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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五步追魂


  “二十年前,老夫在楊陸家中為你相面,那時你還是七八歲之齡……”
  白鐵軍只覺腦中一清,顧老三大吃一惊,忍不住高聲道:“你——你是說他便是楊大哥的義子?”
  神算子點了點頭,他的目光這時注視著白鐵軍左臂的空袖,驀然之間他右手一伸,五指齊張如爪,平平擊向白鐵軍心口部位。
  他這一式快如閃電,而且部位拿捏准确之极,顧老三在一旁吃了一惊,大叫道:“咦,你干什么?……”
  這一霎時,那一掌已接近白鐵軍身旁不及半尺,只見白鐵軍身形從容不迫,微微向后一側,右臂輕輕一抬,橫在腰際,五指張伸也如爪形,卻是靜止而不攻出。
  他這輕輕一動,神算子只覺自己如此快捷威猛一式,竟然在對方輕描淡寫布了一式,自己整個一條右臂上的穴道竟然好像完全罩在對方五指之下,一分也遞不出招,嘿然吐了一口气,硬生生將攻勢收回,一臉駭然之色一連后退三步,然后面色逐漸平靜,雙目之中卻是又惊又喜的樣子,哈哈大笑道:“好!好!老夫的目力到底沒錯!”
  顧老三也是武學的大行家了,在一旁親目所見,只覺那白鐵軍的武學,已臻以拙制巧,返璞歸元的境界,就憑這一式,已令他心服無已,万難想像居然有如此高手。
  白鐵軍這時微微一笑道:“這位神算子郭老先生的話,提醒在下,依稀記憶在二十年前郭老先生常在楊幫主家中走動——”
  神算子搶著說道:“楊大哥曾請老夫為他兩子看相,老夫曾斷言長子日后必成一代大器,今日一見,那武學之深,已然似海而不可測,气度之蘊藏已有隱一代宗主之質。老夫之言果然不虛!”
  白鐵軍一時到不好意思說些什么,神算子仰天大笑道:“巧!巧!巧!這如非是天意,我豈能在十天之內,巧遇楊大哥在傳說中失蹤已久的兩個后代,而得為我自己斷言作一准确之評定?”
  白鐵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吸了一口气,沉聲問道:“郭老先生說什么?在下未听清楚?”
  神算子歎了口气道:“十天以前,在咸陽城中老夫親見楊老幫主之嫡子,當時顧老三也在場。”
  白鐵軍只覺心中一熱,右手忍不住顫抖不已,手中持著的瓷碗再也把之不住,砰地落地打得粉碎。
  只听那內進通大廳的木門呼地打開,錢百鋒大踏步走了出來,冷冷說道:“郭先生,顧老三,咱們好久不見了!”
  神算子与死亡谷主一起轉過面來,瞧見錢百鋒面陰沉,白須微飄,但是那一股天生的霸气猶自存在,雙目之內神光閃奕。兩人大吃一惊,万万預料不到在這里竟然會遇見這個故人,顧老三惊道:“錢……錢先生……你……”
  神算子卻接口說道:“二十年不見,錢先生風采依舊,公日得見故人,真是僥天之幸,郭某這廂有禮了。”
  錢百鋒微微一歎道:“罷了罷了,這二十年內,白云蒼天,滄海桑田,郭兄听說歸隱多日,今日如何与顧老三連袂而行?”
  神算子微微吁了一口气道:“咱們比行是為了楊大哥之事!”
  錢百鋒微微一惊,回過頭來看那白鐵軍,只見白鐵軍面上神情又惊又喜,并且帶有几分緊張,他雙目看著神算子,顫聲問道:“郭老先生,那楊幫主的嫡子現在何處?”
  神算子道:“咱們此行便是為了追隨他的行蹤。”
  白鐵軍道:“他現在的情形如何?”
  神算子沉吟了一會才道:“老實說老夫也弄不清楚!”
  白鐵軍吃了一惊道:“郭老先生請將詳情相告——”
  神算子道:“老夫与他在咸陽城中邂逅后,老夫認出他耳垂及前胸的特殊表記,奇怪的是他始終不相信,雖然老無言之确鑿,他面上神色表明他內心的确已接受這個事實,但口中卻痛苦地作反抗性否認,老夫摸不清他到底為了什么,猜測多是為了那撫養他成長的人。”
  白鐵軍喃喃地道:“小弟比我小七歲,我今年二十七,算來他也已二十歲了。”
  神算子點點頭道:“一點不錯,他生得俊透無比,一襲青衫,身材也适中,老夫曾与他試對一掌,他的功力相當深厚,一掌翻手擊散老夫指上內力,少年之中有些功力,老夫敢說普天之下寥寥無几,的确已臻一等一的階段了。”
  白鐵軍忽然插口問道:“他姓什么?我是說,小弟被人撫養之后——-”
  神算子苦笑一聲道:“老夫原也打算從此猜測他的來歷,結果他的回答出人意料之外,他仍是以‘楊’為姓。”
  白鐵軍喃喃自語:“姓楊的年輕高手……一時想之不出?”
  神算子默然不語,錢百鋒說道:“郭某尚未說出那楊幫主嫡子,現在何處?”
  神算子默然點了點頭道:“郭某一路赶來,是想向嵩山一行。”
  錢百鋒与白鐵軍一齊吃了一惊,大聲道:“少林寺?”
  神算子點點頭,沉聲說道:“他一再追問郭某對這事實有否明确證明,郭某提及少林方丈昔年曾与此有所牽連,是以告之找尋少林方丈或許可問,他突然面色一變,猛吼一聲便拔步而去,照理推斷,八成是赶到少林寺去,是以咱們立刻隨后——”
  白鐵軍忍不住插口說道:“可是……可是那少林寺已是寺破僧亡,被人在一個月前便毀去了!”
  神算子惊得呆了一呆道:“什么?那少林寺為人所毀?”
  白鐵軍點點頭道:“掌門方丈至今下落不明。”
  神算子呆了半晌,搖了搖頭道:“咱們赶上少林一趟便可知道了。”
  神算子嗯了一聲,白鐵軍這時心中決定不下,這個消息對于他的确重要万分,但那北上瓦刺也是揭開秘密的捷徑,尤其与他同行的尚有錢百鋒,他自覺不好意思開口改變計划,先上嵩山一行。
  他心中思念不定,轉目望著錢百鋒,卻見錢百鋒滿沉思的神態,微微罩了一層嚴肅的神色。
  白鐵軍微微一怔,神算子又道:“咱們還是上嵩山一行,不知錢先生和你的意見如何?”
  白鐵軍一時難以回答,忽然間錢百鋒猛一抬頭,肯定的聲調說道:“走!咱們去少林。”
  白鐵軍心中暗暗感激錢百鋒的決定,只听錢百鋒哼了一聲道:“去少林一趟,便可知道那人究竟是誰了!”
  他這一句話說出,其余三人都是莫名其妙,神算子問道:“錢先生此言何意?”
  錢百鋒道:“如果那孩子是我想像中的人,他已知少林被毀,便不會上少林一行了,反之則會到少林一行,咱們上山一問便可揭曉了。”
  白鐵軍忍不住問道:“前輩已想出那小弟的身份了么?”
  錢百鋒面色凝然,緩緩說道:“百分之百的把握不敢說有,但若被我猜中,許許多多的疑問都可解釋得通。”
  白鐵軍微微地想道:“姓楊的年輕高手……晚輩怎么想之不出——”
  突然之間一道靈光自他腦際之中閃過,他大吼道:“你說是楊群!”
  錢百鋒點了點頭道:“正是說他!”白鐵軍頭腦盡轉,大聲道:“對了對了,昔年魏定國蒙面夜挑丐幫大寨,擄走小弟,收為徒弟,二十年后以其為助——”
  神算子不待他說完,額手歎道:“一點不錯,一點不錯!無怪那孩子滿面痛苦之色,一再勉強壓抑自己的情感——”
  這一下真是奇峰忽轉,錢百鋒道:“少林寺還是要去的。”
  白鐵軍點了點頭道:“那楊群或許不知方丈之下落,也或許已知,想來他心情一定十分焦急,若是不知,仍會上少林想一碰運气,若是已知,則會直接去尋找——”
  神算子接口道:“說得正是,咱們閒話少說,立刻上路如何?”
  四人會了帳,离開酒樓,立刻向嵩山的方向赶路而行。
  四人走了一陣,神算子望著白鐵軍,邊行邊問道:“老弟貴姓?”
  白鐵軍道:“在下姓白草字鐵軍!”
  神算子點點頭道:“好名字,鐵之軍,真是名副其實。”
  白鐵軍微微一笑道:“郭老先生言重了,白某不敢當。”
  神算子又道:“老朽退隱多年,絕跡江湖,不知白老弟之名,不過以白老弟的功夫及气態,想必在武林之中名聲赫赫?”
  白鐵軍正不知如何相答,那錢百鋒仰天哈哈大笑道:“他乃當今丐幫第十二代幫主,那天下第一的布袋所至,真是所向無敵,豈止名聲赫赫!”
  顧老三和神算子一起大惊失色,顧老三哈哈一笑道:“郭老哥,你這相面之術兄弟是心服口服了。”
  說著便將那楊陸請神算子為兩子看相的經過講了出來。
  錢百鋒听一會又轉問顧老三道:“老夫二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動,卻也不曾听說江湖上這几年有你顧老三的蹤跡,想來你這二十年也在家中過的了?”
  顧老三哈哈一笑說道:“半分也不假。”
  錢百鋒道:“想那昔年死亡谷之名是何等威風可怕,是什么風將你老兄吹得思鄉病重?”
  顧老三微微一歎道:“還不是為了楊大哥的一句話!”
  錢百鋒微微吃惊道:“楊陸幫主与此事又有關么?”
  顧老三長歎一口气道:“二十二年前楊帶主在西北道上,正巧遇著顧某与五六個陝甘的漢子擺下約會,顧某當時的确是站在無理地位,但生性偏激,硬要那五六人的性命,結果楊幫主仗義出手,對我說了几句話,登時改變了我一生的觀念……”
  他說到這里,目光卻變得清澄,錢百鋒心知又是楊陸好義的脾气發了,可以想像得到當年那几句話是如何誠懇,如何仁義,連顧老三這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均為之深受感動1
  顧老三頓了頓又道:“結果顧某當著楊大哥之面,發誓絕不用毒枉殺一個無辜,二十二年來,顧某每有不順之境,大發肝火,楊大哥那几句話卻好似仍在耳際,使我再也不敢出手傷人——”
  他說到這里,語調誠懇之极,想來這二十二年中有好多次他的怪脾气發了,又生生為自己所克抑,錢百鋒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气道:“那楊陸真是天下第一好漢.一生行徑,足為后世之規范,留名百世而不朽,我能与他相交,真是生平一大樂事,尤在這二十年來,他的事与我的遭遇几乎形成一事而不可分,但我心中時時刻刻所想,到有絕大部份是為了雪清他的血仇,對于自己的名聲到是看得太淡了,有時我自己覺得在落英塔內居然一坐二十年,現在那顧老三說得不錯,完全是受了楊陸的一句話——”
  他只覺心中思念起伏不已,深深体會得到那顧老三的感
  慨。
  那顧老三好似陷入了沉思的狀態,他級級接下去又說道:“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歸隱后的第二年,銀岭神仙薛大皇會來找我,我与他的交情匪淺……”
  他說到這里,白鐵軍与錢百鋒都是大吃一惊,只覺心中一跳,那薛大皇去找顧老三,時間是他歸隱的第二年,白鐵軍想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大聲問道:“歸隱的第二年可就是本朝土木惊變的那年?”
  顧老三點了點頭道:“不錯——”
  錢、白兩人只覺心弦驟然拉緊起來,錢百鋒沉著一口气問道:“薛大皇找你干什么?”
  顧老三嗯了一聲道:“他找到我歸隱之處,說要請我去施展一次下毒身手。”
  我便告訴他已洗手不干,但他說這事非我不成,那薛大皇的身份甚高,他有求于我,老實說我真有些受寵若惊的感覺,當下信心動搖。
  我便問他到底是怎么一會事,他卻堅不吐露,當時我心中有些奇怪,但見他面色甚為沉重,便表示若不明底細,不便出手,尤其是又有誓言在身。結果薛大皇始終不肯死心,左右相求,那時顧某內人尚在世,在一旁插口教他另找他人,說顧某是決不會破誓的。
  顧某被他說得的确有些發火了,便也教他另找別人,薛大皇仰天大笑說天下用毒除顧某之處,那里還有第二人可找?
  顧某當下冷笑說他薛大皇真是孤陋寡聞,那五步追魂唐弘可真是天下最毒的人!
  “薛大皇立刻追問顧某那五步追魂在什么地方,正好顧某知曉,立刻告訴他,但顧某深知那唐弘的性格,薛大皇若是去硬求,那是八成碰壁而回。
  “當下薛大皇交待了几句話便匆匆走了,一直到他离開為止,始終沒有說出究竟是為了什么,這件事顧某也未多花心神,事后顧某內人為此事還和顧某吵了一架,唉,那時若是沒有她,顧某老早舊惡從犯了——”
  他說到這里,不胜稀噓之狀,白鐵軍和錢百鋒卻是面面相覷,再也說不出話來。
  錢百鋒只覺心中有一种難以名狀的緊張感覺,他想了好一會,低聲問道:“那唐弘到底出手沒有?顧老三你可知道?”
  顧老三搖了搖頭道:“這個顧某不得而知。”
  錢百鋒又開口問道:“五步追魂之毒究竟如何,較之……”
  他話尚未說完,顧老三已哈哈一笑道:“那唐弘用功之技,顧某算是服了他。他這人天生喜歡此門,于是盡施各法不遣余力去鑽研,說他好毒如命實是一分也不為過。”
  錢百鋒面上陰晴不定,他心中已有了好几分把握,但一時尚說不出所以,那顧老三想了一想又說道:“唐弘有一套毒技,顧某曾听人說過,再高強的功夫的人,雖提神貫注,仍會不知不覺中毒,然后你是運用內力相逼,那毒性卻越是散發得快,你若用气不費力,反到可拖延良久——”
  錢百鋒呆了一呆,腦中浮起那楊陸當年与群豪環坐中毒時的情景,他緩緩說道:“老夫尚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請顧老弟解答如何?”
  顧老三點點頭道:“還是有關唐弘么?”
  錢百鋒道:“那唐弘有否一种毒技,能夠下之于無形,而后維持很久并不發作,這一段時間之內,雖動用真力,完全有如常人,但突一發作立刻真力全散?……”
  白鐵軍想到他曾說過烏九原烏九盡兄弟的死狀,心知鐵百鋒正在追問那凶手,他心中也甚為緊張,只因這事牽連甚大,真可說一言決之,全局皆變。
  白鐵軍与錢百鋒四道眼神猛然地視著顧老三,等候他的回話,顧老三听了錢百鋒的問話,半晌不答,面上卻露出沉思的神色,這時四人一邊赶路,好一會那顧老三吁了一口气道:“若說下毒傷人于無形,以唐弘之能那是定能作到,只是以顧某對下毒之認識,概凡用無形無影之術下毒,那中毒之人必會立刻發作,万難作到慢性散發浸入內腑,唐弘毒技再高,我想未必能夠辦到。”
  錢百鋒啊了一聲,顧老三接著又道:“但從錢先生方才所說的毒狀,顧某到是聯想到一种毒素
  錢百鋒心中一緊,大聲問道:“如何?”
  顧老三道:“就是方才顧某提過的,唐弘有种毒能蘊在人体,久不發作,任你內力再高,在它未發作之前万万難以察覺得到,但當其發作之時,立刻真力四渙,再也不能支持—一”
  錢百鋒緊張地追問道:“什么時刻會驟然發作?”
  顧老三微微沉吟道:“那要決之于中毒人的功力深淺,功力愈深的人,那毒性浸至內腑愈久,方才發作,但一經發作立刻不可救藥,尤其在大力運功之時,髒腑血液加速循環,那會驟然暴發功力全消,不過——”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錢百鋒只覺他听說之言一直到此為止,有九成与那年烏氏兄弟暴發之狀相吻合,這時听他話鋒一轉,心中不由得跟著一沉……
  顧老三接著說道:“不過,那中毒之微狀如何?顧老弟可是知道?”
  顧老三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中毒之后,七竅流血,全身泛出紫青之色!”
  錢百鋒爺天長歎一聲,喃喃地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白鐵軍想到那日錢百鋒說出烏氏兄弟中毒之狀以及數十天下英雄在与楊陸相聚時陡然中毒,其狀況与顧老三所言真是完全相同,尤其那年薛大皇又曾找求顧老三不成,轉而找那唐弘,由此可見,即下毒的凶手是非唐弘莫屬了。
  白鐵軍吸了一口气,冷靜地說道:“現在咱們可能斷定的事實,第一那銀岭神仙的确在昔年公案之中扮了一個歹人角色,連帶的那和尚所說楊幫主最后被他擊了一掌之事必然屬實;第二那下毒的凶手為五步追魂唐弘——”
  神算子在一旁一直未曾開口,這時再也忍不住,開口說道:“那昔年土木堡之變,楊大哥慘遭不幸,錢先生被認為凶手,這件事至今猶未澄清,兩位言中之意,難道已有了頭緒?”
  錢百鋒長長歎了一口气道:“不瞞兩位,老夫在落英塔內一坐二十年之冤,為顧老弟一言所雪洗!”
  神算子道:“那昔年落英塔中錢先生困坐不出,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故?”
  錢百鋒苦笑道:“這個說來話長,而且其中尚有好几部份迄今連我自己都未弄清楚,非得到時机成熟了,找尋所有關系人當面對質,方才能一清兩楚。”
  白鐵軍心中思念不停,總想將許多事情合而為一,但仍覺知道的事情有所不夠,他問道:“那五步追魂的下落不知顧先生可知道么?”
  顧老三思索了一刻道:“若是我記憶不錯,那唐弘的下場很古怪。”
  白鐵軍奇道:“古怪?你說——”
  顧老三點點頭道:“我好似听說唐弘在十多年以前出家為僧了!”
  白鐵軍吃了一惊道:“他去作和尚,不知在什么寺廟修行?”
  顧老三微微一笑道:“想那五步追魂唐弘一生殺人真是与之所至,當年我听說他當和尚,真是要哈哈大笑了,但日久以后才能領略得到這种事情是非常可能的。”
  白鐵軍啊了一聲道:“這唐弘為重要的關系人,昔年天下英雄群指錢前輩下毒謀害眾路好漢,用計困死楊老幫主,若能找著這唐弘,可真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是以此人咱們非得找尋不可。”
  顧老三微微一笑道:“要找尋他么,那是真湊巧了。”
  白鐵軍和錢百鋒一齊吃了一惊道:“什么湊巧?”
  顧老三道:“据顧某所知,那唐弘修行,乃是受一少林僧人所度!”
  白鐵軍大聲叫道:“你是說,那唐弘生在少林落發為僧?”
  顧老三點了點頭道:“是以我說湊巧极了。”
  錢百鋒沉聲說道:“那么咱們還不快跑么?”
  四人對望了一眼,足下的腳步登時便加快了,只見黃塵微微飛揚,不一會便消失在官道轉角之處!
  少林寺的古剎在山之中,微微露出屋宇,由山麓望去,那直通大雄寶殿的道路,好比一條龍一般,蜿蜒就山勢盤旋而上,多少年來,有多少善男信女,怀著虔誠的心意,踏著大道向大廟而行,其中不乏許多得道高憎,都是山下上山后一去不再下山,長年伴青燈,依古佛,參悟禪机!錢、白、郭、顧四人站在山麓道旁,仰臉向山上望去,只覺大道上一片靜悄悄的,視界之內毫無人蹤,錢百鋒不由歎了一口气道:“想那少林一派自達摩祖師傳至中土,為武林正宗領導,歷今多少年代,竟然遭受此等空前大劫數,不知現在廟中情勢如何了?”
  神算子道:“郭某作夢也未想到少林寺會遇此劫數,由种种跡象看來,必然又是与那土木之案有關?”
  錢百鋒點首道:“換句話說,便是与那北魏有密切的關聯了。”
  白鐵軍道:“晚輩有一個感覺,這少林寺与那土木之變有不淺地關聯。”
  錢百鋒點點頭道:“不錯,當時少林方丈曾一再在塞北現身,試想以他佛門一代高僧,在此兵亂之際,竟然涉身重地,一定是有隱情的了。”
  他們四人一路向山上行去,走了足足有一頓飯的工夫,仍未見著一個人影。
  這時山路向后急轉,轉過這個彎,前面便是石階道路一直通上大雄寶殿了。
  那個急彎轉得角度十分陡急,對面看不見山石之后的形勢,四人緩緩放慢了足步,繞過山石,才一轉彎,只見迎面一個人影駐立不動。
  錢百鋒走在最前,呼在立刻停下足來,定目望去,只見那人原來是一個和尚,雙手合十當胸而立。
  錢百鋒微微一怔,朗聲說道。
  “大師請了——”
  那和尚年紀約模五旬左右,頷上稀稀有几根白髯隨風而動,他雙目微閉還了一個禮道:“四位施主,貧僧何德,不敢擔當大師兩字。”
  錢百鋒道:“大師何必過謙,老朽姓錢,咱們一行四人想上少林福寺一觀。”
  那和尚雙目陡然一翻,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但那精光立刻便隱沒了,他雙目又自微閉,緩緩道:“四位施主到寺中有何貴干?”
  錢百鋒略一沉吟道:“想打听一件事情。”
  那和尚似乎怔了怔,過了片刻才道:“敢問——是什么事情,可否見告?”
  錢百鋒說道:“不知大師可是少林僧人?”
  那和尚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道:“錢施主此言也未免奇怪了。”
  錢百鋒見他不肯正面作答,不由雙眉微微一蹙,開口說道:“大師若是少林僧人,咱們尚望大師引接上山,參拜大佛胜地。”
  那和尚雙目一閃,目光越過錢百鋒,射向身后的白鐵軍,緩緩說道:“這位施主姓白吧!”
  白鐵軍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道:“大師如何曉得?”
  那和尚道:“白施主在大雄殿內曾兩度迎戰薛大皇及魏定國,神威有如天人,貧僧親目所見,豈會忘了?”
  白鐵軍心中暗道:“這僧人多半是少林中人,只是不知他在此處究竟是何用意?我且用話相套——”
  他故意微微一笑道:“請問大師,近兩天之內,有否一位青年到山上一行?”
  “這個——貧僧未曾留意。”
  白鐵軍道:“那年輕人大師也應當見過,乃是北魏之徒,也曾在少林大殿之中動過手。”
  那和尚面上神色一變,白鐵軍暗暗用傳音之術對錢百鋒道:“看來那楊群似乎來過一趟。”
  只听耳畔傳來錢百鋒的傳音說道:“若是如此,那少林僧人仍在山上。”
  白鐵軍心念轉了一轉,改口說道:“不知大師一人在此有何貴干?”
  那和尚面上登時流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白鐵軍心中大奇,問道:“大師!你——”
  那和尚忽然長長歎了一口气道:“貧僧在此憑吊我一生的一個知已朋友!”
  白鐵軍啊了一聲,那和尚道:“貧僧每日在此站二個時辰,只覺往事歷歷如繪,一幕一幕在眼前現將出徠,心情每每激動難以平抑,須得坐禪半夜方可平息。”
  白鐵軍等四人听得面面相觀,真不知究竟如何說才好。
  那和尚又是一聲長歎:“十三年了,整整一十三年了,貧僧在此遇上那老友,貧僧甘心冒性命之危与之相交,這一十三年,在貧僧生命之中,真是充滿了色彩——”
  他越說越是悲切,語調都開始發顫了,四人真是摸不著頭際,白鐵軍忍不住問道:“那朋友后來如何?”
  那和尚抬起頭來,望著蒼天,喃喃地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白鐵軍啊了一聲,那和尚忽然變得十分激動,大聲地喊道:“你們相不相信,貧僧的至友,當年乃是一個無惡不作,殺人不眨眼,一身是毒的人?”
  白鐵軍和錢百鋒相對一惊,那和尚吁了一口气,又開口道:“結果他臨死之時,竟仍能克制那几十年的暴虐之性,安然成仁——”
  白鐵軍心中一震,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那和尚雙目一睜,陡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會才說道:“說出來你不會相信的!白施主,那昔年五步追魂唐弘之名你听說過么?”
  白鐵軍和錢百鋒再也忍不住一起大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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