳,遂定居潛修焉。
  “歷時十載,余又游興勃發,遠走西南各地,嘗盡蠻風瘴雨,終在羅浮之巋發現三盒所盛之(乾坤通化真解》秘本,喜欲攜返此處,再作潛修。
  “孰料,途間不慎,邛崍派人士發現,劇斗之后,余刃其二,從其一,据云乃司徒印也。
  “余返此詳細研閱,始悉‘乾坤真解’,乃羅浮雙仙所留,全是夫婦合修之道。第因好奇心重,試依訣練之,一載之后,突飛猛進,精進惊人。
  “不幸走火入魔,終遭全毀,故于易席之前,書此以待有緣,愿來者依吾言行之,必有后福。
  “來人可葬余于此,將‘綠芒’劍攜交敝派掌門;‘真解’即以相贈,以酬厚德。
  “如來者為吾佛道中人,則請將‘真解’探交劣徒白清夫婦亦可;切忌以寡居之身試習其中秘要;否則,速將蹈余覆轍,后悔不及矣!”
  清華看完以后,才知道是峨嵋前輩的自述及遺囑,不禁自忖道:悠游子的道號极少听見,不知是峨嵋第几代傳人?
  只有待探听明白后,方可依言行事。
  接著,他將悠游子的遺囑放在“乾坤真解”盒內,揣入怀中;重新拿起寶劍,便欲沿原路出來。
  走了兩步,忽又想道:水帘下的洞口,難道和這石室是不通的!不!一定是相通的,我要探個明白!
  于是,他捧著寶劍,細細察看石室的上下左右,稍自怀疑的地方,即用劍柄敲打,側听回響。
  直到找遍全室,仍無一點發現的時候,才呆立忖道:奇怪!真的不相通呵!悠游子老前輩也許像我一樣,為了要到那大洞去,才發現這石室的!
  對!他一定也曾經找過,而沒有達到目的的。
  他思潮一轉,接著又想道:也許是我不該到的地方,所以找不出通路;縱使勉強達成目的,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正如悠游子老前輩一樣,貪練了不該練的內功,反弄得埋骨古洞,了卻道基;其實,我能夠到達此地,已經是人生奇緣,何苦再生貪念說?
  還是早點出去,找白龍回少林寺去才是道理。
  他想通了這段人生哲理,即刻向悠游子的埋骨處恭行一禮,轉頭遠出石室外,運功關閉石門。
  可
  是,當他關好門的剎那,即覺得洞徑震動,沙塵紛落;底下“隆咯隆咯”地作響,好像有极大的東西在轉動;使他心神一震,連忙向洞外走出。
  剛走到洞口,便听得自黑二馬的緊急嘶鳴,似是受著侵擊爭斗而發。
  他連忙躍在洞側的石松上,見黑白二馬正在潭外不遠的地方和兩條体形似貓,全身斑花的野獸拼斗得危急非常。
  且覺得,崖壁震搖,潭水突漲,石壁上的脫石崩塊齊向下落,好像要發生山崩地陷的樣子。
  他心知不妙,必須迅速救出兩馬,赶快离開此地。
  所以,他即時一聲朗嘯,身形向外斜起,一式“鷗鳥斜飛”沖上崖外四五丈高;跟著縮腿俯身,化成“蒼鷹搏兔”之式,直向兩馬身邊扑去。
  這時,那黑馬最為危險!后蹄一揚,沒將那野獸打倒,反被它一閃一扑,跳上黑馬的背上,兩爪抱住黑馬頸子,張開血口利牙便咬。
  黑馬雖是龍种良駒,威力不凡,但因纏戰過久,動作已不如那花獸靈活;所以被它藉机躍上背上,陷入險境。
  反觀白龍卻好些,身体雖不如野獸的靈活;卻因身有鞍墊等物裹著,一時不懼對方咬啃;只要防衛頭尾兩端,感到輕松一點。
  但身上已留有几處血痕。
  清華在空中看見黑馬的情形,連忙在四五丈高的地方,將手中的“綠芒”寶劍當作暗器使用,連鞘一擲,直向馬背上的野獸打去。
  他這樣含憤出手,不自覺地用出四五成功力;使寶劍飛如閃電,直穿獸的頸間而過。
  只听得一聲慘嗥,野獸的体已隨劍風余勁從馬背上飛出丈外,追迫白龍的另一條野獸打得一滾,緩下了攻勢。
  清華自寶劍出手以后,跟著疾落白龍這邊;剛好那野獸從地上一滾而起,又欲扑向白龍;被他怒极出掌,一下便拍得尸飛兩丈,頭破而死。
  他打發了兩頭野獸,心中已平靜下來;知道兩馬都帶有几處傷痕,必須速予醫治,所以倒出兩料“百草還魂丹”,放在手中磨成粉末。
  先將白龍前后股的傷處,用手指沾著藥粉摩擦一遍。
  然后,又托著剩余的藥粉,慢慢向黑馬走去。
  黑馬的傷處較多,有几處已鮮血淋漓,触目惊心!
  自從清華臨空飛劍將野獸擊斃以后,馬便停在原處,用兩眼盯著清華動作。
  白龍經過主人治傷后,也許是感到非常高興!連聲嘶鳴,隨著清華走向黑馬而來。
  本來,清華仍恐黑馬又會轉頭跑開的;但這次卻出乎意外。
  它除了連嘶几聲,以應白龍外,仍舊站著不動。靜等清華走上前去,好像懂得是清華救了它,從此感恩圖報一樣。
  清華喜出望外地走近黑馬身旁,輕聲地說道:“不要動,好好地讓我給你治傷!”
  接著,便按照前法,逐處給它擦藥。
  直到藥粉不夠,又再用一粒“百草還魂丹”。
  此際,日近申末,滿天黑云,風強林嘯,大雨欲來;河水漲涌出岸,四處橫流;云中電光頻閃,輕雷初響,情勢已非常惡劣。
  但是,清華仍舊全神注意在馬身,毫未發覺。
  直到他治完馬傷,輕對黑馬道:“好了!乖乖地跟著白龍后來,我們要回去啦!”
  說完,便走向白龍身邊,意欲上馬回少林寺去。
  他正在攀附鞍頭的剎那,突然一聲“隆隆”暴響,潭水直噴十余丈高;山崩地裂,急雷驟雨,河水暴漲。
  他見勢態惊險,不容許再騎馬出走。
  所以速即一拍白龍的后股,大聲喝道:“赶跑!”
  同時,躍至黑馬后面,同樣一拍一喝,使兩馬四蹄如飛,直穿叢林而去。
  自己稍一顧盼地形,順手從花豹身上拔出“綠芒”寶劍,向腰帶上一插,施展絕頂輕功,橫向左側的大樹上掠去。
  他的身形尚未落地,又一聲惊天動地的暴響,同時,雷雨更猛,河水驟高數丈,一种特殊的感覺使他自然地向潭邊一瞥。
  他不禁一聲惊叫,真气頓泄,身形落在一根參天古樹上,手握“銀鉤”劍把,睜大眼睛,凝目而視。
  原來,此地瀑布下面的水潭已經水漲數丈,淹沒了整個河岸樹木;且還繼續上漲,淹到他足下大樹的半腰;下游的樹海,已只剩一些樹梢,成了汪洋的澤國,在滔天的駭浪之中正隱現出一龐然大物。
  清華隱身材上,用目一看,在波濤之中,一條龐大的怪物,牛首蛇身,獨角隱鱗;眼大如鈴,亮似一對明珠。
  角彎如弓,紅若海底珊瑚。
  頸下一道白紋,圓身粗足合抱;從水中伸首而上,露出頭頸成丈,左右睨視;形態凶惡,樣子似很得意!清華停下身形,內心暗自忖道:“原來是出蛟!難怪會如此狂風暴雨,突然漲水;這种惡物出世,又要傷害無數人畜生物了,我必須想法子將它除去。否則,便枉自崇俠尚義了。”
  他看了一下繼續上漲的洪水,接著又想道:看它的樣子,還有一半身体在深洞內,此時正是它轉動不靈,最易下手的好時机!
  但是,在這波濤翻滾的水上,不如陸地方便;自己雖然輕功足恃,也無法在水上久戰的,怎么辦呢!
  他在急切間想不出妥善法子來,又不肯輕易冒險行動;只是在大雨滂沱的樹上空自焦急不已!
  清華在這危急的關頭,仍是如此慎重的原因,正是他思慮周到,處事逐漸老練的表現。
  這時,他正在想不出好法子的剎那,突被水上漂浮著枯枝,引得靈机一閃;連忙一縱十余丈,躍上坡頂的大石上。
  拔出“綠芒”寶劍,砍下一根碗口粗細的樹枝,截成丈余長的小段,劈為兩塊薄板,用腰帶縛在鞋底下面。
  然后,脫下長衫,將玉盒、革囊、玉箭等物一齊包在衫里,放在一個小岩洞內;上面用“綠芒”寶劍壓住,再用樹葉遮住洞口。
  即刻手提“銀鉤”,翻身一掠而下,回到水中的樹頂。
  樹頂离開水潭,約有二十余丈,中間的樹木已全被水浪涌沒,毫無著足之處。
  蛟頭右側,也要十余支外才有凸出水面的樹枝。
  河口方向,是只見洶涌的波濤滾滾而去。
  在這樣廣大的波浪上,要和惡蛟相斗,實在危險!
  這時,水勢繼續上漲。
  只見那蛟龍一縮牛首,沒入波內,跟著向上一伸,沖破而出;“轟隆”一響,水花四射,直達五六丈高;蛟首也沖出水面甚高。
  看樣子,它的身子又從洞中拖出一大段,水勢也隨著猛漲。
  清華在樹上一見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一震!
  但他已下定決心,義無反顧。
  雖然明知危險至极,也仍舊要冒險斬此惡物。
  所以,他趁著較身尚有一半在洞中的時候,即刻念動身隨,功行全体,一晃白芒伸縮的“銀鉤”劍,朗嘯一聲,身形沖天而起。
  在十余丈高的空中俯身縮腿,跟著雙足向后一蹬,身手足成一直線,挺劍向蛟龍俯沖而去。
  一式“鉤光掠影”,劍化滿空銀虹,挾著風雷之聲直向蛟首罩落。
  真有雷霆万鈞之勢,惊心動魄,恍似銀龍回空之妙,精勁絕倫!
  蛟龍自清華朗嘯的時候起,即已引起注意,側首睨著他的行動,今見銀虹万縷罩來,也知道敵人厲害非常,不可力敵。
  即刻一沉牛首,沒入水中;等清華一沖而過的剎那,突從水中擁浪沖起,用獨角猛撞清華的后背。
  挾著駭浪凶濤,真的惊入至极!
  幸得清華反應快速,机智有素;一見蛟首縮入水中,即刻昂頭煞勢,化作“云龍三現”中的盤空身法,從左側回旋而過。
  等蛟首從水中沖出時,他已繞過右側,正面相對。
  同時,右手一揮“銀鉤”,用兩丈長的芒尾,向蛟首一削一帶;左手向下一拍上沖的水浪,藉這反震之力,又躍起八九丈高。
  半空中“細腰翻云”又變作頭下腳上,隨著下落的水花,再向蛟頭攻到。
  蛟龍被他手中的劍芒嚇得“咕嚕”一聲,又縮入水中。
  清華只得重施故技,向右繞飛四五丈。
  且因真气已消,迫得直落水面;雙足向水上一滑,沖出一兩丈外;乘這剎那的時間,換气再起。
  當他剛從水面躍起兩三丈高的時候,蛟龍已從水中擁浪再出。
  口中一股猛烈的水箭,也似銀虹經天,速即射到。
  如果清華稍遲剎那未曾躍起,即將遭受滅頂之災。
  接著,清華又從空中攻擊蛟龍,時起時落。
  蛟龍也倏沒倏現,狠斗不已。酉初已屆,大雨如舊。
  如果戰況拖延下去,清華的行動受到黑夜的限制,成功更是無望。
  幸得蛟龍的一雙大眼已開始發亮,宛似一對藍色的燈籠,光芒照射數支以外。
  這時,他在這里斬蛟尚未成功,卻等急了少林寺內的和尚們。
  靜性大師和十七個二代弟子早已奉得靜修大師的旨令,備著風燈,在樹林內尋找他的行蹤。
  原來,靜修大師自清華出房以后,以為攜取坐騎是件易事,不久即可回轉;出与靜玄、靜性二人仍在云房中靜坐以待。
  不料,一個時辰過去,仍未見他回來;三人心中開始感到奇怪!
  他們都深信清華是個武林罕見的人物,為人篤守信義,絕不會無緣無故不辭而別的。
  所以,即刻叫明心和尚去探問,本派門人有誰知道清華的去向。
  但探問的結果,毫無所獲,只有三代弟子几人說在清華出去后,不久即發現右側樹林內惊的人嘯聲傳來。
  時起時停,震撼山林;由近漸遠,終告不見;依照嘯聲的強弱音調,极似清華降落打斗場中時所發的一樣。
  因此,靜修大師三人認定是清華因愛馬逃走,發聲呼喚無疑;并且令三代弟子二十余人入林幫助清華找尋失馬。
  直到大雨淋漓,找遍附近十里以內,在無可奈何之下,才返寺報告經過。
  靜修三人研判一陣,覺得清華一定仍在附近;或因特殊事故耽擱了時間,抑或迷失方向,一時找不著路回來。
  故此,靜性大師便奉命率領二代弟子冒風雨往附近的樹林內再行找尋。
  因為大雨滂淚,一切跡印均被沖洗干淨;所以,搜遍林內各方,仍舊毫無所獲。
  但已發現山洪暴漲,泛濫成災。
  故即逆流而上,意欲探個明白。
  當他們到削壁側面時,正是清華朗嘯一聲,開始向蛟龍攻擊的時候。
  所以一聞聲,便齊集尋來,看著這場惊心動魄的人蛟相斗,真使一個個心膽俱惊!
  此際,天色漸黑,視線漸漸不清,在黃白色的水波上,只能看到一條龐然大物伸縮搖擺,和一個時起時落的人影,挾著數丈銀虹,飛舞纏斗。
  水聲嘩啦暴響,浪花四射沖激;使人如置身大海旁邊,面對著惊濤掠岸。
  清華因為施展全身功力專心一意地對付惡蛟,故未發現靜修等人已經尋來高坡頂端。
  又經一陣時間后,視線更是模糊,只能看到蛟龍的雙眼藍光,晃閃隱現,情勢也顯得更危險。
  清華在戰斗中暗自想道:現在已拼斗多時,仍無法得手,若長此下去,總不是辦法!何況,藉著腳下的薄板,雖然可以換气換力,卻無法調息。
  假如長斗不竭,真气損耗過甚,便將身遭慘禍了。
  哼!看這惡物的情形,最怕我手中的“銀鉤”劍芒,我何不如此試試,也許別有奇效。
  他這樣邊斗邊想的時候,靜性也針對當時的情況,想得一個辦法;欲試驗一下,看看是否能對清華有所幫助。
  所以,即令二代弟子們點亮避風燈,齊站在一堆,燈光集中射向蛟龍頭上,上下左右跟隨著蛟龍轉動。
  就在他們用燈光相照之際,正好清華從水上躍起空中,俯身向蛟龍沖下。
  惡蛟正感突然失卻了明顯的目標,不斷擺首尋找清華的身影;恰被左側坡頂的燈光引得一呆,忘了清華的威脅。
  就在這一剎那,清華的身影已疾沖到他的上面兩三丈處;把握良机,忽然一揮右手,銀虹暴長,疾如閃電,向蛟頸卷來。
  同時,左手向下后方一拍一撥,身形如平沙落雁,越過蛟頭,向左邊沖出三四丈遠;雙足又在水上一滑一點,再度騰空而起。
  蛟龍在一呆之間,突覺后上方勁風壓体,銀光耀眼,連忙轉頭縮頸,急欲沒入水中躲避,可是,為時已晚,欲避不及。
  當它剛縮下頸部,僅余頭部的一剎那,便被如鉤的銀虹划腦而過;一個龐大的牛頭,中分為二,傷及腦髓。
  一時劇痛侵身,靈智驟失,只知拼用全身力量作臨死的掙扎;上下左右翻扭騰轉,帶得山搖地動,水浪沖天,石壁紛紛碎落,血花飛洒如雨。
  猶幸清華在水上借勢再起以后,心知蛟龍已受重傷,不死也難久活;但它的臨死掙扎一定更為凶猛,必須暫時避開,乘机休息一下為妙。
  所以,即刻向左邊橫掠十余丈,躍回露出水面的樹頂。
  回身一瞥惡蛟的情形,知已不出所料。
  故又一躍上坡,并在高處高呼道:“那位高人幫助小生,謹此致謝!此地危險,請速向左邊遠避!”
  聲急身隨,話落人至,使靜性等不及答話,他已掠至面前,認出這批和尚道:“呵!原來是大師們在此!好!請速向左后方上山,此處可能有崩塌之險!
  說完,即向岩洞中取出存物,招呼靜性等人一齊向那小山上躍去。
  當他們剛离開的剎那,即听得“沙隆沙隆”的一陣急響,水勢也急劇上漲;接著,“轟隆”一聲暴響,山崩地裂。
  但片刻之后,雨勢漸小,水勢也退。
  清華才略告經過,并向靜性大師說道:“大師等為找尋小生辛苦半天,現在請先返寺休息;小生仍擬在此等待天晴水退,以便取下蛟角等物;同時,一雙馬匹,也不知逃往何處,必須找回以后才能回寺。”
  靜性大師哈哈一笑道:“應施主對敝派恩重如山,老衲等不敢言謝!像如此淋點雨水之事,豈足言謝?老衲等亦擬在此等候施主辦完諸事才一起回去!免得你一人行動,缺人提拿東西!”
  清華也給他說得一笑道:“如此,又得先向諸位致謝啦!
  話到中途,抬頭一看天色。
  又接著道:“雨停了,我等走前去看看!”
  說完,便一躍先行,向下面的斜坡馳去。
  靜性等也跟著起身,飛躍下來。
  他們到了原來駐足的地點一看,都暗叫一聲“好險”!
  原來那駐足的地方已經塌陷。
  諸人靜立那里,看著水勢。
  直到洪水已退到斜坡底下,開始現出了樹根的時候,靜性大師才開口問道:“水已退出甚遠,施主欲如何進行?”
  清華道:“還要等些時間,讓水退得更遠更好!小生欲在取得蛟角蛟珠之后,再剝點蛟皮回去;但不知蛟身是否被崩下之山石壓住,無法剝取!”
  說到此處一頓,接著向靜性大師問道:“据說蛟皮經過練制以后,可以縫成衣眼,能避刀劍暗器及火傷;大師對此事如何?有無高見?”
  靜性也聞言笑道:“施主乃武林奇材!所言定是事實!老衲等孤陋寡聞,恕難作此證論。”
  清華被靜性大師贊許得內心不安,連忙接口道:“小生年輕識淺,豈足以當盛譽?蛟皮之功用,武林皆知,不過是机緣難遇而已。”
  他剛說到此處時,少林二代弟子中已有人叫道:“呵!水已退到岸去啦!那蛟龍怎么不見呢?”
  清華和靜性大師也給他這么一叫,引得停止說話,轉頭往河中觀察。
  果然,洪水雖然已退至河岸邊,卻看不見死蛟的尸体。
  只有無數崩下來的大石頭,堆滿了原來的水潭;積如山坡,漸漸向河口方向伸展,瀑布已經消失,只听到亂石中“荷荷”的水聲。
  這一來,使清華沉吟一會,才向靜性大師說道:“莫非已被亂石完全壓住?如此,又要多花時間啦!”
  同時,又向河中掠了一眼,接著笑道:“這种洪水來得快,也退得快!就趁這雨停水退之際,到亂石上去罷!”
  說完,即將手中提著的衣物,請一位少林門人暫管;只捧著“銀鉤”寶劍向靜性大師說了一聲“請!”便一齊向河中縱去。
  本來,這里到河中石上的距离,僅有四十余丈,清華可以一縱到達的;但因知靜性大師無此功力,不愿使他為難。
  所以,他裝成落后一步,跟在大師左后方,分成三個起落躍去。
  這里的十七羅漢僧因未奉到靜性大師的吩咐,不敢离開;仍舊齊立原地,互相談論剛才人較搏斗的情形。
  他們除了對清華佩服得滿口贊歎外,最可怪清華手中的短劍!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么寶劍?會在清華手中幻出如鉤的長虹!
  互相談論結果,有的認為一定是清華的功力太高,才能震出這种凌厲的劍芒;有些卻以為是寶劍神奇所致。
  他們在這邊談得興趣正濃,忽听得靜性大師喊道:“明心!你領九位師弟來,其余仍在原地休息!”
  明心應聲動作,選出九人,各攜避風燈,飛躍過去。
  只見靜性大師靜立在大石上,要他們將燈光集中一處,照射在清華工作的地方。
  同時,他們又看得一呆,心中起了無限的感慨和敬仰!
  因為,清華正在臨水的亂石堆上,左手抱著“銀鉤”劍,僅用右手掌力,隔空揮動那些大石。
  只見他右手輕松地左推右撥,那些磨盤般大的石塊,應手向兩邊飛出近丈:只一瞬間,便給他開出了一條兩丈長的深溝。
  在溝內的水中,現出一段蛟龍的尸体。
  他這么輕快地,隨意揮動那些千百斤的大石,真不是一般武林人士所能輕易辦到的!何況是隔空揮掌,得心應手,毫無一些勉強的狀態!
  這种念動力到,隨意揮耍的表現,顯示出清華的功力,真是高得駭世絕俗,武林僅見的地步!
  難怪明心等人一見又生敬意!
  就是功力深厚的靜性大師也不禁為這年輕俊美的奇俠,贊佩不已!
  但清華卻絲毫未存炫耀功力的心理,只是一心一意欲取蛟龍身上的奇寶而已。
  所以,他一見蛟身已經出現,便喜孜孜地躍回靜性大師身旁道:“蛟身就在水中,請大師們用戒刀試試,以證明蛟皮是否能避刀劍!”
  靜性大師接著笑道:“老衲年近八十,僅是聞而未見,此次真得托施主之福,見識一番啦!”
  話落身動,全体飛落深溝的周圍,由明心和尚去實行砍較的工作。
  蛟身粗有合抱,色呈灰白,僅有兩三寸厚的皮肉,露出水面上;燈光照處,似乎有一層碗大的軟鱗。
  大家怀著好奇的心意,注視著明心和尚動手。
  只見他右手握著尺多長的精鋼戒刀,站在臨水的石上,凝神一志,兩腳分立;先用刀口在蛟身上一比,表示落刀的地方。
  然后,右手一揚即落,大喝一聲。
  戒刀挾著勁風,已砍在蛟身上,發出“劈啪”一響;全体人士也同時“咦”的一聲,惊异地睜大了雙眼。
  明心一刀無功,不禁一呆!
  接著,又猛力連劈數下,似乎是以他少林高弟的身份因無能砍破蛟皮而自愧,意欲藉此發泄一下胸中的怒气。
  然而,他發怒連劈數刀以后,他只在蛟皮上留下几道刀痕而已。
  迫得他紅臉一歎,躍回岸上道:“這東西真厲害!恐怕只有用應大俠的寶劍才有辦法!”
  清華接聲笑道:“好!現在水已完全退去,還是由小生來處理吧!免得大師們身沾腥气,不過,這兩三丈長的蛟皮剝下以后,只能縫制六七件上裝,無法使諸位每人一件為憾?”
  靜性大師接口道:“此乃施主應得之物,老衲等不敢作此妄想!”
  清華又笑道:“大師不用客气!小生有角、珠兩項,即已過分,蛟皮實應歸諸位所有!”
  說完便一躍下河,用“銀鉤”劍砍下蛟角,挖出蛟眼藏珠。
  蛟珠納入囊中,蛟角攜回岸上。
  再回頭將蛟身用劍砍斷,從背脊上一劍到頭,划破蛟皮,向兩邊分剝下去。
  經過一陣頗長的時間,靠著銀鉤劍的不凡,總算完成了剝皮的工作。
  他笑嘻嘻地卷起蛟皮,躍回岸上道:“蛟皮未經練制之前,頗不洁淨,還是小生攜著的好!”
  說著,便左手挾著蛟皮,右手抱著銀鉤和蛟角,首先向山坡上飛掠而去。
  等靜性大師等人追到時,他已將“銀鉤”和蛟角放在長衫內,和“綠芒”、玉箭等物包在一起。
  抱在右手道:“大師!小生之兩匹劣騎,如未被洪水沖跑,則明日亦可找到;現在,就請大師引路回去如何?”
  靜性大師見他改變主意,知是為了自己師徒們因他而淋雨捱夜的事,使他內心不安!所以放棄尋馬的念頭,即刻就想回去。
  因此,靜性大師笑謂他道:“正如施主所說,尊騎如無意外,則明日再找亦可;不過,施主不用為老衲等出來找你之事不安!”
  說著,又向左側方一指道:“走吧,老衲為施主引路!”
  說完,見清華已挾起地上的蛟皮,即刻便向左邊林內先行奔馳。
  叢林剛經一場大雨的沖洗,到處都是泥泞路滑,積水未干;微風過處,枝葉上又洒下一陣陣的水滴。
  “沙沙”的聲音,不絕于耳。
  他們穿林而過,一路無話。
  因為都是身怀絕技的人,所以未在這不良于行的叢林中遭受其他困難。
  約在戌時初刻,他們便到了少林寺的下面林中。
  突然兩聲馬嘶傳來,使清華高興得忘形朗嘯一聲。
  接著笑道:“它們果然听話回來啦!”
  說著,便听得一陣蹄聲,挾著兩聲輕嘶,從側面林中傳來;不禁使清華童心頓起,又發出一聲朗嘯。
  果然,嘯聲剛停,回音未竭,兩匹駿馬已尋聲來到;一齊沖到清華跟前揚蹄擺首,狀极愉快!
  使靜性大師等也回身佇觀,嘖嘖稱奇!
  清華高興得笑嘻嘻地向前將蛟皮和包裹挂在白龍身上。
  并且摸摸這頭,拍拍那匹,人馬親熱一番,才跟著靜性回寺。
  臨走又向白龍招呼道:“你們跟著來,不許再走開!”
  他們回到寺前,清華便從白龍身上取下衣物。
  并請和尚找來馬糧,安頓兩馬。
  然后,又到客房中換過油紙包裹中的干淨衣服,恢复原來的裝束,才去會晤靜修等人,食用晚餐。
  第二天,清華便依照古銅藏書中的秘方秘法,開始購尋藥物,練制蛟皮蛟角。
  得暇便訓練黑馬,使它習慣各种動作。
  并用給它起名為“墨騙”。
  因此,一連十余天,他在少林寺內,生活得非常忙碌愉快!終于在少林門人的敬仰愛戴和熱誠幫助之下,完成了他的三項工作:
  “原來長約尺余,粗如海碗的蛟角已被他利用藥物和深奧的功力,捻制成一柄扁形微彎,淡紅鈍口的骨刀。
  但又威力未損,不懼寶刀利劍,触石成粉,毫不費勁。
  蛟皮也給他練成像匹綢緞,又軟又輕,非常光滑;經過他一番考慮,才分制成八件無袖的緊身背心。
  但當他將這些背心交給靜修大師時,卻受到對方堅決的辭謝!迫得他采用折衷辦法,花了許多口舌,才使靜修大師收下四件。
  余下的四件,除了他自己穿上一件外,都收在包裹里。
  黑馬“墨驪”,不愧是匹良駒,只這短短的十余天內,便訓練成和白龍一樣;不但腳程快速,堪与白龍并駕齊驅;就是靈慧的程度,也和白龍無分軒輕!
  清華辦完這些工作后,接著又在嵩山暢游兩天,才束裝就道,辭別靜修大師等人,向西出發。
  他默計日數,离約期尚有十天。
  所以一人雙騎,行程非常輕松!
  由嵩山渡伊水,沿官道出蘆靈關。
  五天后,他便經過華山南麓。
  因為時間的充裕,使他滿怀喜悅,欲上華山去探望了塵師太和白如霜。
  他在山下的小鎮住宿一宵,才獨上華山,去找尋何仙岩的清靈庵。
  華山,為我國五岳中的西岳,屬于秦岭山脈的一部分。
  何仙岩在華山落雁峰的南面,林木深郁,泉壑清幽。
  清靈庵占地不大,尼僧甚多。
  清華花了半天工夫,才找到這寥寂的小庵。
  喜洋洋地敲門以后,便退在門側靜立,等候庵中人開門出來。
  好一會儿,才听得“吱呀”一聲,庵門中分一縫,伸出一個蒼老的面容,帶著惊奇的眼光,向清華問道:“施主是誰?來小庵有何貴干?”
  清華連忙踏前一步,拱手笑道:“小生應清華是了塵師太之師侄,請師太勞神通報一聲,以便進內晉謁。”
  老尼聞言說道:“呵!施主來得不巧!庵主已于五日前下山云游,未知何時得返?施主還是過些時候再來吧!”
  清華又笑著接口道:“庵主不在,就請向庵主高徒白如霜姑娘說一聲,亦是一樣!”
  那老尼低喧佛號一聲,才接著道:“施主來得真不巧!白姑娘也已在十日前下山;究竟去何處?何日回來,均不知曉!庵中只剩老尼兩人看守,實在無法招待,還請原諒!”
  這一來,清華不禁一呆,滿怀高興,頓換成一腔惘悵!
  只得向老尼道謝一聲,轉身循路下山。
  他一面飛馳下山,一面忖道:了塵師伯已多年不蒞紅塵,何以會突然下山呢?
  霜妹原約好中秋在此見面的,又何故提前下山呢?
  難道發生什么特殊事故,迫得她們師徒兩人如此?
  同時,他自己又心中自答道:不會的!除了紅星教的惡徒們,极少人會來騷扰迫害佛門中人的!
  何況,紅星教徒也不知道師太清修的地方,看剛才老尼的形態,也不像經過外人侵襲的樣子!
  可是,她們究竟為了什么?
  這問題使清華非常不安!直到他返回旅舍的時候,仍是怀疑滿腹,無法消除。
  清華因為太關心她們,所以弄得滿怀不樂,窮猜一頓,甚至興趣索然,懶得出門,終于又在鎮上住下。
  次日,他又繼續西進,緩馬徐行,晚上宿于渭南縣城。
  當他梳洗完畢,正欲出房晚餐的時候;忽在門外發現一個面熟的老人,率領五個中年大漢經過;使他自然地退回房中。
  這老者身材矮瘦,穿著黑色長衫,臉型上丰下銳,色澤紅潤,疏眉角眼,高鼻小口,留著兩撇八字胡,形態頗為特別!
  也許是心中有事的原因,或是自傲自尊的習性所致,他領著五人經過清華身前,并未向清華掠視一眼。
  只是袖手徐步,昂然走過回廊而去。
  清華在房中默想一會,一時無法記起這老者是誰?
  只得出外用膳,邊吃邊想。
  直到他飯后回房喝茶的時候,才猛然憶起是狐尾幫人,曾經在爭奪“万里追風”的玉馬時見過。
  但因當時去遲一刻,沒有听見他報出名號;
  因此,清華暗忖道:狐尾幫盛行在西南各地,何故跑來此處呢?
  此事值得探索一下,或者又和紅星教有什么秘密的陰謀,何況……。
  他剛想到此處,即听得門口有人談著走過道:“譚兄,少教主叫你來找司徒堂主,可有什么指示?”
  清華連忙凝神閉目,跟著他們的足音偵听下去。
  一個沙沉的嗓音已接著道:“只是要他在明天夜里,往分堂見面;實在的原因我不知道!喂!老方,你們在那邊的情形好嗎?不要給他們識破底細就糟啦!”
  “你放心!我們發展得很快!做得很秘密!只要再有一年時間,他們分幫的幫主們,也許有人要倒過來啦!”
  這人說完以后,便听得開門進房,彼此寒暄問好的聲音;似乎是故舊重逢,非常愉快的樣子。
  清華從這些談話中發現一种陰謀;但不知紅星教要對付的是什么幫?究竟已有多少人前去臥底?
  他心中一轉,正欲起身出房,實地去看個明白;卻听得一陣歡笑送客的聲音,又從回廊那邊傳來。
  只得等著他們經過門口以后,才開門探首,從他們背影上看去。
  果然,那個瘦矮的老者正送著一個身穿灰衣的人,慢慢地走向店門口。
  他關好房門,又坐回床上想道:原來紅星教要和孤尾幫在表面上和平結盟,暗地里卻派出許多人去臥底,准備吞并狐尾幫;這真是一項狠毒的陰謀!
  狐尾幫也是野心勃勃,行為欠佳的幫會;否則,我便要伸手處理這件事,粉碎紅星教的陰謀了。
  他想到此處,猛然憶起一件舊事,接著忖道:這面熟的矮老人,既是狐尾幫的堂主,又姓司徒;莫非就是峨嵋悠游子前輩所說的司徒印?
  對!我得探個明白!
  也許借著這种陰謀的揭穿,可使狐尾幫覺悟過來;武林各派也得到例證;知道和紅星教談友好盟約的事,正如与虎謀皮一樣!
  主意既定,他便開始例行的晚課;一會儿,即進入人我俱忘的境界;一層似有若無的气質包圍在他的体外兩尺,輕輕旋轉。
  次日傍晚,他到了西安城。
  西安,原為長安,是我國五大古都之一,周、秦、西漢、隋、唐各代,均曾建都于此,工商興盛,交通發達。
  附近古跡甚多,仍可供人憑吊。
  清華在旅店中向店伙探問一番以后,才知道阿房宮舊址是在城西,驪山卻座落在城東;要到驪山烽火樓赴約,已經走過了頭。
  同時,他又感到非常奇怪!劉耀武親口的約會是在驪山烽火按舊址;呂梁傳來的消息,是在驪山阿房宮故地。
  既然驪山和阿房宮不相干,呂梁為什么要拉在一塊呢?
  按照定例來說,劉耀武親口說的是對的,呂梁可能听錯了。
  可是,呂梁是紅星教中的香主,內情一定知道得很多;自他改邪歸正以后,已經表現得很好!對這种約會的地點,絕不會經易弄錯的。
  所以,清華在晚飯之后,曾經在房中推猜了許久,仍未得出合理的結論;只得放棄推測,意欲進行晚課。一墓地里,一個靈感掠過他的心頭,使他低聲自語道:“有此可能!正好先探個明白。”
  于是,他熄燈穿窗而出;身似一縷輕煙,越房向城西疾奔馳去。
  三更初響,阿房宮舊址上出現一個踏月憑吊的旅客。
  只見他時而昂首,時而俯吟,負手踽踽,行止不定;好像對這久經傳聞的前朝古跡別有怀抱。
  即緬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盛況;又慨歎獨夫無道,害民傷國太甚!
  他在舊址上靜游一會,忽似鬼魅飄風,眨眼便消失在右側不遠的一座大庭院里。
  這庭院頗為寬大富麗,顯然是极有財勢的后人所建。這時,院內燈光如晝,人聲嘈雜。
  一群酒意正濃的灰衣人分据在五檯酒席上高談闊論。
  其中一席,一坐著兩位中年男女和六位老者;個個長相特別,目光如電,一望而知是武林健者。
  應清華在旅店中遇見的矮瘦老者,即是其中的一個。
  他正在哈哈一笑,對那中年男人道:“少教主放心!我司徒印既敢奉教主之命前往,自有辦法叫狐尾幫低頭;只要再有一年半載的時間,准叫他們變成本教的門人!”
  那中年人陰沉地一笑,舉杯向他道:“好!先賀你一杯!成功的時候,教主一定當有重獎!”
  說完便一飲干杯,并轉頭向右側的一位老者道:“羅老前輩,關于這次對付那武當小子的事,除了既定的計划外,還需要准備些什么?那小子很辣手,如果這次再制不了他,可就危險了!”
  遇右側的老人,吨笑一陣,聲音非常難听!
  笑后又冷哼一聲,才陰沉沉地說道:“只要我們按照計划進行,記住老夫的暗號發動,那小子非死不可!”坐在下首的瘦矮老人也接口說道:“少教主,鄙職此次北來,對‘万里追風’的蹤跡卻沒有查出;反而听到盛傳什么‘青天飛龍”的事,莫非少教主要除去的武當小子就是他!其實,有這么多老前輩出手,還不是易如反掌!”
  坐在左側的一位老道接著嘿嘿兩聲冷笑道:“沒有那么容易!你記得湘西凌家堡的事嗎?那個救護凌老頭的青衣小子就是他!咱們都早已見過啦!你說是好容易的嗎?”
  瘦矮老人挨了一頓官腔,才恍然而語道:“呵!原來是他!那只有集合各位前輩的大力,像我在十年前除去峨嵋小子白清一樣;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用以大吃小的方法,方可成功了!”
  右側姓羅的老人又陰沉沉地說道:“司徒傳令,你只要將本身的任務做好就行啦!其他的事,自有少教主和咱們會安排!你甭管啦!”
  瘦老人又挨了一頓訓示,除了連聲應“是”外,只得安靜下來,細听他們說話。
  可是,他這一頓饒舌,卻給了暗中人許多寶貴的啟示和資料;一時童心又起,意欲戲弄他們一番。
  只見他在藏身的屋角上,右手微揚,即有兩縷勁風,挾著兩團黑影,射向那對中年男女面前的酒杯。
  同時身形一閃,疾如掠眼輕煙,一去四五十丈。
  兩個起落,便消失在美妙的月色里。
  但在他右手一揚之后,卻听得一聲怒喝,院內燈火頓滅,人影四射,越房而出。
  他們以极快的身法,在庭院四周往來細查。
  經過一陣緊張和騷動后,才見他們安靜如前。
  一個難听的聲音,忽然粲笑一聲道:“甭查了!一定又是那武當小子搗鬼,別人沒有這种能耐,有逃過咱們耳目的!”
  這正給他猜中了。這個藏在屋檐下,使他們渾無所覺的人,正是乘夜前來求證怀疑的應清華。
  這時,他已回到旅舍中,正在房內思考所得的敵情,暗擬對策。
  他暗忖道:依照剛才的情形來看,紅星教又多來一個怪老頭;而且有狠毒的陰謀和發動群毆的可能;我得多小心,以免墜入他們的圈套!
  哼!如果長沙分堂的事,真是“辣手人魔”所為的話,正好藉這机會,替梅姐先出一口气,再去找何強仁父子算賬!
  那個狐尾幫的堂主果然是司徒印;他不但是紅星教潛伏狐尾幫的奸細,而且是殺害白清的凶手。
  好!待我將“綠芒”劍送回峨嵋掌門時,要他們自己去了斷;如果他們無法報仇,我再替悠游子前輩了斷這殺徒之恨!
  他想好主意后,便靜心端坐,又開始他例行的演練。
  第二天,即是約會日子;白天,他足不出戶地休息在房中,連三餐吃用都是叫店小二送進房的。
  直到皓月初上的時候,才開始行動。
  他知道今晚有一場好斗,自己雖然不懼,亦要特別留意,才能應付這么多老魔的聯攻;所以在動身之前,連蛟角刀也帶在身上。
  又將“綠芒”劍和剩余衣物寄存在賬房里。
  丟下一大錠銀子,囑咐他們留心照管馬匹。
  然后,步行出城,向東疾馳。
  以他快捷無倫的身法,只需不久的時間,便到了目的地。
  烽火樓在驪山的北面和山麓的坑儒谷始皇陵成品字形;地僻人稀,确是武林人解決過節的好地方。
  他先在附近搜索一遍,以防敵人暗算;然后,挺立樓后的廣場上,發出一聲精勁的長嘯,意在告訴劉耀武等自己已如期前來赴約。
  這時,皓月耀照,万里無云,輕風徐拂,夜色如銀;山上樹影幢幢,岩壑凄迷;到處虫聲卿卿。
  嘯聲剛竭,即听得一聲粲笑,從四周閃出十四個人影,分成內外兩圈,迅速地圍住應清華,五個老人和一個婦人在內,七個壯漢在外;相隔兩支,手握兵器靜立。
  清華環視他們一眼,知道他們是准備群毆的局面。
  他雖然心有成竹,也不敢大意;連忙以“大清剛气”護住全身;口中哈哈大笑,笑聲暗隱真力,精勁高昂,震撼敵人的心弦。
  宛似疾矢強弩,挾風雷之勢,猛烈打擊;使他們腦耳轟然,血脈暴漲,胸似千斤重壓,神志漸漸被笑聲所奪。
  只一會儿,便見外圍的劉耀武等頹然倒地;顯然是內腑震傷,已暫時失去作戰能力。
  但在內圍的五老一婦畢究是修為深厚,久著盛名的老魔頭;雖然被清華的笑聲所迫,各自閉目靜立,運功抵抗;卻能夷然無傷,挺立不動。
  清華見自己以“浩然剛气”蘊入笑聲中的嘗試已經成功,即刻止笑向“黑水飛魔”問道:“大護法,應某遠來赴約,能夠再向諸位討教,實感榮幸!不論單打群斗,應某自當奉陪。但在未動手之前,欲向尊駕探問數事,未知尊架可否為應某稍作解答?”
  “黑魔”冷哼一聲,一揚手中的骷髏鞭冷冷一笑,道:“好,你問罷!”
  清華微笑地指著左側的一位老人再問道:“這位是何方高人?應某覺得非常眼生,請護法先為我介紹一番如何?”
  “黑魔”接聲喝道:“小子,你站穩點!這位是本教新任護法,長白雙尊中的二尊者潘前輩,你該听說過吧!”
  清華輕笑一聲,恍如初悟地說道:“呵!原來是長白派之左尊者,難怪是右耳不見,長相特別!應某……”
  他的話未說完,已覺得左側勁風如箭,直射而來。
  只得語勢一頓,左掌信手一揮,以六成功力,揮出一股聲勢不猛,而壓力万鈞的掌風,迫得來敵悶哼一聲,急忙向后側閃避。
  但他又毫不經意地接著道:“左尊者別忙!在應某話未說完之前,且請安靜些!今夜時間盡多,等會再領教貴派絕學!”
  說到此處,又向“黑水飛魔”道:“請大護法再告訴應某三件事:
  “第一,貴教竊去敝派之祖師法像,現在存于何處?
  “第二,貴教成立長沙分堂時,殺害鄭員外全家之事,是由誰人主持?
  “第三,貴教殺害太湖王一道全家,又是何人所為?”
  長白“左尊者”因清華笑他右耳不見而含憤出手,被清華一迫,迫回原地發呆心寒。
  這時見清華對“黑魔”的態度,好像法官審案一樣,隱含命令;使他又升起怒火,忘了所受的難堪,大聲叫道:“副座!莫理這小子,咱們放手干他!”
  但“黑水飛魔”卻粲粲一笑,向清華陰沉沉地說道:“酸小子,這些事本來不告訴你的;但在你离開人世之前,為了使你死后心安,本護法特別開恩一次。
  “武當的法像現在存于本教總壇;只要武當派歸順本教,即刻歸還,否則,如果你陰魂不散,可以到白于山總壇去瞻仰。
  “關于長沙分堂的事,是由林堂主主持;但有一雙鄭家儿女在逃,咱們還覺得不夠徹底!
  “太湖工一道的事,是由本護法主持的,怎么樣?你安心了吧?即刻就可以和他見面啦!”
  說完便大喝一聲,右手骷髏鞭咕啦一響,自右至左划個半圈;跟著一晃鞭頭的骷髏“咕啦”又響,一式“魁星點斗”直向清華的頭部點到;勁風直逼鞭外數尺。
  他的骷髏鞭很特別,通体用緬纖合金打造,鞭分三節,平時可以縮為兩尺,用勁力一抖,即可長達四尺,鞭頭是個骷髏形的鋼球,中空外刺,稍一揮動,便因風而嘯,可以扰亂敵人的心神!
  他對這根怪鞭很是愛惜,极少使用。
  此番因清華功力太高,才用此鞭對敵。
  當他揚鞭大喝的剎那,其余四男一女也配合行動,各自進步出手,齊向清華的四周襲擊。
  一時勁風呼呼,情勢惊人!“普渡仙姬”的迷魂青紗帶疾卷如龍;“辣手人魔”的尖鋒狼牙棒晃閃似電。
  “勾魂尊者”的金絲拂塵、“太湖水怪”的蛾眉水刺,以及長白左尊者的淬毒金光鋏,各擅其妙,凌厲無比的齊逼而至。
  像這樣以六個久著盛名的一等魔頭聯手圍攻一個年輕書生的事,真是前所未有,武林難見。
  以他們各擅其妙的絕學,加上深厚的功力,假如應清華在下山后,即遇上這樣的情形;也定為這种聲勢所攝,必將落得一敗涂地,身死當場。
  可是,今日的應清華就不同了;下山至今的數月中,大小戰況都已經歷不少,實地經驗使他漸趨老練。
  且因他晨昏勤習所學,已將“浩然剛气”和“大清剛气”練至“由虛而實”,“分合隨心”的階段。
  其他招式身法等等也悟出許多神奇的運用;依他現在的成就來說,真已到了武林第一流頂尖高手的地步。
  故使紅星教的魔頭們屢次敗北,惱羞成怒,才這樣不顧身份,不講羞恥,實行聯手群攻,意欲將他致于死地。
  但清華自從探悉他們的意圖后,即已籌思對策;雖因面對這么多高手聯攻,感到頗難應付,卻也鎮靜無畏,自信必可獲胜!
  因此,他被“黑魔”等圍在中間,仍能輕松如舊,神情泰然。
  不過,他也特別小心,隨時准備應敵。
  所以,當“黑水飛魔”說明三件事情的真象時,他已怒從心起,手捧玉簫以待;擬在“黑魔”說完的剎那,先以极快的手法,除去辣手人魔再說。
  不料,“黑魔”也想在同一時間內,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以致話聲甫落,即刻展開廖戰。
  在“黑水飛魔”一鞭點來的剎那,清華已把握“敵動我先動”的要訣,身形問右一傾,玉簫化作一縷寒光,直奔右側的“辣手人魔”。
  同時,左手五指一彈,迫出五股勁風,斜襲左前側的“勾魂尊者”前胸諸穴。
  “辣手人魔”正因響應“黑水飛魔”的暗號,一挺手中狼牙棒,攻向清華右側之際;忽覺人影一閃,寒光乍現,一股寒勁已當面迫來。
  只得向左橫閃,收右腕,揮左掌,拍出猛烈掌風,斜接清華的簫勁。
  “勾魂尊者”也在剛一動身之時,被五股指勁迫得一頓;連忙一搖拂塵,用“瑞气臨門”一式,去化解清華的指風。
  但在這剎那之間,“黑魔”因“魁星點斗”一式失效,隨即化作“骷髏追魂”,一震鞭頭,帶著“咕啦”的怪聲,向清華背后“命門”穴點來。
  其余的“普渡仙姬”、“太湖水怪”和長白“左尊者”也各展手中的帶、刺、鋏三种兵器,向清華身后的中、下、三盤,一齊出手。
  迫得清華速即沉腕回身,簫隨身轉;一式“長虹繞日”先求自保;左手反向一揮,再以強烈的掌勁,攻向左閃的“辣手人魔”。
  隨即展開“迷神幻影”身法,在鞭光鐵影和帶勁拂絲中,迅速搶攻。
  這些一連串的動作,僅是“黑水飛魔”大喝一聲后的眨眼時間內形成的;雙方動作的快捷,招式的變化,實是罕見之事。
  只看到白光如練晃閃其中,身影交織,勁風外溢;而且“咕啦”連聲,“絲絲”碎響,夾著呼呼的風聲,鬧成一片。
  這种猛烈的打牛場面,真是使人惊心動魄!
  被清華笑聲震傷的外轉七人,有劉耀武等三個功力較高的教徒已因傷勢漸愈起立旁觀,正在圓睜雙眼,呆如木雞。
  似乎是在欣賞一幕奇絕的表演,心神全被所奪!
  除了惊奇贊歎外,已忘了雙方的敵我關系。
  像清華這樣獨斗六個大魔頭,猶能往來馳騁,毫無敗象,确是駭人听聞的武林大事;不僅劉耀武等看得忘形發呆,就是打斗中的六個魔頭本身,也越斗越惊,大感意外。
  另有几位被清華長嘯引來,藏在附近暗中觀斗的武林人士也都喜飽眼福,惊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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