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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尉遲旭道:“這就是你宣稱不感興趣的理由?”
  秦三錯道:“正是。”
  他詭橘地笑一下,又道:“如果你們想看穿我渴想談條件的心理,你們一定會臨時想出更多的附帶條件,對也不對?”
  黃紅道:“這話倒是有理。”
  尉遲旭疑惑道:“然則你何故又全盤供出?難道現在就不必使用手段了?”
  秦三錯目光掃過林秋波那邊,其間略不停滯,是以對方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已有所發現。
  他徐徐道:“老實說,在兩位面前,我這等手段,一定不生效用,所以我索性說出來。也許你們會考慮到,區區并非愚笨之人,于是在開出條件時,不致干使區區感到為難。”
  黃紅面色一沉,冷冷道:“但問題還是在于你愿不愿死這一點上。”
  尉遲旭道:“不錯,你如果認為不值得死,別的事也就無所謂了。”
  秦三錯道:“那么你們請把條件開出來吧!”
  尉遲旭轉眼望去,但見林秋波正瞧著黃紅,面上神色,甚為宁恬。
  他皺皺眉,似乎發現了難題。
  黃紅道:“好,我告訴你,你与林秋波,都加入本門,可是這是三個月后之事。在這開始的三個月內,我將与你在一起,而林秋波屬于尉遲旭道。”
  秦三錯心被刺痛了一下,那是听到林秋波屬于尉遲旭道之時發生的。
  但他仍然能夠以男性本能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女人。
  他心中于才道:“這個女人還不俗,想當惹火,年紀也輕,可是要我拿林秋波去交換,我可就舍不得了。”
  黃紅見他沒有什么反應,當下又道:“你須將陰陽谷的秘方心法,傳与阿旭。此外三個月后,你与林秋波真正成為本門弟子之時,你們可以結為夫婦,假如你們愿意的話……”
  尉遲旭加上兩句,道:“如不答允,那就馬上處死!”
  他以冷酷的聲音宣布,使人一听而知他。已決心這樣做,沒有還价的余地。
  秦三錯不想馬上答复,于是想出了回避的問話,道:“你們到底如何能達成這种稀奇的協議?當然啦!
  以你們离去的時間,和目下的神情看起來,你們剛才不僅是口頭商議而已。但難道這也与你們能夠和好,能夠達成協議有關么?”
  黃紅等對秦三錯敏銳的觀察力,甚表佩服,而由于他們很多觀念,都与世俗不同,是以亦不介意秦三錯指出他們曾有某种行為之事。
  尉遲旭道:“你何需多問,給我們一個答复,也就是了。”
  黃紅卻道:“不告訴他也不對。反正他們如是變成本門弟子,則知道一些秘密,并無妨礙。如果他們不變為本門弟子,則在墳墓中亦不會泄秘。”
  她瞧瞧丈夫,見他不反對,便又接下去道:“這是一個悶葫蘆,如果我們不說,你八輩子也猜不到。”
  秦三錯忙催她道:“決說吧!”
  黃紅道:“最令你迷惑的,一定是阿旭對我的態度。他起初似是不許我有失貞之事,可是現在又許可我与你在一起,前后矛盾至此,當然不易解釋了。”
  秦三鍺道:“是啊!是啊!若是容易解釋,我也不要問了。”
  黃紅一點也不急,緩緩道:“這一點是与本門門規有關,本門規矩是:凡屬本門中正式弟子,便可恢复一切自由,除了本門的長幼之序外,任何名份,皆可取消。”
  秦三錯一怔,道:“然則你現在才是正式的門人么?”
  道:“正是。”
  秦三錯道:“為何你忽然變為正式門人?在什么情況之下,你才知道?”
  黃紅道:“本門規定,任何人投入本門,必須受到考驗,以證明他的‘忠心’,才許變為正式弟子。”
  秦三錯道,“這條門規,倒是很有意思。”
  黃紅道:“本門之人,可以為所欲為,不遵世俗禮法拘束。但有一宗,定須矢忠師門才行,是以人人都得經過一次嚴厲的試驗。”
  她游目瞧了其他之人一眼,又道:“每個新進弟子,由引進之人暗中擬好考驗之法,呈報備案,歷來各人所用之法,多不相同,例如我的情形,阿旭是引進之人,他擬的考驗的方法是:從我的貞節,觀察我的忠心,是以他早先讓老五挑逗我,而他其后更是故意找來林秋波,以便讓我有失足的机會,還在心理上做成我可以放縱的情勢。”
  她傲然住口,望住這個英俊的年輕的男子。
  秦三錯道:“听起來真不簡單,而你居然能過得此關,實在不合情理。”
  黃紅道:“你要知道,我曾被告誡過,若是犯了淫行,就等如是背叛了師門,因此,我早先若是与老五有了越軌行為,我就是不忠之人了。我必須時時刻刻記牢這一點,方能不犯殺身禁條。”
  秦三錯道:“啊!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一切,都是如此奇异地進行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現在你既屬正式的門下,則你對尉遲旭的夫婦關系,將從此告終了,是也不是?”
  黃紅道:“不錯。”
  尉遲旭道:“阿紅,你為了討好他不惜說出本門秘密,万一泄露的話,我瞧你有得受的了。”
  黃紅道:“怕什么?反正他們如不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唯有被迫取他們的性命了。”
  秦三錯道:“好啦!好啦!你們暫時离開一下,讓我好好想一想如何?”
  尉遲旭道:“你想与林秋波商量一下,是也不是?”
  秦三錯道:“這對你們有害處么?”
  尉遲旭沉吟一下,認為不但沒有害處,反而有益。因為秦三錯為了性命定必极力勸服林秋波無疑。
  總之,他們深知陰陽谷之人,正与他們幽冥洞府的人一樣,都屬邪派,除了一些不得不守的禁忌之外,便是以“生命”為重,只要能得不死,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可以的。
  因此,他們認定秦三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愿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与黃紅點點頭,便一同走出去。
  只听秦三錯提高聲音道:“你們別在外面偷听啊這話說了也是白說,尉遲旭与黃紅,莫說不會答應,即使答應了,亦未必遵守。
  秦三錯向林秋波望去,但見她那對清亮的眸子中,表示出嘉許之意。
  他心知對頭們一定在外面偷听,是以說道:“秋波,他們的話,你一定已听見啦!”
  林秋波沒有回答,但秦三錯這邊卻听到一陣如細蚊叫,但又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我仍需要一點時間。”
  秦三錯點點頭,道:“哎!我忘了你不能開口說話,但不要緊,眨一下眼睛,就表示是或同意,如果相反的意思,就眨兩下。”
  林秋波眨一。下眼睛,秦三錯又听見她細細的聲音,傳到耳中,道:“你仔細听著,可用運意逆行之法,在相應的穴道力沖,便不難攻破禁制。”
  秦三錯忖道:“原來她听了我獨門點穴之法,便悟出另一套破解穴道的法門,可見得我陰陽谷的心法,与幽冥洞府的差不了多少,相信這是由于同屬邪派之故了……”
  原來林秋波早先在完全沒有辦法之下,終于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借助陰陽谷的獨門點穴秘法,來推究幽冥沿府的點穴手法。
  這是由于這兩派,俱屬奇門异派,邪气甚盛,在基本上有共同之處。
  要知在浩瀚淵深的武學中,若是修習其中某一門功夫,有了成就之時。這种武功,定然影響一個人的性情,气質為之變异。
  因此,陰陽谷与幽冥洞府的高手,除了先天有“邪”的傾向之外,亦同樣受到武功之影響。
  這一點正是這兩派共同之點,也可以證明這兩派的武功,在基本上有很多地方相似相通。
  林秋波發現秦三錯的點穴手法,与她所學的竟是恰好倒過來,并不是說穴道部位不同,而是真气經行的脈穴,運力的緩急輕重,几乎完全相反。
  因此,她便試用“運意逆行”之法,試著能不能收集真气,結果居然成功了,所以她潛心沖破禁制,幸得秦三錯机警,拼命拖延時間,到后來她果然完全打通了穴道。
  但他早已曉得不會成功,因為他剛才已不止一次,試行沖破穴道禁制,都沒有效果。
  要知他“陰陽谷”的武功,已經就屬于“運意逆行”的一類,是以他但須照常運功,不須另起爐灶。
  故此,他只略為嘗試一下,就停止下來。
  他向林秋波道:“我已經沒有辦法不接受他提的條件啦!”
  這話便是暗示說,他對穴道禁制,已無能為力。
  秦三錯停歇一下,又道:“但我又不想讓你受辱,因此,我希望你肯听我的話。”
  林秋波冰雪聰明,自是一點就透,登時明白他話中之意,乃是叫她獨自逃走,不要管他。
  她覺得很感動,因為這种犧牲精神,在一般人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何況是出身于陰陽谷的秦三錯?
  要知正邪之基本不同,正在于此,正派之人,每每被教導以別人為重,自身利益次之。如果公眾的利益,与私人利益有沖突時,必須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個人的利益,甚至陪上性命,亦在所不惜。
  但邪派之人,則是信奉“絕對自私”的信條,凡事只問自己有沒有利益,決計不管別人死活。
  所以目下秦三錯居然肯違背自己的教條,雖說是男人在美女面前,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變得慷慨,亦是經不起考驗的。
  林秋波以傳聲之法,道:“你用點心試一下,瞧瞧能不能打通穴道,好不好?”
  秦三錯道:“他們馬上就要進來啦!你究竟有什么意思?”
  林秋波傳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同時亦很感激,不過在目前的情況之下,我于情于理,勢難獨善其身。”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們若能充分利用我們的秘密,步步算准,著著占先,也許還可以挽回危机,逃出生天……”
  她隨即說出一個計划,秦三錯當然不必反對,因為在他的立場而言,此一計划縱然失敗,他也沒有什么可以損失的,最多也不過仍然作階下之囚,只是等如他沒有嘗試過逃生而已。
  他馬上提高聲音,叫道:“尉遲旭……”
  他連叫了數聲,才听到回答。
  尉遲旭在門外問道:“怎么啦?已商量好了么?”
  說時,人已走入房來。
  秦三錯道:“這倒不是,林秋波她拒絕任何表示,我不曉得她的意思。”
  尉遲旭陰陰笑道:“是么?你們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啦!”
  他回頭望望林秋波,然后又問道:“秦兄既知她心意,那么她到底肯是不肯?”
  秦三惜道:“別著急,你們有的是時間……”
  尉遲旭道:“笑話,誰像你那樣游手好閒,整天逛蕩。我們都有要緊的事要做,所以不能多等了。”
  秦三錯訝道:“你們幽冥洞府之人,還有什么要事等著辦?這倒是稀奇之事。啊!我明白了,你們的要事,与那几艘神秘巨船有關是也不是?”
  尉遲旭道:“你回答我的問題,不要多問。”
  秦三錯道:“好,好,林秋波她已打定主意,如果她不能開口說話,她就不能作任何表示。”
  尉遲旭道:“她不屈服,我們也有辦法。”
  秦三錯道:“當然啦!你們可以用強迫手段。但是這不是最佳方法,你自家也知道。因此,你何不讓她能夠開口,等我与她認真商談一下?”
  尉遲旭道:“這又有何不可?”
  他走到床邊,銳利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她的衣衫不整,是以仍有某些部份的白皙肌肉,暴露出來。
  尉遲旭看了一下,眼中馬上就現出情欲之光。
  他平生所見的女性,不能說是以林秋波最美麗,而且年紀也不輕了,雖說青春光彩,依然盛放。但她到底不似十六八歲的少女,那等青春迫人的味道。
  但她別有一种极為動人的風韻,而且她身為南海門高手,武林知名,這一點已非一般的少女可比了。何況她一向修道,冰清玉洁,本來是任何人也休想向她染指的。
  她這些條件,已足以使男人在心理上,构成了強烈的吸引力,令人覺得如能占有她,實在難能可貴。
  尉遲旭曉得林秋波的肌膚,等閒不會被人看見,何況是有些重要部份。如胸部、肩膀和大腿等,更是深藏固封,相信這一輩子,尚是第一次暴露在男人眼前,而且暴露這么多。
  總而言之,林秋波因為不是平凡的女性,所以能造成特別強大的刺激。
  尉遲旭喃喃道:“假如我必須取你性命,那是多么可惜之事情啊!”
  林秋波瞧著他,眼波平靜宁恬,似乎對于生与死,并不放在心上。此外,對于這個邪派高手的欲情,也一似無動于衷。
  秦三錯道:“喂!你別婆婆媽媽好不好?快點讓我們商量一下。”
  尉遲旭點點頭,道:“我這就動手,但你記著,最好能勸得服她,不然的話……”
  他伸手向林秋波脅下拍去,手掌剛剛碰到她的衣服,突然大惊抽手急退。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線,但見林秋波的一雙纖手已扣住了他的脈門,此外她同時已一腳踢中他的小腹。
  這一腳乃是防備万一沒有扣住他脈門時,好歹也能重重傷了他,使他失去戰斗力量。
  因是之故,這一腳踢得相當重,而尉遲旭手腕脈門被扣,全身功力受制,無法運气抵御。是以內髒受傷甚重,口中馬上噴出鮮血。
  林秋波業已從床上一滾,從側面躍起來,所以不曾被他口中鮮血噴著。
  可是門外已傳來黃紅的叱聲,林秋波心念電轉,打算改向窗戶沖出,是以改變背起秦三錯主意,只簡單地把他挾起來。
  她另一只手,已伸到桌子上,拿起她慣用的兵刃“金剪”。
  可是她這么一來,衣服便跌下,裸露出上身。
  但此際緊急關頭,林秋波其勢不能先放下兵刃或秦三錯,去結紐扣。
  要知她乃是當代名家,為人极有決斷,在這等利害得失的重要關頭中,她權衡過輕重緩急,曉得自己不可稍有耽誤,是以全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子剛剛轉向窗戶那邊,只听黃紅尖聲叫道:“老五,小心看守窗戶。”
  窗外的屋頂上,傳來黎平的聲音,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林秋波登時剎住去勢,取消了從窗戶逃出之意。
  要知黎平擅箭術,功力絕強,林秋波已見過著是她獨自一人,也許尚能逃走成功。
  但現下多了一個秦三錯,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她猛可退到床邊,低聲道:“秦兄,我必須与他們一拼才行。”
  秦三錯沒有反應,使她大覺奇怪,低頭看時,但見秦三錯的面部,恰好貼在她裸露的前胸上。
  秦三錯鼻中嗅到她的体香,面部碰触到暖滑而又富于彈性的肌膚,已經使他心迷神醉,人事不知了。
  林秋波一看之下,已經了解這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間發現了自己女性的魅力,這使她猛可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不過,她仍然以當前危机為重,馬上收攝心神,將這個男人丟在床上。
  秦三錯突然清醒過來,轉眼向她面上望去。
  林秋波沒有生气的神情,她道:“我需得一拼,但你的安全可慮……”
  她說話間已拾起衣服,迅速地扣起,但她只能稍為扣住,不讓上身完全裸露出來而已。
  秦三錯道:“你快走吧!”
  林秋波道:“你可利用尉遲旭,阻擋暗箭……”
  話聲未歇,“呼”地響了一聲,一支勁箭,穿窗而入。
  林秋波玉手一揮,金剪幻化出一道虹光,迅如電光石火般擊中這支勁箭。
  她感到箭上端含有內勁,不似一般的暗器,隨手可以擊落。
  那支勁箭直射床上的秦三錯,此時遭受林秋波一擊,准頭一歪,在他身邊掠過“獨”的一聲,深深插入床板中,只差一點,就將一邊的尉遲旭射中了。黃紅手提長劍,像一陣煙般卷入房內。
  林秋波向她沖去,手中五尺長的金剪,迎面剪戳,招式清奇美妙。
  黃紅長劍疾起,急卷迅劈,“嗆”的一聲,已挑中對方金剪。
  可是馬上發現林秋波功力深湛,手法神奇。這一劍雖是中了金剪,使她的攻勢為之略滯,但基本上她仍然未曾拆破了林秋波的招式。
  換言之,黃紅感到林秋波還有厲害殺手,跟著要使出來。
  她心中一震,迅即躍退,出了房外。
  要知高手過招,縱然雙方功力相當,但若然有一方,感到對方的后著變化,無法捉摸猜測的話,便不能繼續纏戰,否則便有當場濺血之危。
  因此黃紅不敢硬撐,赶緊退出房外,她只須守住房門,倒也不怕林秋波沖出來。
  這是因為老五黎平,居高臨下,挽著強弓,一方面可以守住,另一方面又可以發箭助戰。
  林秋波一招迫退了黃紅,卻也暗感不妙,因為寅紅的劍術精奧詭毒,威力之強,竟出乎意料之外。
  她馬上將燈火熄滅,同時把打開的窗戶,迅快地關起來。
  此舉仍然不能阻擋勁箭破窗射入,但有兩個好處,一是使房內更加黑暗,使對方不論在門外或窗外,都不能看清房內的情形。二是減少秦三錯被襲的危机,秦三鍺已失去功夫,所以若是成為箭靶,一定無法逃過殺身之劫!
  她回頭望去,但見秦三錯已移到床內角,并且把尉遲旭拉過去,擋在前面,作為一面盾牌。
  林秋波略感放心,兩人目光相触,她溫柔地笑一下,道:“我們試試看。”
  秦三錯道:“你的勇气智慧,使我欽羡不已。”
  林秋波道:“我們的處境,似乎很不利,除了自力更生之外,休想有外援赶到……”
  她并非害怕,也不是向秦三錯討取主意,而是分析情勢,希望在分析之際,能夠找出辦法來。
  秦三錯應道:“是的,但我仍然堅持剛才的意思,如果大勢不妙,你盡管逃走,我應付得了。”
  林秋波道:“看來唯有殺死黃紅和黎平,方能脫身了。”
  秦三錯道:“這兩人一遠一近的聯手之勢,只怕不易破得。”
  林秋波何嘗不知,而且更有甚者,那就是幽冥洞府這一派,武功詭秘奧妙,即使黃紅和黎平不是具有遠近相輔之勢,單憑這兩人的武功,聯手出斗,她林秋波也未必能贏取胜利。
  林秋波歎了一口气,道:“莫說你我曾共患難,即使是萍水相逢之人,我亦不能丟下不管,只顧自己,行俠仗義,舍己為人,乃是我輩的信條……”
  秦三錯怔了一下,道:“你對這等信條,竟是如此認真的么?”
  林秋波道:“當然是認真的啦!”
  秦三錯道:“唉!以前我一直認為是這些門規教條,只不過是漂亮話而已,我深信當一旦危難臨頭之時,你們誰也不會再談什么仁義道德,誰知我竟然猜錯了,正大門派之人,果然真有能力行信念之人。”
  林秋波道:“我很欣幸能夠使你改正對我們的想法,這是很重要的事。”
  秦三錯道:“我一個人信了,也沒有什么用處。”
  林秋波道:“不,以你這等人物,豈是輕易接受人家意見的,既然你已信了,你就可能使許多怀有偏見之人,改變觀念了。”
  秦三錯道:“我們等以后再談吧!現在咱們須得用點智慧,對付外面的敵人。”
  門外傳來黃紅的聲音,道:“你們已是瓮中之鱉,用什么智慧都不靈啦!”
  秦三錯道:“黃姑娘此言差矣!”
  黃紅道:“我這話哪里錯了?”
  秦三錯道:“自古以來,勇力之士,終不敵智謀之人,以楚霸王拔山扛鼎之勇,到后來還是敗于漢高祖之手,便是莫大的例證。”
  黃紅道:“我們的事扯不上那么遠。”
  秦三錯道:“你再想想看,假如你殺死了我,但卻被林秋波逃走了,則此后莫說她將為我報仇,還有我陰陽谷之人,豈肯放過了你……”
  黃紅冷笑一聲,道:“依你的說法,我竟是應該釋放你,還恭送你离開了?”
  秦三錯道:“恭送不敢當得,如果你不想种下殺身之禍,同時又打算保存尉遲旭的性命的話,最好是放了我們。”
  黃紅道:“他現在怎樣了?”
  秦三錯道:“他好得很,就是不能言動。”
  黃紅道:“我瞧八成已遭慘死了。”
  秦三錯道:“他的生死,完全操于你手。”
  黃紅道:“你先證明他未慘死,我們再談不遲。”
  秦三錯道:“這還用得著證明么?假如他已經死了,你不放我們就是了。”
  黃紅道:“這話說得也是。”
  秦三錯道:“老實說,你們不論想生擒或殺死我們,都須得付出重大的代价。但如果目前講和,不但尉遲旭可以不致于死,你亦可以得到好處。”
  黃紅道:“我得到什么好處?”
  秦三錯道:“第一點,你可以得到我和林秋波,做你的朋友,將來有什么事情,說不定就須要我們援助。第二點,我將奉贈一件對你万分寶貴的禮物。”
  黃紅道:“免了吧,我要什么有什么,任何珍飾財富,我都不放在眼里。”
  秦三錯道:“誰說要送這些東西?”
  黃紅一時真想不出有什么東西,竟是對她万分寶貴的,是以大感興趣。
  秦三錯道:“是一服駐顏之藥,能使你挽留青春,不會凋謝。”
  黃紅半晌沒有作聲,秦三錯卻忙碌起來。
  過了一會,黃紅才道:“胡說,你那得有這等奇妙靈藥?”
  秦三錯道:“我當然沒有,但是……”
  他故意拖長聲音,這一來連林秋波也有點急了,很想馬上知道下文。
  秦三錯停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求取得到這等靈藥,只要咱們兩釋干戈,我自會帶你前去求取,當然,我保證必定可以求取到手。”
  黃紅道:“你和我一塊儿去求取?”
  秦三錯道:“當然啦!你可是害怕与我同行?我又不是著名的色狼,你怕什么?”
  黃紅聲音和緩得多,道:“到哪儿去取?”
  秦三錯道:“在終南山。”
  黃紅道:“哎喲!這路程不短呢!”
  秦三錯道:“是的,但你怕什么?”
  黃紅當然不怕,而且她對這個英俊的男人,還大有好感,孤男寡女,同行共宿,當然很富于浪漫情調。因此,她目下已頗涉遐想了。
  秦三錯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點信我不過,被我逃了事小,得不到靈藥事大。因此,我將提出有力的保證,使你安心。”
  黃紅道:“這倒是不妨听听,你有什么樣的保證呢?”
  秦三錯道:“我將設法保證既可為你求得駐顏靈藥,同時又确保你的安全,你意下如何?”
  黃紅道:“只怕你不易做到。”
  秦三錯道:“我先問你肯不肯,如果你根本不予接受,我何必多費工夫。”
  黃紅道:“若是提得出來,便可商量。”
  秦三錯道:“可是前往終南山的一路上,只是你我兩人前往,不許帶別的人同行。”
  黃紅聯想到同行同宿的情況,頓時恍榴起來。
  她還未回答,突然間金光電掣,突襲面門。
  此時黃紅乃是站在院中,這道奔雷掣電般攻到的金剪,乃是從房中射出。
  黃紅長劍起處,一面封架,一面側躍。
  她躍去的方向,乃是敵人金剪攻勢中,唯一可逃開的缺口,是以她想都沒想,就躍了開去。
  這個襲擊她之人,當然是林秋波了。
  她手中的金剪,施出南海門絕藝,繼續攻去。
  黃紅再一退,就堪堪退到牆邊了。
  這時她才猛然醒悟,敢情這位置,對她最是不利。
  原來她獨自把守一條通路,并非自信武力可以抵擋得住林秋波,主要的是老五黎平練就了惊人箭術,此刻黎平居高臨下,不但可以封閉窗戶逃路,尚可替黃紅助陣。
  換言之,黃紅想攔住林秋波,定須有黎平之助,才有把握。
  現下黃紅因為情思恍惚,一下子退到牆下,黎平可就失去了威脅之力,全然無法發箭攻擊林秋波了。
  要知如果黃紅不是情思恍惚,則林秋波沖出來之時,她一定能及時發現,便不致失去了先机,變成全力避擋敵人鋒銳之勢。
  也就是說,設若黃紅很正常的話,她一定能夠阻擋林秋波十招八招。
  在這十招八招之際,黎平才有机會發箭,助她擊退林秋波,甚至可以進一步,把她打敗。
  林秋波沖出之時,乃是受到秦三錯的力促,當然她也知道黃紅已經為了“駐顏靈藥”的鬼話而分心。在她的為人而言,她實是不想利用這等机會的。然而秦三錯卻不管這么多,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來。
  深知自己必須善于把握這個机會,現在雖然已經出手了,就得在最短時間之內,將黃紅殺死才行。
  這是因為老五黎平的箭術,高強之极,甚是可怕,她縱然可以抵擋,然而黎平可以乘机全力收拾秦三錯。
  由于她已在院中,如果纏斗得久,黎平大可以闖入房中,將秦三錯殺死。
  這等局面,已經是存亡立分之際,雙方所爭取的,只不過是瞬息的時机而已。
  屋頂上的黎平,一看沒有法子幫助黃紅,當即打算舉步,移換位置。
  誰知此時那間房屋窗門突然動了一下,黎平瞧得真切,心想那一定是秦三錯打算趁自己去幫助黃紅之時,乘机逃走。
  他面上泛起殘酷的冷笑,雙目如電,注定那道窗戶上。
  只見那道窗戶,又微微開了一點。
  在晨光之下,窗戶間隙內,甚是黑暗,故此驟然問不易看出里面有沒有人。
  黎平大可以一箭從間隙射入,如果秦三鍺是站在那儿,向外面偷窺的話,他就馬上中箭而死。
  然而黎平卻不肯莽撞,因為他曉得秦三錯,在陰陽谷中,乃是了不起的人物,目下似乎以他的聲名,最是響亮。
  當然這并非是說,陰陽谷以秦三錯武功第一,乃是他已是該派公認的最有前途的高手之意。
  以秦三鍺這等武功高經,机智過人之士,即使是在窗隙偷窺,亦不會站在正當中這等不利的位置。
  黎平同時又想到,如果自己發箭,則秦三錯曉得他尚在此處監視;當然更不會現身了。
  所以他壓箭不發,耐心地等候,宛如殘酷而狡猾的餓狼,等候獵物出現。
  在院中中,黃紅本以為黎平馬上就會赶下來,是以并不惊懼。
  可是她拼斗了十余招之后,黎平尚不見蹤影,這么一來,她馬上就慌了。
  她本已處于下風,手下長劍,只有封架敵人金剪的份儿,全無還手之力,如今心中一慌,劍上壓力,登時又減弱不少。
  林秋波施展絕學,這時使出一招“風震兩鬢”但見那把金剪,几乎是在同時之間,表現出“剪”“划”“戳”三种不同的手法。
  黃紅頓時感到壓力大增,不但覺著這一招很難應付得住,而且后著變化,更是無法猜測出來。
  在這等情況之下,她已無法用劍護身,只有突圍圖逃之路。
  她一劍劈出,“嗆”的響了一聲,竟然劈中了敵人的金剪。
  就在兩件兵刃相触之際,黃遼斗然發現一道空隙。
  當下更不遲疑,人隨劍走,刷地穿出了戰圈。
  那邊廂的黎平,亦忽然發覺不對。因為那道窗戶又敞開了一點,鷹隼銳眼,突然發現窗后并沒有人。
  是以他馬上就悟出此是敵人緩兵之計,乃是利用他渴想一箭洞穿秦三錯心髒的欲望使他留在此處。
  他身隨念動,迅卻向那邊房間扑去。
  當黎平有如大鷹般撞破窗戶,沖入房內之時,外面院中,恰是黃紅從林秋波的金剪圈中躍出之時。
  林秋波耳中听到窗門碎裂之聲,已曉得是怎么回事。
  她更知道秦三錯武功失去,是以全無抵抗之力。黎平這一入房,手起刀落,秦三錯非死不可。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曉得黎平決計不會放過秦三錯的,如果換了是黃紅,秦三錯也許還可以幸免。
  總而言之,她耳中一听到聲響,便确知秦三錯已死定了。
  因此,她頭也不回,施展出獨步天下的輕功,人影閃處,竟然已追到黃紅背后,快得教人難以相信。
  原來她剛才只是故露空隙,好教黃紅突圍而逃。而她便可以仗著絕世輕功,在眨眼間追上;一舉敗敵。
  當然如果秦三錯不發生意外,林秋波決計不會下此毒手的。
  現下情況大變,林秋波對幽冥洞府之人,全無悲憫之心,手中金剪,迅快攻擊。
  黃紅身子尚在空中,不料敵人已經追到。此時已無法變換方向,亦沒有法子抵擋,空自感到金刃劈風之聲,迫到背后,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慘叫一聲,背上血光崩現,人也急墜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林秋波身在空中j好像飛絮飄浮:又生像鳥儿一般,竟不落地,一下子轉回身子,向房間飛去。她的動作雖快,但心中卻已在預期著听到秦三錯的慘叫聲、可是很意外的,秦三錯居然不曾發出慘叫之聲。
  就在這轉念之間,林秋波已經飛入房間。
  她的目光到處,但見那壯幢凶悍的黎平,站在床邊,正在拔起那把長弓。
  原來他手中的長弓,未端有一把半尺的刀刃,他已經用弓端的這把凶器,刺入床上人的身上。
  林秋波扑入之時,正好他往后拔弓。因此,林秋波已經是慢了一步。
  床上不止一個人,而是一共兩個,但都裹在被子里。
  其中一個,露出面孔和手腳,乃是幽冥洞府的高手尉遲旭。
  林秋波一望而知必定是黎平將被子掀起一角,看見了尉遲旭,那么另一個自然就是秦三錯,便立下毒手。
  這黎平是武林高手,机警過人,情知林秋波以輕功見長,必定很快就能赶到,是以他爭取時間,猛下毒手,使林秋波全然沒有搶救的机會。
  他的戰略果然成功,林秋波恰恰在這致命一戳之后,方始飛沖入房。
  黎平厲聲大笑,長弓橫掃,勁道十足,發出凌厲的風聲。
  林秋波本是急于要查看一下秦三錯的情況,也許他僅受重傷,如果及時敷藥,可能尚可活命。
  但黎平的武功非同小可,這一弓之威,縱是當今第一流的高手,亦不能不用心化解,何況林秋波的造詣,還達不到第一流高手之地步。
  因此她須得全力拆解,施展出絕世輕功,身形离地飄浮,手中金剪,一架住敵人長弓,馬上使出黏字訣,借敵人之力,飄身飛開數尺。
  黎平全力攻擊的一招,完全落空,心中怪別扭的,生出了“有力無處使”之感。
  他厲喝一聲,弓勢斜劈,一招“江邊招魂”,迅急再攻。
  這一招奇奧詭秘,极盡變幻莫測之能事。
  此是幽冥洞府真傳絕招之一,黎平如果不是深知林秋波武功精妙,等閒不敢施展這等手法。
  要知“幽冥洞府”与“陰陽谷”,乃是天下兩大邪派,這兩派的武功,都极是詭秘惡毒,難以窺測。
  但天下武功,不論是正是邪,總有源流根本可以推測。因此,這兩大邪派,百數十年,都深自隱秘,絕藝決不許輕易施展,只有如此,才能保持詭秘,亦不致于被別人尋根溯源,摸出了底細。
  黎平絕招方使,林秋波連人帶剪,居然比他快了一點,向他勁急倒卷。
  雙方的兵刃如電光石火般一触,林秋波但覺對方長弓的后著變化,難以測度,不得不迅急飄身開去。
  另一方面,黎平亦感到她在時間上占取到主動之勢,已將他這一招絕學的威力,化解了一大半,是以亦不敢不退。
  兩人乍合又分,各自退到兩邊的牆下。
  林秋波趁此机會,轉眼向床上望去。
  但見床上的尉遲旭固然沒有動彈,即使是被子中的秦三鍺,亦全不動彈。
  他們完全不動,可見得秦三錯的情況,比尉遲旭只坏不好。因為尉遲旭遭受嚴重內傷之后,還被點住穴道,那是當然不會動彈。
  但秦三錯卻不然,他雖然受傷十分嚴重,但只要不死。便應該會動,而且更應該有呻吟之聲。
  黎平獰惡地道:“不用看了,他如能在我這一刀之下活著,我黎平把頭顱割給你……”
  林秋波又气憤,又不放心,狠狠的瞪他一眼。
  她冷冷道:“他若是當真死了,你也休想活著。”
  黎平厲聲笑道:“笑話,你又不是他的老婆。”
  林秋波雖是万分仇恨,但听了這話,也禁不住覺得稀奇,沖口問道:“難道因為不是他的老婆,就不該殺死你么?”
  黎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秋波更為訝异,問道:“那么是什么意思?”
  黎平道:“我是從武功上立論的,假如他是你的丈夫,則你与我不共戴天之仇,當然肯与我以死相拼,不借同歸于盡了。”
  林秋波這才略為明白,道:“原來如此,但你未免自視太高了,我相信能取你性命。”
  黎平搖搖頭,悍然道:“你不行,要知你的武功雖然高明得很,就算比我略胜一籌吧,可是我仍然具有凶猛反擊之力。也就是說,你若是定要殺死我,那么你自家須得付出慘重的代价才行,既然秦三錯不是你的丈夫,你豈肯作此犧牲?”
  他的分析,人情入理,林秋波听了,一時想不出拿什么話反駁他。
  不過她那經過修練的心靈中,卻隱隱感到不對,也就是說,此人所言,其實有漏洞,并非當真是理由充分。
  她一面想,一面查看地形,但見在黎平右方就有一道窗戶,他大可以從窗口逃走,而不必与自己作殊死之斗。
  那么他為何不走?難道如此的義气,定要營救重傷的尉遲旭么?
  答案當然“不是”兩個字,林秋波凝眸尋思,但覺其中大有蹊蹺。
  她再轉眼向床上望去,只听黎平道:“你不必看了,他已經死啦!”
  林秋波道:“你怎能如此斷言?”
  黎平道:“因為當我查看之時,他曾經動彈,是以我才馬上下手殺他。”
  他冷笑一聲,又道:“我在江湖上走動了不少時候,這一點決計不會走眼。”
  林秋波道:“那可說不定。”
  黎平道:“你信不信都沒關系……”
  他開始向窗邊移去,林秋波則走向床舖,雙方距离,因而縮短了許多。
  黎平馬上改變方向,改朝門口那邊移去,他移動之際,一直保持面對林秋波。
  林秋波看得清楚,當此之時,她已覺得沒有驗看的必要了。所以她一直注意著黎平的一舉一動。
  他那种審慎戒俱的情形,落在林秋波眼中,忽然悟出其故。
  敢情黎平怕的是被她從前后追上,這是由于她的輕功,的确是當世無匹,是以如果被她從背后追上那就很不容易擺脫了。
  她一想通這一點,跟著就聯想到黎平之所以不敢逃走,也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所以他預先宣布,如若拼斗,定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這話有真有假,真的部份是他既不逃走,那就只好作困獸之斗了。
  假的是兩敗俱傷這一點,因為他必須真有那么高的功力,才辦得到。
  林秋波忖道:“此人也許一共只練了那么三兩記絕招,若非持久之戰,很難估計得出他的真正造詣……”
  這個念頭閃過她心頭,馬上付諸行動。
  但見她宛如一陣輕風似的,一下子就追到他身前。
  手中金剪,迎面戳去。
  她忽然出手,實在大出黎平意料之外,可是這刻他已無暇說話,只好揮弓應戰。
  林秋波施展出獨步天下的輕功,身在半空中,繞敵施攻,好像天生就能浮在空气中似的,身法靈妙絕倫。
  黎平凶猛劈掃,手法詭奇惡毒。他一連反擊了十四五招之多,方圓丈許之內,但見弓影如山,風聲勁急刺耳。
  可是林秋波乍進乍退,身形忽浮忽沉中,使黎平又感到無可著力的痛苦。
  這兩名武林高手,在這個房間之內,縱竄追逐,兔起鵲落的戰斗起來,不久,已纏戰了四十招以上。
  林秋波雖然仍然進退不定,但越來越見得攻多守少。
  敢情那黎平的奇絕弓法,當真只有那么几下,經過他反复施展,林秋波已經認出了來龍去脈。
  黎平面上的神情和動作,都現出一种狼狽和气餒的樣子。同時口中也不時發出低低咆哮聲。
  林秋波的金剪,一直不曾与對方硬拼過一招。要知一則此是她最拿手的把戲,在她的招式手法中,完全是以蹈空凌虛為主,本來就少有硬拼的招式。二則她推測對方的長弓,除弓背是堅韌之質料外,弓弦則富于彈性,也一定不怕刀劍砍劈。如若有人貿然用刀劍砍劈,企圖砍斷弓弦,那一定中計落敗無疑。
  因此林秋波一直施展出她自己擅長的空靈手法,配合她的絕世輕功,使黎平擺脫不掉那种有力難展的感覺。
  現下她已大致摸清對方的奇詭手法,逐步展開反攻。
  在這間不甚寬大的房間內,她的輕功身法,尤其顯示惊世駭俗的威力。
  但見黎平已漸漸迫得退向角落,由于地形的阻礙,他的長弓,已大受束縛,不能揮洒自如了。
  林秋波斗然間一剪敲中敵弓,發出“匡”的一聲巨響。
  黎平但感對方剪上,傳來一股強大剛猛的勁道,使他站不住腳,連退兩步。
  此是他們激斗數十招以來,第一招硬拼上。
  黎平本來渴求硬拼的机會,但這一記來得太過突然,使他不但不能利用,反而被沖退了兩步。
  他登時大惊失色,因為現在他已處身于牆角,兩邊的牆壁,使他的長弓根本不能左右揮掃,只能直戳。
  林秋波守住适當的位置,只要黎平發出招數,她大概就可以利用牆角對黎平的妨礙而生出的空隙、閃電般欺近黎平身邊,予以致命一擊。
  黎平持弓直指對方,凶睛怒突,形狀甚是可怕。
  林秋波的樣子,和平時与人談笑時,沒有一點分別。
  看起來還是那么安恬平和,散發出一股宁靜的美態。
  她道:“黎平,你還不服輸么?”
  黎平道:“服輸便又如何?”
  林秋波道:“如若服輸,立刻丟下長弓,听憑我發落。”
  黎平道:“問題就是你將如何發落我?”
  林秋波道:“這是我的事,你無須知道。”
  黎平獰笑道:“但性命是我的,我豈能不問?”
  林秋波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必多談。”
  黎平道:“我可沒有找你講和。”
  琳秋波道:“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我。”
  黎平卻不肯就此放棄了求和的机會;他口中盡管如此說得很強硬,可是如果有机會的話,他豈肯輕易失去?
  他道:“我承認你的武功,十分高妙,無怪你享名武林,號稱高手,但縱然如此,你仍然不易殺死我。”
  林秋波道:“這是我的問題,我相信可以解決。”
  黎平道:“你定須付出慘重的代价,方能取得我性命,這話只不知你信不信?”
  林秋波道:“就算果真如此,我也許愿意付出代价,殺死你為世除害……”
  她略略停頓一下,又道:“同時也替秦三錯報了仇。”
  黎平道:“若說為世除害,我就不与你多辯。若是為秦三錯報仇,哼!哼!他又不是什么好東西,恐怕比我還要……”
  林秋波道:“他現下已不能駁斥你,所以你盡管低毀他。”
  黎平厲聲道:“誰低毀他了?哼!陰陽谷也有好人嗎?”
  林秋波道:“至少他的气質高貴,為人重情尚義,以往縱然曾做過坏事。但以后改過,重新做人,就可以得到天下之人尊敬。”
  她美麗的雙眸,緊緊迫視對方,又道:“而你呢,你天性凶暴,心狠手辣,根本沒有一點人情味可言,你這种人,唯有下一輩子,才會變好。”
  黎平道:“這些都是廢話,假如你讓我走路,我將付你任何報酬。只要你說要什么就給你什么。”
  琳秋波道:“我在世上,別無所求,只求心之所安。”
  黎平獰視著她,道:“不可能,沒有一個人活在世上,是真真正正的全無所求的。”
  林秋波道:“我已說過,只求心之所安,這一點你能給我么?”
  他們已說了不少話,可是從開始說話時起,直到現在,其間沒有一剎那曾經松懈過,雙方俱是如此。
  在黎平這方面,若是略有松懈,將立遭對方刺殺,性命修關,自是不敢稍有了疏失。
  在林秋波這方面,一則防他反噬之威,可能變成轉胜為敗之局。一方面防他突圍逃走之時,占到主動之勢,利用惊人箭術,得以逸去。
  因此,她亦不敢有絲毫的疏忽。
  黎平听了林秋波的話,感到沒話好說,他的外表雖然粗暴,可是上陣臨敵之時,卻表現得十分冷靜。把內心中三番四次泛起的突圍沖動,都抑制下去。要知他在這等劣勢之下,如果沉不住气,急于突圍的話,定必要被林秋波殺死無疑。
  他們僵持至此,雙方都顯然不會分神,亦不會魯莽出手。
  但忽然間黎平出現愕然之色,目光向林秋波,迅快地掃了一眼。
  由于他掃瞥這一眼之后,并非馬上恢复常態,而顯得更心神震蕩。
  是以林秋波手中金剪,像電光乍閃一般,迅攻出去,旋即收回。
  她的金剪毫無阻礙地刺入黎平的要害,她深知黎平挨了這一記,必無幸理,是以很快就收回來。
  黎平胸前涌出鮮血,染紅了衣服。
  他的心神震蕩,現在已證明不是詭計。
  林秋波也想知道什么事情,居然能令他在這等情勢之中,分做心神?
  當下也回頭望去,但見房內空蕩蕩的哪有什么物事?
  她回過頭來,向這個高大凶悍的邪派高手望去,只見他滿面俱是迷惘之色,身子也搖搖欲墜。
  林秋波忍不住問道:“你瞧見了什么?”
  黎平如在夢中惊醒一般,道:“那……那被蓋下的人,還能動彈……”
  他開始發出喘息之聲,可見得林秋波給他致命的一擊,已發生作用。
  林秋波大為惊訝道:“你說這話可是當真?”
  黎平點點頭,手中長弓垂了下去,拄著地面,這樣他才沒有倒下。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胸民緩緩道:“但那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刺了他一刀……”
  林秋波道:“雖然你有把握隔被刺中他的要害,可是說不定也會失手,這事何奇之有?”
  黎平搖搖頭,道:“不,我弓上的短刀,淬有劇毒,縱然不是刺中了要害……也能取他性命……”
  他迷惑地再向床舖那邊望去,但他的疑團已經不能解釋了。因為他這時已支撐不住,砰一聲跌在地上。
  林秋波回轉身子,向床舖望去。
  床上的情形,似乎沒有改變。
  她不禁也十分迷惑,忖道:“以黎平的眼力,絕對不會看鍺。換言之,被蓋下面的秦三錯,一定真個曾經動彈,而且動得相當厲害,才會使得黎平心神大辰,被我一舉刺殺。”
  她一面付想,一面移步走去。
  這時,露在被蓋外的尉遲旭倒是動彈了一下,并且緩緩睜開眼睛。
  但林秋波曉得一定不是他使得黎平如此震惊,當下仍不停步,走到床邊。
  她伸出金剪,挾住被蓋,剛剛往上一掀,便听到有人道:“秋波,我在這儿……”
  這個聲音一听而知是秦三錯,卻顯得很衰弱無力。
  這時林秋波已將被蓋掀開了,只見在被蓋內,只是另一張薄被卷起來,略似人形而已。
  林秋波又惊又喜,問道:“秦三錯么?你在哪里?”
  床下悉悉有聲,接著一個人爬了出來。
  林秋波看著他,又看看床上,這才發現那一卷堆成人形的被子當中有一條帶子,系著另一端在靠牆那邊垂到床上。
  他不覺為秦三錯此一有效的詭計而微笑起來,心想這個家伙真是厲害得很,假如不是利用這條帶子,扯得被蓋內的假人會動彈的話,黎平在開始時,就決計不會上他的當了。
  秦三錯站起來,揮拍身上和頭上沾的灰塵。
  他一面道:“我見你們僵持不下,所以冒險扯動帶子,希望能使他分神惊視……”
  林秋波微笑道:“你已經使他分心了。”
  秦三錯道:“這次僥幸成功,實在不易。”
  他的樣子,顯得很衰弱,可見得那幽冥洞府的點穴手法,甚是惡毒,能夠使人体力迅速的萎竭。
  林秋波見了,登時明白他何以連說話也不能高聲,可見得他早先布置此一詭計之時,費了多么大的气力。
  她道:“你覺得怎樣了?”
  秦三錯道:“不大好,但不挺得住。”
  林秋波道:“假如不能迅即破解穴道禁制,問題將更嚴重……”
  她轉眼向尉遲旭望去,又道:“還好,他尚未死去,只有他曉得解穴之法。”
  秦三錯道:l‘我不認為他肯說出破解手法。”
  林秋波道:“假如他要命的話,豈有不肯之理。”
  秦三錯道:“他已奄奄一息……不過,咱們也不妨試試看。”
  林秋波察看一下尉遲旭的傷勢,發現他的內傷十分嚴重,如果無人施救,相信一定不能活命。
  她暗運玄功,在尉遲旭的“神藏”、“神闕”、“中极”三穴上,連拍了三掌。
  尉遲旭身子一震,已經睜開的雙眼,恢复了生机神采。
  林秋波道:“尉遲旭,你今日可算是一敗涂地了。”
  尉遲旭道:“是又如何?”
  林秋波道:“你們三人當中,只有你一個人,還未慘死,假如你想保存殘生的話,你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尉遲旭訝道:“黃紅也遭了不幸么?”
  林秋波道:“她已橫尸在外面的院中。”
  尉遲旭歎口气,道:“她原本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可惜……”
  林秋波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有?”
  尉遲旭道:“听見啦!”
  林秋波道:“我的條件是你說出解開秦三錯穴道之法,便讓你活命。”
  尉遲旭緩緩坐起身,挪動一下,使自己得以靠著牆壁。
  他瞧了秦三錯一眼,道:“解救他么?我得考慮考慮尉遲旭說著話時,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個碧玉雕制小瓶,拔開了瓶蓋,倒出兩顆金黃色的丹藥。
  林秋波道:“這是什么?”
  尉遲旭道:“壓制內傷的上佳靈藥。”
  林秋波道:“可是真的?”
  尉遲旭道:“不然的話,是什么呢?”
  林秋波道:“也許是毒藥。”
  秦三惜插口道:“秋波你放心,他不會自殺的。若然他不想活了,你阻他也是沒有用。”
  尉遲旭那張變得慘白的面上,泛起陰險詭惡的笑容說:“不錯,如果我不想活,我就決不會接受任何條件了。
  這樣的話,你們還不是要把我殺死?”
  林秋波一听有道理,便不哼气,看著這個邪教高手,將丹藥服下。
  只頃刻間,尉遲旭那張慘白的面上很快就恢复為平常的紅色,襯上那對濃黑如刀的眉毛,徒然教人感到他殺气騰騰。
  他看出林秋波惊疑的神情。當下道:“你放心,我只是外表上略略恢复原狀而已。假如馬上就恢复了功力,則這种藥物,亦是催迫發揮生机潛能的霸道藥物,雖有奇效,但過后連性命也得丟了。”
  秦三錯道:“我敢用人頭擔保你的話是真的。”
  尉遲旭道:“你与我們是同一類的人,所以你深信這話不假。”
  他轉動目光,向林秋波望去,又道:“你對這廝這么好,實在叫我感到不服气。”
  林秋波道:“此是題外之言,你最好爽爽快快給我們一個答复。”
  尉遲旭道:“他与我一樣,都是犯過邪行惡事之人,為什么你對他如此照顧?”
  秦三錯道:“閉口,這等事用不著你費心。”
  尉遲旭濃眉一軒,道:“你發什么橫?若非林姑娘,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他哼了一聲,又道:“假如林姑娘讓你我直接談判解決,我也愿与你談談。”
  林秋波道:“你認為如何?”
  她的話是向秦三錯說的,在她听來,尉遲旭的建議,也不失為解決之法。
  秦三錯道:“此人的詭計心思,我全知道,他希望你走開之后,便憑剛才服下藥物所提聚的体力,將我擊斃。”
  林秋波眉頭一皺,道:“他能這么惡毒么?”
  秦三錯道:“一點不假。”
  尉遲旭道:“我与他是同一類的人,所以他能猜出我的心意。”
  林秋波道:“但他縱然惡計得逞,他不怕我取他性命么?”
  秦三錯道:“問題就是這一點,他一定是這樣,逃則逃,縱然逃不了,被你抓到,也可以講价談條件。”
  林秋波道:“剛才黎平也企圖与我談條件,可是他仍然死了。”
  秦三錯道:“尉遲旭當時或許尚在昏迷中,是以不知道所發生之事。即使得知,但他可能認為自己有自己的路數辦法。”
  尉遲旭冷冷道:“秦三錯,你倒是我的知心人。”
  他一直用冷言冷語,設法使林秋波覺得秦三錯与他自己乃是同一類之人,好讓她生鄙薄不屑之心。
  此是一种陰毒高妙的攻心之術,要知林秋波現在對付尉遲旭,甚至將不借殺人,為的是要打救秦三錯而已。
  假如能夠使她鄙薄秦三錯,則她自然不會如此費心盡力。
  換言之,只要她不那么熱心幫助秦三錯的話,則尉遲旭所受的壓力,自然大為減輕了。
  他鑒貌察色,發現林秋波顯然已受到影響,心中不禁暗秦三錯似乎也感覺到他正在醞釀某种陰謀詭計,但他一時之間,可想不出尉遲旭還能做出些什么。
  林秋波道:“現在你回答我,到底解不解開秦三錯的穴道?”
  她的話聲很柔和,可是卻包含著一种堅決的力量。
  尉遲旭尋思一下。道:“林姑娘,我承認今日很不幸,才會惹上了你。”
  林秋波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尉遲旭道:“我現在已無力抗爭,所以什么話都不要說了。”
  話雖如此,可是他仍然還未作決定的表示。
  這時最心急的人就是秦三錯了,但又不好插口。
  林秋波道:“快說。”
  尉遲旭道:“我可以答應,但林姑娘可以不要管了,我自与秦兄解決。”
  林秋波一听這尉遲旭又把問題兜回老地方,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因為一來時間越拖越久、秦三錯的功力受損越甚,二來她又想起了早先尉遲旭作同樣建議時,秦三錯已然識破他的陰謀。
  尉遲旭的陰謀是借著這刻以藥力提聚的体力,先擊斃秦三錯,再想法子求生,縱然失敗,也撈回本錢了。
  這一點不是問題的重心,最主要的是當秦三錯指出對方的惡毒用心時,尉遲旭曾把他引為知己,認為秦三錯才當真了解他。
  這話造成了一個印象,那就是秦三錯与尉遲旭,乃是同一類的人,因而令她感到出力救了他,亦屬多余。
  現在又喚起此一感覺,是以使她芳心很不舒服。
  她念頭轉動之時,雖然不曾流露出任何表情。可是老好巨猾的尉遲旭,已經曉得自己的离間毒計奏效了,房中沉寂了一陣,林秋波澄清動人的美眸,轉到秦三錯臉上。
  秦三錯恰好也轉眼望她,四目相投,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含有洒脫和傲气。
  林秋波心中一軟,忖道:“他決計不像尉遲旭那么坏當她的目光移注尉遲旭面上之時,但見他陰險詭毒的性格,完全表露在臉上,令人深感厭惡。
  林秋波不但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同時也是虔心修道之人,心靈受過高深嚴格的訓練。
  當下理智又壓倒了感情,忖道:“假如秦三鍺不是這一類之人,焉能臍身邪派高手之列?”
  在這一瞬間,她已作了決定,說道:“既是如此,我要實行我的辦法了。”
  她口气之中,并不含有殺机,因此,這個辦法,一定不是馬上殺死尉遲旭,而是另辟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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