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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


  雪光。
  陽光。
  天气特別好。
  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大國舅的心情并不太好。
  尤其是今天。
  他還在被窩里,就被重金請來的天机老祖給堵住,那時九姨太正抱著他。
  天机老祖來了以后,設一處机關就要一万兩銀子,帳房里,已支取了十六万兩銀子。大國舅并不在乎,他覺得稂合算。因為他試過几种机關,絕對高明。
  當他從被窩里探出頭來,便看見了天机老祖。又很沒禮貌地沖了進來。
  見鬼!昨夜,國舅府下人見到了鬼。鬧得很凶,失盜了為數不少的珍玩珠玉。
  大國舅唯一的長處是鎮靜。
  現在,他已經鎮靜下來,因為不鎮靜不行,心都快要疼碎了。
  “咚!”又是一個人喪魂落魄的撞了進來。
  “什么事?”大國舅吼道。
  是三國舅的噩耗!這個三儿,陰損毒辣,是大國舅引以為自豪的智囊。
  大國舅顧不得九姨太的腴臀丰乳,終于蹦了起來,蹦得很高。
  這時候別說是九姨太,就是十八姨太他也顧不了。
  因為女人有得是,而這么狠辣的兄弟,他卻不太多,沒有辦法補充。
  他記得,他們的爹已經不在人世了。
  又有一名家丁進來。大國勇不敢再說話,只是盯著他。
  家丁稟告:是龍風元帥送護三國舅回府來了。
  這一天,國舅府過得很凄慘,女人哭,男人罵。尤其是大國舅,已經扇腫了九個下人的臉,還有十几顆門牙。
  現在,他感到滿意的是龍風。
  這個龍風果然忠誠,不忘國舅識他于草莽荐之于公卿之恩,里里外外,忙得腳跟不沾地,迅速地搭起靈堂,請來僧道,雇鼓樂班子,還知會文武群臣,甚至皇上。
  皇上的恩旨已下,追封三國舅為順命王。
  橫死的人,封個順命什么的王號,也算一种褒慰。
  皇后的懿旨也已頒下,三國舅夫人由一品國夫人而榮升順命王妃。
  現在最難辦的就是這位順命王妃。
  一個人死了丈夫,無論如何都會和很傷心。順命王妃一身重孝,趴在靈前,嚎啕大叫,讓人看了很不是滋味。
  封龍飆看了更不是滋味。
  順命王妃的眼睛總盯著他,就像他第一次進國舅府時那樣,很死很死的盯著他。封龍飆在靈堂穿梭,有几次靠近順命王妃,不是被捏了一把,便是給踹了一腳,更有一次,順命王王妃像哭暈了似的,向他的怀中倒來。
  封龍飆不得不攙住她,這個女人一只手摟住他的脖子,嘴里還嚎著:“沒良心的,你不要我呀!我讓你走哇!噢……”
  死了男人的女人通常都這么哭,听到這种半怨半恨的哭聲,人們會更加同情這個未亡人。
  尤其是年紀輕輕的未亡人。
  只有封龍飆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在哭人,是在哭活人。
  順命王妃是出名的交際花,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在風月場上,已經滾得百煉成鋼了。她什么都懂,什么心情都有,什么場面都經歷過。
  就是不懂傷心,什么事也不能讓她傷心。
  可是今天,她卻很傷心,几乎昏倒在封龍飆怀里,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螓首亂拱亂撞,就像瘋了一樣。
  國舅府的人都知道。順命王妃向國舅府的第一大紅人哭訴,是很自然的事情。人們并沒有覺得失禮,反而覺得很是那么回事。
  直至各部官員來吊祭。順命王妃才趴回到氈子上。
  大國勇請走了封龍飆。
  大國舅沮喪地歎道:“想不到國舅府亂成這個樣子。”
  封龍飆道:“是!”
  大國鼠道:“我想這三件事,不會是偶然湊巧,乃是有人暗中發動。”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不過,就算天塌下來,砸得塌金鑾殿,也壓不垮國舅府,咱們挺得住。”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江湖武皇沒有荐錯你,老夫也沒有用錯你,國舅府有你這么根柱子,就算天塌下來,咱們也能戮個窟窿。”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現在我要去找江湖武皇,讓他提前發動。我們不能伸著脖子,讓人家慢慢地宰。”
  封龍飆:“你有怀疑?”
  大國舅道:“是有怀疑,怀疑府中的一切,都是那個皇上賊儿所為。最近:他越來越不听話,冷落皇后,選拔新人,网羅死士,我派到宮中的人接連出事。我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這賊儿結成勢力,必定于我們不利。”
  封龍飆道:“那我……?”
  大國舅道:“你就在府中料理一切,你精明能干,我很放心。記住,要若無其事,裝作一心一意辦喪事,讓人覺得很正常,暗中做好一切准備。我估計,有十天時間,各路人馬便可來京,那時,就好辦了。”
  封龍飆道:“一定盡力。”
  大國舅因為傷心過度,讓人從靈堂扶走了,傳下話來,免見吊客。
  龍風元帥主持祭奠,代主答禮,有條不紊。
  一切正常。
  來吊祭的人特別多。
  封龍飆的心事也特別多。
  他看到了一個人,鼓樂班中一個很賣力气打鼓的老人。
  鼓點清脆,板准眼實,是個很好的鼓佬。
  可是,封龍飆知道,他并不是一個鼓佬,而是個老偷,天下偷儿的祖宗。天偷老祖。天偷老祖很響地敲鼓,也很怪地望著封龍飆,顯得很開心。
  封龍飆知道,他開心的時候,往往是做了樁漂亮買賣,那种沒有本錢,卻利潤很高的梁上買賣。
  國舅府昨天夜里少了一批珠寶珍玩,災區饑民今天一定又多了一筆為數巨大的樂捐賑款。所以,天偷老祖很高興。
  龍風元帥傳下帥令:
  國舅府人丁各司其職,無令不得亂動。誤了府中事務,嚴懲不貸。
  元帥府的中軍、旗牌、馬童俱來府中幫辦,帥府公干暫停。
  有很賣力的老頭的鼓樂班子進入內堂,靈前侍候。
  天机老祖發動埋伏,亂入者殺死勿論。
  有謀有略,國舅府的人個個佩服。
  龍風元帥不愧是國府的愛將,于危難之際,指揮若定。
  這點,連二國舅也不得不佩服。
  二國舅本是國舅府中最平庸的一個,他的長處是吃。
  吃遍京華。一盤御膳窩頭,一籠白煮肉。
  除了花不完的金銀之外,他就喜歡女人和吃食這二樣東西。据他說:金銀看著恣實,女人玩著歡實,消食吃著踏實。
  他放心地要龍風元帥去辦吧,因為大國舅這么吩咐過。
  封龍飆辦事不能不賣力气,在府中四處巡察,各地督導,分兵派將,守護住國舅府。
  大國舅還沒有回來,國舅府不能出事,讓大國舅回不來。
  路上,封龍飆已經听到天偷老祖的密告:大國舅便是黑天白日門掌門,因為他身上有一种香味。
  “天偷留香液”的那种香味。
  這老家伙也戴了人皮面具?封龍飆摸了摸自己的的黃面虯髯。
  自己能戴,別人為什么不能戴。
  封龍飆在國舅府里耐心地等著,因為今天已經是第十五天。
  大國舅傳信回來,各路兵馬辰時抵京,午時發動,攻進皇宮。
  宮中已于三天前就做好了准備,德親王在宮怜怜、燕飛飛的協助下,張网以待。
  各路親王亦整備待命,隨時准備支援。
  封龍飆身邊沒有留人,丁波、于皮聯絡各地。四使回封龍山庄,防止意外事故。身邊只有天偷老祖和天机老祖二人。他,有必胜把握。一戰而胜。他要等大國舅回來。大國舅回來了,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看,因為用不著。他下令:進攻皇宮。二千名大青山良將,各率二十名各分舵派來的弟子,整齊有序。三公、九使、二十四護法和各分舵主結成中軍陣,國舅与封龍飆走在中間,好不威嚴,還有几名韃靼武將与獨行巨賊,走在大陣的前面。皇城几乎是順利而入。紫禁城高達三丈的朱紅宮牆,牆上聳然而立的角,牆下碧水粼粼的護城河已然展現眼前。大國舅對這一切都很熟悉。這座虛無縹緲天堂般的宮,他不止穿行過一次,每座殿,每座宮,每座門甚至每間庫房,他都很清楚,因為,國舅可以自由地出入宮,御林軍無人敢攔。每一次看到這座宮閾的感覺,都沒有這次好。大國舅在正以主人的眼光,審視著每一條云紋,每一只份首,一片磚瓦。哈哈!宮門,朱紅大門上縱橫排列著鋼鑄鎏金門釘,庄嚴、富貴、豪華。像一只只眼睛,笑望著自己。大國舅不止一次數過,縱九橫九,九九八十一顆。
  奉天殿的云龍云鳳望柱,武士般地立在漢白玉台基上,十一間寬闊的大殿,瀝粉幡龍金柱,金漆蟠龍戲珠大藻,還有樓空雕花金漆寶座。不是在等待自己嗎?自己的即位大典,沖進去就舉行,一不搬開那個死皇上的尸首,二不擇什么黃道吉日,今日便好。
  交泰殿中的那方玉璽,我要抱著它,抱整三天。什么禮儀規矩,朕即是天,天即是理,此味不可為知。
  坤宁宮么?自己那個老黃臉婆是不要了,九姨太么?膩了的東西,想她作甚。換個十八黃花女,冊封為后,妙哉?妙哉也!
  大國舅騰云架霧起來,走得越來越輕松,入承天門,千步廊成了狹窄的一個長條,端門內灰瓦單檐朝房,夾在兩座巨大城樓之下,給人以壓抑感。
  封龍飆道:“在做夢么?”
  大國舅笑道:“不是夢。我的并肩王爺,天下兵馬大元帥。”他很會蠱惑人心。
  封龍飆道:“難道不是做夢?”
  大國舅道:“你咬咬舌頭。”
  一個人樂极了,可以會疑為是夢,咬舌頭,告訴自己并不是在夢中的好辦法。
  大國舅也暗暗咬了咬舌頭。
  疼!那种樂滋滋的疼。
  驀然,金鼓大作。五鳳樓上突然站起許多人馬,德親王一身戎裝,站在皇上、皇后身邊。
  長公主寶劍出鞘,粉面含威。
  皇上喝道:“大膽反賊還不服綁!”
  大國舅笑笑,道:“好妹夫,有道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你還是乖乖投降,看在至親的份上,我一刀宰了你,免去零罪。”
  皇后道:“哥哥,你不念及兄妹之情嗎?你殺了他,妹妹怎么辦?”
  大國舅道:“國舅好,還是皇帝好?妹妹,等哥哥做了皇帝,你便是公主,再招駙馬不遲。如果你要跟定那個死鬼,也不妨上吊什么的,哥哥一力成全就是。哈哈……”皇上喝道:“反賊,今日你難逃法网。”說罷,德親王令旗一擺,城樓上,朝房的屋脊上一片弓弦響動,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弓箭手,狼牙箭搭在弦上,待命而發。
  大國舅冷冷一笑,道:“嚇人玩藝,擺擺樣子而已。各路兵馬听令:与我出擊,胜后每人人俱封將軍,斬得皇賊者封万戶候!”人群一陣騷動。封龍飆并未行動,人群也安定下來。大國舅見眾人遲緩,遂從怀里掏出掌門令牌,高舉過頂,吼道:“門下弟子听令,上前者賞,退后者殺!”
  幫主令牌深植于他們心中的權威起了威懾作用,人群已經開始下意識的行動。
  封龍飆突然抽出黃白分明的寶劍,高高舉起,陽光下十八顆黑星分旬炫目。
  白天黑日劍。
  封龍飆清嘯一聲,發气吐音,喝道:“白天黑日幫幫規!”
  三公、九使、二十四位護法一齊高呼:“幫主神劍,統天轄日,劍出令出,決無更改。”
  大國舅惊疑万分,問道:“龍元帥,你……”
  封龍飆掣劍不動,冷冷說道:“你的死期到了。”
  大國舅脊背透涼,道:“你為何……?”
  封龍飆道:“封龍山庄庄主封嘯天老少百余口,一夜之間遭受荼毒,男女老少,無一幸免,這樁血案,可是你造下的罪孽?”
  大國舅道:“這……這与你何干?”
  封龍飆面色慘然,道:“我便是那懸崖上出世的孩儿。”
  大國舅道:“你……你是封……之后?”封龍飆道:“在下封龍飆,正是封家不孝之男。父母血仇,滅門大恨,賊子,你還有命么?”
  大國舅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小師弟,居然是這种人。
  封龍飆又道:“恩師白魔黑煞傳我掌門神劍,命我代師誅逆,認正和規。神劍已出,你還敢抗命么?”
  大國舅眼珠一轉,身子傾倒,猛然間向一旁滾去,封龍飆正要追殺,那几個韃靼武土与獨行巨賊縱過來。接住劍招,眾人殺在—起。
  丁波、于皮架住一韃靼武士的長柄彎弓,身形展開,分外矯捷。
  丁波、于皮虛晃一招,韃靼武士的彎弓砍來,嘴里兀自叫道:“娃娃,找死!”
  二小頑皮一笑,不躲不避,小手一圈,扣向韃靼武士的左右脈腕。
  韃靼武士一晃肩膀,想把二小甩飛出去。霎那間,只覺万虫蝕骨,五髒俱碎,便如僵石般呆死在那里。
  二小喝道:“好玩!好玩!再找個大塊頭耍要。”閃身鑽入人群。
  欲海雙殺与兩個獨行巨賊戰在一處。兩賊見她們年輕貌美,淫欲難熬,恨不得立即擒住一個,抱了便走。
  一個巨賊舔舔發干的嘴唇,一步上前,五指如鉤,向金秋菊的胸前抓去。
  金秋菊大怒,罵道:“毛賊,你敢!”
  巨賊雙目邪火大熾,嚷道:“敢!敢!妞儿,看你像個熟透的櫻桃,如果我不敢,實在對不起你。”
  另一巨賊也覷定石亦真,腳尖點向她的小腹,一出招便是下流之极。
  石亦真一慍,怒道:“姐姐,收拾了這兩個渾球!”
  兩賊手腳看看將要中的,欲海雙殺素手輕彈,兩團煙霧飛出。
  殺花菊脂!
  碎玉石煙!
  兩賊呼呼喘息的嘴巴,將兩國粉霧一點不剩的吞了下去。
  又是一場悲劇重演,不過死去的江湖惡賊無人可怜而已。
  天偷老祖已經偷下一個韃靼武士的人頭,爾后,又不慌不忙地從他身上摸出一塊麝香,揣入自己怀中,真是賊不空回,出手便有。
  天机老祖正在戲耍一名巨賊,那名巨賊一條喪門棒使得嫻熟,風力卷起地上的黃沙,招招沉穩。天机老祖邁開天机步,樂得胡須亂顫,叫道:“渾小子,砸這邊。哎,力气再大一些。”累得巨賊喘气如牛。
  天偷老祖叫道:“兩手回絕,還不快收拾了他,去找正點子。”
  天机老祖笑道:“這就讓他了帳。”說話之間,擰身到了巨賊腦后,伸手一捂,在巨賊的嘴巴塞了點什么,便縱身閃開。
  “轟!”一聲響,那名巨賊的上半身已被天机老祖的天机神彈炸碎。
  封龍飆在哪里?
  大國舅,也就是那個江湖武皇在哪里?
  大國舅順勢一滾,逃出劍底,趁眾人廝殺之際,翻身抱著一名巨賊跳入金水河。
  封龍飆讓眾人一阻,腳下慢了一下,隨即飛身赶來。
  巨賊落水,再無蹤影。
  好半天,大國舅又從水中冒了出來,封龍飆劍風掃去,大國舅忽地跳上岸來。
  封龍飆伸手彈一下外衣,劍尖斜舉,不搖不動。
  大國舅嚎叫一聲,扑了上來,手中長劍點向封龍飆的咽喉。
  封龍飆十八星劍一伸,劍尖透過大國舅后心。干脆利落,大國舅望著胸前的劍刃,不明白這一劍是怎么刺進來的。
  收劍入鞘。
  封龍額又從腰間掣出那把黑不黑,黃不黃,綠不綠,劍刃參差不出的劍來,信手一揮。
  大國舅眉心杏花紅,終于倒仆在地。
  眾人一片歡呼。
  五鳳樓上亦是一片歡呼。
  德親王、長公主官怜怜、燕飛飛等簇擁著皇帝、皇后走下來。
  皇上滿面春風,越走越近。
  突然,一名例地的韃靼武士支起身子,一支袖箭裹著風聲,射向皇上心窩。
  隨行于皇上身側的皇后,來不及叫喊,便扑向皇上身前。“扑!”袖箭射中了她。
  封龍飆沖上來,一劍斬斷那名武士,左一劍,有一劍,把武土剁成了肉醬。人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瘋狂。
  皇后睜開眼,喘息道:“皇上,我對不住你,你請皇后复位吧……我,我只有一件事……”
  皇上道:“快講!”
  皇后道:“奴家罪大……罪該滅門,只……看在賤妾份上……饒了無辜……”
  皇上道:“朕准奏。”
  皇后一笑,盍然長逝。
  她用自己的血,洗清了自身的罪名,也保全了娘家的老弱無辜。
  知善行善,求仁成仁。
  宮怜怜也心生悲慟。
  太和殿。
  淨鞭三響。
  皇上升坐龍墩,此時,妖氛一平,顯得分外清爽。
  二國舅及府中要惡,午門外腰斬,家屬赦免死罪,發配云南充軍。
  朝中原國舅府死党,以惡定罪,或斬或貶,或圄或流,朝綱重張。
  評定功勞,封賞有功之臣。
  三公、九使官拜龍騎都尉,銜加散騎中郎將,賞金百斤。
  二十四長老官封虎牙都尉,銜加散騎副中郎將,賞金百斤。
  二千名幫中大青山弟子,俱都封為將軍。分赴任所,有功再升。
  其他一干人等俱都賞賜。
  天偷老祖等江湖人土不愿受封,皇上頒發金牌一面,上書“代天巡查”,一旦發現貪官污吏,叛臣逆子憑牌誅殺,見官不拜。
  宮怜怜心下好生著急,把一雙俊目覷定封龍飆,心道:“這次封郎功勞最大,瓦解招納群英在先,救駕殺賊奇功在后,功可齊天,父皇怎地忘了封賞?”急得嘟起小嘴,几次想動本上奏。
  封龍飆本就名利淡薄,再加上手刃仇賊,复有何望,看著眾人俱都受封賞,很是高興,神采飛逸地站在那里。
  “封愛卿!”皇上叫道。
  封龍飆跪倒,道:“吾皇万歲!”
  皇上笑望著他,半晌才道:“我來問你……”
  宮怜怜气急了,父皇真是糊涂了不成!問什么,該封才是。封什么?卦……封個駙馬最好不過。
  宮怜怜腮旁紅暈漸起,心口突突直跳,望了一眼燕飛飛,又望望金秋菊、石亦真,她們和自己一樣,羞怯難當。
  皇上道:“剛才巨賊面前,你道是封龍山庄封嘯天之子,此話可真?”
  封龍飆一怔,不知皇上是何用意,道:“正是!”
  皇上道:“何人為證?”
  當人家的儿子也要人證,儿子也有混充的嗎?
  封龍飆道:“有天柱圣母与封龍四衛可證。”
  皇上惊道:“我那四位老愛卿還在人世?”
  封龍四衛——賣油尚書、豆腐承御、白薯丞相、屠魚司馬怎么變成了愛卿?
  封龍飆道:“四衛并沒有遇難,現在封龍山庄守執。”
  皇上歎道:“愛卿呀,朕以為你們已歿于王事,誰知蒼天有眼,佑我皇朝,四卿俱在,快傳朕旨意,召他們立即人宮!”
  欽差奉旨而去。
  皇上道:“愛卿,你可知你父是誰?你又是誰?”
  此語一出,滿朝皆惊,只有德親王等几個老臣頷首不語。
  封龍飆道:“我父是我爹,我是我爹的儿子。這有什么可問?”遂不做聲。
  皇上道:“諒你也不知曉。二十年前,國舅府在太后慫恿下,一夜掌握朝中大權,獨霸朝班,誅殺朕的股肱大臣,眼看就要無一幸免。德親王為朕獻上一計,朕于朝堂上將碩果僅存的兵馬都詔討、封親王尋釁罷官,流放山野,下旨永不起用,才保仕一點元气。就是這樣,朕還不放心,又命忠誠大臣辭職還鄉,組起一個名利門來,每十一年送一名親王子侄去門中藏避,意欲在不測之時,留下一脈骨血。誰知……誰知封親王終不能免,滿門涂炭,朕好生傷悲,你道你是誰。你便是那封親王之子,朕的親皇侄儿。”
  封龍飆正在為自己的身世思索,當下心中明白,十分歡喜。
  皇上又道:“朕已年邁,后宮女儿不乏,只是無有半個龍子,朕見你仁心敦厚,儀態端庄,英華橫溢,武功絕倫,意欲立你為皇太子。德親王!”
  德親王出班,道:“臣在!”
  皇上道:“你以為如何?”
  德親王奏道:“皇上圣明,皇太子人中龍風,乃我天朝之福也!”
  皇上道:“傳朕旨意,冊立皇太子,全國歡慶三天。”
  文武兩班一齊跪倒,山呼:“吾皇万!万万歲!皇太子千歲!千千歲!”燕飛飛在笑。金秋菊在笑。石亦真在笑。唯獨宮怜怜,“皇太子”’三個字牽動她的女儿心事,皇太子就是公主的皇兄么?不是親皇兄,也是伯伯皇兄呀!
  宮怜怜不敢再望,尖叫一聲,哭喊著向后宮跑去。
  皇上怔在那里,這個女儿要當皇太子不成,怎地這般不高興。
  燕飛飛變色。
  金秋菊變色。
  石亦真變色。
  天偷老祖、天机老祖老臉也變了顏色。
  忽地,封龍飆凄慘一聲悲鳴。
  那么悲慘,那么凄涼,整個金鑾殿都在气浪中輕輕地撼動著。
  封龍飆拔身而起,飛向殿外,朝金水河扑去。
  燕飛飛沖了出來。金秋菊沖了出來。
  石亦真沖了出來。
  天偷老祖、天机老祖和丁波、于皮二小也緊隨其后,沖了出來。
  皇上惊道:“太子怎么啦?”
  德親王茫然不知所措。
  皇上急忙走下繡龍墩,德親王等一干文武大臣奔出大殿。
  德親王迫上天偷老祖,問道:“老俠士,太子怎么了?”
  天偷老祖頓腳道:“他……!”
  德親王急道:“他怎么?”
  天偷者祖道:“他有苦難言。”
  苦?皇太子將來就是皇帝,親覽朝政,日理万机,是很苦。
  但是,這种苦,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即便皇子,也未必是太子,也未必當得了皇上。
  為皇位。兄弟可以成仇,父子可以反目,眼下這位皇太子怕了不成!看來,他不像個怕苦之人。他怕什么?金水河邊。
  大國舅——江湖武皇的尸体浸在血泊里,像狗一樣趴著。封龍飆舉起長劍,劍尖上舉,滿身殺气。
  殺誰?江湖武皇已伏誅,家仇已了,死人難道還可以再殺?他要殺活人。
  殺誰?
  殺他自己。劍尖越舉越高,殺气越來越濃,涼意襲人,泛髓刺骨。周圍的人們禁不住亂打寒噤。燕飛飛哭喊!金秋菊哭喊!石亦真哭喊!“哥哥,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絕望的哭聲,滾過宮門,滾過金水橋,沖天破空。天淅淅索索地下起雪來。
  愁云密布,日月無光。
  三個淚人跪在地上,她們不敢沖過去,怕沖動了封龍飆的劍气,反而置哥哥于死地,促他早下決心。
  封龍飆已經物我兩忘,進人混沌境界,腦子里充滿宮怜怜凄慘的慘叫和奔跑的身影。他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喊著“妹妹!”“妹妹——!”
  劍尖凝止不動,劍气幻成一朵杏花,簇于劍尖之上,亮的耀眼,丹碧如血。
  劍身下沉,閃電般劈下。
  燕飛飛三人嚇得閉上眼睛。
  皇上也在大叫:“皇儿不可!”
  劍,砍下去了。
  并沒有砍在封龍飆身上。
  一劍切下了江湖武皇的頭顱,封龍飆反手一劍,劍尖挑起,提在手中。
  天偷老祖知道他劍气已破,移身前縱,向封龍飆走了過去,想點住他的穴道,然后再圖良策,慢慢地開導解勸。
  封龍飆見天偷老祖過來,腳尖一彈,將江湖武皇的無頭尸体踢起,直直的向他怀中撞去。天偷老祖一怔,收住腳步,伸手撈住無頭尸体,一個趔趄,閃在一旁。
  三女隨后也扑了上來。
  封龍飆身形騰起,行云般掠過城樓,掠過牆,向城外奔去。
  燕飛飛追來。
  金秋菊追來。
  石亦真追來。
  丁波、于皮也追了上來。
  天机老祖剛要追,忽然發現天偷老祖很奇地嗅著江湖武皇的尸体,嗅個不停,好像中魔一樣
  天机老祖問道:“怎么?”
  天偷老祖叫道:“錯了。”
  天机老祖道:“什么錯了。”
  天偷老祖道:“完全錯了。快!快追上封少俠,老夫有話說。”
  二老騰身,穿城而去。
  金水河邊,只留下皇上、德親王和一干文武大臣。
  他們弄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皇上快快地問:“太子出宮了?”
  德親王道:“是。”
  皇上道:“什么時候回朝?”
  德親王道:“很快就回來,我猜他是斬下惡賊頭顱,祭奠親王与王妃去了。”
  皇上道:“朕完全可以下旨,厚葬封親王,舉國祭奠。”
  德親王道:“皇上,快下旨呀。”
  宮中即刻發下兩乩圣旨:
  一、封親王及王妃金鼎玉葬,舉國致哀。
  二、召皇太子回宮議政,共商國事。
  圣旨發出去了,是五百里飛遞。
  一騎一騎快馬,卷著煙塵,飛跑在宮道上,飛著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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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zhao 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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