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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勇救愛妻落風坡


  無緣女尼道:“這人真不知好歹,石大俠對她太寬容了。”
  石軒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不但武功不及我,同時又是個女孩子,我豈能下手取她性命。”
  無緣女尼道:“真個難說得很,但愿异日你碰上鬼母時,別再存容讓之心。目下石大俠要到哪里去?”
  石軒中道:“我得赶到篙山少林寺,他們宣稱已尋獲瓊瑤公主,我极疑惑那是上官蘭。別的理由不說,單以無情公子張咸來說,他既肯為上官蘭報訊,當時卻不出手相助,對方必是難以抗拒的人物,目下想來除非是少林寺,其余的人誰能鎮得住張咸。”
  他這一猜雖然沒錯,但當時張咸卻是因身負內傷之故,所以不能出手,這一點石軒中自然無法知道。
  無緣女尼理眉道:“石大俠到少林寺去,敢說是來去自如,無人能擋。但石公子年紀尚幼,此去路程有數千里之遙,恐怕兩皆不便。”
  她沉吟一下,又道:“既然石夫人下落未明,石大俠如果放心,不如把石公子留在此地,反正小尼永無离山之日,你們隨時可以找到小尼,也不虞別人知道。”
  石軒中想一下,覺得此法甚妙,誰也想不到自己的愛子會藏在峨嵋山中。當下欣然同意,把孩子拍醒,吩咐儿子乖乖跟著無緣女尼,便飄然离開。
  他腳程极快,因此雖然曾經耽擱不少時間,但不久以后,便瞧見那白桂郡主的身影。
  漸漸迫近,忽然虎軀一震,愣愣地站在山徑上。
  他仰天苦笑一下,付這:“我怎的那樣糊涂,眼下這個心腸毒辣。
  詭活多智的白桂郡主,就是親眼目見我和珠姑娘相識說話的人,日后我在江潮現身,儿子不在身邊,她立時可以猜出來。石軒中呀石軒中,你真是聰明一世,增懂一時。這一著大意失机,愛子的性命便將因而送掉。”
  白桂郡主的背影又逐漸走得遠了,但他一點儿也不在意,尋思道:“哦此敵嵩山,千里迢迢,帶著孩子的确不行,但放在苦庵珠姑娘處,又怕被暗算,唯一的辦法,就是使那知道之人;永遠不能說話。”
  他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但他是個大仁大義之人,要他殺死一個女子,實在比什么事都困難上百倍。
  白桂郡主眼看已走出峨嵋山,正想歇息一下,忽然發覺身邊多出一人。轉眼一看,正是薄洒英挺的大劍客石軒中。
  她停步冷冷道:“你追上來敢是要殺死我?”
  石軒中猶疑一下,道:“真有這個意思。我的孩子托寄在苦庵庵主之處,這事只有你猜得出來,為了除去后顧之憂,只有殺你滅口的一法,你說可對?”
  她想一下,道:“不錯,只有此法。”
  石軒中道:“但石某前此已說過放你离開之言,大丈夫豈能出爾反爾。”
  白桂郡主道:“那么你要怎樣,把我的舌頭割下,使我不能說話?”
  石軒中几曾會想到這等損毒的方法,微微一位之后,隨’O道:“那也不行,你口雖不能說,但仍能用手執筆,寫將出來。”
  白桂郡主冷冷道:“這樣說來,你還要把我雙手砍掉?”
  她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態度冷漠异常。石軒中不禁想道:“這种主意我一輩子也想不到,而她卻隨口而出,可見得若然今日的形勢換了她做我,一定把對方割舌砍手無疑,這女人心腸好毒。”
  她把遮面輕紗覆在頭發上,露出臉龐,隨手摸摸嘴唇,但似乎是對嘴內的舌頭依依惜別。
  石軒中正要開口,她已冷晒道:“石軒中你想錯了,本郡主豈甘忍受那割舌砍手之辱,但你又假但假義,不肯干脆殺死我,哼,哼,本郡主總教你無法趁心如愿……”說到這里,嘴角微現白沫。石軒中突然神速絕倫地欺到她身前,伸手疾點,同時之間已點住她咽喉廉泉、胸前紫宮兩處大穴。白桂郡主嬌軀一晃,尚未倒下。石軒中一手扣住她香肩,一手勾住她的纖腰,把她舉起,面孔俯向著地。白桂郡主完全受制,嘴巴張開,流出許多白沫,滴在地上。石軒中神目掃瞥過地面,已見到口中吐出白沫中,有一顆已溶解了大半的藥丸。當下舒口气,道:“幸虧尚未把藥丸吞下。”他等了一會儿,白桂郡主已經不吐白沫,才把她放回地上,衣袖拂處震開穴道。
  白桂郡主面上蒼白异常,沒有半點血色,穴道解開之后,身形晃了几晃,站立不穩,石軒中扶她坐在旁邊的草地上,朗聲道:“你放心,我既不取你性命,也不割舌砍手……”她坐也坐不住,臥倒在草地上,雙手按住腹部,不住地呻吟起來。
  石軒中身邊沒有解毒之藥,不由得劍眉大皺,心想雖然見机得早,在她未曾吞下毒藥丸之前,出手封閉住她兩處大穴。但仍然有余毒流人她腹中,會不會致命,尚未可知。白桂郡主似是痛得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一味在草地上輾轉呻吟。石軒中真怕她會因此死掉,想來想去,突然俯身拍在她身上,白桂郡主登時聲息毫無,昏迷過去。石軒中已听到不遠處有人躡足走來之聲,但目下救命要緊,不暇理會,一徑伸手到她雙袖之內摸索,跟著又移到她身上到處亂摸。倏地兩丈以外有人厲聲喝道:“好大膽的東西,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侮我們郡主……”人隨聲到,一股勁風斜斜壓到頭肩之處,另有一絲寒意,疾襲左助。石軒中一听那人的話,便知來人竟是瓊瑤公主手下,心中忽然喊一聲“糟了”,頭也不回,隨手一掌向身后劈去。
  那人來勢勁疾無倫,但忽地感到碰在一堵無形牆上,震得飛退數尺,落在地上,一時頭暈眼花,差一點儿站立不穩。等他站穩之后,石軒中回頭朗聲道:“你們郡主恐怕已難救活。”
  那人一身綠衣,年紀約在四旬上下,右手持著鋼拐,左手是把尖端帶鉤的短劍。
  他看清楚石軒中的面孔,駭然道:“你是石軒中……”只說這一句,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石軒中皺皺眉頭,心想此人來勢雖猛,招數也极為凌厲毒辣,但本身功力卻不見得高明,是以受不住是气反震的威力。
  那綠衣漢子運功壓下胸中翻騰的血气,道:“是你把郡主弄成這樣?”
  石軒中點頭道:“不錯,但石某并非有意……”
  綠衣人驀然打斷他的話,道:“夠了,今日之事,只要公主知道,你就非死不可……”說時,人已倒縱出去。
  石軒中一想不對,這事焉能讓他回去胡說八道?不禁厲聲喝道:“站住,你听我說……”
  那綠衣人提一口气,轉身疾奔而去。石軒中遲疑一下,終于沒有起身追去。仍然回頭來在白桂郡主嬌軀上摸索,遠遠看起來,真像是在一面替她寬衣解帶一面加以非禮。
  石軒中摸了一陣,終于在她腰間找到一個絲囊,倒出囊中的東西,卻是四個小小磁瓶,瓶上都刻有兩個小字。他看了一陣,但見一個刻著“龍腦”二字,一個刻著“毀形”二字,一個刻著“五步”兩個字,最后一個瓶子上刻著“百妙”二字。
  他打開最后那個瓶塞,鼻中嗅到一陣清香,暗自點點頭,把瓶中的紅色藥丸倒出三粒,捏開白桂郡主的小嘴,放了進去。然后把四個磁瓶放回絲囊內,收藏在自己怀中。
  過了片刻,白桂郡主哼了一聲,石軒中暗運玄功,一掌震開她的穴道,跟著助她催行血气。一會儿她已睜開眼,突然坐起來。石軒中道:“你休息一下,然后跟我一道走,這樣就不怕你會泄漏秘密。”
  白桂郡主冷冷道:“這法子只有你想得出來,但難道要我一輩子跟著你?”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等我辦好目前一件急迫事以后,便可讓你恢复自由。”
  “我晚上可以逃跑……”她說,同時甜掀嘴唇。石軒中道:“這一點才是我的困難,看來我得把你的武功暫時廢去。”白桂郡主尖叫一聲,反對道:“我宁愿立刻死掉。”
  石軒中其實也不能夠把她的武功廢去,否則從峨嵋山到篙山,相距數千里之遙,她如沒有武功,最少得走上兩三個月才能到達。因此他心中有數,不過在嘴上嚇唬她罷了。
  他微笑道:“好吧,先上路再說,但在動身之前,我有句話要對郡主說明。”
  他稍為停頓一下,面上換上一副肅穆神情,道:“郡主你有本事在石某不知不覺中离開,石某自無話說,但如被石某發覺,或是妄想趁著你的同伴攔阻之時走開,那時別怪石某出手毒辣,這一點請郡主牢牢記住,石某為勢所迫,出手決不容情。”
  白桂郡主不理他,摸模腰間,道:“你把我的藥都愉去了?”
  石軒中道:“當初我為了救你一命,姑且試看你身上有沒有解藥。
  但把你救回之后,念及要与你同赴篙山,你那四個瓶子當中倒有三個是毒藥,是以不得不代你保管一段時候,日后分手之時,自然會交還給你。”
  兩人當下起程,白桂郡主雖然內傷未痊,但也不過功力減弱,腳程方面依然輕快絕倫。
  又走了一陣,石軒中陡覺有异,突然停步,回頭一瞥,只見自己剛剛馳過的一道峭壁裂縫中一連躍出四個綠衣人,面上都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對眼睛。
  這四名綠衣人高矮俱有,每個人手中都持有一把勁努,并且均已拉滿了弦,四支長箭的鋒利箭銀在日光之下閃閃生光。
  石軒中豪气沖霄,一面仰天大笑,一面緩緩舉步向那相隔兩丈五六尺遠的四個綠衣人迫去。
  其中一個矮瘦的綠衣人用力地哼一聲,厲聲喝道:“石軒中你再走過來的話,別怪我們的連珠箭不再留情。
  他厲聲喝斥之際,石軒中已走了四五步,雙方相距只剩下兩丈左右。
  白桂郡主冷冷道:“你們的連珠箭傷不到石大俠,不信的話,何妨一試。”
  石軒中勃然大怒,心想那白佳郡主分明利用自己不愿輕啟殺戒的性情,先用話扣住自己,教手下們放箭,假如真傷不了自己,料自己也難以施展毒手。這女人心腸之陰險惡毒,當真少見。
  當下又仰天長笑道:“不錯,憑那四支淬毒勁箭,想把石軒中害死,還沒那么容易。”
  那個矮瘦的綠衣人沉聲道:“那就試一試看。”
  石軒中面色一沉,凜然道:“石某今日為勢所迫,不得不大開殺戒,你們不相信就放箭。”
  白桂郡主突然尖聲喝道:“且慢,雙方都等一下。”石軒中談淡一笑道:“你還有什么話說?”
  她急急道:“本郡主若是跟你走的話,你可不能乘机為難他們。”
  石軒中道:“你相信我的話?”
  那個矮瘦的綠衣人接口道:“郡主干万勿被他危言所欺。”
  白桂郡主冷哼一聲,道:“你們太看輕石軒中了,他從來說話算數,如若沒有把握,決不會說出口來。”
  石軒中朗聲笑道:“想不到郡主居然幫起石軒中來,他們若然仍不相信,無异自取滅亡。”
  那綠衣人明森森道:“若不是郡主有命,誰還怕你不成。”
  石軒中帶著白佳郡主,一路向高山迸發。
  這時江湖上認得石軒中的人极多,同時瓊瑤公主所定端午午時瑤台之會,也已胜炙武林人口,是以白桂郡主和石軒中雙雙現身于江湖,登時引起紛壇謠琢。在許多傳說之中,有一個說法是那瓊瑤公主是白風朱玲。
  石軒中到達篙山山麓時,忽見四名身披黃架裳的大和尚迎在路旁。
  他一看這等陣勢,不由得暗自詫异,心想少林寺領袖武林,聲威鼎盛,与別的派別大不相同。但照今日的情勢看來,少林寺也被瓊瑤公主之出現,引起全寺戒備。
  石軒中照著他們指點,又向前走。
  越近少室山少林寺,所碰到的和尚越多,走到山門前時,一共已碰見過七撥和尚。
  山門外這時業已有不少和尚排列肅立,石軒中眼力銳利,遠遠一望,已看見當中的是年逾古稀的白云老方丈,旁邊還有一位老和尚,也和白云和尚一樣披著紅色架裝,石軒中不待人家介紹,已知那是少林寺最出名的人物,現任達摩院首座鐵心大師。
  石軒中兩人走至那一排和尚前面一丈左右時,白云方丈誦聲佛號,道:“石大俠英姿如昔。”
  石軒中躬身行禮,朗聲道:“石軒中何德何能,競爾勞動老方丈佛駕。”
  老方丈還了一禮,道:“石大俠過謙了,老袖今晨听悉飛報,說是石大俠蹤复現于江湖,方自竊喜蒼生有幸,不意石大俠已如神龍臨核寒寺,這位女施主是誰?”
  老方丈眼帘微抬,射出兩道精光,凝注在白桂郡主面上。
  石軒中答道:“這是瓊瑤公主手下四位郡主之一,芳名白桂。”
  所有的和尚都大為動容,疑訝相顧。原來他們都以為白衣女就是白鳳朱玲,誰知石軒中的答复,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老方丈眼中精光暴盛,道:“老衲實在想不到是白桂郡主駕臨,幸會得很:“
  白桂郡主一言不發,卻輕輕運气一吹,那塊遮面輕紗飄起來,露出那張冷艷臉龐。
  這一手也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白云大師和鐵心大師都見過朱玲,這時無法不信她真是白桂郡主。
  白云老方丈讓客人寺,穿過几座大殿,走入一個极為寬敞的禪院中,院側有株參天古樹,濃蔭正好蓋覆住院子的大部份。樹蔭下擺著石制的几床等物,古朴异常。
  石軒中在一張白石長几坐下,白桂郡主一徑坐在他身邊。對面的石床上坐的是白云老方丈,床后侍立著四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左邊是鐵心大師,在鐵心大師身后,侍立著一排三個身披黃架裳的中年僧人。石軒中經過介紹,知道他們便是少林寺有數几位高手之中的智力禪師、勇力禪師和仁力大師。
  鐵心大師道:“石大俠駕簽寒寺,此行敢是与白桂郡主有關?”他搶先發言,顯然因為白云老方丈不便直接詢問。
  石軒中尚未回答,突然一位僧人匆匆奔入院中。
  鐵心大師后面的智力禪師立刻迎上去,截住那名僧人,那僧人向他低聲說了几句話,智力禪師面色微變,轉身走到白云老方丈身邊,俏聲把話轉告。
  白云老方丈領首道:“稍等一會儿就去看她。”
  石軒中忙道:“老方丈如果有事,千万別因石某而耽誤。”
  白云老方丈道:“沒關系,老袖等听完石大俠駕臨寒寺的原因還不遲。”
  石軒中道:“既是如此,石某立刻把來意奉告,石某听說瓊瑤公主己在貴寺中,但是此事其中顯然大有疑惑,只因不久以前,瓊瑤公主曾与石某一同赴峨媚山隱仙觀,決不可能分身有術。”
  眾人听了無不為之一震,白云老方丈哦了一聲,皺眉尋思。勇力禪師忽然大聲道:“她本人并不否認是瓊瑤公主,而且武功极高。”
  “白桂郡主突然冷冷道:“住口,若是我家公主出手,你們豈堪一擊,早就魂歸西天了。”
  勇力禪師心中雖然极怒,但一來看在石軒中面上,二來看她是個婦道人家,不好出口反譏。三來她修養功深,為人极為沉穩。故此只微微一笑,道:“郡主未免太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內了。”
  白桂郡主突然起身,舉步間已飄到兩丈外的勇力禪師身側,纖掌一揚,虛虛擊去,口中冰冷地道:“本郡主先試一試你有多大道行。”
  勇力禪師雖是大怒于心,但實在想不到她說打就打,微微一楞,但覺一陣透心鑽骨的陰寒之气已迫到身上,這一惊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左掌已趁著拂袖之勢猛劈出去。
  他的掌力剛猛無禱,風聲震耳,把對方那股陰寒之气全部迫回去,饒是這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風處,仍然感到冰涼澈骨。
  石軒中喝道:“你這不是找麻煩么?”
  白桂郡主應聲倒退回來,靜靜坐下,宛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船。
  鐵心大師道:“白桂郡主的玄冰掌當真厲害,無怪敢口出大言。”
  白佳郡主靜坐如故,也不答腔。鐵心大師本想找机會挫折她一下,但她既不回答,便毫無辦法。
  石軒中道:“請諸位大師容石某把話說完如何?”他的話聲微微一頓,見沒有人反對,便繼續道:“石某此來寶山貴寺,便是想請求方丈大師允許讓石某瞧一瞧那位姑娘。”
  白云老方丈沉吟一下,道:“石大俠一言九鼎,老袖亦元隱藏起那位女施主的必要,請吧。”
  鐵心大師道:“白桂郡主似乎不适宜露面。”
  石軒中道:“大師之命,自當遵從。”轉目望著白佳郡主,道:“請你到外面等候片刻。”
  白桂郡主默默起身,直向院外走去,眾僧也不攔阻,由她自去。
  白云老方丈等陪著石軒中,走到另一座院落中,只見院中一列三間禪房,當中的一問門帘深垂。
  禪院中寂靜异常,沒有一絲人聲。白云老方丈眉頭輕皺,智力大師已道:“怎地不見有人?”
  先前匆匆出現的憎人誠惶誠恐地道:“小憎离開時,三位師弟都還在這院中。”
  眾人听了都感到有异,智力禪師搶先過去揭起房帘一看,立時重重地哼一聲。
  大家向房內望去,只見房中靠內邊牆下擺著一張禪榻,榻上被裳未疊,顯然一直有人躺在床上。在房間中央的地上,赫然有三名和尚,橫七豎八地睡著不動。
  鐵心大師獨自進房,檢查了一下,伸手在他們背后各擊數掌,那三名僧人長長吁口气,翻身坐起來。
  他們一見到鐵心大師在面前,忙忙起身,于是又見到房外的老方丈,三人都露出极為羞慚之容。
  鐵心大師問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個和尚道:“弟子們因見瓊瑤公主气息微弱,面上漸漸布滿漂黑之色,看上去已是命在頃刻,故此由大啟師兄即去凜告。他剛剛走開,突然問一陣香气飄送入來,弟子們回頭一看,房中已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白衣女和兩個老摳。弟子等正要開口,她們突然疾迫過來,一言不發便齊齊動手。”鐵心大師面色一沉,道:“你們連告警的時間也沒有。”
  三個僧人都羞愧地垂下頭,鐵心大師又道:“你們支持了几招?”
  先前說話的僧人垂頭答道:“弟子等實在有辱師門,好像都在五招之內,便俱被她們點住穴道。”鐵心大師哼了一聲,走出房外。白云老方丈緩緩道:“這事也不能過于怪責他們,只是目下全寺都在嚴密戒備之下,她們仍能出人中,這一點必須追究。:勇力禪師道:“弟子剛才末凜告方丈,那白桂郡主出手的功力,似乎比那位已失了蹤跡的女施主尚要高上一籌。”石軒中接口道:“那就不錯了,石某已猜得出那人是誰。”他停頓一7;望著勇力禪師道:“從大師口气听起來,莫非她是被大師擒住的?”勇力禪師點點頭,石軒中又道:“那么經過情形可否賜告?”勇力禪師當下便將自己前赴錦屏山青草寺的經過情形扼要說出來。
  石軒中听到勇力禪師提起那個失蹤的姑娘曾經自認复姓上官,已百分之百肯定是上官蘭。但后來又听到他提及少林弟子永德禪師身上中了玄陰門的重手法點穴而死,甚且上宮蘭也當面證實,但覺情勢完全改變,弄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過他怎樣也難以相信上官蘭竟會出手殺人,假如永德禪師乃是正派有道的高僧的話。
  石軒中還在沉吟之際,白云老方丈已派遣智力、仁力兩位禪師即行遏查全寺,務必找出線索,以便追究被敵人潛入的責任。
  兩位禪師匆匆出去之后,石軒中突然走人房中四下瞧瞧,又出來在院落中轉了一圍,仿佛如有所捂。
  白云、鐵心兩位老和尚都默默等候他發言,石軒中偏不出語,過了片刻,驀地向白云老方丈道:“石某有個不情之求,就是想請勇力禪師立即出去暗暗監視那白桂郡主,假如她想离山的話,便把她攔住或是將她擒下。”
  勇力禪師微微一笑,心中甚喜。須知這勇力禪師适才曾与白桂郡主換了一掌,表面上不分高下。但目下石軒中提出此一要求,分明認定他的武功高過白桂郡主,否則焉能阻攔或擒住于她?這面子實在不小,是以勇力禪師那等謙讓之人,也不禁心頭暗喜。
  白云大師道:“石大俠此言必有深意,就煩勇力你走一趟。”
  勇力禪師領命而去,石軒中又等了一陣,才道:“石某剛才曾透露說出己知道被勇力禪師帶回貴寺的姑娘是誰,但石某希望暫時不予說出來,不然的話,恐怕方丈大師及鐵心大師會對石某發生誤會。”
  他的話聲微微一頓,卻見兩位老和尚平靜如常,不覺暗暗佩服他們修為功夫之深厚。
  “石某終必要向兩位大師奉告一切,但如能在智力、仁力禪師查明責任之后才說,最是妥當。”
  白云老方丈道:“石大俠的為人,老鈉久已傾折,相信不至于發生任何誤會。”
  鐵心大師霜眉輕揚,道:“石大俠莫非曾經被人發生誤會,是以今日行事特別小心。”
  石軒中大覺惊服,道:“大師的話一點儿不錯,石某這次因無情公子張咸及峨嵋白靈官真人。”
  他把以前的經過都說了出來,最后道:“峨嵋派死傷多人,小徒史思溫嫌疑最大,已無法洗脫,石某雖深信他心地淳厚,性情善良,決不至于妄施殺戮,但在這等情勢之下,石某暫時只好把他列為有罪嫌的人。其次石某与瓊瑤公主一道到峨嵋山,一直無法解釋与她的關系,以致太清真人及金府真人都誤會石軒中的人格,以為另有新歡,這一點儿相當傷腦筋,日后不知如何能澄清誤會。第三點便是這一路和白桂郡主同行而引起武林中的謠言,石某既不能下手殺死一個女子,但又不能信任她不把犬子寄藏之所的秘密說出來,只好把她帶在身邊。”
  兩位老和尚都頻頻點頭,白云大師道:“內情既然如此曲折,難怪石大俠感到有口難辨了。”
  石軒中接著道:“方丈大師之言,教石某甚覺安慰,實不相瞞,那位被勇力禪師帶回貴寺之姑娘,石某認為必是內子的小徒上官蘭無疑。”
  他們都輕輕噎了一聲,鐵心大師道:“此說有理,她曾經自認复姓上官,但為何后來又不否認是瓊瑤公主?”
  石軒中想了一下,道:“當時勇力禪師既然許她限期搬請救兵,但逾期仍然不見愚夫婦赶到,她必是認為那獨臂野豺呂聲已被鄭兄等擋住,無法見到愚夫婦。因此她又想到在貴寺經過審問之后,定然立時判處應得之罪,假如她被疑是瓊瑤公主,事情便大不相同,勢必要惊動多方,或能迅速把愚夫婦引來。”
  白云大師道:“相信正是如此。”
  石軒中又道:“關于上官蘭的罪行,石某不能妄置一詞。目下既然兩位大師未曾對石某發生誤會,石某不妨提前把另一件測度之事說出。”
  他停了一下,俊眼中射出智慧之光,緩緩道:“以石某猜想,那瓊瑤公主曾經一直跟隨著石某行蹤無疑,她目下既然有心和天下高人為難,那么想使我們內部發生誤會,不能團結乃是必然之理。”
  說到這里,他又想了一下,接著道:“但她們如何能夠出入貴寺而絲毫不為貴寺發覺?這一點實在啟人疑竇,老實說石某曾經与她換過數掌,她的武功雖高,的确是石某生平罕逢的勁敵,可是最多也和石某在伯仲之間,因此我膽敢斷言,倘若石某無法在貴寺悄然出入,她們也不能辦到。”
  兩位老和尚心頭微覺焦灼,現在就等石軒中自己說出他究竟能不能出入少林寺如入無人之境的一句話了。
  石軒中朗聲道:“貴寺近日因上官蘭之事,嚴密戒備,石某入寺以后,觀察所得,認為一定無法出入貴寺而不被發覺,是以斷定她們也無能為力。”
  兩位老和尚大大松口气,可是既然不能辦到,目下的情形又如何解釋?石軒中又道:“石某相信仁力智力兩位禪師必定已查出端倪。”
  鐵心大師微醫道:“石大俠的話誠然有理,但卻留下一個死結,使老袖無法解得開。”
  石軒中笑道:“這倒不是石軒中智慧超人,假如把石某換作兩位大師,一樣想不出其中道理,這叫做當局者迷。”
  兩位老和尚輕輕哦一聲,對望一眼,白云老方丈佛法深湛,靜慧相生,此時微一凝神,把自己攝出事外加以推想,猛然醒悟,不覺低誦一聲佛號。
  鐵心大師道:“師兄已參透了么?何妨說出來听听。”
  白云老方丈道:“石大俠說得好,老袖等正是當局者迷。像這等离奇的現象,除非她們得到內應,決不能辦到。不過要老袖相信本寺弟子競与她們勾結,實難以置信……”他輕輕歎口气,接著道:“這一點暫時不須置論,單說那瓊瑤公主數人進出本寺之法,除非探悉本寺數百年來已經存在的秘道,決不可能兩度進山而不為本寺弟子們發覺:“
  鐵心大師恍然大悟,一言不發,轉身出院,不久便回來,面色沉寒,向白云大師道:“師兄之言已不幸言中,瓊瑤公主等人正是使用院外那口法乳井的地底秘道。”
  白云老方丈輕輕歎口气,道:“本寺歷史悠久,寺中的秘道多得難以胜數。但那法乳井的地下秘道,本寺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若然這机密也被瓊瑤公主她們探得,今日已推測到瑤台大會的后果了。”
  石軒中明知這一机密必是智力禪師所泄,但自己曾有應諾在前,不便說出來。心想:“眼下已知峨嵋、少林、武當等三派中都潛有瓊瑤公主之人,其他家派大約也不能例外。最可怕的是瓊瑤公主的羽党在各派中俱是地位极高之輩,這樣各派任何舉措,瓊瑤公主都了如指掌。”
  白云老方丈付思一下,道:“這次瑤台之會,本寺的原定計划必須改變,老衲和鐵心師弟對調一下,你留守寺中,愚兄親自走一趟。”
  石軒中也感到事態頗不尋常,接口道:“老方文這次如破例出手,瓊瑤公主勢將遭遇失敗。石軒中大膽向方丈大師進一言,就是方丈大師這番決定,最好不向第四個人提起,好教對方到時大感意外,事前的安排都得立刻更改。”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以石某愚見,那瓊瑤公主似是有一网打盡天下各派精英之心,不過她將用什么手段,卻無由得悉。”
  鐵心大師緩緩道:“石大俠之言發人深省,但正如石大俠自己所說,那瓊瑤公主雖有一网打盡之心,可是用什么手段?我們不妨略略比較一下,誠然那瓊瑤公主武功之高,可以抵擋得住石大俠,然而她手下有誰能与敝師兄、武當及峨嵋掌門等几位抗衡?還有就是邪派中的鬼母冷阿、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等,她手下有誰能与這些人爭鋒?”
  石軒中道:“大師說得是.石某正因此大惑不解。”他突然噎了一聲,垂下頭沉思。
  兩位老和尚都不敢扰亂他的思潮,各各默然付想目下的形勢和各种可能的后果。
  石軒中默默抬起頭,只見他面色微白,似是剛才想到一件极為震惊的事,以致神色為之變動。
  他吸蠕一下,終于沒有說出來,兩位高僧都不便開口問他,只好暗暗納悶。
  石軒中道:“石某今日有扰兩位大師清神,實感不安,目下有些事必須赶著去辦,就此告辭。”
  兩個老和尚都謙遜了几句,便送他出去,尚未走出山門,那智力、仁力兩位禪師相繼來報查不出任何端倪,言下頗有慚愧之色。
  出了山門,只見勇力禪師站在一夯,遠遠凝視著白桂郡主。
  他一見石軒中等出現,立時過來道:“貧僧出來時,听本寺弟子報告說她曾經与一個老摳談了許久的話,貧僧卻沒有見到那老摳。据說她穿戴得甚是考究,似是大戶人家的夫人,不過沒有丫鬃侍婢跟隨,而且獨自上山下山,步履輕健。”
  石軒中心頭一震,卻不露諸形色,先道謝一聲,然后回身向白云大師、鐵心大師告辭。
  他与白桂郡主疾馳下山,一路上又碰到了不少和尚,都极為客气崇敬地向石軒中默默合十行禮。
  到了山麓,四下寂寂,石軒中突然停步,同時把白桂郡主攔住,道:“你剛才跟誰說的話?”
  她道:“是公主身邊的四位么么之一,名叫鐵姬。”
  石軒中面色和緩下來,洒落地微笑道:“你若保持這等爽快坦白,石某決不教你吃虧。”
  她喂了一聲,談談道:“你以為我怕吃虧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說:“但石某一生都不想人家怕我,現在請告訴我,內人朱玲可是在你家公主手中?”
  她想了一下,默然點點頭。
  “她被困的地方,你也知道的了?”
  “不錯,但我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是鐵艘剛剛透露給我的。”
  石軒中俊眼微轉,道:“我明白了,你剛才由鐵姬處得知內人被困的地方,假如我一直徑奔那處地方,瓊瑤公主便不問而知是你泄漏的,是也不是?”
  她漠然應道:“你倒是猜對了,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沉吟一下,道:“你最好現在別問我,等一會儿我或者會自動告訴你。”
  石軒中真測不透這女子心中有什么古怪,他心中雖是焦急,但除非她肯說出來,不然的話,真是一點儿辦法都沒有。
  她好像怀有沉重心事般默默而行,石軒中這回反而要跟著她,信步所之。晚上在一個鎮甸上打尖,然后出鎮找到一座破廟,便進廟准備歇宿一宵。
  石軒中雖然心情焦灼不安,但表面上仍然顯得十分平靜。照例找處干淨地方盤膝跌坐,耐心等候天明。到了半夜時分,白桂郡主忽然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在黑暗中站了許久。
  石軒中鼻息十分均勻,限目端坐,動也不動。那個白衣女人突然緩慢地滑行到他身邊,黑暗中仿佛是個幽靈。她彎下腰慢慢伸手探到石軒中胸前,這一剎那間,石軒中突然雙目大睜,右手一抬,白佳郡主哎呀一聲,一直摔出尋丈的地上。石軒中沉聲道:“你屢次三番想暗算石某,都未得手,卻還不知進退,你以為石某不能取你性命么?”白桂郡主躺在地上,沉默了一會儿,突然放聲大笑,聲音甚是刺耳。
  石軒中劍眉一皺,心想這女孩子一定發瘋了,取出火折,找到一根殘燭點著。火光一起,白桂郡主陡然收住刺耳笑聲,跟著便哭泣起來。石軒中暗中搖搖頭,心想那瓊瑤公主所作所為,都不近人情,無怪她的手下全是瘋子。
  :但他終于忍不住,道:“你半夜三更里又哭又笑,想干什么?”
  她收住哭聲,坐起身望著他,面上淚痕猶在,一派楚楚可怜的樣子。”
  她垂下頭,道:“我覺得好笑的是我跟在你身邊,居然沒有任何畏懼之念。后來我忽然發覺做人想死也不能如愿,所以忍不住哭起來,你不知道,我這一生中,從來未像今晚這樣地大哭大笑過。”
  石軒中听得似懂非懂,心想她這种人的行為和想法,不知道比知道可要上算些,最低限度可以省卻不少糊涂。
  她又道:“我想一掌擊碎自己的天靈蓋,又怕辦不到,變成半死不活。想來想去,只有取回那瓶五步斷魂的毒藥,才可以沒有痛苦地死掉。”
  石軒中伸手入囊一摸,那個絲囊還在,心中甚覺不解道:“你何故非尋死不可?”
  “日間鐵姬告訴我,說是公主可能不容我活下去,除非建立奇功抵罪。”
  石軒中道:“那你何罪之有?”
  “我前此服毒之時,被你救回一命,据鐵按說你當時的動作十分不雅,以致公主疑惑我們……”
  她沒有說下去,但石軒中當然明白,不覺也哼一聲,道:“她把我石某當作何种人看待。”
  “這也不能怪她。”白桂郡主談然一笑,又道:“別人怎知你真是個不欺暗室的君子呢?鐵姬因最疼我,特地設法現身透露消息,要我建立奇功犢罪,不然的話,我也可預先自殺,免得到了公主手中。”
  “哦,原來你的一切行為都是學她的,老實說她雖然不曾當我面前有過什么罪行,但她天性之冷酷毒辣,卻無可置疑。”他突然住嘴仰頭尋思,隔了片刻,微笑道:“你可以不死了,且看這是什么?”
  他從囊中取出一物,白桂郡主一看,惊噶一聲,道:“是明珠玉鳳釵,那是公主的信物啊。”
  “你取去吧,隨便編個故事,大概可以將功抵罪了。”
  白桂郡主大喜過望,接過那支玉釵,隨即迅速地离開這座破廟。
  但片刻工夫,她又疾奔回來。石軒中驀然醒悟,取出那個裝著藥瓶的絲囊,道:“你忘了取回這些藥。”
  她搖搖頭,道:“我不是為這件事回來的。”雖然口中這樣說,但還是伸手接回那個絲囊。
  “這支明珠玉風釵是公主的信物,任何人憑著此釵,可以命令手下人去辦任何事。”
  說時,把那支珠風釵遞到石軒中面前,石軒中道:“石某不須勞動郡主大駕,要回此釵亦無用處。”
  “我知道,但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么?”
  石軒中立刻取過那支嵌珠玉釵,道:“內人目下被因何處?”
  白桂郡主道:“現在襄陽隆中山西面十五里落風坡上。”
  “落風坡?”石軒中念了一聲,道:“這地名可是瓊瑤公主起的?”
  “不錯!”她說:“我現在可以走啦!”
  白桂郡主伸手拿回那支珠風釵,回身奔出廟外,眨眼間便失去蹤跡。
  這一夜石軒中沒有再休息。在黑夜中施開惊世駭俗的腳程,直向襄陽赶去。
  翌晨他已渡過漢水,迅疾奔向城西的隆中山。過了隆中山以后,便開始放緩速度,小心地計算路程。
  不覺已走了十五里路,轉出一座山口,陡然前面一片曠野,地勢平坦得多,十余丈遠處有座六七丈高的小山,山頂上建筑著一間茅號。
  那茅亭占地甚廣,少說也有兩文方圓之大,四面沒有牆壁,因此一目了然。
  這時因离那座小山尚遠,故此可以瞧見小山兩面山腳都有一個人端坐地上,不過他們都恰好背向這邊,是以瞧不清面目。
  石軒中在肚中冷冷哼一聲,心想這兩人分別坐在小山兩邊的山腳,分明是看守那山上茅亭。
  、他的目光在山下一掠而過,迅即移到山上,但見那座四面無牆的茅亭之內,有個白衣女子倚柱而立。他一眼望見,心頭登時大震,身形立時停住。
  那白衣女子雖然沒有轉過身來,但那竊宛的背影,就算化作飛灰,石軒中也認得出正是愛妻白鳳朱玲。
  石軒中盡管在任何事上都會發生錯誤,唯獨眼前的背影決不會認錯。
  他不知道愛妻已在這茅亭之內被困了多久,想來總已吃過不少苦頭,一時間万般怜惜的情緒都泛上心頭,不由得長長歎口气。
  端坐在兩邊山腳下的人耳目甚靈,雖然相隔尚遠,競都听到聲息,突然回頭瞧看。
  石軒中一則全心全意放在朱玲身上,二則根本不把看守的人放在心上,是以望也不望他們一眼。
  這兩個人居然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后,齊齊掉回頭去,好像一直沒有發覺石軒中出現。
  山頂上的朱玲也同時候然轉身,美眸一閃,正好和石軒中的目光相触,失口惊唬了一聲,楞楞地扶著亭校,動也不動。
  石軒中凝望著她,發覺她面色變得十分慘白,更加怜惜万分,于是緩步走去。
  那座小山方圓約有兩畝之大,是以石軒中走近山腳時,反而瞧不見兩邊山腳下的人。
  他并非全無戒備,一面走,一面已運足玄門是气。任何人膽敢現身攔阻他前進的話,舉手之間,非活活劈死不可。
  他已走到山腳,仰頭望見朱玲的面色更為慘白,同時美麗的眸子中流露出惶惑、痛苦、困惱的情緒。
  石軒中大大一怔,心想愛妻這是怎么啦?難道她身負重傷,不能下來?抑是被什么鏈索之類因住,無法离開那座茅亭?以石軒中的絕世輕功,這座高僅六七丈的小山,只消一個起落,便可到達亭中。因此就算瓊瑤公主在上山的路上安裝好任何最厲害的埋伏,也難不住這位劍神石軒中。
  然而她為何流露出這等奇异的神色?尤其是越看越不像是受了重傷或被其他東西所困。先不說目下石軒中他已現身于山腳之下,就算
  他找不到地方,朱玲既然沒有失去自由,為何不逃出此地?莫非是深深顧忌那兩個看守她的人?這一連串的疑問閃過他心頭,轉眼一望,目光已看不到兩邊山腳下的人,因此無法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他陡然間豪气大發,心想天下間有誰敢出手攔阻,當下仰天長笑一聲,道:“玲妹我來啦。”
  朱玲啊了一聲,呆呆低頭望著石軒中,既不出身招呼,也沒有奔下來相迎。
  石軒中正要開口詢問,但又想一直縱上去,方在猶疑之際,身后驀地傳來一聲冷哼,聲音雖然不高,但震耳惊心。不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蒙輕紗的白衣女站在五丈左右之處。
  這時在大白天之下,石軒中的眼力可以看透那層輕紗。那白衣女競長得和白佳、白蘭兩個郡主一模一樣,真不知是她們兩人之一抑或是另外的一個。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主人到底忍不住出現了,石某這就把內人帶走,主人是否反對此舉?”
  他之所以稱呼她做主人,便因這白衣女可能是四位郡主之一,亦可能是瓊瑤公主本人。是以不肯隨便用郡主之類的稱呼。
  白衣女冷冷道:“你難道看不見尊夫人身上并無束縛?愛跟你走就跟你走,沒有人攔阻她。”
  這話說得大有蹊蹺,莫不成朱玲自愿拋夫別子,留在此地?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話听起來雖然古怪,卻不無道理。”
  回頭望上茅亭,只見朱玲仍然倚在亭拄上,面色更為蒼白。看她的樣子,好像這刻心中已失去主宰,又生像是极為凌亂,不知适從。
  不過她長得太美麗了,以致令人不暇想及其他,只覺得她十分可怜可愛。
  ,白衣女突然提高聲音,道:“石軒中,听說你是個正人君子,因此我們一向都很尊重你。可是你居然對白桂姐姐做出那种卑污之事,現在才知道你的本來面目。白桂姐姐今在何處,恐怕她已經羞憤自盡了吧了。”這一番話朱玲字字都可听到,但她宛若不聞。石軒中卻大感不安,朗聲道:“石某豈是你們想象中那樣的人,現下辯亦無益,你見到白桂郡主之后,當知石某是何等樣的人。”
  白衣女尖聲冷笑道:“石軒中你簡直一派胡言,那天在峨嵋山麓,你把她按在地上,橫加粗暴,明明有人看見這事,還敢抵賴么?她若是能夠回來,為了面子起見,自然不肯說出你的卑劣暴行。你再說一句,她真的沒有死么?”
  石軒中怒火上沖,道:“她生死之事,我石某怎會知道,但她卻沒有在我面前自盡而死。”
  .“哦,或者是你殺死她也說不定。”她已占了上風,口齒更加鋒利。
  石軒中气得說不出話,雖知此時辯又不是,罵她也不行,當真無可如何。
  他轉頭向朱玲望去,只見她睜大風眼,正在傾听他們的對話。石軒中心中微急,暗想這次莫要被這白衣女挑撥离間成功,那才不值。
  心念一動,便疾然縱上茅亭。
  朱玲見他縱落身邊,艷如春花的面上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石軒中伸手攬住她的纖腰,道:“玲妹別理會她的話,我們回去吧。”
  朱玲面色變來變去,一看而知心中情緒激動無比,突然間尖叫一聲,昏倒在石軒中怀里。
  石軒中又惊訝又焦急,這時雖然瞧見兩邊山腳處各各端坐著一個人,均是背向著茅亭。這种景象如在平時落在他眼中,必定要推究其中道理。假如那兩人乃是瓊瑤公主手下,派來看守朱玲,此時此地勢必雙雙躍上來攔阻,怎會端坐不動,而且還用背脊向著茅亭。反過來說,假如是武林中被瓊瑤公主擒來之人,縱然因身份位關,不便出身求救,也不該背轉身子,以致石軒中日后無法通知他們的家人或是有關的人。可是石軒中自顧不暇,哪有工夫去理會這等事?就算發覺其中的可疑之慮,也無暇追究。
  他抱起朱玲,兩個起落,已到了山腳。
  白衣女身形一晃,疾逾閃電般攔在他身前。石軒中突停步。朗聲道:“姑娘如不閃開,石某便不客气了。”
  白衣女冷冷道:“別人怕你,本郡主可不怕……你的徒弟玉亭觀主史思溫還不是照樣手到擒來。”
  石軒中心頭一震,暗想如能在她口中套出一點儿消息,那就最好不過。
  當下冷冷道:“郡主之言未免夸大,劣徒雖然不濟,但不見得會弱于你們。”
  白衣女似是發覺失言,岔開話題,道:“本郡主不与你在唇舌上爭雄,你想离開此地,總得露上一手,哼,我看只伯沒有那么容易。”
  石軒中道:“那么郡主小心……”話聲中大踏步迎面撞去。白衣女動作神速如電,退了數尺,掌勢一發,連接攻了五招之多。
  石軒中單用一只右掌,或拒或攻,忽剛忽柔,迫住她的掌勢,腳下仍然大踏步筆直走去,簡直把擋在前面那白衣女凌厲的攻勢視如無物。轉眼間石軒中已進了數尺,白衣女卻退了數丈,不但沒有迫住石軒中前進之勢,反而覺得招數又施展不開,吃對方掌上一股奇重之力迫得呆滯不靈。白衣女尖嘯一聲,出口處突然扑入數人,快逾奔馬。
  領頭的一個是手持鋼拐的老摳,另外四個則是身穿綠衣、面上罩著黑巾的漢子。
  這四名綠衣人動作快捷,進退如一,足見平素飽受訓練。
  轉眼間四支鋼拐挾著呼呼風聲,從各种不同的角度擊到,攻勢凶猛無倫。
  石軒中目光一瞬,已看出這四人動作雖然一致,但其實是分為兩組,每一組的兩個人出手拐勢都配合好,變化玄奧。每組說起來是兩個人,但從拐勢上看去,卻只是一招。
  “這等打法石軒中雖是閱歷丰富,卻也未曾見過。口中微嘿一聲,右臂伸直,化掌擊為劍劈之勢,一招“星臨八角”手上發出一股無形潛力,化為一堵牆壁,封在身前。
  那四名綠衣人猛攻過去,陡然被那無形牆壁一擋,都震開兩步。
  石軒中面色一沉,朗聲道:“石某已經手下留情,你們再不知進退的話,莫怪我要出手傷人了。”
  那四個綠衣人面上皆蒙著黑巾,是以無法得知有何表情。不過他腳步都猶疑一下,這才齊齊再度攻上。
  這次出手仍然分為兩組,一正一側,而每一組俱是奇正相生,前后呼應。他們分合之間身法之妙。當真是武林罕見。
  石軒中因對方已分散開,無法重施故技,雙足一頓,候然拔起三,丈余高。
  那四個綠衣人招數正使到妙處,敵人突然飛上半空,銳气為之一挫。
  白衣女冷冷道:“等他落下來,不必留情。”
  石軒中長笑一聲,突然間又凌空飛起,升了丈把高之后,驀地快如閃電,斜斜向白衣女及老摳所立之處扑下。去勢又急又猛,白衣女和老摳都陡地一凜,赶緊縱開。
  四個綠衣人赶到時,石軒中已端立地上,發出一掌,掌上玄門正气涌出去,把他們都迫退五六步遠。
  石軒中收回掌勢,冷笑道:“你們的地位雖比他們高,但武功上似乎還要差一點儿,怪不得要叫他們上前替死。”
  老摳怒哼一聲,鋼拐揚起,就要扑來。白衣女冷冷道:“銅媲可是忘了公主玉旨?嘿,嘿,石軒中你想知道我們真正武功,恐怕非等到在瑤台碰面時方始能夠,你莫以為白桂姐姐打不過你,就把我們全都看作是武功低劣之流。”
  石軒中道:“我從來不曾輕視天下人士,對于你們手段之險毒,陰謀之詭詐,實在佩服得很。至于說到武功一層……”
  他只微微一笑,并不說下去。但言中之意,誰也明白。
  他不但口气豪雄,派頭也凜凜有威。白衣女和銅姬都不敢當他的話是戲言。不禁對望一眼。白衣女道:“那么你想怎樣?”
  石軒中道:“你識相的話,就乖乖的跟我走,我也弄個人質在手中。如若不服,也不妨把你身上的絕藝抖露出來,教石某開開眼界。”
  銅嫂厲聲道:“你少冒大气,郡主是千金之軀,豈容你褻瀆。”她轉面望著白衣女,道:“郡主,今日得教訓教訓這其。”
  說罷怒吼一聲,掄拐擊到,出手招數奇奧無比。
  石軒中以手作劍,斜划出去,掌鋒尚未与鋼拐相触,已發出一股与劍气相似的潛力,把鋼拐震開數尺。銅姬大惊失色,左手一招“托天換日”,拍到面門。石軒中微微一凜,心想這一招手法之妙,變化之巧,實為平生罕見,迫不得已斜斜閃開一旁。這時突然感覺到怀中的朱玲輕輕掙動,似是已經回醒。
  銅姬一招居然能把石軒中迫開,卻毫無喜色,反而加添了几分凜懼之態,橫持鋼拐,抹頭便走。
  石軒中覺得她們這群人都有點儿陰陽怪气;教人難以明白。比方這個銅姬剛才何等凶橫,大有舍命力拼之意,可是明明一招占了上風之后,卻反而駭然而退。反過來說,難道命里注定要打輸才覺得安心。
  他极快地回頭一瞥,那白衣女也失去蹤跡。這時朱玲又微微動彈,石軒中忽然想道:“玲妹可能另有隱衷,若然她睜開眼睛,發覺仍在此地,恐伯對她不大方便。”
  這念頭閃過腦海,深覺有理,立時放開腳程,向回路奔去。轉眼問已把那坐落風坡遠遠拋在后面。
  他的腳程駭人听聞,一陣工夫便已過了隆中山,遠遠已可以見到襄陽。
  朱玲忽然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凝聚著晶瑩淚珠,她幽幽道:“軒中,我們在什么地方?”
  石軒中道:“你沒事么?現在快到襄陽了。”
  她道:“你把我放下,我想走動走動。”
  “石軒中道:“你若是還覺得困累,不如讓我抱你進城。”
  ,她道:“我不累,相反的我一直渴望走動一陣,自從那日動身追赶張咸,走了不遠就碰上她們。她們的迷香真厲害,我根本未曾使出武功,就失去知覺。到我回醒時,已在那茅亭之內。”
  她落地之后,便和石軒中并排疾走,果然毫無困累之象,腳下輕快如常。
  株玲又道:“听他們說,都已經是第三天。在這短短時間之內,她們能夠把我運到這么遠的地方,如今想想真是神出鬼沒。”
  石軒中想起瓊瑤公主那輛馬車,便點點頭,道:“她們几乎在遍天下都安置有手下人,可以一路換馬,頃刻不歇地赶路。”
  她突然沉默下來,似乎是思索怎樣說下去。石軒中忍不住,道:“你好像一身功力都沒有消滅,她們對你還算不坏。”株玲道:“這是她們最惡毒的手段,哼,哼,假如我武功已失,憑我現在的身份,豈肯忍辱偷生,等你來救。”石軒中心頭一震,道:“玲妹別這樣說,就算你武功暫時失去,也該耐心等候我。”
  她搖了搖頭,道:“我是石夫人阿!”歇了一下,又道:“謠言可畏,我如若失去武功,人家會怎樣想法?那時決不能忍辱偷生,敗坏了你一世英名。‘石軒中雖想勸她改變這种想法,但目前倒不急于這事。關于她被困以后的事,才是他急于知道,譬如她既然未有受傷,功力具在,何故不設法离開那茅亭?如何見到自己來,表現出惊慌喜悅交集的神情而終于昏倒?他正要開口,忽見前面出現兩輛馬車,還有許多人步行跟在車后。那兩輛馬車都裝飾得華麗异常,車輪及車身都是特別設計,是以在這等崎嘔不平的山路上行駛,依然平穩輕快。其中一輛只有一匹白馬,石軒中一瞧便認出正是自己以前坐過的那一輛。尚有一輛比較寬大,由兩匹駿馬并譬拖著。石軒中道:“瓊瑤公主出現了。”
  朱玲面色一變,屈指直算,道:“啊,她來早了一日。”
  “哦,她已約好明日与你見面?”
  “不是見面,明天是最后一日限期。”
  石軒中听得莫名其妙,忽見兩輛馬車之后那群人之中,突然沖出一個猛漢,大笑道:“哈,哈,總算碰上你們啦。”聲如霹雷,響徹群山。
  石軒中嗜了一聲,朗朗道:“胡兄你怎的跟他們在一起?”
  那猛漢放步飛奔而來,轉眼已奔到他們夫婦面前,原來正是渾楞的胡猛。他道:“我一直跟著鄭敖,他也來了。”
  石軒中向那群人望去,只見其中有三個老摳,都是綢棉充体,金銀滿身,手上一式都手持鋼制拐杖,不問而知乃是金銀銅鐵四么中的金姬、銀么和鐵么三人。在這三個老摳后面,有四個綠衣人,這時都分別把鋼拐怪劍取出來,一派如臨大致的神色,此外尚有八個人,高矮俊丑各個不同。
  石氏夫婦一眼瞥過這八人,心頭同感大震,其中一個身高八尺,頭如笆斗之人最是特出惹眼,原來正是玄陰教鬼母座下首徒厲魄西門漸。此人混在人群之中,已足以教人惊駭稱怪,而余下那些人,石軒中也認出大半,一個正是他的愛徒玉亭觀主史思溫,這時已做俗家裝束,一個是魔劍鄭敖,一個是德貝勒金瑞,一個是飛猿羅章,還有三人,一個英俊少年是峨嵋派的凌鐵谷,一個年輕和尚,還有個年輕道人。后面這三人石軒中夫婦均不認識,上官蘭卻不在人群之中。
  那兩輛馬車磷磷驅馳而來,后面那群人緊緊跟著,到了石軒中夫婦及胡猛前面,陡然停住,后面的人群也隨之中止前進之勢。
  石軒中心頭的疑問不斷泛起來,但這刻卻無暇尋思,虎目掠過那輛單馬馬車,只見那執鞭的中年大漢,正是以前見過的那一個。那凶橫大漢目光和石軒中一触,立時抱拳行禮,卻不出言。
  那兩輛華麗馬車停住但無人出來。
  車后跟著那一群人其中三名老摳及四個綠衣人都躍上前來,夾衛著那兩輛馬車。
  “剩下的那八個被瓊瑤公主用鳳腦香迷住的人,都停在車后。他們各個衣衫污垢,神情萎頓,同時目光呆滯,流露出心中已失去主宰的現象。
  石軒中朗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瓊瑤公主何不下車相見?”
  他的話聲雖不高亢,但強烈震耳。三個老摳和四個綠衣人都微微變色,但馬車內仍然沒有動靜。車后那八個被迷的武林高手本來都沒有向石氏夫婦這邊瞧看,石軒中話聲一起,人人都好像受到震動,十六道目光一齊轉過來。厲魄西門漸和魔劍鄭敖兩人的目光忽地停在白鳳朱玲面上,喉嚨中微微發出咆哮之聲。
  史思溫的神情最是呆滯,目光渙散得生似已看不清眼前事物。
  朱玲忽然發覺金瑞的身上最污垢,而且破了好几處,看上去最是狼狽,不由得輕歎一聲,心想這位貝勒爺本來何等尊榮,當得上龍行虎步,不怒自威。但目下落在一群女子手中,卻變得這般模樣。那輛較小的華麗馬車內傳出一聲冷笑,聲音极為刺耳。跟著車帘悠悠揭起,但見車內坐著一個面蒙輕紗的白衣女,如云秀發之上插著一文明珠玉鳳釵,在她雙腿上姥伏著一只肥大的白貓,貓眼微微開閩問,碧光閃射。
  石軒中瀟洒一笑,道:“公主的行徑不是世俗之人所能臆測,石某不便妄加評語。這次湊巧在路上相逢,石某剛從那邊把內子帶出來,意欲离開此地,公主不會反對吧?”瓊瑤公主哼了一聲,突然道:“西門漸,你過去向石大俠領教几招。”
  厲魄西門漸大喝一聲,疾沖出去,來勢洶洶地直扑石軒中。瓊瑤公主又道:“掣出兵器……”西門漸果真腳步微挫,亮出那柄白磷簽,然后猛可出手迎面砍去。他一身神力,武林知名,那柄簽上風聲猛烈之极。
  石軒中劍眉一皺,飄身閃開。誰知西門漸毫不放松,如影隨形般跟蹤急扑,白磷簽疾掄如風,奮不顧身地一連攻了五六簍之多。石軒中明知他已失卻常性,根本不可理喻,在這种情形之下難怪他不識進退,是以不便出手還擊。可是那西門漸一身武功得自鬼母嫡傳,非同小可,一時之間把石軒中窘住,只好仗著獨步天下的輕功身法連連閃避。
  但光是這几下身法,已教那三個老姬及四名綠衣人目駭神搖,凜惊之情,溢于面上。
  瓊瑤公主省透石軒中的為人,必定不能出辣手擊倒西門漸,冷冷一笑,又道:“鄭敖,立即上前把朱玲殺死。”
  魔劍鄭敖陡然躍出,掣出白虹劍,直取朱玲。
  石軒中心頭大震,心想愛妻的武功不比自己,若要她一味閃避,不能反擊,勢必在數十招之內,死在白虹劍下。
  他心中一急,登時力貫雙掌,驀然一招“犁庭掃穴”,左掌奇快地一搭對方白磷簽簽背上,把簽勢蕩開,右掌橫掃出去,西門漸那么龐大的身軀,這時悶哼一聲,被正气震開十二三步之遠。
  石軒中一招得手,已斜縱過去,快逾電光石火,攔在朱玲身前。
  鄭敖一劍恰好遞到,石軒中朗聲笑道:“鄭兄你怎么啦……”笑聲中左手圈指一彈,白虹劍上陡然發出一響龍吟虎嘯之聲,劍身直蕩開去。
  瓊瑤公主冷冷道:“總算讓我看到達摩三招絕學,但仍然得教你煩惱一下……”她隨即大聲連點五個名字,著他們上前向石氏夫婦進攻。只剩下史思溫一人,呆呆立在車后。
  石軒中耳目齊用,一面听那瓊瑤公主說話及發號施令,一面出手向鄭敖攻去,趁鄭敖劍勢全失之際,眨眼間已搶了他手中的白虹劍,立即交給朱玲。
  這時他已听清那五個參加攻擊的人乃是金瑞、羅章、凌鐵谷、超力和尚及孤木道人,凌鐵谷是峨嵋派失蹤弟子,他已知道,最后面的一僧一道,也從名字上听出來歷。少林派有勇力、智力、慧力、仁力會四大高憎,這和尚既然被瓊瑤公主看得上眼,据為人質,地位自然不低,法號又叫做超力,与上述四僧法號相似,必定是少林派之中高手無疑。至于那孤木道人,石軒中記得武當派掌門真人的一輩是用金劍。
  他覺得奇怪的是那超力和尚、孤木道人与及凌鐵谷都不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不似西門漸、史思溫那等天下皆知的人物,瓊瑤公主何以會選中他們?那五人雖是神志不清,但武功俱在,動作极快,轉眼間已紛紛扑到,厲魄西門漸及鄭敖都重新扑上,七個人之中只有鄭敖赤手空拳,金瑞、羅章、凌鐵谷都是使劍,超力和尚用方便鏟,孤木道人則用拂塵。胡猛大吼一聲,踏前兩步,握拳欲擊。石軒中暗暗叫聲不妙,陡然雙掌一齊發出玄門是气,把那七人都迫退數步。抽空回頭道:“胡兄你退回,不可出手。”胡猛听話之极,立時退下。朱玲揪他一把,兩人退開丈許。須知胡猛拳勇蓋世,為人又渾渾楞楞,出手之際絕不會留情。而目下這些人都受了迷藥支配,任誰被他擊傷都不妥。瓊瑤公主冷冷道:“白梅,取那渾漢性命。”
  另外那輛馬車內葛然飛出一道白影,迅疾如風,轉眼間已落在胡猛身前半丈之處。
  胡猛見是蒙輕紗的白衣女,便收回怒容,咧嘴一笑,道:“老胡不愛和女的打架。”
  白梅舉起纖纖玉掌,輕飄飄地向胡猛胸口打去,掌上不帶絲毫風聲,但后面的朱玲卻陡然感到寒气砭骨,心中陡然一凜,沖口道:“玄冰掌。”白梅的手掌已印在胡猛胸口,一沾即收。胡猛的面色一變,雙頰慘白,過了一陣,突然大叫一聲:“呵,好冷……好冷……”朱玲一手抓住他粗壯的手臂,急急道:“你覺得怎樣了?”
  胡猛又叫了几聲好冷,頰上慘白之色逐漸褪去,恢复原狀。
  白梅郡主冷冷晒道:“好一條猛漢,還不与我倒下?”嘲聲未歇,瓊瑤公主突然极感不悅地哼一聲,道:“回來。”朱玲雙掌掌心都是冷汗,珊珊轉到胡猛面前,只見他面色己恢复紅潤,好像已完全沒事。但她心中不敢輕易相信,只因玄陰門中的玄冰掌,曾听鬼母講過如何如何厲害,胡猛這刻也許仗著童子之身,暫時支持住也未可知。
  石軒中在車邊候然清嘯一聲,人影沖霄而起,足足有四五丈高,眾人都仰頭觀看,只見石軒中上得快,落得更快,轉眼間他又落在人叢中。那七個圍攻他的武林高手雖然一身武功仍在,但心性迷失之后,反應到底遲鈍。石軒中趁他們一怔之際,使出最上乘的身法,神速如電,在眾人中一掣,便縱到朱玲這邊來。
  朱玲自然看出他已施展絕妙手法把那七人都點住穴道,芳心大大寬慰,道:“軒中,你看看胡大俠有沒有受傷?”
  石軒中笑一下,道:“他沒事,玄冰掌雖然厲害,但白梅郡主只有六成火候,胡猛絕不怕她。”他轉面望著馬車內的瓊瑤公主,銳利的目光透過她面上那層輕紗,只見她面色變來變去,那對黑白分明的美眸中,有時盡是陰毒之意,但有時卻似軟弱猶疑。
  石軒中這次有意与瓊瑤公主打上一場,當下踏前數步,虎目中射出迫人光芒,朗朗道:“公主最近倔起于武林之中,開宗立派,獨樹一幟。想來不至于把石軒中過于看重,但為何不肯下車動手?”
  瓊瑤公主哼了一聲,道:“你今日一定要我出手的了?”
  石軒中道:“不錯,正是此意。”
  她把膝上肥貓擺在旁邊,緩緩起身,跨出車廂。她一只腳還在車廂內時,突然停住,冷冷道:“老實說這次我決心离開大雪山冰宮,复入凡塵,真正要對付的不是你,但卻确實把你列入第一號強敵。今日之戰,目下胜敗尚難猜測。假如本公主輸了,自無話說。如若贏了,哼,哼,世上恐怕已難有敵手。”
  .研中道:“公主過獎之言,愧不敢當。石軒中雖然薄有名聲,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見得就像公主夸獎那等高法。”
  、”話聲微頓,只見瓊瑤公主走到地上,一舉一動,优美异常。
  石軒中接著道:“石軒中斗膽請問一句,今日之戰,如若公主不慎失手,有何打算?”
  瓊瑤公主想了一想,競不回答,回頭道:“取一把劍來。”
  銀么應聲取了一柄長劍,走將過來,瓊瑤公主指一指石軒中,道:“拿給他。”
  石軒中接過長劍,微微一笑,道:“石軒中久已不用兵器,但今日在公主面前,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几句話說得瓊瑤公主心中受用之意,雙眉一挑,意气飛揚,道:“既然你看得起我,今日我要教你大開眼界。”
  瓊瑤公主玉掌一拾,那輛寬大的馬車帘子盡行揭起,只見車廂躺著一人,還有個白衣女在旁邊。瓊瑤公主冷冷道:“她身上的蛇毒已經攻近心髒,本公主暫時把她身上脈穴完全閉住,另以一片千年芝葉放在她口中,吊住一絲气息。如今立即送她到襄陽去,但你們能不能救她,与我無關。”
  石軒中緩步走到馬車旁邊,瓊瑤公主与及手下之人全不攔阻。上官蘭躺在車廂內,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宛似已死的人僵臥不動。石軒中歎口气,心想蘭儿一生遭遇都可怜可憫,目下看這情形,她一命能不能救回,還是疑問。
  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上官蘭旁邊的白衣女面上,見她櫻口微張,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石軒中立刻認出這個白衣女必是白桂郡主無疑,只因瓊瑤公主等都在周圍,故此她不敢說話,只不知她想說的什么?瓊瑤公主冷冷道:“你們可要本公主先替她解開全身脈穴?”
  石軒中揮手道:“不煩公主費心,只請送到襄陽客店去好了,此去襄陽由西門進城,那就歇在進入西門時第一家客店。”
  瓊瑤公主輕輕領首,車帘隨即放下,跨在轅上那名赶車大漢鞭揮處,那輛馬車便磷磷馳走。瓊瑤公主冷冷掃瞥三個綠衣人一眼,道:“白蘭,把我的兵器取來。”
  一個白衣女應聲在馬車內取出一·個長約三尺的白色石盒,看去份量相當沉重。
  她把石盒捧到瓊瑤公主面前,緩緩打開。石軒中和朱玲都定睛觀看,不知她用的是什么獨門兵器,這等貴重,居然要用石盒嚴密收藏。
  那石盒盒身甚厚,打開之后,內中只有一道三寸見方的凹槽,乍看還看不出來,因為槽中嵌著一根四方的長條,通体也是白色。不過顏色白中又帶點儿透明,故此眼力高明的人,仍然察覺出來。
  瓊瑤公主伸手取出那根白色長條,卻像是一支長達兩尺半的方尺。
  瓊瑤公主道:“此尺名為兩极,乃秉极軸至寒至冷之气,歷時不知若干載,自行凝結而成。昔年取得此尺時,頗費一番工夫,其時曾立下大誓,凡是取尺出匣時,必以人命為祭。”
  石軒中生性最不喜這等殘酷之事,神色為之一冷,道:“像這种血腥沖天之物,不如趁早丟掉。”
  瓊瑤公主緩步走近石軒中,道:“這一回你當真得多加小心了。”
  石軒中劍眉一挑,沉聲道:“似你所作所為,石軒中非把你劈于劍下不可。但是……”他沉吟一下,接著道:“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未曾查明,不得不暫時容你活在世上。”
  朱玲听得莫名其妙,測不透石軒中為何肯放過這机會?莫不是他這次重入江湖,已消失了當年嫉惡如仇的性格?石軒中又接著道:“石某希望今日就此罷戰,各自离開,不過這些人我卻要帶走,你意下如何?”
  瓊瑤公主似乎想不到石軒中突然有此要求,想了一陣,道:“你要把他們帶走,可是怕我加害他們?”她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反而問起這事,實在令人深感奇怪。
  石軒中尚未回答,瓊瑤公主又接著道:“這般人我看著甚為厭惡,f送給你又何妨,但我先警告你,若然今晚子時以前,你不能使他們恢、’复正常的話,他們這輩子就別想清醒過來。”這話可把石軒中暗暗駭一惊,若果她不是虛聲恫嚇的話,這些人毋宁暫時由得她拘管為妙:可是自己話已出口,一時又難以收回。
  眼看瓊瑤公主躍回馬車之內,同時傳來一聲冷笑,道:“石軒中,你得好好努力一下,他們如若毀在你手中,可不能賴到我身上,還有的是我們這場打不成的架,留待瑤台之上,再行較量便了。”
  赶車的大漢長鞭一起,馬車飛馳而去,兩個白衣女和三個老姬,都跟在馬車后面,片刻間已被山石樹木遮住,不見蹤影。
  石軒中鎖起劍眉,道:“玲妹你看糟不糟,我們怎知如何方能解掉她的迷藥?”
  株玲道:“你別煩惱,老實說讓他們留在那女人手中,說不定她也不肯解救他們。”
  石軒中歎口气,道:“縱然她不肯解救,也落個冤有頭,債有主啊,這一回豈不是把自己陷在其中,變成待罪之人了么?”
  朱玲本來就是這种憂慮,因此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話可以安慰丈夫。
  石軒中苦惱地背負起雙手,緩緩距起步來。
  西門漸、史思溫等八個人都木立不動,史思溫大概是中毒最深,因此早先瓊瑤公主并不命他上前出手。
  朱玲怕西門漸那七人穴道受制太久,傷及內髒和血气,便緩步過去。好在她懂得石軒中的點穴手法,纖掌一揚,拍在鄭敖后背心上,鄭敖透口大气,全身已能活動。
  朱玲擔心的是一旦恢复了他們的自由之后,他們再度群起向石軒中圍攻。因此先解開赤手空拳的鄭敖的穴道。鄭敖雖然瞧見石軒中在那一頭走來走去,但居然靜靜屹立不動。朱玲略略放心,又過去把金瑞的穴道解開。
  這以后她才敢确定他們不會再行向石軒中攻擊,于是把其余五人一一解開。
  石軒中正在苦思計策之時,忽听朱玲叫道:“軒中快來……”他大吃一惊,以為發生什么事,一個起落間,已到了朱玲身邊。
  朱玲道:“你看這兩人好像睡著了,怪不怪?”
  石軒中細察一眼道:“他們一是少林寺超力禪師,一是武當孤木道人,看來他們不像在睡覺呢!”
  他接著又道:“你真把我駭了一跳,嗜,他們好像在運功行气,尚在入定与未入定之間,難道他們所受的迷藥不多,所以被我點住穴道之后,強制靜止了一陣,反而有點儿清醒過來?”
  說時已轉到兩人身后,雙掌齊出,分貼在他們后背上。
  過了不久,超力和尚及孤木道人几乎同時啊了一聲,睜開眼睛。
  超力和尚望一望朱玲,眨眨眼睛道:“貧僧在什么地方?”
  孤木道人卻舉手扶住額頭,輕輕呻吟。
  石軒中轉回前面,道:“這里是襄陽城郊,到底少林、武當的內功心法大大不相同,那瓊瑤公主的風腦香居然制不住兩位。”
  超力和尚似乎也覺得頭痛起來,舉手按摩兩邊太陽穴。
  石軒中搖一搖頭,向朱玲道:“我還是估錯了,他們雖比別人好些,但仍難完全清醒。”
  說罷又皺起眉頭走開去,用心思索。
  朱玲呆了一陣,轉眼忽見西門漸和魔劍鄭敖一同凝視著自己。他們的目光雖然呆滯,可是仍然可以從眼中看出他們心中的情感。她心知這兩人都對自己怀有愛意,西門漸不必說他,那魔劍鄭敖卻因崇拜石軒中之故,一向把愛念抑藏深心之內。但目下已被迷藥迷住理性,是以不覺流露出來。。
  這時她不知如何是好,轉到史思溫跟前,只見他雙目呆呆直視前面,眼珠根本不會轉動。
  石軒中忽然道:“玲妹,你在此地等候一會儿,我暗中追上他們,看看有沒有法子弄到解藥?”
  朱玲本想告訴他關于西門漸和鄭敖的表現,但又似乎說不出口,猶疑地應一聲。想了一下,抬目瞧時,石軒中已去個無影。
  朱玲心中思潮起伏,轉眼望望西門漸、鄭敖等人,更加煩惱,又、想到石軒中追上那瓊瑤公主設法取得解藥,不知是否能成功?這些問題都足以使她怔仲不安。而另外在她心深處,還有一個巨大的煩惱困扰著她。這個煩惱的可怕之處,就是在于只有她一個人負擔,旁的人即使親密如石軒中也無法替她分擔。
  她為了避開西門漸和鄭敖的眼光,便請胡猛留在這里,自個儿躲到一叢樹后,靜候石軒中歸來。
  胡猛一點儿也不怕那几個人痴痴呆呆的樣子,得到朱玲的命令之后,便在這些呆立如木雞的人們中間走來走去,口中念念有詞,但那些人根本不會听人家說話,加之他只是隨口嘮叨,旁人也不易听得清楚。
  隔了一陣,山口外飛人來一道白影,輕快异常,轉眼間已到了胡猛身后尋丈之處。
  胡猛雖是專練硬功,為人憨渾天真,但感覺卻极為靈敏,不弱于任何武林高手。可是目下他自個儿念念叨叨地自言自語,因此听覺遭受干扰,那道白影飄落地上時,宛如落花飛絮,悄無聲息,是以胡猛無法發覺。
  那道白影落地現身,竟是個身披白羅衣的女郎,面上蒙著一塊輕紗。
  她靜靜地站了一陣,胡猛已轉個圈子,從她側面走過來。
  那白衣女動也不動,胡猛雖然在轉身之時已瞧見了她,但因她毫無動靜,一時之間倒沒有記起這些人當中并無這個白衣女。
  他走到白衣女身側稍為停步,口中念叨道:“你們都橡樹木,長在地上……又好像石頭,動也不動……我老胡好像……好像……”好像什么,卻沒有說出來。他隨即昂然闊步在那白衣女旁邊走了一圈,朋到白衣女面前,道:“你們都像樹木石頭……但你卻像……卻像……”他定神想了一下,歡喜地接著道:“你卻像一尊菩薩……”
  那白衣女不言不動,果真像廟里的塑像。胡猛又接著道:“你像菩薩,我老胡好像……好像……”那白衣女忽然笑一聲,接口道:“你像個大傻瓜!”
  胡猛楞一下,道:“大傻瓜是什么樣子?我老胡從未見過。”
  白衣女道:“就像你一樣。”接著發出笑聲。
  胡猛突然怔一下,道:“你怎會說話?咳,你剛才不在這里的啊!”
  白衣女不再跟他說笑,直截地問道:“石軒中在哪里了”
  胡猛轉眼向四周望了一陣,那白衣女跟著他四瞧,哪有人影,但他還是不住地張望。白衣女知他憨渾,便不理他,由他看個夠。過了一陣,胡猛突然哈哈大笑,倒把白衣女駭了一跳。又問道:“喂,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搖搖頭,道:“不知道……”白衣女道:“他可要回來?”胡猛道:“不知道!”白衣女道:“那么你在這里干嗎?”胡猛利落地應道:“不知道。”
  白衣女突然歎口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沒有法子。”她向那群痴痴呆呆的人望了一眼,忽然向來路縱去。
  隱身在樹叢后面的朱玲見她突然离開,心中叫一聲糟了,忙忙縱出來,揚聲道:“姑娘請留步。”
  那白衣女已出去數丈之遠,聞聲回顧,腳下遲疑了一下,突然加速躍走,轉眼間已失去蹤跡。
  朱玲呆了一陣,想道:“看她來勢似乎毫無惡意,恐怕她反而是有心來暗助軒中,但我卻用手勢使胡大叔一概答以不知道,把她迫走……但她為何見到我之后,尚不停步?啊,我明白了,她一定以為軒中和我一樣,躲起來不肯見她……”
  但這時后悔已來不及,胡猛走過來快活地道:“石夫人,你的意思我老胡一瞧便懂。”
  朱玲沒精打采地隨口應付了几句,過了一陣,突然有人在她耳邊道:“你在想些什么?”
  她一听是石軒中口音,喜叫一聲,轉身扑入他的怀中。石軒中道:“我耽擱得太久了,教玲妹你擔心,實感不安。”
  朱玲道:“我這里發生了不少事故。”她一五一十地把石軒中去后所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說出來。然后又問石軒中為何去了這么久。
  石軒中道:“哦,有個白衣女來過?這就是了,我施展輕功追上瓊瑤公主她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那白桂郡主也許肯送一些解藥給我,或者可以指點我解救他們的法子。但一時末得其便,只好鑷住蹤跡,等候机會。好不容易等到那瓊瑤公主練功時間到了,除了她一個人留在那座石樓之外,其余的人都悠閒地回到石樓周圍的屋子。可是我查來查去,總找不到白桂郡主,卻發現了一樁怪事……”
  朱玲垂低下頭,望著地上,緩緩問道:“什么奇事?”
  石軒中道:“我在一座屋子里發現兩個人,他們都是我們認識的人。”
  朱玲默然不語,用鞋尖輕輕踢著地上的泥土和野草,顯然心中甚為不安。
  “你猜這兩個人是誰?”他繼續說,并沒有發現愛妻的不妥。“你一定猜不到,原來就是無情公子張咸和宮天撫兩人。”
  朱玲沒有抬頭,一直靠在石軒中身上,緩緩問道:“他們怎么啦?是不是已經斃命?”
  “沒有,但似乎曾經激斗過一場,兩個人都是左邊身軀和左手左足各處染上不少血跡。”
  朱玲啊了一聲,道:“你真的看清他們沒有死么?”
  “當然看清,那白梅、白菊兩位郡主分別替他們上藥包扎傷口,四個人同在一個寬大房間之內,談話之聲雖沒听清,卻看得見張咸和宮天撫都說過話……”他忽然住口,尋思道:“玲妹妹好像已知道張咸和宮天撫被因之事,而且言語中生似認為他們必定遭遇死亡的命運……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曾告我?”
  朱玲這時變得十分輕松,不再追問此事,拉著石軒中走到鄭敖、西門漸等人那邊,道:“這些人怎么辦呢?剛才那位郡主來時,你如果還在這里那就好了,現在怎么辦?”
  石軒中皺皺眉頭,道:“真是辣手,就算把他們一一點住穴道,憑我們三個人也無法把他們扛回襄陽,再說縱然能夠弄他們到襄陽去,那店家見到這些不能動彈的人,一定駭得半死,哪肯收留。”
  朱玲道:“我一直都想起一處地方,可是終究不大方便,你記得我那出家的師父么?”
  石軒中領首道:“當然記得,可是菩提淹清音大師久已跳出塵俗間是非圈外,我們扰她清修,未免于心不安。”
  朱玲道:“我也是這樣想,所以不敢提議。其實菩提底地方最是恰當,离這里不過數里之遙。”
  石軒中想了一下,走過去揪住西門漸的臂膀,朗聲道:“西門香主你帶頭先走。”西門漸木然瞧著朱玲,對他的話宛如不聞。石軒中暗動真力,硬拖他走,忽然發覺西門漸雖也運力相拒,可是他的气力卻极為微弱,不禁暗暗一凜,心想那鳳腦香當真厲害。
  說也奇怪,西門漸這一移動,鄭敖等人也跟著開步,連那超力和尚、孤木道人都跟著大伙儿前行。朱玲見史思溫迷惘特甚,心想如果他這副樣子被蘭儿瞧見,不知她心里會多么難受。
  眾人折向西北方走,走了數里之后,只見一座山坡之上,豎立著一方石碑,碑上刻著“已見佛門”四個斗大的隸書。
  過了山坡,只見坡下一條寬約五尺的石板路,長約十丈,兩旁植著高聳入云的古柏。這條石板路筆直通到一座底門,那座淹門上橫題著“菩提淹”三個字。
  眾人沿著石板路向菩提淹走去,剛剛到了門口,淹門突然打開,一個妙齡女尼當門而立。
  朱玲“呀”一聲,赶上去笑道:“慧根師姊,你想不到是我們吧?”
  慧根女尼定睛看著她,‘道:“女施主口音好熟,但以前似乎未曾會過。”
  朱玲微微一笑,艷麗异常,慧根女尼瞧得目瞪口呆,心想這等美麗的人,只要見過一眼,終生便難忘怀,何以她認識自己,而自己卻記不起她?石軒中松開西門漸,上前施禮道:“本來不敢惊動師傅清修,但既然慧根師傅已聞聲出視,請問可許拜晤清音大師。”
  慧根女尼眼光掃過這位瀟洒英俊的劍客,失聲道:“是石大俠么:呀,你就是朱玲?”她怔怔地注視著朱玲,又接著道:“直到現在,才見到你的本來面目,請進來吧,進來再談。”
  原來昔年朱玲到這菩提淹求清音大師予以剃度出家,其時她被鬼母在面上蒙上一層人皮面具,奇丑絕倫,故此慧根女尼与朱玲雖有同門之誼,卻末見過她本來面貌。
  石軒中劍眉微剔,道:“清音大師可是外出云游?”
  慧根女尼道:“不,底主沒有外出,但她目前尚在閉關期中。”朱玲失望地哦了一聲,道:“真不巧,竟然無緣拜遏慈顏。”
  “不,你們來得巧极了,諸位請先進來,方始詳談如何?”
  原來是胡猛他在后面又大聲道:“老胡贊成進去。”他聲音響亮之极,把慧根女尼駭得一怔,朱玲笑一下,輕輕道:“師姊別見怪,他是個渾人,我知道他一定是肚子餓得難以忍受。”
  當下石軒中退回去把西門漸架入淹去,后面諸人都跟了進去。慧根女尼雖然深感詫怪,卻不多問,一面領大伙儿到一座偏院去,一面已命人赶辦齋膳供客,石軒中把西門漸、鄭敖等七人帶入一個房間內,都替他們點了唾穴,于是這七個人都安靜地睡在禪榻上。
  直到這時石軒中才算是騰出手腳,可是時間過得快,目下已是下午申牌,离子時只有三個多時辰,假如不能在這三個時辰之內把他們救醒,這些武林中的精英都得毀于風腦香藥力之下。
  慧根女尼對朱玲道:“你跟我來。”
  她當先走出偏院,朱玲跟在后面。她曾經在此淹住過一·段時期,因此知道慧根女尼乃是向淹主所居的靜室走去,以為她帶自己去叩遏清音大師,但走入廟主所居的靜室之后,才發覺房中并無人影。
  慧根女尼道:“廟主她老人家在后面一間小茅屋里閉關,那茅屋不但漏雨,又不擋風,這三年來真苦了她老人家啦。”
  她一面說,一面打開禪榻下一個紅木的箱子,道:“我記得有一卷書內載著各种稀奇古怪的藥物的名稱和用法,好像有鳳腦香這一味,這一本就是了,師妹你快找開看看,或者記載有解救之法。”
  朱玲赶快接過那卷書翻開查閱,突然喜道:“有了,有了,啊,還真得有解救之法。”
  她繼續看下去,過了一會儿,突然抬頭向慧根女尼道:“師姊可曉得哪里找得到雪蓮?”
  慧根女尼搖頭道:“我不曉得。”
  朱玲閱起書頁,還給慧根女尼,道:“就算找得到雪蓮,但還須七日爐火之功,唉,雖有解救之法,但緩不濟急。”她异常失望地站起身。
  慧根女尼也歎口气,道:“真是想不到的事。”她歇了一下,又道:“最近我老是心惊肉跳,好像有什么大禍快要臨頭似的。”
  朱玲詫异道:“師姊你托庇佛門,怎會有這种現象呢?”
  “唉,我個人倒不關重要,師妹你也許不明白,凡是像師父那樣閉關潛修,必有無數魔障,尤其出關之際,最須提防外來劫難。”
  朱玲想了一下,道:“眼下最可能來尋事的有兩路人馬,一是瓊瑤公主的一路。另外一路·…”她沉吟一下,眼光露出緊張之色,接著道:“這一路就是我以前的師父玄陰教教主鬼母,假如她用金鈴神鷹跟查出我們行蹤,她很可能突然光臨。”
  慧根女尼雖然擔心此事,但卻不知鬼母和瓊瑤公主是誰,因此也不明白,假如是這兩路人馬之一出現的話,事態之嚴重達到何种程度。
  她反而安慰朱玲道:“你也別往坏處想,但愿我佛保佑,平安無事。”
  朱玲柳眉微展,決斷地道:“請師姊帶我去看看師父閉關的茅房。”
  慧根女尼立刻帶她出去,轉到后面,只見在一座偏院當中,孤零零搭著一間方圓尋丈的茅屋。朱玲在屋旁站了一陣,茅屋中毫無聲息。她把慧根女尼拉到院外,輕輕道:“師姐,你赶緊去通知本底弟,一律回到房中誦經,听到任何聲息,都不許出來窺看。快去”慧根女尼見她說得鄭重,便匆匆去了,不久便走回來。
  朱玲輕聲道:“目下怕只怕對方放火,波及這座茅屋,因此我們必須守在此處。現在我先到前面去,請胡大叔注意一些事情,馬上就回來……”說罷立刻匆匆向前面走去。
  見到胡猛之后,便囑他注意看守門戶,任何人都不許進去。胡猛雄糾糾地道:“我老胡就站在門口,誰要進來,先打他兩拳。”
  她出了房間,又向后面奔去,忽然遠遠听到一聲尖叫,朱玲大吃一惊,右手拔出白虹劍,左手掏出七八枚金針,捏在掌心。
  這時她不從原路奔去,縱上房頂,繞個圈子,從后面兜到那座偏院中。
  放眼一瞥,心中大吃一惊,原來院中競已多出四個和尚,一個矮矮瘦瘦的站在院子角落,冷冷瞧著院中。在他旁邊還有一個斷去一臂的高大和尚,手提戒刀。
  另外兩個和尚一個用手中戒刀指著慧根女尼的胸口,把她迫到牆邊。一個則卷起雙袖,左臂露出五枚銀環,這和尚雙手握著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作勢要向茅屋砸去。
  這景象方一人眼,慧根女尼又尖叫一聲,原來她乃是被那手舉大石的和尚做出的動作駭得尖叫出聲。
  朱玲腦筋一轉,從那個和尚左臂套著五枚銀環上面認出他們的來歷,心想一雕三熊多年前名震黑道,尤其那一雕武功奇高,在當時聲名更在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冷面魔僧車五之上。這一干魔頭几時競出來了?那個雙手托起大石的和尚几次作勢欲砸,但卻沒有真個出手,把慧根女尼駭得面色如土,一聲一聲地尖叫。
  牆角那矮瘦和尚冷冷道:“你再不据實說出,那就不管是誰,先砸塌那茅屋,再放一把火燒為平地,听見沒有?”
  慧根女尼吶吶道:“老師傅你們也是佛門弟子,為何与小尼過不去?”
  那矮瘦和尚仰天冷笑道:“廢話少說,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說是不說?”
  那雙手舉石的和尚又作勢欲砸,慧根女尼尖叫一聲,刺耳之极。
  矮瘦和尚突然一凝神,牢牢盯著那茅屋,緩緩道:“屋中之人已經起來么?”
  但別的人都沒有听到什么聲息,慧根女尼已駭得說不出話,那矮瘦和尚下令道:“砸塌那茅屋。”那手托大石的和尚應了一聲,雙臂一振,手中大石,急猛絕倫地向茅屋砸去。
  就在巨石出手疾向茅屋砸去之際,慧根女尼惊駭號叫道:“師父快出來……“几個和尚一听此言,全部轉目四顧,敢情他們以為慧根女尼招呼匿在暗處的師父赶快出來。那塊巨石剛剛碰到茅屋,突然呼的一聲倒退回去,直向院角的矮瘦和尚砸去,同時之間七八點金光分頭向四名和尚射去。
  茅屋的草牆突然裂開一條縫隙,一個身穿白色羅衣的絕艷美人,側身輕巧地穿出來,右手斜抱著一柄精芒耀目的寶劍,婿然一笑道:“一雕三熊不但徒具虛名,而且更是無情無義之輩,令人齒冷。我是白鳳朱玲,你可要再嘗一嘗我金針的滋味?”
  矮瘦和尚怔一下,緩緩道:“上官蘭真有本事,把師父搬出來啦!”他轉眼望著仆跪地上的三人,又道:“他們在青草寺中已現叛跡,貧僧遲早都要取他們的性命,是以与情義兩字全不相干。”
  朱玲何等聰明,心念一轉,已知這個矮瘦和尚必与上官蘭當日的危難有關,但她不知內情,因此不肯隨便說話,閃爍地笑一下,道:“蘭儿雖然身上蛇毒之傷未愈,但早已算定你必會來此。”
  那矮瘦和尚雙眉一挑,道:“哦,艾蓮溪已把地點告訴她了?看來貧僧已來遲了一步。”
  朱玲原本是隨口唬他,誰知當真唬對了,只不知對方口中的艾蓮溪又是誰。美眸一轉,含糊地道:“不錯,可是你來得還不算遲。”
  那和尚眼睛一亮,仰天冷笑一聲,道:“那么你們仍須貧僧指點确實地點了?,嘿,當真來得不遲?”
  慧根女尼嫌惡地瞧著那和尚,忽然插口道:“這個佛門敗類,還口口聲聲稱貧僧。”
  朱玲回眸一笑,道:“你別急,我得先試一試他的刀環絕技,看看有沒有講价的余地。”
  那矮瘦和尚四望一眼,總不見石軒中出來,心事便放下大半,領首道:“石夫人說得不錯,貧僧如無相當份量,想來難以分到一份……”說時已卷起左袖,露出五枚銀環,右手同時掣出戒刀,拉開架式,接著道:“請石夫人賜教几手。”
  朱玲嬌叫一聲,劍勢如狂風驟雨急攻而來,她使的劍法乃是鬼母嫡傳玄陰十三式,玄奇奧妙,每一劍都毒辣已极。把個和尚迫得沿著院牆連連倒退。
  慧根女尼在一旁連連喝彩助威,朱玲似是得此鼓勵,攻勢更盛,打得和尚競無還手之力。
  朱玲嬌聲一笑,手中白虹劍幻出大片精芒光雨,星飛電掣,競把那枚銀環吸去,擊落地上。破貪和尚心知不妙,只因自己算錯一著,本來可以力拼數百招的敵人,此時已控制了先机,加上她手中寶劍不是凡物,已經變成不能再戰之勢。當下急于脫身,突然使出一派拼命的進手招數。
  朱玲淡談一笑,忽又改用石軒中所傳的崆同無上劍法,到第三招使出一式“大云垂”,劍光化為一片光幕疾罩下去,嗆一聲削斷敵刀。
  破貪和尚疾然斜縱開去,突然肋下一麻,頓時栽倒地上。
  朱玲微微一笑,輕輕道:“你以為還是以前的朱玲么!”話聲未歇,忽然听到風中隱隱傳來大喝之聲,朱玲心頭一凜,听出是胡猛全力攻敵時才會的發出的喝聲,連忙提劍向前面奔去。
  前面的胡猛此時屹立在禪房門當中,環眼圓睜,在他前面有個年紀极輕的美少年,已退開了一丈二三尺遠,分明他無法硬擋胡猛的神拳。
  那美少年眉頭一皺,道:“石軒中在哪里?”語气冰冷得有如提及宿世仇敵的姓名。
  胡猛一時忘了身在何地,脫口道:“你想見他,先過了我老胡這一關再說。”這兩句話原本是以前他和鄭敖把守住第一關時,對那些想求見石軒中的武林人常常說的話。
  美少年面上泛起怒色,想了一想,道:“你可認得出我是誰?”
  胡猛道:“不曉得,可是面熟得很。”
  美少年接著道:“你快去告訴他,我是白桂郡主。”
  胡猛呵呵一笑,道:“你想騙我离開此門是不是?我老胡再也不上這個大當。你只要過得我這一關,就帶你見他。”須知胡猛一直未曾明白此處不是石軒中的故居,同時他以前上過不少次的當,故此一口拒絕。
  那個自稱是白桂郡主的美少年冷冷道:“老胡你真是大渾人,快去告訴石軒中。”言猶未畢,天空中忽然隱約傳來清脆悅耳的鈴聲。
  胡猛突然仰天瞧看,道:“那鷹儿又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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