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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悟通神功喪敵膽


  三天后的正午。
  靜坐中的羅成一躍而起,三天中他不飲不食,此刻臉上非但毫無饑容,而且神光盈然,精神奕奕,像又變了一個人。
  香芸首先嬌聲道:“看你三天來那付死相,真會把人急死!”
  羅成微微一笑,道:“此地有吃有喝,還有什么可急的。”
  摩云神鞭卻過來一揖道:“觀少俠容光,功力又似乎精進了一層。”
  羅成謙然道:“在下這几天只是參悟一些武學中的原理,稍有收獲而已。”
  “托塔天王”牛釗道:“少俠三天不吃東西餓不餓?”
  這一說,羅成頓感饑腸轆轆,不禁問道:“還有東西可吃嗎?”
  摩云神鞭道:“東西正好吃完,不過還為你留下一只鹿腿。”
  說著遞上一竹筒清水,一條鹿腿。羅成立刻狼吞虎咽起來,另五位老人此刻也同時上前問候。
  吃喝完畢,羅成問道:“這兩天外面有動靜嗎。”
  香芸道:“昨天洞外有宮中傳警煙花升起,她們似乎并沒有撤走。”
  羅成頷首道:“我們也該走了,否則不困死也會餓死,出洞后,我一人在前開道,你們在后跟隨,距离最好遠一點,如遇到天星宮高手,由我一人對付,你們只需隱藏潛伏,切勿出手相助。”
  說完,撥開垂藤,閃身出了那座山洞,向東走去。
  香芸与牛釗帶著六名難友落后三百丈左右遙遙尾隨。
  一路上,羅成走得非常謹慎,左顧右看,心情仍是忐忑不安。
  三天來雖感到在調運气息方面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到達了生生不息的境地,可是臨陣對敵時,能否擋得住天星宮的高手?他毫無自信!
  邊走邊想,方走出一里,陡見前面黃影一閃,一名黃衣女子已攔在道中。
  只見她冷笑道:“終被我抓到了一個,報出編號,乖乖束手跟我回宮!”
  見對方衣色,必是內宮高手,羅成停了停神,道:“區區羅成,不知姑娘在宮中執掌那一堂?”
  “原來你就是罪魁禍首,本堂就是福壽堂堂主,小子,你總算讓我等著了,其余的同伴呢?”
  羅成道:“同伴難友都已分散!”
  福壽堂主冷笑道:“小子,你認為本堂是易騙的嗎?三日之中,本宮已截獲二批逃犯,据說你与本宮香芸賤婢帶著六名逃犯同行,對嗎?”
  羅成沉聲問道:“被你們截獲的二批逃犯都怎么處置了?”
  “嘿嘿,全部尸橫荒山,假如你不自量力,想以卵擊石,也會命亡荒山,死無全尸!”
  羅成心中仇火高漲,但他的外表卻愈冷靜,微微一笑道:“區區也知道相搏之下,我的輸面多于贏面,何況你還可以煙火傳普召來援兵……”
  福壽堂主不屑地道:“本堂抓你一人,自信游刃有余,何必放什么旗花煙火……”
  羅成要的就是這句話,接口道:“若你真的不放煙火,我倒可以与你賭上一賭!”
  “怎么賭法?”
  “你若胜了我,我幫姑娘去找其余的逃亡同伴,若我贏了你,就割下你項上人頭。”
  “一言為定。”福壽堂主神色根本未把羅成放在心上。
  羅成眼神更加澄清了。緩緩道:“請先亮劍出招!”
  眼見羅成獄峙淵停之勢,福壽堂主心中疑念倏起,倒不敢過份大意,嗖地亮出肩頭長劍平舉指著羅成眉心道:“也請亮劍!”
  “區區身上無劍,愿以空手接你三招!”
  福壽堂堂主尖笑一聲道:“何用三招,本堂認為一招就夠了!”
  言落身動,劍勢直刺而至。寒光一閃,急如電掣。
  羅成身影飄然閃開。隨著他閃身,福壽堂堂主一聲輕叱,劍如靈蛇,尾隨疾追,揮出一片寒幕,絲絲劍嘯,宛如天羅地网,把羅成罩在一片劍幕之中。
  滿天銀芒,四周都是強勁的劍气,羅成既無退路,又難以空手硬擋,這剎那,他只見銀芒之中,卻有一點黃色透出。
  他陡然一聲沉喝,身影不退反進,右掌一揮,向那點黃影猛擊而出。
  這一掌凝足了畢身功力,只听得彭地一聲,劍光倏斂,人影倒飛。那福壽堂堂主長劍跌落地上,身軀摔出三丈開外,口中鮮血直噴。
  羅成卻如木雞一般,呆在當地,全身汗落如雨,目光卻痴痴地望著天空。
  他想起剛才對方那一招劍法,當真詭奇無比,劍幕中几乎毫無空隙。莫非透出那一點黃衣之色,自己當机立斷,果敢反擊,几乎命傷劍下。
  他忘情地想著剛才一搏中的變化情形,直到耳邊听到招呼聲,才回轉神來,側首一看,是香芸与“托塔天王”帶著“摩云神鞭”等人急奔走近。
  只見香芸問道:“你受傷了嗎?”關注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羅成微笑搖頭。摩云神鞭已歎道:“好劍法,好招式,少俠三日靜參,竟有這等進境,今后江湖上還有誰能匹敵!”
  羅成道:“在下一時僥幸,老丈不見我身上已冷汗淋漓。”
  說著已向福壽堂主走去。
  只見她仰臥地上,目光渙散,卻尚在喘息,顯然并沒有死。
  羅成蹲下細看,她那略為高聳的前胸已塌下一塊,顯然剛才自己情急反擊,十成掌力正擊在她胸脯上。
  福壽堂主倏凝眼神,喘息道:“羅成……你要告訴我……”下面的話,因喘息過重,難以為繼。
  仇火已泄,羅成反倒有點不忍起來,柔和地道:“堂主請慢慢說,有何遺言,若力所能及,區區必定代辦!”
  福壽堂主斷斷續續,低沉地問道:“……告訴我……你如何破去我……那……那招劍法的……”
  羅成忘情地歎道:“堂主剛才那招劍法,确是凌厲無比,只是僥幸被在下瞧出破綻!”
  福壽堂堂主喃喃道:“破綻……破綻……此招怎會有破綻?縱有破綻,那急如電光的一剎那,又如何能發覺……莫非你……你已學會了天星宮主的天地心法?”羅成頷首道:“正是。”
  福壽堂主倏厲聲道:“你怎會天星武學?難道是宮主傳授你……”羅成道:“你太激動了……”“哈哈哈哈……我這招‘縛龍一斬’費了將近二十年的鑽研……天下唯有宮主知其缺點……竟……敗在……我死不瞑目……”這位福壽堂主斷斷續續說到這里,身軀一挺,气絕而逝。
  羅成默默地站起來,香芸已道:“莫非那晚出去你遇見了云大娘?”
  “不錯。”
  “難道你回來后三日不食,靜靜禪悟,云大娘已把天星秘學傳授了給你?”
  羅成點點頭。
  香芸笑道:“怪不得剛才那一招,你信手一揮就致敵死,卻几乎把我們急死,几乎都想沖出來幫你忙!”
  羅成道:“這位福壽堂主在宮中的地位武功如何?”
  香芸道:“宮中分內外二宮,外宮轄五堂。內宮分六院三堂,福壽堂為宮中元老頤養天年之所,論地位僅在宮主之下,与云大娘并肩而立,論武功則列于十一,次于云大娘半籌。”
  羅成道:“福壽堂主,武功僅列于十一,那其上有些什么人?”
  “四大執事,四大侍者,這八人武功僅次于宮主。”
  羅成默然于心,感到沉重無比。他知道前途必定還有攔截,只希望不碰上那八人。
  于是他抬起地上那柄長劍,解下尸体上的劍鞘,系于肩上,道:“尸体還是請姑娘与牛兄埋葬吧,時刻不早,我先走一步,為各位開道。”
  香芸与“托塔天王”牛釗忙折枝掘墓挖石,霎那之間抹去地上血跡,堆好墳墓,羅成已是走得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影子。
  這次,一路上毫無惊兆,走出約二十里,羅成正自覺得幸運。左邊林中倏響起一聲嬌叱!
  “站住!”
  一道金光投落面前,竟是個金衣女子。鵝蛋臉,長發披肩,年約二十七八,一雙大眼,嫵媚橫生。
  羅成退步站定,心中惊疑!蓋他會見過天星宮主穿著金衣,這女子竟也是一襲金袍,在宮中又是什么地位?
  心中想著,已拱手道:“請問姑娘名號職位!”
  金衣女子一笑道:“宮主身畔侍者被光。你想必就是禍魁羅成了。”
  羅成心頭一震。頷首道:“正是在下,希望侍者高抬貴手。”
  激光侍者俏目一轉,百媚橫生,嬌笑道:“可以商量,你其他同伴呢?”
  羅成目光接触到對方眼神,再見其笑容,倏感到頭暈目眩,心曳神搖,惊兆倏生,連忙垂下眼帘,目注地下,道:“其他同伴分道而行,此刻想必已經下山了。”
  璇光侍者格格一笑,道:“羅成,你為什么不敢看我,莫非你說謊!”
  羅成一哼,道:“姑娘容貌,美得令人不敢逼視,區區晦星未退,焉能再起好色之心!”
  “哈哈,說得好,你能一眼就識破本侍者的懾心迷魂大法,總算還有點定力,不過若不束手跟我回去,還是難免一死!”
  羅成沉聲道:“區區何惜一死,只愿死得英雄,活得正直。”
  璇光侍者冷笑道:“听你口气,敢情想拼上一拼?”
  羅成道:“正想如此!”抬手抽出長劍。
  璇光侍者目光一閃,臉色倏變,厲聲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福壽堂堂主的長劍。”“不錯。”“福壽堂主難道已死于你手中?”“正是。”“我不信……”璇光侍者嘴上講不信,心中卻惊疑莫名,她身形微退,手中伸入怀中掏出了煙花旗火,一拉引線,向空拋去。
  絲絲輕響,煙花起火聲方自入耳,羅成心中大惊,暗叫一聲不好,抬頭長身,向前急縱,劍勢一揮,把那截剛自竄上半空的火花,揮成二段,落地爆開,洒出一地火星。
  他劍截煙花,腿上倏覺一陣奇痛,提起的真元再也凝聚不住,身影在半空中陡然下墜,落地踉蹌,勉強站穩腳跟,低頭一看,左腿一條尺長口子,深几見骨,鮮血正自泉涌而出。
  顯然是自己只顧空中煙花,暴露了下部空門,被對方長劍所傷。
  羅成急忙自點了二處經脈止血,卻見璇光侍者手握長劍,冷笑道:“你已受傷,無力再搏,服是不服?”
  羅成試提了提左足,發覺已難動彈,受傷之下,流血過多,元气大傷,更不敢再抬目注視,怕触及對方眼神,不由暗暗一歎,單足柱地,緩緩道:“我雖受傷,還有余力一搏,侍者若是巾幗須眉,何妨再賜我一劍!”
  璇光侍者這次卻不再施放傳警煙火,因為她覺得對方傷勢不輕,自己足以制對方于死命,不必再惊動旁人。只見她輕笑一聲,道:“看來你不到黃河心不死,也好,讓我成全于你!”仗劍欺身而上。羅成木然直立,劍尖支地,目光下垂,一動不動。他似乎忘了強敵已近在咫尺,伺机出擊,仿佛天地間除了他自己,已沒有別人。四周分外宁靜,這份宁靜,使得肅殺之气,更加濃重。
  璇光侍者一步步地放近,但當她見羅成始終像化石一般,毫無動靜后,又遲疑不前。
  几次三番停身复停身中,她橫胸長劍倏然平舉,倏而上揚,旋又斜指,連變了好几個方式。
  終于她欺近了三尺以內,以這距离,伸手可及,但她仍不敢輕易出招。
  須知以她的修為功力,既名列天星宮十大高手之內,對羅成這种姿勢,不會毫無所覺。
  不過她并未感受到威脅,以傷勢觀察,她判斷羅成縱然蓄勢欲逞一擊,在傷勢牽制下,威力也不會太大,所以使她遲疑的是羅成這种姿勢几乎全身皆露出空門。
  空門太多,反使她把握不定,難以下手。
  二人對峙足有盞茶時刻,璇光侍者終于忍耐不住,一聲嬌叱,劍光如扇,疾推而出。
  羅成听風辨音,仍然聞風不動,這剎那,他已心与神合,神与天合,目光雖凝視著下方,對方的一舉一動卻完全在听党控制之中。
  璇光侍者起手一招本是虛招,見羅成仍然不動,嬌美的臉上浮起濃重的殺机,扇形劍光,倏束如棱,向羅成右脅疾刺而入。
  羅成左腿受創,全身重量,全放在右足,是以對左邊部位,進退不便,轉動不靈,正是弱點所在。
  這一劍正是攻其所弱,可惜的是羅成早已料到這一點,也正以此弱點,留待對方下手。在劍鋒触膚剎那,上身倏向后側去,左手后支撐地,雙足仍釘在原地不動,就如普通的鐵板橋功夫。右手劍勢卻由下向上疾挑而起。
  雙方的劍勢都如閃電一般,一閃即沒,只見璇光侍者慘號一聲,身形前沖,扑過羅成直挺的身軀,呼地摔在地上,連滾二滾,才极為痛苦地掙扎起立。
  羅成卻一躍而起,轉身凝注著。只見對方一襲金袍已從中一分為二,鮮血像瀑布一樣透出內衫,隱隱可見胸前白骨,和腹部肚腸。
  那百媚橫生的俏目變成了惊怒与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我……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能識破我這一招……我不相信……你能料知我……致你的部位!你那招劍法是……何名稱?”
  她接連三句不信,接著一個疑問,生像剛才那招并非是羅成施展似地。
  羅成卻苦笑一聲坦然道:“我只是故示己弱,置之死地而后生罷了!”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璇光侍者大叫一聲后,仆倒地上,瞑目而逝。
  香芸等人已急急自后面奔上來,見狀惊呼道:“你受傷了?”
  羅成吐出一口气,神志一松,真元立散,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地上,神色一片蒼白。
  這种情形可急煞了眾人,香芸撕下衣襟,掏出身上刀傷藥為羅成迅速包扎大腿上的傷口。
  “托塔天王”牛釗則盤坐羅成背后,運起本身功力,雙掌在羅成身上作全身按摩。
  “摩云神鞭”帶著五個同伴難友去搬運尸体,挖土作墓。
  費了半個時辰,羅成神色才恢复一絲紅潤,以劍支地站起來,道:“多謝二位幫忙療傷!”
  牛釗作色道:“這算什么話,你少俠為咱們舍生忘死,我們侍候你又算得了什么!”
  香芸卻催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再要碰上宮中人可麻煩了。”
  “摩云神鞭”這時已筑好墳墓過來道:“但少俠此刻左腿重傷,移動艱難,怎么能再走?”
  “不妨,由我來背少俠!”“托塔天王”牛釗不等羅成有所表示,背起他就撒起大步,向前奔跑。
  他一身蠻力,根本不在乎背上多一個人。
  于是二撥价做一起,認准方向,默然疾奔。轉眼夕陽已經含山,他們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
  一天又過去了。一路上再未遇任何阻礙。
  第二天的中午,一行九人像一批深山野人,衣不蔽体地到達了白云山區邊緣山麓下的鳳凰村。
  一日一夜的急行,而且未飲滴水,個個饑腸轆轆,精疲力盡。但羅成仍覺得距离天星宮太近,忙以身上金塊,向村民購買了一些衣服食物,再到溪邊洗了一個澡,吃飽肚子,僅僅就擱了半個時辰,立刻又動身起程。
  傍晚時刻,終于看到了寬闊的驛道,到了順德鎮,這時大家才松過一口气。覺得終于离開了險境絕地,掙脫了天星宮魔掌,真正得到了自由。
  尤其羅成,遙望白云山,回憶逝去的三月時光,猶如一場噩夢。
  這一夜,九人包下了鎮上一家平安客棧,渡過了平安的一夜。
  第二天,“摩云神鞭”偕同五位功力未复的老人,向香芸請教了化解“斷經截血”手法的要訣,紛紛告辭。臨行,個個感激涕泣,依依不舍。
  尤其“摩云神鞭”,老淚縱橫,抖聲道:“少俠,老朽此去是運功養气自解禁制,但并不是离開你,一旦功力恢复,立刻前來投效,老朽殘生已為你所有,只希望到時你不要拒絕。”這番話懇切誠摯,使羅成也掉下了淚水。患難間相處出來的友誼終究令人難忘。
  于是“摩云神鞭”与五位老人雇著馬車走了。當羅成望著“托塔天王”牛釗時,這個粗壯的大漢立刻吼道:“羅少俠,你別赶我,你就是赶我亦赶不走,牛某昔日干的雖是綠林道買賣,但今后就是你的仆役,你的長隨,你到什么地方,我也到什么地方,水里火里,決不皺下眉頭,你叫我東,我不敢往西,只是想赶我可辦不到!”
  一片赤誠,說得羅成默默無言,只拍拍牛釗的肩膀,代表了他心中的默契。
  香芸這時撒嬌似的,湊上了口,道:“現在該輪到我了,成哥,我怎么辦。”羅成微笑道:“你自然暫時与我同行,我還有許多事想請教!”香芸俏目一瞪,道:“你說是暫時?”羅成苦笑道:“只要姑娘愿意,又何必計較這二個字。”香芸這才回嗔生笑,一哼道:“希望你別忘記對云大娘的諾言!”牛釗哈哈大笑道:“看來姑娘將是羅少俠的唯一克星了……”羅成雙目一瞪,嚇得牛釗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香芸卻抿嘴一笑,道:“成哥,我們就在這里等你養傷,等傷好了再走吧!”羅成搖搖頭道:“不,离家三月,我已歸心如箭,今天我們立刻起程,到了江南,想必我的傷也好了。牛兄請去雇車輛吧!”牛釗一瞪眼,改口道:“少主,大家自現在起改了稱呼,假如你再叫我牛兄,別怪我罵你祖上八代!”羅成被他說得一呆,牛釗卻已大步离開。
  時已初春,春風乍暖,枯枝茁芽,大地一片新綠,到處呈現一片勃勃生机。
  南海驛道上,一輛馬車,不疾不徐而行。
  車轅上并坐著車把式与黑塔似的“托塔天王”牛釗,在竹帘下垂的車篷中,羅成半倚半臥,香芸靠在另一邊。這已是行程的第五天。
  羅成在香芸的細心照料下,腿傷雖然日漸痊愈,蒼白的臉色也日漸紅潤,可是浮于臉上的憂郁之色,卻愈來愈濃重。
  香芸忍不住道:“成哥,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何不說出來听听!”
  羅成輕歎一聲,道:“据云大娘說,家園已毀,家母失蹤,我不知道事情經過怎么樣?究竟怎么會發生的?”
  香芸安慰道:“現在急也無用,到了地頭,向當地詢問一下,不就了然了!”
  羅成搖搖頭,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為什么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卻在我离家三月后失火,再說,家母臥病二年,再遭此惊變,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
  香芸沉思道:“其中的确有問題,問題在為什么一場大火中,單單失蹤了你母親?”
  羅成道:“我想來想去,疑點似乎皆在三環先生莫于道身上,龍堡主為我自刎,遺言居然會生變!魯叔叔的尸身又會自墓中鑽出來……但是艾于道卻又救我三次危難,使我得以脫困,細想起來,他又似乎并無可疑之處,真是思如亂絲,欲理還亂!”
  香芸道:“疑點既在姓莫的身上,到了江南,先找他不就解決了。”
  羅成道:“我也有此打算,只怕事隔愈久,真相愈晦,所以我歸心如箭,但事与愿違,我們行程卻將愈來愈慢了!”
  牛釗在車轅大笑道:“少主,我是怕你腿上傷勢,受不了顛簸之苦,要快還不容易,車把式,你加上一鞭!”
  羅成忙道:“牛釗,你錯會我的意思了!”
  香芸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羅成歎道:“一路行來,我們雇車歇店,購衣進膳,還制了二柄劍,替牛釗打了把降魔杵,身上的金子想必也花得差不多了,盤纏一盡,我豈不又要走路,難道還會比坐車快嗎?”
  “托塔天王”牛釗在車轅上哈哈大笑,道:我以為少主在急什么,這點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有我牛釗跟著,怎會讓你少主走路挨餓!”
  羅成問道:“這附近你有熟人?”
  牛釗道:“我二十五年未出江湖,哪還有熟人!”
  羅成語聲一沉,道:“牛釗,你听清楚,要跟我就別再動歪腦筋,若你故態复萌,走黑道上的老路,到時可怪不得我划地絕交!”
  “哈,少主,你請放心,我決不會去偷去搶,其實憑我這塊招牌,到處少不了吃喝,臨走人家少不了乖乖送上路費,我才不屑做那种下五門官小勾當哩!香芸嗤地一笑道:“听你口气倒不小,那我問你,既不能偷,又不能搶,難道你要擺檔子賣拳頭?”“嘿,若跑江湖賣藝,行程豈不更慢了。”香芸毫不放松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辦法?”“我可以借。”
  香芸一怔,旋即會心向羅成一笑,道:“這下你該放心了,牛釗原是綠林道上霸王,跟他綠林道上老朋友借點路費,倒也不傷脾胃,也礙不了你羅家清譽!”
  羅成苦笑道:“你不必再調侃我,我只是想稍改牛釗習性,免得他故態复萌,陷溺漸深罷了。你我相處多日,我倒忘了問你點事!”“莫非又想掏我的底子?”羅成忙道:“請勿誤會,我只想請問,你与云大娘究竟是什么關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自小就跟著她,由她撫養長大,視我如親生一般。自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她!”香芸說著,触動傷感,不禁眼眶漸紅,淚水隱現。
  羅成忙轉話頭,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嗎?”“云大娘說我生父尚在人世,故要我出來覓找。”“哦!令尊是誰?”
  “听說名叫‘賽諸葛’尚子義,云大娘還為我畫了一幅像!”
  香芸說著自貼身抽出一幅白絹,羅成接過細看,絹上畫的是半身人像,五宮端正,顎下微須,倒是一派清秀脫俗。他看完交還給香芸道:“令尊今年大約多少年紀?”
  “約模已過五十了,云大娘說畫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子,歲月催人,現在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不過她要我注意家父右目重瞳,最易辨識。”羅成道:“有此特征,就好辦了。”
  談話之間,暮色已深,車也到了市集,牛釗指揮車把式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包下了后進上房,叫了酒菜,進膳完畢,牛釗又為羅成請了當地一名醫家,替羅成換藥包扎,他卻趁這空檔,溜出了客棧。
  他不是為別的,為的是袋中金盡,路上又吹了牛,拍了胸脯。但到哪里去借呢?一路上不住搔頭,大傷腦筋!
  若在二十五年前,這的确是小事,憑托塔天王四個字,只要往綠林道上窖子窩里一闖,誰敢不買賬!
  可是今天,老兄弟音訊不聞,人生地不熟,就沒口說那么簡單了。
  久思無計之下,他抓住了迎面而來的一位老者,抱拳道:“老丈,請問一件事!”
  那老人楞了一楞,道:“壯士有何相詢!”
  牛釗道:“這是什么地名,看樣子倒蠻熱鬧的!”
  老人笑道:“敝地龍潭縣首府,是北上中原的要道口,壯士大概是初次過敝縣吧!”
  牛釗道:“正是,再請問此地有沒有強盜?”
  老人一怔,失笑道:“老朽世居此地,五百里之內,久未聞有盜匪,壯士可是鏢客,保著財貨,打听前途安靖?”
  “正是,正是。”牛釗敷應著,心中暗暗奇怪,這么大的碼頭,會沒有綠林道上線開扒,倒是稀奇的現象。
  卻見老人得意地道:“老朽猜得果然不錯,大鏢頭盡管放心大膽而行。敝縣昔年雖不平靜,但自万順鏢局設立,那位局主‘金鏢追魂’万大爺到此后,附近盜匪斂跡,來往行旅,再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牛釗靈机一動,心想找不到強盜,何不拔鏢局!忙問道:“請問老丈,那万順鏢局大不大?”
  老人得意地道:“怎么不大,閩粵七十二縣,都有他們的分號,十二金錢鏢旗,所往無阻,算得上是份大買賣。”
  “多謝指教!”
  牛釗暗喜,一揖別過,大步過了三條街,果見台階寬聳,一座石庫大門,懸著“万順鏢局”泥金大匾,門兩旁石獅盤踞,頂上燃著寫著字號的燈籠,气象巍峨,勢派不小。
  “嘿!老頭儿的話果然不錯,這么大的鏢局,大概不至吝惜些許盤費吧!”
  牛釗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上了台階,一腳就踏進万順鏢局的門檻,店堂里一名像趟子手般的伙計己迎上來,目光打量著,抱拳道:“朋友有何指教?”牛釗大刺刺地道:“特來拜見万局主!”“請賜大號,以便通報。”“我姓牛名創。”那伙計目光一閃,又問道:“牛爺認識敝局主嗎!”“不識。”“那牛爺有何事要見敝局主?”牛釗被問得有點火了,牛眼一瞪,吼道:“那來這么多囉嗦,我要見的是貴局主,有事難道先要告訴你?”
  伙計見牛釗站著像廟里的門神,身壯胳膊粗,被他這一吼,倒有二分害怕,忙道:“牛爺別見怪,敝局主事忙,若小的回話不清楚,就會挨罵,你請坐,這就去為你通報!”
  說完轉身向里就跑。
  牛釗大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覺得這万順鏢局的架勢倒是不小,手下已這么難說話,不知万局主又是怎么一個!正自揣測,那名伙計已從里面出來,后面跟著一名穿著英雄短氅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目光閃閃,透著精細,牛釗是直腸子,忙起立抱拳道:“閣下可是万局主?”
  中年人抱拳假笑道:“在下是局中鏢頭雙鉤高順,敝局主正在待客,朋友有什么事与區區說也是一樣!”
  牛釗一呆,可有點惱了,想當年身為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道總瓢把子,与各大門派掌門人并起并坐,任何鏢局局主只有站著的份儿,小小的鏢頭更不用想挨近邊,想不到今天反了過來,說了半天話,只見到個起碼鏢頭,連局主的面都見不到!
  惱盡管惱,回想自己此來是借錢的,多少得忍點气,只要借到錢,見不見那個姓黃的,有什么二樣!
  這一想,他抑下了惱火,道:“既然高鏢頭能作主,牛某就厚顏開口了。”
  雙鉤高順跑久了江湖,早已成了油子,聞言心頭已明白二分,笑道:“請說,清說!”
  “牛某耳聞貴局仁義四海,路過寶地,身少盤費,故想商借些個,日后定當奉還。”
  “好說,好說,江湖朋友,誰沒困難,奉還不必,盞盞之數,敝局應該效勞!”雙鉤高順笑容益發虛偽了,回頭向身旁伙計道:“按照常例,給牛爺送上。”
  “是。”那名伙計不屑的轉身走向柜台,向賬房勾勾手指,大聲道:“老規矩!”
  柜里的賬房遞出一個紅封套,伙計拿著走到牛釗面前,雙手一送。
  依禮數來說,确是周到,但那付神色語气,卻使得牛鏢黑臉發赤,有點受不了。
  當他接到那只紅封套時,上手一拍,輕飄飄地,最多不過五兩,心中不禁更惱了。
  他把紅封套往桌上一丟,憤然道:“高鏢頭,你當老子是什么人?”
  高順假笑道:“朋友啊!”
  “嘿!朋友,媽的,當年老子施舍要飯的,出手也不止這一點,難道你認定老子不會還你?”
  雙鉤高順國在江湖上從未听過“牛釗”這名字,開言臉色一沉,不屑地問道:“牛朋友,你要多少?”
  “至少一百兩。”
  “哈,真會獅子大開口,都要像你,万順鏢局連瓦片都剩不下了!”
  “我說過我會還……”
  “嘿,借錢的時候,誰都說會還,借上了就沒見誰來還過,朋友,我高順見得太多了,你這套算是失靈啦!”
  “媽的,借不借固由你,但你們的口气樣子太難看了。”
  高順眼一瞪道:“朋友,你少找岔子,要拿就是這五兩,嫌少,嘿哩……”
  牛釗又气又羞,吼道:“嫌少怎么樣,怎不說下去?”
  高順見牛釗那种窘相,更加得意地冷笑道:“要嫌少敝局也可以加,但你朋友得先估量自己那塊招牌!”
  牛釗狂笑道:“憑我‘托塔天王’這塊招牌難道夠不上一百兩銀子?”
  “托塔天王?”高順搖搖頭不屑地笑道:“沒听說過,就是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看你個子雖能充得過,作風与名號就不大像,依我看,你干脆改‘托缽大王’還恰當些,訛吃訛喝,向人伸手才名符其實。”
  這番話說得店中伙計哄堂大笑,個個笑得彎腰打跌,高順的得意更甭講了。卻气得牛釗七竅冒煙,怒不可遏。
  二十五年來重履江湖,第一次露面,居然會碰得灰頭士臉,丟這么大的人,牛釗昔日的火爆脾气与習性又复萌了。
  “媽的,都給老子停口!”他雙目發赤,一聲大吼,震得梁上瓦片簌簌作響。
  笑聲頓時歇了下來,但店堂里的那些伙計都擺出蠢蠢欲斗的架勢,惡狠狠地注視著。
  牛釗目光狠狠凝視著高順,道:“錢借不借是另外一回事,你的話大損人!”
  見他那付凶惡的神態,心中微微一寒,但气勢已擺出去,要收卻難,高順一哼,道:“我倒不覺得,朋友若不愿听,就請吧!”
  牛釗伸手戟指厲聲道:“土蛋的,憑你這兩層嘴皮,老子就要好好教訓你,要你知道,老子的招牌不是這么好損的!”
  說話中,伸手就向高順前胸抓去。
  高順閃身而退,冷笑道:“嘿!臉上挂不住,就要動手啦?大家上,把這條粗漢赶出去!”
  堂中五六名伙計頓時抄起兵器架上的單刀鐵棍,蜂擁而上,厲喝著就向“托塔天王”牛釗身上扎去。
  倒霉遇小鬼,牛釗怒火更熾,二只巨靈掌一抄,就抓著二條鐵棍往后一帶,接著拿起一只大師椅向二柄單刀磕去。無論功力身手,那批伙計怎是“托塔天王”牛釗的對手!
  只听得啊呀惊叫与一陣叮當嘩啦啦亂響,二名伙計連人帶棍摔出門外,滾落大街,三柄單刀齊齊飛上牆壁,三名伙計被撞得連跌帶爬,滾向牆角。太師椅卻已摔成碎片。
  一個照面,打得落花流水,雞飛狗跳,使得雙鉤高順神色一呆,旋即怒聲道:“朋友倒還有二手,來人呀!取我兵器來!”
  一名伙計跌跌爬爬向里跑,瞬息取出一對虎頭鉤,交給了“雙鉤”高順,有的見情勢不對,已急急往里通報。
  “托塔天王”牛釗冷笑道:“憑你個這批鳥蛋,居然還開鏢局,真令人笑掉了牙,姓高的,越老子殺性未起,你乖乖跪下向老子磕三個頭,老子就饒了您這遭。”
  高順心中雖有些發毛,但面子不能不要,一擺虎頭鉤道:“少耍嘴皮子,大爺先給你嘗嘗厲害!”
  跨上一步,雙鉤交叉,疾揮而出。
  這种招式,牛釗那會放在眼里,他也懶得拿背上那柄新打造的三十斤生鐵降魔杵,身軀一閃,掌出如風,右手疾扣高順左腕,左手已抓住高順肩頭,厲聲道:“土蛋子,跟我撒手!”
  此刻的高順可真听話,雙手一松,雙鉤嘔嘟落地,全身發抖,臉如土色,抖聲道:“朋友要怎么樣?”
  原來他右肩被牛釗抓住,早已半身發麻,痛澈心脾,剛才盛气凌人的樣子,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托塔天王”牛釗五指一緊,厲笑道:“我今天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右手抓住他衣襟,像稻草似的,把高順舉了起來。
  這時,里面已沖出一位五絡長髯的方臉老者,大喝道:“朋友住手!”
  “托塔天王”牛釗銅鈴眼側視,道:“你是誰?”
  長髯老者气度沉穩,拱手道:“老朽姓万,請朋友暫且放手,若有得罪之處,由老朽向你賠禮!”
  牛釗哈哈大笑道:“放人容易,乖乖送上五百兩銀子,老子就放他一命!”
  柜里的賬房叫起來道:“東主,他剛才只要借一百兩,現在倏改口加上四百,簡直是存心勒索!”
  牛釗哼道:“不錯,牛某一向是因人討价,姓万的假如早點出來,這姓高的士蛋子不會損人,我是言出法隨,有借有還,現在你局主架子太大,嘿嘿,老子當然水漲船高,要加上四百兩銀子,半分也不能少!”
  万局主臉色鐵青,看看雙鉤高順還在半空中手舞腳离地在拼命掙扎,只得沉住气,轉首對賬房道:“快取伍百兩紋銀,給牛朋友送上。”
  老賬房怔了一怔,只得取出銀子,放在盤子里,顫抖抖地送到牛釗面前。
  手一松,高順叭撻摔在地上,牛釗冷冷道:“下次狗眼睜大點看人!”
  雙手抓過盤中紋銀,往腰里一揣,轉身欲去。
  万局主驀地一聲大喝:“站住!”
  牛釗陡然轉身,瞪眼道:“局主難道不服气?”
  万局主冷笑道:“不錯,万順鏢局的銀子并不是好拿的,朋友得留下一手,讓老夫拍拍份量。”牛釗大笑一聲道:“這好辦!”目光一閃,倏大步跨出門檻,俯身單臂扶起門外的石獅子,像搬磚頭似的,往店堂中間輕輕一放。万局主臉色頓時一變。
  門外那二座石獅,每只少說也有五百斤,眼見對方像拿塊磚頭似的,這等神力哪曾見過。
  牛釗目注万局主裂牙又笑道:“搬石獅像是江湖武師耍石擔,局主或會說我有蠻力,現在我再露一手,倘若局主能照方抓藥,五百兩銀子不但奉還,老子還要向你磕三個響頭。”
  說完巨靈掌就向獅子項上拍下。
  嘩啦啦一聲響,斗大的獅頭變成了一片碎石,散落地上,可是獅身齊頸而下,卻絲毫無損。
  要知道這石獅是青石雕刻的,岩石中以青石最為堅硬,牛釗這一掌不但顯出了天生神力,也表現出沉厚純青的內功修養。
  万局主的神色又是一變,他這時才發覺自己看走了眼,對方的份量太重了。但這口气卻怎么也咽不下去,當下冷冷道:“好功力,恕万某有眼無珠,還沒請教牛見大號!”
  “嘿!老子就是昔年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今后江湖上隨時候教!”
  牛釗說完,轉身大步出了万順鏢局,揚長离去。
  雙鉤高順此刻閃身向一名伙計使了一個眼色。那名伙計急忙奔出鏢局,尾釘著牛釗而去。
  万局主都是臉色大變,口中喃喃道:“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釗?……奇怪……奇怪,此人在江湖上失蹤了二十几年,今天怎會在此現身?”
  正自惊疑不定,店門口倏進來了一位英風颯爽的中年人,原來是万順鏢局的總鏢頭“鐵槍銀鉤”邵峋。
  這位總鏢頭一見店中亂糟糟地連石獅子也進了門,而且還少了獅頭,不由愕然道:“局主,發生了什么事故?”
  万局主長歎一聲道:“邵總鏢頭,今天咱們是栽到家了!”
  柜里面的老賬房早已急匆匆地走近,把剛才的經過情形,一五一十源源道來。
  “鐵槍銀鉤”邵峋始則一惊,繼則笑道:“局主,你被人唬住了,那大漢縱然有點功夫,卻絕不會是昔日的綠林霸王‘托塔天王’牛釗!”
  万局主道:“我也在捉摸不定,唉!若真是‘托塔天王’,万順鏢局能保住已是邀天之幸,剛才那檔事只有忍了。”
  “鐵槍銀鉤”邵峋道:“就是這句話,若真是昔年的綠林霸王,依剛才情形,万順鏢局怕不早被他拆散了,再說,依他當年心狠手辣的個性,既然開了口,怎會只要區區五百兩銀子?何況听說他失蹤二十數年,早已生死不明,又怎會出現在這偏南地區!”“不錯。”万局主情不自禁地點點頭。“所以我說那粗漢絕非‘托塔天王’,只是仗著一生神力,冒充唬人而已,以此引伸,他縱然有點蠻力,其他方面也不會高明到那里去!”
  吃足苦頭的雙鉤高順听完這些分析,立刻興起報复之念,忙道:“總鏢頭分析得不錯,局主,万順鏢局響當當的招牌,絕不能砸在一個來歷不明的粗漢手里。否則傳了出去,咱們再見江湖上朋友,臉往哪里放!”
  万局主被說動了心,眉頭一挑,說:“高順,你快去請郭庄主,咱們好歹要把那王八蛋抓住,問他個青紅皂白!”
  高順得意地一笑,道:“局主別急,我已派人釘住了那龜孫,等回報了再好好商量。嘿嘿,反正他絕跑不掉!”
  牛釗帶了五百兩銀子,興沖沖地回到客棧,走進包下的客房,羅成已問道:“你剛才那里去了?”
  “嘻嘻,我去借錢了。”牛釗說著取出那伍百兩銀子,放在桌上道:“這點夠咱們用一陣子,用完了,我再想辦法。”
  羅成輕歎道:“也難為了你,早點安息,明晨大清早還要赶路呢!”
  第二大大清早,牛釗換雇了一輛更寬敞的馬車,像往日一樣,坐上車轅,輕快地馳出龍潭縣。
  那知方出城鎮里余,只見前面道上一排站著七八個人,有老有少,個個手執兵器,一動不動。
  車把式慌忙勒住韁繩,惊疑莫名。“托塔天王”牛釗凝神看清這些人的來歷,竟是万順鏢局那批人,不禁暗暗叫苦。
  他并非怕這批万順鏢局的鏢頭与邀來助拳的高手,而是怕給羅成知道。
  只見“鐵槍銀鉤”已揚聲道:“朋友,你昨天拿了銀子,今天就想溜!嘿嘿,好朋友都等著,你乖乖下來吧!”
  勢成騎虎,牛釗心頭一橫,撤下三十六斤降魔杵,長身跨下馬車,厲笑道:“老子昨天是對你們客气,想不到你們陰魂不散,找到老子頭上來了,索興讓老子成全你們上!”
  降魔杵一豎,舉步欺去。
  “鐵槍銀鉤”冷笑道:“來吧!听說你冒充‘托塔天王’牛釗,我‘鐵槍銀鉤’邵峋正想看看你杵上工夫,究竟是真是假!”
  右手銀鉤平舉,左手短槍橫胸,已擺開門戶迎敵。
  牛釗大笑道:“好好,你既不信老子就是‘托塔天王’,就吃我一杵試試!”鐵杵猛向對方劈下。驀地,身后響起一聲嬌喝!“牛釗住手!”牛釗慌忙收杵,退后三步轉身一看,原來是香芸,已經下車走來。他不禁神色尷尬,訥訥道:“芸姑娘,這里由我打發就夠了,你何必下車!”
  香芸微微一笑,道:“成哥要我下車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鐵槍銀鉤”冷冷道:“這家伙冒充昔年綠林道瓢把子,把咱們万順鏢局砸得落花流水,強索走五百兩紋銀,今天咱們要把他留下,看看他是真的‘托塔天王’,還是假的‘托塔天王’!”
  香芸初履江湖,只知道胳膊向里彎,自己人應該幫自己人,哪管得了許多,當下冷冷一笑,道:“原來是這點小事,居然來了一大批人動刀動槍的,豈不有點小題大做!”“金鏢追魂”万良厲聲道:“姑娘是局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架梁!”香芸微笑,道:“牛釗是我的人,我當然要管。你是誰?”
  “鐵槍銀鉤”接口道:“這位就是敝局東主,在下為局中總鏢頭邵峋,姑娘既是主子,該知道是非,放句話過來!”
  香芸道:“是非暫且慢談,你剛才不是說要抓他回去辨辨真假嗎?”“不錯。”“請問假的如何?”“鐵槍銀鉤”邵峋冷笑道:“邵峋要吊他三天三晚,教他今后少在江湖上冒充別人名號唬人!”香芸抿嘴笑道:“若是真的呢?”“鐵槍銀鉤”一哼,道:“我看真不了,堂堂綠林總瓢把子,豈會當人奴仆……”牛釗聞言厲吼一聲道:“你找死!”身形驀地向前猛扑,卻被香芸伸手一攔,道:“你急什么,要打把話說完再打不行嗎?”
  牛釗忿然退身,臉色已泛殺机。
  香芸卻好整以暇地目注邵峋道:“你別太肯定,万一是真的你又怎么辦?”“鐵槍銀鉤”冷冷道:“若是真的,道上朋友有通財之誼,咱們沒二句話,袖手就走。”香芸格格一笑,轉首對牛釗嬌聲道:“他們不相信你是真貨,你就上去給一杵,可是這一檸不准傷人!”
  “鐵槍銀鉤”冷笑道:“只怕舉把式未必能傷得了人!”
  牛釗上前三步大喝道:“不怕就放馬過來!”“正要領教!”“鐵槍銀鉤”話聲一落,身形彈起,鐵槍揮得風雨不透,銀鉤洒出一片寒星向牛釗罩去。
  牛釗聲狂笑,方欲揮杵,陡听見一聲大喝:“邵總鏢頭快退,牛釗住手!”
  “鐵槍銀鉤”聞聲倒掠,牛釗也撤招后退,目光瞬處,出聲的原來是羅成。
  一見車旁屹立著一個如玉樹臨風,气宇不凡的少年,“鐵槍銀鉤”邵絢心頭一震,脫口叫道:“是羅公子!”
  羅成微微一笑,道:“邵總鏢頭,數年未見,想不到在這里見到你!”
  “鐵槍銀鉤”倏向“金鏢追魂”一揖道:“局主,都是自己人,此地誤會容屬下獨自處理如何!”
  黃局主等人神色怔愕,那聲羅公子使他們早已猜出了羅成身份,但他們卻裝迷糊,聞言頷首道:“那就多勞總鏢頭了!”
  這位万順鏢局東主抱了抱拳,向四周同伴使了一個眼色,立刻离開,向縣城奔去。
  “鐵槍銀鉤”邵峋這才掠身落在羅成身前,施禮道:“昔日江湖失鏢,多承公子相助,數年來邵峋無刻不在怀念……”
  羅成忙還禮道:“過去的事,提它作甚,剛才的事,我已听清楚,确是牛釗不對!”
  說到這里,沉著臉對牛釗道:“還不把銀子取來,奉還邵總鏢頭賠罪!”
  邵峋忙搖搖手道:“不必,不必,盞盞之數,就算在下禮送的一點程儀,不過,羅公子,這位真的是昔年綠林霸王牛老大?”
  羅成微笑道:“不錯。他正是昔年威震江湖的‘托塔天王’!”
  邵峋忙向牛釗長揖道:“剛才唐突,請多包涵,早知是你牛老大,兄弟大膽也不敢冒犯虎威,自討沒趣!”
  牛釗本是一付窘相,開言立刻開朗,哈哈一笑,還禮道:“不打不成相識,還請邵總鏢頭在少主面前多說几句好話,免我挨罵!”
  羅成被說得笑了起來,說道:“邵總鏢頭,剛才我正欲向貴局主賂罪,你怎么不代引見,反而把他們支走!”
  邵峋臉色沉重地道:“若公子知道最近江湖情勢,就知道邵某急急支走万局主的原因了!”羅成一怔,問道:“目前江湖情勢如何?”邵峋道:“公子左足似乎受了傷?”
  羅成頷首道:“在下九死一生才逃出天星宮,左腿受點輕傷,目前行動尚有不便!”
  “既然如此,就在車上談吧!”
  “請!”
  二人与香芸上了車,邵峋道:“在下這次應万順鏢局之聘任,主要也為打听公子消息,自聞公子闖入天星宮,心中一直不安,幸公吉人又天相,安然脫困,可是自公子失蹤三月后,可知道江湖情勢已經大變!”羅成問道:“變得如何?”
  “飛雁庄与龍家堡聯手同盟,組織了一個正義幫,网羅近百高手,傳邀武林,數述你公子不是,要江湖上黑白二道協同緝拿公子,替龍堡主与魯庄主抵命。最令人欺心的是武林中八大門派居然也被正義幫說服,相互勾搭。所以我剛才急急支走万局主,怕他們認出公子,走泄了公子行蹤。”羅成憂郁地一歎,默默沉思。有什么話好說呢!他覺得未交代出真相以前,什么話都是多余的。
  只見邵峋接下去,道:“最令在下怀疑的是飛雁庄与龍家堡組織的正義幫,幫主与副幫主卻非這一庄一堡中人!”羅成一怔道:“是誰?”“副幫主就是‘七劍神君’……”羅成心頭一震!“……那幫主更神秘了,武林中竟沒有誰見過,誰也不知他是誰,我為此事打听許久,就是打听不出一點端倪!”
  羅成道:“以龍家堡与飛雁庄的名望實不足与八大門派分庭抗禮,何況龍堡主与飛雁庄主已死,以龍三游与江南雙雁的地位更不在八大門派眼中,而八派竟降尊纖貴,想必見重的就是這位幫主,如此看來,這位正義幫主必大有來歷!”
  邵峋頷首道:“公子真是一針見血,還有一件事,南海少林下院方丈据說因阻止公子進天星宮而失蹤,所有下院高僧弟子也在注意你公子行蹤,欲在公子身上追查方丈下落!”
  羅成歎息道:“文殊大師已經死了!總鏢頭若有便,請將此消息轉告南海少林,就說大師已死在天星宮中。”
  邵峋神色一震,默然片刻道:“看來公子以后劫難重重,前途請多保重,在下想立刻回局看看局中那些人是否已發覺公子身份,也好預為阻止泄漏風聲,就此告辭了。”羅成感激地道:“盛情隆誼,容后再報。”馬車轔轔而動,繼續前奔。
  香芸忍不住憤然道:“成哥,咱們干脆找正義幫干干脆脆徹底解決!”羅成搖頭道:“交待不出真相,找上正義幫又有何用,只有徒增紛扰,多造殺劫!今后我們行止要小心一點,尤其牛釗,路上不准再惹事端,引人注意!”
  牛釗在車轅上哈哈一笑,道:“少主不用怕,在天星宮中我沒咒念,如今出了天星宮,誰要找上門來,我牛釗就要他先嘗嘗我的‘震山三杵’!所以你老盡管養傷,任何風吹草動,都由我擔了!”

  陰霾的天气使春意朦朧的九宮山下,蒙上一層陰沉而肅殺的气氛。
  九宮山麓的山道是通向東南的必經之道,但今天卻不見商旅行跡,只見一批批的黑衣大漢,來往奔馳著。
  他們搬動著木擂山石,把一條山道完全阻塞,為首指揮行動的是兩個穿著黑衫的中年人。
  一個青面高瘦,神容陰鷙已极。另一個枯瘦黃須,一雙碧綠三角目,神光懾人!
  這二人正是綠林道上凶名昭著的閩南三十六寨總舵主“辣手青面魔”秦厲与坐第二把交椅的三十六寨總監察“碧目魔君”年永泰。
  驀地一陣蹄聲傳來,只見一名黑衣大漢飛騎而至,急急跳落馬背,向“辣手青面魔”垂手恭稟道:“報告舵主,點子快到了!”“碧目魔君”年永泰立刻注目道:“還有多遠?”“約模三里左右。”“碧目魔君”年永泰倏大喝道:“弟兄們,按預定計划潛伏待敵!”那些大漢轟然應諾,頓時分散隱落道路二旁。
  “辣手青面魔”陰笑一聲道:“正義幫的飛鴿傳來,所記時間果然不差,年二弟,稍待相見,若非万不得已,決不能動武,只要把點子圈住,正義幫答應我們的好處就垂手而得。從此咱們獨攬閩省水陸二道買賣,再無側顧之憂了。”
  “碧目魔君”點點頭向報訊的大漢道:“你看清楚了么!”黑衣大漢垂手道:“回二當家,馬車上那個黑塔似的粗漢是塊明顯招牌,小的絕不會看錯。”“很好,通知三十六分寨全体戒備。”“是!”黑衣大漢飛身上馬离開。“辣手青面魔”道:“我們也可以迎上去了。”于是二人緩步而行,向回走去
  “碧目魔君”邊走邊道:“大哥,昔年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釗失蹤二十余年,如今居然再現江湖,而且竟与羅成合在一起,你說可信不可信?”
  “辣手青面魔”嘿嘿一笑道:“牛釗昔年橫行天下,出手做案哪有留過余地,豈會只向万順鏢局討五百兩銀子而不傷一人!不過据說那個粗漢無論個子兵器与昔年的‘托塔天王’一般無二,實令人將信將疑!”“碧目魔君”道:“可是我怎么也不信!”
  “辣手青面魔”陰笑道:“無論他是真是假,對我們來說,有利而無弊。嘿嘿,若沒有姓牛的,咱們与姓羅的水火不同源,真還無法偽裝藉口留他下來哩!”“碧目魔君”桀桀笑道:“大哥這想法确是不錯。”
  二人談說間已走出里余,但見遠處一輛雙轡馬車迎面馳來,遠遠望去,車轅上正有一個像巨無霸似的大漢。“碧目魔君”与“辣手青面魔”雙雙站于道旁招手呼停。
  車轅坐的自然是“托塔天王”牛釗,見狀立命車把式勒韁停車,喝問道:“你們二人有啥事?
  “辣手青面魔”裝出恭敬的神態,抱拳道:“耳聞總瓢把子重現江湖,在下与二弟年永泰特來迎駕。”
  “托塔天王”牛釗怔道:“消息真快,你們怎么知道的?”
  “碧目魔君”桀桀笑道:“總瓢把子現身南海,夜闖万順鏢局,早已傳遍江湖,在下与大哥雖然出道較晚,但久已仰慕總瓢把子威名,是以天天迎候,盼能一睹風采,說出去咱們二個亦增不少光采!”
  天下世人哪個不喜高帽子,何況這是牛釗重入江湖后第一次見人恭敬卑禮,也勾起了昔年英雄歲月的回憶。當下咧嘴一笑,道:“不必如此多禮,但不知二位在那里開山立柜!”
  “辣手青面魔”忙回答道:“在下秦厲,永掌九宮山三十六寨總舵,二弟年永泰為總舵總監察,為了接待總瓢把子,已在山上備下了水酒一席,希大駕光臨,由兄弟敬上三杯!”
  昔年在綠林道上,這是常事,何況以自己地位,這些開山立柜的頭儿唯恐巴結不上。“托塔天王”牛釗想到這里,咧嘴笑道:“難得你們還記得我……不過,我還得問問主儿!”
  “辣手青面魔”故作惊訝道:“想不到總瓢把子還有主人,想必貴主人必是位舉世罕見的高人,何不請一齊下車,同赴山寨,也讓在下兄弟能一親仙容!”
  這就是秦厲陰險之處,他的目標明明是羅成,但卻不提只字,裝作不知。只要騙得牛釗下車,不愁羅成不跟下來。牛釗欣然道:“好好,你們等一下!”連日赶路,難得痛痛快快喝一頓,如今有不花錢的酒席送上門來,自怦然心動!他正要轉身向車中請示,羅成已在車中道:“牛釗,告訴他們盛意心領,我們要赶路!”“少主,時已過午,咱們正要找地方打尖,何不在此叨他們一餐,吃飽上路,也耽誤不了什么!”羅成沉聲道:“他們竟知道我們此刻經過,足證万順鏢局已傳出了風聲,而我們与他們毫無關系,他們卻在道上佇立恭候,由來莫名。必有險詐,須防宴無善宴,酒無好酒,若生事故,豈不節外生枝!”
  這番話分析得透透澈澈,牛釗不能不听,遂對道旁“辣手青面魔”抱拳道:“我家主人說盛情心領,因要赶路,下次再行叨扰!”“碧目魔君”忙道:“總瓢把子難道不賜兄弟一點薄面?”牛釗歉然道:“少主之言,咱家不能不听,告辭了。”指揮車把式,抖緩前行。“辣手青面魔”居然不動聲色,恭送如儀。
  但當車行漸遠,看不見后,他抖手發出了一枚傳訊煙火。
  這時,牛釗坐在車轅上滿肚子的不舒服,他感到羅成太過小心謹慎了些。
  方過一里,卻見前面路上亂木山石,堵住道路,像座山的。絲毫無法通過,車把式己收韁停了下來。羅成已在車中問道:“怎么又停了?”“前面好像山崩,恐怕得等候片刻,我去清一清!”牛釗說著忙跳下車跑到前面,動手清道。
  阻塞的是十多塊巨石,几棵密枝巨樹,但這些并難不倒神力天生的“托塔天王”。
  見他推開半人高的岩石,猶如小孩丟石子一般地輕松。可是就在他推開第六塊巨石時,卻未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白絲俟然彈起。接著樹旁左右二大樹倏然一動。
  隨著道兩旁出現兩塊高大的沉重木牌,牌上嵌滿了以木頭削成的尖銳木刺,呼地夾著風聲,疾速向牛釗挾撞而至。
  這原是山中獵戶專門捕殺凶惡猛獸的陷阱。牛釗正又推動巨岩,聞風注目大吃一惊,慌忙退身閃開,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際,兩旁山腰草中現出一大批黑色勁裝大漢,手中卻握著弓匣!
  机簧響處,箭如飛蝗,齊向牛釗与馬車射至。
  牛釗做夢也想不到惡計連環,險外有險,降魔杵在肩上未及抽出,惶急之下,退已不及,逼得功運雙臂,一聲大喝,揮舞擋箭。
  但這些箭都是創自昔年諸葛孔明的“諸葛弩”,箭身短小而勁疾,豈是閃身所能抵擋的,剎那之間,雙臂已中了十余箭,就在這危急關頭陡然響起二聲叱喝,車中射出兩道人影,挾著二道寒芒,分向兩旁射去。
  山道二旁草叢中的黑衣大漢頓時響起陣陣慘號聲。這些嘍羅哪是香芸与羅成的對手,在矯如游龍的劍光下,如斬瓜切菜一般,轉眼了賬了大半,其余眼見勢頭不對,走為上策,紛紛狂奔而逃。
  香芸与羅成赶走了埋伏,雙雙飄落牛釗身旁,只見牛釗一雙鐵臂,已如蝟刺一般,怕不有十余支箭,就連大腿上也插了四五支短箭。
  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屹立地上,咬著牙關在拔箭。
  每拔一箭,鮮血如泉噴出,箭還沒有拔完,已變成了一個血人。
  香芸慌忙阻止道:“不能再動箭了,上車去,先一處處包扎!這樣失血過多,傷了元气!”
  牛釗狂笑道:“這點算不了什么,芸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還受得往!”
  羅成歎道:“好陰沉的計謀,好毒辣的陷阱,可惜我發覺得晚了一步!那姓秦的把陷阱布置在這里,确大出我意料!”
  牛釗正自滿肚怒火,聞言大吼一聲,道:“媽的,我先去把他們宰光!”
  羅成一惊,身形彈起,赶前一把抓住牛釗道:“牛兄弟,你還怕我放過他們么!先包扎好再走。”
  牛釗狂叫一聲:“气死我了!”
  身軀彭地倒地不起,人究竟不是鐵打的,他空自剛強,恨不得把九宮山三十六寨踏平,卻難以擋得住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羅成慌忙扶起牛釗,低頭才發覺方自傷口愈合的左腿又崩裂出血,透出衣褲,紅了一大片,而且又隱隱作痛。
  那拉車雙馬已經中箭倒斃,那車把式更是滿身蝟刺,橫尸車旁,車篷上也是一片箭杆,可以想得到剛才那陣“諸葛連環弩”有多密。
  把昏迷的牛釗放進車箱,香芸取出刀傷藥,又把四五件衣衫,撕成碎片,動手為牛釗療傷包扎。等包扎好,方自松口气,倏見羅成左腿褲管一片通紅,不禁惊叫道:“你傷口也裂了?”羅成含笑道:“還好!”“快,讓我替你換藥!”羅成點點頭,倚身坐好,長歎道:“我的腿傷未好,牛兄弟又添新創,想來實在可恨可惱!”香芸一哼,道:“惱恨有什么用,等下就去找那批臭混蛋,殺他個寸草不留。”羅成歎道:“但牛兄弟怎么辦?”“還不簡單,你在此看護著他,由我獨自去找他們算賬!”“不!”羅成搖搖頭道:“還是你守在此地,我去!”香芸柳眉一挑,道:“你是認為我不行?”羅成忙道:“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以你功力自然沒有問題,但以你江湖經驗,我實在擔心!”
  香芸道:“我也不放心你去,你腿傷复裂,豈能再人虎口!”
  二人方自爭執不下,倏見后面山道上又出現一大群人,這些人都穿著火紅勁裝,蜂擁而來,像是一堆火云在道上滾動。
  然而在前帶領那些紅衣大漢的卻是二名黑衣人。
  人群漸近,羅成与香芸凝神望去,那為首二人卻正是“辣手青面魔”秦厲,与“碧目魔君”年永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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