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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連曉君的目光先射向席亦高,接著才轉到徐少龍臉上。
  當她望到徐少龍時,但見他神色嚴肅,找不到傳召自己前來的線索。
  徐少龍并非想這樣,可是他發覺當連曉君目光移到自己這邊之時,席亦高也向他望過來而他的目光,銳利得宛如刀劍一般,心知只要露出一點點痕跡,便將被這机警异常的老手瞧破。
  因此,他迫不得已打消了向她眨眨眼睛,或是個什么表情暗示的打算。
  連曉君的眼睛轉回席亦高臉上,問道:“席叔叔,是你叫我來么?”
  席亦高道:“是的,我們正在探究一些問題,也許你對我們有所幫助。”
  連曉君問道:“只不知你們在探究什么問題?”
  席亦高運用技巧,不著痕跡地道:
  “很有趣的一個問題,你先告訴我,你前天晚上,看見了什么?”
  徐少龍的心冷了一大截,因為這位拿手做情報的高手,實在厲害不過。第一點,他絲毫不露出任何足以暗示出正在查究徐少龍的痕跡,甚更進一步,使對方誤以為他們正在合作討論某一個行動,因此叫連曉君把所見所聞說出來,讓他們參考。
  這么一來,除非連曉君已經背叛五旗幫,預早得到徐少龍囑咐守口,不然的話,這席亦高毫無敵意,她焉會提防?
  其次他還用了一個釣餌,那就是一個“有趣”的問題。這是最令人渴想得知的誘惑。連曉君赶快把前晚如何保護閻炎之事說出來,實是合情合理。
  徐少龍已不存任何希望,暗中迅即作各种應變的打算。
  這個五旗幫握有大權的重要人物,武功甚高,是以很難有殺他滅口的希望。但如果被他把消息傳回去,則眼前已經成功了一半的“屠龍計划”,勢必受到极大的破坏。
  他正在傷腦筋之時,但玉羅剎連曉君竟在凝眸尋思,并非如他所料般急急說出當天晚上的情形。
  一絲希望涌上心頭,雖然弱得有如風中的游絲,但已夠他興奮的了。玉羅剎連曉君干咳一聲,道:“席叔叔,你再說一遍行不行?”
  席亦高道:“當然行啦!我問你前天晚上,看見什么?”
  連曉君道:
  “原來如此,那么席叔叔在這間書房內,可曾發現了什么值得一提的物事沒有?”
  席亦高搖頭道:“沒有。”
  他旋即會意過來,微微一笑,態度相當友善。
  玉羅剎連曉君道:
  “是呀!侄女也看不見有什么東西值得一提的,所以大有無從奉答之感。”
  席亦高擺擺手,道:
  “算啦!我們不提這個。我對少龍的查證,乃是例行公事,不能不這樣做,事實上亦沒有什么可怀疑的。”
  他們稍為談了一些總壇大寨中之事,徐少龍獲得席亦高的暗示,便辭出書房。本來席亦高還有話与他說,但礙于連曉君,又不便再度命她回避,是以索性暫時不談。
  連曉君跟著徐少龍离開,來到大廳。
  徐少龍輕輕道:“你別問我,現在不是時候。”
  連曉君會意,知道徐少龍乃是恐怕有人竊听,一直等到傍晚時,他們應邀到總督府赴宴,兩人在馬車中,連曉君道: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一點實請了吧?”
  徐少龍笑一笑,道:“說來話長,我們找個机會,好好細談才行。”
  玉羅剎連曉君斷然道:“不,你用不著說很多話……”
  徐少龍聳聳肩,道:
  “如果你對我這個人的人格,還信任得過,最好不要多同。”
  連曉君道:
  “据我觀察所得,你雖是擅長机變,計謀百出。可是你的本質,不是助紂為虐的江湖人物。”
  徐少龍道:“謝謝你的夸獎!”
  連曉君道:“你究竟是誰?”
  徐少龍道:“我的姓名一點也不假,就是徐少龍?”
  連曉君道:“我問的是你的真正身份。”
  徐少龍道:“你想听真話抑或是假話?”
  連曉君道:“這一句是我下午向席叔叔說過的。”
  徐少龍道:“我這一問,大有道理。”
  連曉君道:“狗屁!我不相信。”
  徐少龍道:
  “如果你要听假的,我就信口胡吹一番,諒你難分真偽。如果要听真的,對不起,等你終身已定之后,我們才談不遲。”
  他一提起她的“終身”,連曉君登時陷入沉思之中。
  過了一陣,連曉君才道:
  “少龍,你希望我嫁為黃家之人呢?抑是不想這件親事成功?”
  徐少龍默然不語。
  連曉君道:“你既不肯表示要我,那就等如說不要我啦!”
  徐少龍否認道:“話不是這么說……”
  連曉君道:
  “假如你只是感到不好意思承認,毋宁坦白地承認,反正我不會怨你。”
  徐少龍道:
  “唉!世上之事,能有說話這么簡單就好了,你要知道我真的陷入矛盾之中。”
  連曉君了解地道:“我相信你這句話。”
  徐少龍道:
  “假如我完全以理智分析,當然可以毫不遲疑他說出不要你的話。但我很不幸卻考慮到,當時光流逝,多少年之后,我憶念起你時,將會有什么想法呢?會不會痛悔現在說的這一句話呢?”
  連曉君愣一下,美麗的臉上,引起了迷惘惆悵的神色。
  徐少龍苦笑一下,道:“這是無法作答的問題,你心中明明知道。”
  連曉君道:“但我已知道自己的想法。”
  徐少龍大感興趣問道:“只不知你的想法,可不可以告訴我?”
  連曉君道:
  “當然可以,我的想法是如果你肯要我,我就不愿嫁到黃家。但除了你之外,這件親事,卻是我的最佳歸宿,這個机會,這一輩子大概只有這么一次。”
  “不錯。”徐少龍道:“不可能有第二次這等机會了。”
  馬車繼續駛去,車內這一對青年男女,默默無言,各想心事。
  徐少龍首先失聲慨歎道:“啊!快到總督府邸啦!”
  連曉君心頭涌上一陣憂惶,道:“唉!那座府邸,即是其深似海的侯門!”
  以他們兩人表面上的兄妹關系,雖然可以時時見面,可是實際上這等見面,不如不見。所以在實質上而言,他們的确有“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陌路人”之感。
  馬車忽然停下來,他們的談話也到此為止。
  緊接著就是一番見面時的應酬寒喧,酒席是擺在內宅的一座小廳內,除了總督黃翰恰夫婦,以及黃云文之外。作陪的人有林秋波、上官云、清涼上人。還有一個就是總督府總文案詹天錫,此人乃是黃翰怡最心腹親信的人,不但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熟諸更務,可智過人。
  徐少龍与清涼上人,公開見面還是第一次,免不了假惺惺地應酬一番。
  席間黃翰怡談笑風生。黃夫人也興致甚高,气氛十分溫暖輕松。一直到席罷,都沒有談到婚事。
  席散之后,林秋波借一個借口,把連曉君弄走。
  黃云文也跟著她們走了,廳中只剩下六個人。徐少龍一看這形勢,已知端的,當下打起精神應付。
  總文案詹天錫首先把談話轉入正題,道:
  “楊公子,今日之初,實是黃大人有事奉商……”
  徐少龍起座躬身道:“黃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一聲就是了。”
  詹天錫等他坐好,這才笑著說道。
  “這一件事倒是不便吩咐的,那便是有關令妹的終身大事。”
  黃翰怕拂髯一笑,道:
  “楊世兄不是一般的凡俗士子,故此老夫也不与你轉彎抹角的說了。小大云文對令妹的事,諒世兄也看得出來!”
  徐少龍道:
  “黃大人言重了,舍妹不過是蒲柳之質,家世貧寒,豈敢當得云文兄的青睞。”
  詹天錫道:
  “黃大人賢伉儷亦對令兄妹非常愛重,意欲与楊公子結為親眷,今晚特地當面奉懇這件大事。”
  他反指上官云和清涼上人,又道:
  “這兩位都是高人异士,特地恭請他們兩位見證。”
  徐少龍雖然已料到有談論婚事的可能,但現下一听人家提出來,心頭仍然涌起了又酸又苦的情緒。
  他定一定神,才道:
  “承蒙黃大人不棄,愿与寒門結為秦晉,小生受寵之余,卻覺得有點未妥。”
  詹天錫神色不變,好像早已猜到他會這么說,當下問道:
  “楊公子這話怎說?這件婚事,有哪一點不妥了?”
  徐少龍道:
  “小生一介布衣,家道寒薄。舍妹又幼失庭訓,行止不免時時有違禮儀。因此豈敢高攀……”
  黃翰怕拂髯一笑,道:“世兄這么說法,可就俗了。”
  詹天錫也笑道:
  “若然不是這等終身大事,楊公子真該罰酒呢!黃大人的意思,十分誠懇,還望楊公子速速作主。”
  徐少龍這時才順水推舟的答應了。席上的气氛,登時大為親切輕松。
  千層劍影上官云已与徐少龍見過几面,是以道賀之時,態度比較誠懇,清涼上人則還是初次露面,他不知道這個青年,就是“大尊者”。是以心下疑慮,道賀之際,口气很淡。
  徐少龍發覺了這种情形,心中對清涼上人的持重,暗感佩服。
  只听詹天錫又道:
  “這件親事,既蒙楊公子允許,相信已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只是有一點必須先得到楊公子諒解才行……”
  徐少龍忙問道:“只不知是什么事?”
  詹天錫道:
  “黃大人官居极品,圣眷正隆,現下在總督任內,歌功頌德之人固然极多,但妒嫉仇視之人,亦复不少。是以黃世兄与令妹的婚禮,不能舖張,時日亦不可遷延過久。”
  徐少龍肅然起敬,道:
  “在黃大人的立場,自應如此,小生恭敬從命就是了。”
  接下來就談論到一些細節,黃翰怕略略談了一些比較重要的,其余就留待黃夫人与徐少龍商議。
  這個消息,迅即傳入內宅。
  這時黃云文与連曉君單獨相處,在后園一座小亭內正在閒談。
  黃云文的書僮听到消息,連忙跑上亭去,連連道:
  “恭喜少爺和姑娘,恭喜!恭喜!”
  黃云文心下了然,卻故意皺起眉頭,道:
  “今天又不是過年,你一個勁的恭喜什么?”
  小童笑嘻嘻道:“小的恭喜你們兩位呀……”
  連曉君玉臉泛起紅暈,心頭鹿撞。黃云文瞧她一眼,但見她無意流露的嬌羞,美不可言,几乎看得呆了。
  小憧把听來的消息一一說,連曉君雖是江湖儿女,可是她目下的身份,卻是一個知書識理的閨秀,因此不覺深深垂首,羞不可仰。
  過了一陣,她沒听到聲音,不免感到奇怪,抬頭一望,恰好碰到黃云文的的注視的目光,吃了一惊,連忙低下頭去。
  書僮知趣地走開了,黃云文仍然一言不發。
  連曉君再度抬頭,又碰到他那對的人的目光,忍不住道:
  “你干嘛直著眼睛瞧人?”
  黃云文道:“你害怕么?”
  連曉君道:“你好像抓賊似的,人家能不怕么?”
  黃云文道:“我有句老實話想告訴你,又怕你駭著了。”
  連曉君勾起了好奇之心,忙道:“說吧,我放大膽子就是了。”
  黃云文道:“二十年內,你免不了常常被我這樣瞧法的。”
  連曉君又疑惑又好笑,道:“為什么呢?”
  黃云文道:“因為你實在太動人啦!二十年只怕看不夠。”
  連曉君輕啤一聲,道:“想不到你也這般貧嘴!”
  黃云文道:“這是發自衷心之言,想裝也裝不來的。”
  連曉君道:“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家啦!”
  黃云文吃了一惊,忙道:
  “不,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談不到几句話,你就要回家了。”
  連曉君輕輕道:
  “假如我還不走,給人家知道,一定會暗暗笑我,看不起我。”
  黃云文听她說來成理,不覺悵然,道:
  “你說得甚是,我雖然很不服气,亦不把別人的閒言閒語放在心上,可是為了你之故,卻不得不向世俗之見低頭。”
  玉羅剎連曉君芳心暗暗歡喜和感激,因為黃云文的這几句話,雖然是淡淡之言,卻深含情致。
  她抬起頭望他一眼,道:“我將有一段時間不能到這儿來啦!”
  黃云文道:“我知道,但只要你不反對,我可以上你家去呀!”
  連曉君笑道:
  “你如果不怕人家說閒話,我怎會反對?還巴不得你天天光臨寒舍呢。”
  她說過最后這句話,突然紅泛玉頰,大力羞赦地垂下頭。
  黃云文心頭泛起了甜蜜之感,滿怀怜愛,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玉掌。
  連曉君嬌軀一震,當真不敢抬起頭來。
  她越是顯得嬌羞;黃云文就更為膽大,把她一拉,拉到怀中。
  但她接下去卻沒有別的動作,就這樣耳鬢廝磨地貼立在—起。
  過了一陣,連曉君抬起頭,四目相對,兩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黃云文柔聲道:“慧珠,恕我喚你的名字……”
  連曉君道:“你叫吧,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黃云文道:
  “你希望我將來做什么?是博取功名,投身宦海?抑是閉門讀書,論述著作?”
  連曉君泛起一抹淺笑,道:
  “這是你的前程,你的事業,不應該問我。我一介女流,懂得什么?”
  黃云文誠懇地道:
  “你不是庸脂俗粉,相反的,你不但飽讀詩書,极有才情,而且听說你還修習過武功。”
  連曉君吃一惊,道:“誰說我修習過武功?”
  黃云文道:“是林夫人林秋波。”
  連曉君心中大感不安,問道:“她怎么說的?”
  黃云文道:
  “她道楊楠兄雖是儒雅書生,但身怀絕技,不是平凡之人。你家學淵源,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連曉君忖道:“如果說的真話,則我大可以放心了。”
  黃云文道:“你既然不比凡俗女子,所以我認為我的出處,定須先行与你計議。”
  連曉君嫣然一笑,道:“令尊他們知不知道呢?”
  黃云文道:
  “家父家母都知道,但他們仍然极喜歡你,認為女孩子雖是修習過武功,并沒有什么不對的。”
  連曉君輕輕推他一下,道:“我們這佯站著,若是被人看見……”
  黃云文笑一笑,瀟洒地退開一點,但仍然執著她的玉手,道:
  “其實被人見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況且此地很難得有人經過看見。”
  他停歇一下,又道:
  “但我還是愿意順從你的意思,只要你覺得安心和快樂的事,我都愿意為你做……”
  連曉君感到他的情真意誠,芳心大為感動。回想平生所過的日子,雖然衣食不缺,后來亦有權勢地位。,可是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呵護体貼。陣陣溫馨之感,涌滿了胸臆。
  她下了決心,低聲而堅決地道、
  “云郎,妾身承蒙你的眷顧,此生難忘,但我勸你最好別娶我為妻,現在還來得及,你去向堂上稟告一聲……”
  黃云文大訝,道:“這……這話從何說起?”
  連曉君道:“因為我家兄妹,實在不是……”
  “不是什么?”
  連曉君几乎要說出“不是真的兄妹”這句話,可是心念轉處,發現若是實話實話了,對黃云文反而可能帶來橫禍。
  當下說道:“我們兄妹都不是簡單的人呢!”
  黃云文釋然道:
  “我知道你們都是极聰明的人,尤其是令兄,文武全才,机智絕倫。但最使我佩服的,還是他的正直誠實……”
  連曉君苦笑一下,忖道:
  “我本想把一切真相告訴他,作為他對我的真情的報答。但這么一來,他勢必不能,娶我為妻了,我為何要把自己的幸福一手斷送?”
  黃云文惊疑地瞧看她的表情,問道:
  “難道令兄不是聰明机智,正直誠實之人么?”
  連曉君忙答道:“他的确是的,我只是想起別的事情……”
  黃云文道:“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說出來听听?”
  連曉君隨口道:“我想到你的家世……”
  黃支文連忙說道:
  “你若是這詳想,那就錯了。要知家父也是出身清寒,所以他總是讓我們明白處世立志的道理。而門戶之見,正是他老人家最反對的。”
  連曉君輕輕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娶我……”
  黃云文誠懇地道:
  “除非你自己不愿下嫁与我,不然的話,我決不會放過娶你的机會的。”
  連曉君認為不稍稍透露出一點內情也不行,當下道:
  “正如你也知道的,我兄妹都練過武功,而武功卻是煩惱的根源,往往給人帶來莫名其妙的災禍。”
  黃云文道:
  “我們如是結為夫婦,此后便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縱是遭到什么宵禍,亦永不后悔。”
  連曉君听了這話,也就做聲不得了。
  這天晚上,大約是二更時分,徐少龍在一座小小的廟宇內,見到了清涼上人。這時徐少龍仍然以中年人的面目出現,在黯淡的光線之下,清涼上人炯炯地注視著這個領導群倫的“大尊者”。
  兩人相見之時,互相行過禮,徐少龍道:
  “上人似是滿怀心事,只不知何事使您煩心?”
  清涼上人道:
  “好教大尊者得知,今日總督大人決定了一門親事,際此局勢動蕩變幻之時,不能令人無憂。”
  徐少龍哦了一聲道:
  “晚輩也听說這回事,只不知那楊家兄妹,有什么地方不妥,使人感到憂心仲仲?”
  清涼上人道:
  “根据調查資料,這對兄妹,并無可疑之處。但他們俱是身怀武功之人,据林秋波姑娘說,楊楠的武功,還真不錯,這就令人生疑了。”
  徐少龍笑一笑,道:“林姑娘對這門親事,有何意見?”
  清涼上人道:“她當然贊成啦!”
  徐少龍道:“何以見得她竟是‘當然’贊成呢?”
  清涼上人道:“因為她對楊楠頗有好感之故。”
  徐少龍點點頭道。
  “她雖是修道之人,但男女之間的吸引力,仍然對她發生影響。”
  清涼上人道:
  “是的,她雖然不致于對楊楠發生世俗的情愛,但她喜歡他,愿意時時見到他,這就足以使她贊成這件親事了。”
  徐少龍道:“如若沒有不妥,單單是他們都懂得武功,似乎是不須過于介意。”
  清涼上人道:“老袖可能是過慮了,但我總認為,如果是有心之人,在身世方面,還是不難制造合情合理的資料。”
  徐少龍心頭一震,忖道:“這位老禪師果然老謀深算得很。”
  口中卻應道:“假使楊家兄妹身世的資料不准,他們有何圖謀?”
  清涼上人道:
  “這是很耐人尋味的問題,當然目前既無證据,亦不是能肯定,則他們的圖謀便難以下一判斷了。”
  徐少龍點點頭道:“這件事以后再說,晚輩約上人見面,另有要事奉告……”
  他說話時,從袖中取出兩本招冊,交給清涼上人。說道:
  “這兩本物事,請上人過目。”
  清涼上人打開一瞧,馬上露出十分惊訝之色。把兩本都略略看了一下,便抬頭道:
  “這兩份資料,難為大尊者竟然弄到手中。”
  徐少龍道:
  “上人已經大致瞧過,其中一本是販賣人口組織的名單,大部份是在江南,只有一小部份,是在北上的路線。咱們按圖索驥,不難一网打盡。”
  清涼上人道:“大尊者敢是要發動攻勢了?”
  徐少龍道:
  “不錯,但在這份名單之內,首惡及几個高級的重要份子,仍不在內,所以行動上尚有顧忌。”
  清涼上人不便多口探問,當下唯唯稱是。
  徐少龍又道:
  “另一份招冊的資料,乃是輸運銅鐵五金和茶葉等重要物資至塞外的路線,每一個站,都查得相當清楚。這些年來外患日烈,除了朝政敗坏,吏治不修之外。塞上外敵獲得种种物資,是以勢力得以擴展。所以這一條輸敵的路線,關系异常重大。”
  清涼上人點點頭,道:“大尊者敢是打算把這份資料,送給黃大人么?”
  徐少龍道:“不錯,這是他的事情,讓他自行處理就是。”
  他要回另一份資料,又道:
  “這兩件最机密的文件,已經另各送一份到五老會議上,今晚有煩上人出馬,務必把江南地區的總負責人殺死。此人姓閻名炎,外號‘黑蝎’,武功還過得去。此人一死,這個販賣人口的組織,就等如消滅了一半,因為他手下許多人,与上面完全隔絕。閻炎身亡之后,連他的上面也無法与底下的大部份人手聯系。因此,上人務必帶同助手,達成此一任務。”
  徐少龍話說得謙恭,但清涼上人心知這等如是极嚴厲的命令。因為徐少龍已要他帶同幫手前去,強烈地暗示出此行一定十分棘手。
  老和尚稽首道:“老衲這就帶同兩人前往,大尊者放心。”
  徐少龍拱手道:“如此有勞上人了。”
  他正要离開,突然記起一事,又道:
  “好教上人得知,總督府最近可能有相當危險。据我所知,來犯的敵人,乃是幽冥洞府的高手。”
  清涼上人惊疑不已,目送徐少龍人影消失,心下仍是大為迷惘,忖道:
  “這位大尊者究竟有什么神通?連幽冥洞府那等隱秘門派的動向,亦能探悉……”
  他的思路轉到林秋波身上,又想著:
  “是了,林姑娘曾經殺死過這一派之人。如果幽冥洞府之人前來,自然是沖著她而來的。老衲可不能告訴她,以免她心中難過,只能告訴別人嚴加防范……”
  他迅即离開這座廟宇,回到總督邸,先召來千層劍影上官云、武當派的冰翁江蒼松、少林派的假羅段玉峰,告以今晚的行動。
  眾人看看時間,還有一個更次才适合動手,是以都從從容容地更衣化裝,隱藏起廬山真面目。
  清涼上人听說總督大人還在書房中批閱公事,當下走到書房,侍夜的衛士通傳入去,黃翰怡親自出來迎接。
  兩人在書房中落坐,黃翰治問道:“上人深夜駕臨,敢是有事指教?”
  清涼上人把那一本摺冊取出來,道:
  “這是大尊者命老袖轉奉的一份重要資料。”
  原來“老五會議”要扑滅販賣人口組織之舉,乃是得到黃翰怡全力支持,是以這個屠龍計划的負責人乃是神秘的大尊者,黃翰恰亦知道。
  他很感興趣地翻看一下,臉色迅即變得十分凝重。
  清涼上人等他略略翻看過之后,才道:
  “在這份資料中,可以窺見西南懂謠与塞北的韃靼各部,暗通聲气,互相支援,而貪財無知的宦官,大多受他們利用。例如現下還泊在江上的几艘巨舶,那雷布土司便是借內官的掩護,運送貨物。据老袖所知,他們以金砂,吸去大量銀兩,以使市面物价波動,這亦是扰亂本朝人心的一种陰謀手法。”
  黃翰怕面上泛起了憂色歎一口气,點頭道:“上人說得不錯……”
  他仰天想了一下,又道:“大尊者獲得這些資料時,對方可曾知道?”
  清涼上人道:“敵方之人,尚未知悉。”
  黃翰恰如釋重負地透一口大气,道:
  “這就好了,對方之人既不曉得,一則不致激起禍變。二則他們不會設法更改這些運輸路線。歷而下官有時間安排部署,盡力給予打擊!”
  清涼上人道:
  “老袖素來敬佩大人的才略,諒必能夠利用這些資料,予敵人以沉重的打擊!”
  黃翰怡道:
  “上人過獎啦!下官如果不是獲得諸位鼎力支持,只怕至今還一籌莫展……”
  他感慨地歎一口气,又道:
  “諸位有的是得道之士,有的身在江湖,可是人人都忠肝義膽,蹈險犯難,下官為天下蒼生以及大明朝庭,須得向諸位拜謝才是。”
  這位總督大人說時,當真站起身,向清涼上人躬身行禮。
  清涼上人連忙還禮道:“大人言重了,老袖實是擔待不起。”
  他生怕這位督撫數省的重臣,再來這么一套,同時時間也差不多了,當下連忙辭別出來。
  三更時分,清涼上人來到閻炎所居的地方。他深信大尊者言不輕發,既然要他帶同幫手,可見得沒事則已,一旦有事,定必相當艱險。
  是故以他這等一流高手的身份,這刻也是小心翼翼進行。
  隨他前去的是千層劍影上官云,和假羅漢段玉峰兩人。其余冰翁江蒼松和林秋波,則在府中戒備。
  這三位高手,分從三方向閻炎所居的小樓迫近。但上官云和段玉峰,到了某一距离,便不再向前移動,反而隱人黑暗之中。
  清涼上人全身裹在黑衣中,頭臉也用黑布蒙住,手提長刀,腰問還有一把兩尺長的利劍。
  他踏瓦越屋,眨眼間已迫近那間小樓,忽然听到樓內傳出一陣含糊的語聲,道:“好大的膽子……”
  清涼上人不禁一愣,忖道:
  “賃我的輕功,居然也瞞不過此女的耳朵,則此女功力之高,實是叫人難以相信了。”
  原來這陣語聲,听來還是個女的。清涼上人把身子貼在窗邊的牆上,凝神查听。
  他一听之下,屋內敢情有三個人之多,其中一個呼吸均勻而沉,顯然已經睡著。另外兩人,則是在另一邊,非常輕細。
  從這等呼吸聲音判斷,那個睡著之人,不足為慮,但另外的兩人,一則仍然醒著。二則呼吸之間,細微而長,可見得是內功造詣相當深厚之士,而假如其中一個女人,剛才已經發話,則這個女人,更是無法測度她的深淺了。清涼上人屏息聆听了一陣,不見有人出來,心想:
  “若是須得耗下去的話,我老和尚就當是打坐,耗到天亮我也不會沉不住气……”
  正在想時,忽听一個深沉的男人聲音,低低地道:“那個女人最好別鬼叫。”
  另一個道:“她常常夢吃,堂主別見怪。”
  清涼上人一听,心中啞然失笑,敢情最先听到的話聲,乃是一個女人的夢吃而已。
  他接著又忖道:“這兩個男人坐在黑暗中,所為何事?”
  過了至少一住香之久,他們又低低交談了。
  “目下已經過了三更,堂主早先說過,若然有事,當在三更左右,看來今夜大概不會有事了。”
  那個深沉的聲音道:
  “假如我們坐在黑暗中之舉,沒有被人發覺的話,則現下無事,相信今晚就在平靜中渡過了。”
  清涼上人惕然想道:
  “這個人不知是五旗幫中那一堂的堂主,听他說來,果然是個才智出眾的腳色,但假如他离開的話,我就不惊動他,等他去后才動手。”
  方轉念間,先前說話的人道:“堂主可要返回居處么?”
  那堂主道:“不,等到天亮再說,咱們決計不能有絲毫大意。”
  “堂主說得是,今晚實是最重要的關頭。假使徐統領真有問題,又認為我可能知道是他殺死于一帆的話,他不會遲過今夜下手的。”
  清涼上人听了這話,心中暗暗倒抽一口冷气,想道:
  “莫非大尊者就是五旗幫新成立的神机營的副統領徐少龍?即或不然,這徐少龍也當必是屠龍計划中的重要角色了。不管怎樣,那大尊者慎重其事地要我帶同幫手前來對付這黑蝎閻炎,可見得很有道理。一來此人可能揭破秘密。二來此人果然有高手保護。稍一大意,只怕要發生大亂子。”
  他尋思一下,決定改變下手的計划。
  在黑暗無光的房間內,黑蝎閻炎憂心忡忡,瞪眼望著兩邊偽窗戶。
  那天晚上發生爆炸時,他暗暗溜出來,四下一瞧,發現了涂少龍与于一帆及博洛多先后激斗的場面。
  徐少龍雖是變易了形貌,但在當時因為他未見過于一帆,是以口音沒有矯改。而閻炎身在遠處,根本看不清他的形貌,只從聲音上辨認,覺得好像是徐少龍。只是由于徐少龍不比等閒之人,所以翌日上午徐少龍找到他,取走文件時,他不敢稍稍泄露一點口風。
  但他自然不是听天由命,像他這等厲害角色,豈有放過任何机會之理?因此他暗暗向与他關系最密切的刑堂堂主于木塘聯絡求援。
  假如徐少龍正是敵方之人,又曾經殺死了塞外三奇之一的于一帆。閻炎深知若是哪些,則徐少龍的武功,可想而知。
  故此目下雖然有于木塘來援,他仍感到十分不安和害怕。
  由于徐少龍的地位不同尋常,是以在沒有确切證据之前,連于木塘亦不敢向上面報告,也不敢把風聲泄露。
  似于木塘這等老練的武林高手,對于今夜的任務,內心也感到很緊張。但覺時間似是特別的長,雖然已過了三更,可是离天亮好像還有根久。
  黑蝎閻炎為防万一,已經把一切事情告訴干木塘,例如他抄寫出來的組織名冊,給了徐少龍。假使將來這組織的人,一一被殺,可見得那准是徐少龍按名冊下手的。
  這樣安排。勺的是准備徐少龍前來動手時,只要逃腎個,徐少龍仍然不能瞞過別人而向這個組織之入下手。
  于木塘暗暗透二口大气,冷峻的臉上,大見松弛。
  閻炎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卻可以感到這位在五旗幫中的有數高手之一,渾身透出來的殺气,似是完全消失了,气氛因而大為和緩。
  床上的女人咿晤一聲,接著翻個身,弄出響動。
  墨蝎閻炎想到溫暖的被窩,頓時升起了舒服安慰的感覺。最低限度所擔心疑慮之事,可以暫時擱下,等到明天晚上再說了。
  于木塘輕輕道:“等到四更鼓響,本座就去。”
  閻炎本來希望他天亮以后才走,但現在覺得大概沒有問題,又想起那張床舖,是以同意地道:“堂主的卓裁,自然是不會錯的。”
  時間漸漸流逝,不管人們是焦急抑是快樂,總是以相同的速度消失。
  遠處傳來更鼓之聲,于木塘站起身,走到窗邊。
  他口頭道:“你不必多慮,我會留下一個人,監視著這座小樓的情況。”
  黑蝎閻炎連忙道謝,心中更是安穩了。
  于木塘出去之后,閻炎把窗戶關牢,又檢查一下其他的門窗,确知全都牢牢栓上了,這才放心地走到床舖。
  他才躺下一會,窗外傳來輕輕敲叩之聲。
  閻炎一下子跳起來,隨手已抄起長刀,沉聲問道:“哪一個?”
  窗外的人聲道:“是本座。”
  閻炎道:“啊!是于堂主么?”
  窗外的人道:“開窗,快點!”
  閻炎一面撥開栓閂一面道:“堂主怎的從這邊窗戶回轉來?”
  窗戶開了,閻炎退開几步,只見一道瘦長人影跨了入來。
  他戒備地辨認這個人影,接著松一口气,道:“于堂主,這是怎么回事?”
  于木塘已關起窗戶,輕輕噓一聲,示意他別說話。
  閻炎頓時大為緊張,惴惴不安地向另外的那扇窗子望去。
  于木塘走到他身邊,向他耳語道:
  “本座感到不妥,是以命令一個人暴露身形,遠遠監視此處。另一人則假扮作我,一逕离去。當然他們還會回轉來,而我則借影掩蔽,繞到這邊進來……”
  于木塘這等手法,自是老練不過。但卻也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可以預料得到將有事情發生。
  要知像于木塘這等知名高手,老練江湖,如果不是有几分把握,決計不會潛行回來,做出這等大惊小怪之事。
  閻炎心頭打鼓,雙目如鈴,瞪視著窗戶。
  說時遲,那時快,這扇向甫的窗戶,突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道人影,像幽靈般飄飛入來。
  房內立時響起“忽”的一下异響,一听而知,乃是掌力夾著兵刃砍劈的混合聲音。
  但見那條人影分作兩截,飛退六六尺之遠。接著掉落地上。居然毫無聲息。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接著一個沉重的聲音說道:“好惡毒的手段!”
  閻炎心中也不得不承認敵人的評語,十分恰當。要知這等暗襲來敵之事,雙方均是暗中行事,談不上合不合江湖規矩。可是一般來說,埋伏在書房中之人,如果不知對方身份,決計不肯用出如此狠絕的滅口手法。
  要知在未查明敵人身份以前,任何人對此的反應都是最好能生擒活捉,須得到了确知無法活捉,方肯下此毒手。
  當然事實上這個活捉的打算,實是有害無利。因為第一點如果偷襲之際,不用盡全力,不但可能收拾不下敵人,甚至為敵人所乘,這是在武功上的考慮。
  第二點,從實質上看,縱是下毒手殺死了敵人,不留活口,但也可以從衣著、兵刃、年齡、形貌特征等等,推測出敵人的來歷。
  所以在事實上于木塘應該下毒手一舉擊殺來敵,可是由于他竟沒有一點活捉的打算,可見得他為人深謀遠慮。而那個敵人評之為“手段惡毒”,亦可當之無愧。
  干木塘這時已知道自己掌劈刀斬的,只是敵人丟入來的一件長衫而已。由于對方長衫上運集內力,是以輕飛人屋之時,宛如真人。
  這還不是于木塘輕易受騙之故,最主要的是他認為自己潛回此房之事,敵人全然不知。當時判斷敵人极可能大意闖入,是以全力襲擊。目下雖是錯了,他并不后悔。因為這是必要的措施,宁可錯了,也不能輕易的放過了這個大好机會。
  他裝出低沉微啞的聲音,道:
  “是哪一位名家高手,來開我閻某人的玩笑?”
  那黑蝎閻炎听了這話,見于木塘直到現在,還要冒認是自己,對于他這等楔而不舍的精神,不由得不感到佩服了。
  外面傳來沉重有力的聲音,道:
  “閻兄好說了,區區哪里談得上名家。假如你老兄有這份膽力的話,區區帶你去見一個人。”
  于木塘道:“帶我去見什么人?我認識不認識的?”
  外面的人說道:“你也許會認識,至少你也听過他的名气。”
  于木塘道:
  “閻某平生都在南京地面混日子,如果是來過此地的人,閻某沒有不識之理,只不知哪位高手,可曾駕臨南京尸
  外面的人應道:“南京好像未到過,你究竟走不走?”
  于木塘道:“好,閻某也不能一輩子躲在屋子里,是也不是?”
  外面的人道:“對,你如不出來,區區只好硬闖啦!”
  于木塘推推閻炎,示意他行動,口中道:
  “那么朋友你讓開一點……哦!對了,請先報上姓名,不然的話,咱們也許多耗上一會……”
  外面的人應道:“本人無姓無名,卻有個名號叫做勾魂使者的便是。”
  于木塘雖然知道對方胡扯,卻也不肯大意,仍然用心在記憶中找尋,看看有沒有這么一號人物。
  雙方只靜寂了一下,閻炎突然從一邊窗戶躍出去,出屋時,身子帶及窗門,是以發出“砰”的一聲。
  他明知此一行動,危險無比。因為敵人既是存心來殺他,定當聞聲窮迫不舍,又或是另外有人埋伏在這一邊。
  若是敵人窮追的話,則此人勢須是繞過屋子,若是穿屋而過,于木塘突施襲擊,定能得手。既是繞屋而過,則閻炎搶先了這一段距离,在黑夜之中,便可能逃得一命了。
  如果敵方有埋伏的話,自是沒得說了。不過這一點可能不大,一則于木塘尚有人手在四下。二則于木塘剛剛從這扇窗戶進出,并沒有遇到阻礙。
  再說閻炎亦不敢違令,是以硬著頭皮,躍了出去。此時為了求生,全身本事都使了出來,但見他快得宛如流星,眨眼不見影蹤。
  屋內的于木塘微微听到屋頂輕輕響了一聲,不問可知,守伺在外面的敵人,已經越過房頂,追赶閻炎去了。
  但他极為老練狡猾,仍然屏息靜气,匿伏不動。一面運功查听。過了一陣,既沒有听到外面有聲響,亦沒有听到閻炎被人截殺的聲音。
  這位五旗幫中身居刑堂首席堂主的于木塘,在黑暗中,冷峻的面上泛起了一絲笑容。
  在他計算中,敵方之人,雖然不止一個,可是在向北窗戶那邊,亦即是閻炎逃走的方向,他有四名得力好手埋伏,如果發現有人追赶閻炎,這四名好手的任務,就是銜尾全力追去。援救閻炎。
  因此他一點也不必替閻炎擔心,況且事實上他對閻炎的生死,并不關心,只要那四名好手一旦認出了追殺閻炎之人的來歷,便立刻分頭撤走,只須把這消息帶回來,就算首功。
  假如早先發聲的那個敵人,不是表現得如此机詐多謀,同時兵馬堂堂主辛公權失蹤在先,塞外三奇之一的黃衫客于一帆慘殆在后,這些消息,使于木塘不敢不小心從事。不然的話,他老早就尾隨閻炎而去了。
  他又等了一段時間。天邊已略露曙光。于木塘這才移步走到南面窗下,向外面查看。
  但見四下的屋脊,都沒有人影。于木塘透一口大气,心中暗暗一笑,想道:
  “我也未免大小心了……”
  心念轉動之時,人已轉回身子,從北窗穿了出去。
  他在屋脊上兩個起落,接著飄落一座花園中。忽然感到不妥,回頭一望,但見一個高大的黑衣人,頭臉上也帶著黑布,縱落在他身后三丈左右的地面。
  于木塘此時若要逃遁,恐怕天下間真沒有几個人能追得上。
  但他根本不考慮逃走之舉,甚至還恐怕對方見勢不佳而溜掉,是以故意裝出很惊愕的樣子,動也不動。
  那個高大的黑衣人大步行來,步伐堅穩有力,舉止极是沉著。
  于木塘一听那步聲節奏,再看此人沉著的舉動,已知道碰上了當代的高手之一。當下迅即收起故作惊愕的樣子,改為全神戒備,一面使自己激發強大的斗志。
  要知這正是高手的特殊之處,大凡武功已超過某种境界,雙方若是功力悉敵,便不僅僅是比斗武功,而是連斗志、信心。智慧、耐力等等都須得全部用上。
  故此于木塘一旦發現對方竟是一流高手之時,便赶緊激起斗志,以免在气勢方面落了下風。
  那高大的黑衣人行到距于木塘丈許左右,已經感到于木塘殺机迫人,气勢強大,當下停下腳步,目光閃閃,打量這位功力深厚的對手。
  雙方互相凝瞧了一陣,天色已變為黎明,是以更加看得清楚了。
  黑衣人首先打破靜寂,道:“這一位想必是于堂主于木塘了。”
  于木塘略略感到不安,因為對方認得他,而他卻不知對方是誰。在知己知彼的條件來說,他已敗了一著。
  “不錯,區區正是于某,如果于某兩眼不花,在記憶中,似是從未見過閣下。”
  黑衣人道:
  “一個人有兩副面目,不足為奇,于堂主認不得在下,合情合理。”
  他如此答話,于木塘便無從在他口气中,推測是否見過面。
  但他仍然不肯就此承認輸了這一著,冷冷一笑,道:
  “不管見過也好,未見過面也好,總之閣下年紀當必超過半百之數。同時不是北方人氏。這卻是干某所敢肯定的。”
  黑衣人欠身道:“于堂主神目如電,佩服!佩服!”
  原來于木塘是從這個人的忍耐工夫上,斷定他的年紀,須在五旬以上,方能如此沉得住气。要知剛才他們一在屋外,一在屋內,在互相不明情況之下,對耗將近一個更次之久的時間,若是年輕的人,老早就忍不住采取行動了,至于猜出此人不是北方人氏,那是在口音中听出,倒是不算奇怪。
  于木塘冷冷道:
  “閣下既是藏頭露尾,于某亦不多推測了,咱們在武功上見個真章就是。”
  他隨即拿出了魚鱗刀,在曙光之下,映出一片藍汪汪的光芒。
  黑衣人拔出背上斜背著的長刀,也是精光四射,顯然鋒快無匹。
  兩人互道一聲“請”字,·隨即迅如電光石火般碰在一起,在這彈指之間,一連響起五六下鏘鏘的刀聲。接著兩人突然分開,各自准備再作第二度的拼斗。
  于木塘目光閃動,但見黑衣人雙眸凝注,射出銳利的光芒,立時曉得這個敵人,正是心無二用地對付自己。
  他用不著往下推想,已知道形勢大大不利。因為這個敵人既是不必分心兼顧別事,例如閻炎的逃脫,以及防范他的援手出現等等,合可知他在這方面定然有了份量,所以目下但須全力對付自己便行。
  這樣反轉過來說,他于木塘就不能不考慮其他的困難和危險了,他乃是飽歷風浪,久經大敵之人,此時心念一轉,已有計較,想道:
  “此人万万想不到我會突然遁走的。”
  想到就做,口中厲喝一聲,揮刀攻去。但這一招虛而不實,等到敵人抬刀封架之時,回頭疾奔而去。
  黑衣人果然大感意外,拔步追時,于木塘已出去了數丈,身形旋即被屋字庶住,失去影蹤。
  于木塘左出十余丈,突然一怔,煞住腳步。原來在巷道上,赫然有兩具尸首。
  在曙色下,他一望而知,這兩人正是他帶來的好手。
  巷口突然閃出一人,頭戴竹笠,壓到眉際,遮住了一半面目,身穿勁裝,手提戒刀,此人光是這么一站,沒有其他動作,卻自有淵淳岳峙無法搖撼之勢。
  于木塘心知此人又是當代高手無疑,暗念若是被他纏上,再加早先那黑衣人赶到,定難逃得大劫。
  當下一撥頭,橫越巷牆,飄落人家屋內,迅即竄走。
  攔在巷口之人實是万万想不到以鼎鼎大名的于木塘,居然也做出了鼠輩般不戰而逃的勾當,气得大罵一聲,提刀急急扑來,登高一望,已不見于木塘影蹤。
  他張望了一陣,忽見一道人影打西北角踏屋奔來,霎時來到切近,卻是最先与于木塘動過手的黑衣人。
  兩個一碰頭,這個手提戒刀的勁裝大漢,掀掉斗笠,露出一顆光禿禿的腦袋。那個黑衣人亦取下蒙住頭面的黑中,原來是清涼上人。
  清涼上人道:
  “于木塘經過這儿么?”
  這個光頭大漢哼了一聲,道:“假如兄弟不知道他是于木塘就好了。”
  清涼上人訝道:“段兄此言怎說?”
  假羅漢段主峰道:“因為兄弟獲知他是于木塘,故此想不到他不戰而逃。”
  清涼上人向巷中的尸体瞥視一眼,道:“可是他們告訴你的?”
  段玉峰道:
  “是的,這兩人武功還真不錯,兄弟若不是上來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除去其一只怕很費气力才收拾得了他們。”
  清涼上人道:
  “咱們分頭行事,你去瞧瞧上官兄的情況,老袖一則通知大尊者。二則順道查看敵方別的情形。”
  兩人迅即分手,各自行事。
  且說徐少龍清晨起床,推窗一望,但見對面屋頂上的一塊瓦片,略略歪斜了一點,頓時心頭一震,忖道:
  “以清涼上人為首的几位高手,居然不能畢竟全功,這個問題可嚴重了!”
  他盤算了一陣,梳洗過后之后,便到書房,見到了席亦高,玉羅剎連曉君不久也來了,談了一陣閒話,總督府派人送來請帖,原來再過三天,便是黃夫人的生日,特地邀請他們兄妹。
  除此之外,黃云文還捎了口信,請徐少龍這就到黃家去,一則下午有個文酒之會,二則有事商談。
  席亦高判斷道:“黃云文請你去,定必是他家里要与你商談連曉君的婚事。”
  連曉君听了,不禁垂頭,避開了徐少龍的目光。
  徐少龍道:
  “屬下也是這么猜想,如果沒有猜錯,今日一定要決定婚事的日期啦!以總座的看法,此事應當催促早點辦完?抑是听其自然?”
  席亦高道:
  “當然听其自然,天下哪有做女家的,催著人家迎娶之理?咱們這個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徐少龍笑一笑,道:
  “這可靠不住,如果不是總督大人的公子,誰配得起咱們連香主?”
  連曉君白他一眼,低啐一聲,起身便走。
  席亦高搖搖頭,道:
  “少龍,你不該語含嘲諷,本來你們倒是很理想的一對,但為了本幫的長遠計划,你們只好抑制自己啦!”
  徐少龍苦笑一下,道:
  “不瞞總座說,像連曉君這种女子,愛慕她是另一回事,娶她為妻的話,還得掂量自己的斤兩。”
  席亦高道:
  “我完全同意你這話,但以你的品貌武功,以及目前的身份,已經毫無疑問可以配得上她啦!”
  這兩個男人把話題轉到女人身上,頓時好像縮短了彼此的距离,態度聲音,都与平常略有不同。
  徐少龍道:
  “屬下宁可動鄭艷芳的腦筋,至少听說她不懂武功,想來比較好對付些。”
  席亦高搖搖頭,道: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找個最愛面子的女人,這种女人容或奢侈一點,但你不是供養不起。在另一方面,大凡死要面子之人,一定看來倔強,事事不肯落人之后。因此,如果她的婚姻生活不如意,她比普通女人會痛苦十倍。”
  徐少龍道:“她痛苦之時,已來不及啦!這有什么好處?”
  席亦高笑一笑,道:
  “當然,到了一拍兩散之時,還有什么話說。可是你卻可以利用她死要面子的性格,把她弄得服服貼貼……”
  徐少龍道:
  “總座這番見地,真是一針見血,精辟之至。不錯,她如是要面子之人,相信連吵嘴也不敢。因為一吵起來,自然是很沒面子的事。”
  席亦高沉吟一下,問道:“听說石芳華要到南京來,可有此事?”
  徐少龍道:
  “前几天還听黃公子他們談起她,說是要來,但确實日期,屬下沒有留意。”
  席亦高道:“你幫我打听一下,但別讓連曉君知道。”
  徐少龍答應了,當下回房換衣,准備前往總督府。此時他有一點覺得很寬慰的,那就是已經确知席亦高并沒有接到對他不利的消息。不然的話,席亦高決不會托他暗中打听石芳華的消息。
  他到了總督府時,黃云文表現出熱烈歡迎的情緒,而府中之人,上上下下,都對他特別客气尊敬些。
  徐少龍從這些細微的地方,已知道黃府這邊,已經有迎娶連曉君的決心。自然這等重要之事,最先知道的一定是府內的婢仆。故此從他們异于平常的表現上,可知婚事已決定無疑。
  但徐少龍內心對這頭婚事,并不樂觀,雖然他經過深長考慮之后,為了連曉君的終身幸福,他倒是愿意她能嫁到黃家。
  然而在這等閥閱世家,舉行婚禮談何容易,最快也須得准備三五個月,遲則一年以上。在這么長久的時間中,局勢難保不發生變化,尤其是黑蝎閻炎這宗事,顯然已露了一點馬腳,否則閻炎怎會有高手保護,而清涼上人這等實力,居然還不能盡竟全功?
  他和黃云文見面之時,也見到了清涼上人。雖然他很想向清涼上人探詢,但目下一則不便私談。二來清涼上人不不知道這位楊公子就是“大尊者”。所以他暫時還不能与他作任何接触。
  午飯是在一座小花廳中進食,同席的除了黃云文、徐少龍之外,尚有黃夫人、林秋波和清涼上人。
  徐少龍唯一不明白的是清涼上人憑什么身份,參加這樣的一次家庭式的集會,那林秋波還可以說是跟著黃夫人,清涼上人這位大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這頓飯在融洽而又很小心的情況下吃完,到大家捧茗閒談時,黃夫人才向徐少龍解釋道:
  “清涼老師父德高望重。蒙他老人家不棄,上個月收錄云文為徒,傳以武功。所以在商談到云文的終身大事時,理當邀請他老人家參加。”
  徐少龍這才明白,于是向黃云文恭賀了几句。
  黃夫人隨即進入主題,說道:
  “令妹慧珠姑娘和云文的年庚八字,都拿去經有名的先生算過,极是順利諧合。老身所以特別跟世兄談談大禮的日期。”
  徐少龍道:“只不知黃夫人認為什么時候最好?”
  黃夫人道:“老身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眾人當中,徐少龍和清涼上人都微微一怔。徐少龍問道:
  “晚輩沒有什么特別意見,任憑黃夫人作主。”
  黃夫人道:“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過。”
  清涼上人道:
  “恕老衲失禮多言,以老袖看來,黃公子如想在武功上,打點基礎,便不宜成婚太早,最好過一年半載后,才行大禮。”
  徐少龍听了這活,大感憂慮,因為清涼上人既是黃云文的師父的身份,他的意見,當然須得尊重。
  但在另一方面,徐少龍又暗暗感到快慰,如果這頭親事,不是立刻成功的話,稍稍遷延時日,形勢將有變化,連曉君不致于落在別人怀抱了。
  他心中亦喜亦憂,滋味很不好受。
  不過別人看見他的神色,倒极像是感到尷尬一般。而目下他正是須得表現出尷尬的神色才對。
  林秋波忙道:
  “上人站在傳授武功的立場,照事論事,果然很有道理。不過……”
  她微微一笑,目光投于徐少龍面上,接著道:
  “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黃夫人有意早點了此心愿,那也是可以商量出一個面面俱圓的辦法的。”
  徐少龍向她感謝地報以一笑,說道:
  “在下已經說過,關于舍妹的婚事,任憑黃夫人作主……”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只要不會影響在下應考的時間,便不妨事了。”
  黃夫人徐徐道:
  “令妹的終身大事,多多少少會影響世兄應試的心情。假如早早辦妥這宗喜事,世兄也就可以安心應考……”
  她的目光向清涼上人望去,又含笑道:
  “上人的意見,亦至關重要,像上人這等名師,云儿有幸得列門牆,當然不能錯過了机會。”
  在座之人听了她的話,心中都感到迷惘,竟不知她究是主張馬上迎娶連曉君?抑是听從清涼上人的勸告?
  清涼上人的眼中現出寬慰的神色,道:
  “老袖昧于世情,只是照事論事,如若夫人期望云文成為文武全才之上,婚事最好稍為延擱一陣。”
  他提出的道理,冠冕堂皇,誰也不能駁斥。而黃夫人看來也好像找不出理由反對。因此她雖急于娶媳過門,亦無法推開清涼上人的意見。
  黃夫人倒是不急不忙,笑道:“這件事再商量就是……”
  她接著便扯到別的話題上,大家談了一陣,黃夫人和林秋波回到后宅。清涼上人也走了,黃云文与徐少龍先到書房,稍后便將參加一個文酒的集會。
  晚上徐少龍回家,見到席亦高時,便攤開雙手道:
  “砸啦!這頭親事已不是三兩個月就結得成的了。”
  席亦高眉頭皺起,道:“怎么會弄砸了的?如是拖延日久,那就不妙了。”
  徐少龍把經過情形說出來,最后下結論道:
  “黃夫人起初雖想從速迎娶,可是一來清涼上人的理由充分。二來黃夫人如此急急忙忙,于禮不合,本身先就站不住腳步了。所以清涼上人這一駁回,黃夫人只好放棄她自己的愿意了。”
  席亦高沉吟一下,道:
  “若是別的事情受阻,咱們還可設法殺死礙路之人,但這件事卻不行。”
  徐少龍點點頭道:
  “是的,听說清涼上人武功深不可測,如若派人殺他,只怕反有損兵折將之厄!”
  席亦高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
  “清涼上人雖是一流高手,但咱們如若存心對付他,也不愁失手。只是咱們仍不肯放棄親事的努力,才不能向清涼上人動手而已!”
  徐少龍當真不懂了,問道:
  “總座這話怎說?若是想全力成就親事的話,自該從速誅除那老和尚才是呀!”
  席亦高笑一下,道:“但你卻沒有考慮到,清涼上人乃是黃云文的師父這一點。”
  徐少龍訝道:“正因如此,咱們才有殺他的必要呀!”
  席亦高搖搖頭,道:
  “你鍺了,在黃翰治這等讀書明禮之家,最是尊師重道,真是敬師如父,因此清涼上人若是暴亡的話,在禮法上,黃云文縱然不須守孝,卻也得哀悼一段時間,至少在一年半載之內,坏能完婚……”
  徐少龍這才恍然大悟,頷首道:
  “屬下終是見識淺陋,慮不及此。總座這一提醒,果然大有文章,不可魯莽。”
  他們談了一些別的話,徐少龍突然記起一事,說道:
  “總座命屬下打听的消息,今日已查問到結果了。”
  席亦高精神大振,道:“是石芳華的消息么?她几時來到南京?”
  徐少龍道:
  “后天就到,當天晚上就在李相國府有堂會,一連演出三天,然后又到別的王公達官府中出堂差……”
  席亦高輕輕歎一口气,沒有說什么。可是徐少龍卻能夠了解他的心情。那就是他自命為英雄人物,可是在某种情勢之下,格子環境,竟然不能幫助心愛之人,像石芳華,眼看她要赴權貴府邪唱戲,供人賞玩,而他對此卻無能為力。
  這一聲“英雄气短”式的歎息,使徐少龍勾起了同情之念,當下道:
  “總座,屬下如是喜歡一個女人,定必不擇手段,氫她弄到手中。”
  席亦高搖搖頭,道:“弄到手上之后呢?”
  徐少龍道:
  “如若猶有眷戀之情,那也不妨金屋藏嬌。這一點咱們還不算得是難事。”
  高亦高道:“有時候形勢比人強,雖是有心金屋藏嬌,也沒有法子做到。”
  徐少龍道:
  “以總座的身份權勢,石芳華雖是紅透半片天,但還是藏納得起呀!”
  席亦高道:
  “話雖如此,但際此本幫正值重要關頭之時,本座如若收納石芳華,定然鬧得風風雨雨,以致身份暴露。”
  徐少龍想想也是,只好戳然。席亦高又道:
  “這情形有點像你与連曉君的情況,你雖是對她相當有意,可是為了本幫著想,也就只好把個人放在次要的地位上了。”
  徐少龍不想再談這件能令他痛苦不安之事,連忙轉個話題,道:
  “石芳華抵達時,總座不免要去探探她的了?”
  席亦高沉吟道:“我仍在顧慮泄密的問題。”
  徐少龍道:
  “總座就算不到她香閨中,但她登台唱戲時,你總要捧場的,對不對?”
  席亦高道:“李相國的堂會,貴賓如云,只怕不易混進去。”
  徐少龍拍拍胸口,道:“這件事屬下負責安排。”
  席亦高大為感激,因為這等事情,徐少龍原可置之不理,無須為他傷腦筋安排的。
  徐少龍正要告辭,席亦高用個手勢留住他,但仍然想了一下,才下了決定,神色變得嚴肅地道:
  “少龍,你已經背上了嫌疑啦!”
  徐少龍訝道:“總座這話怎講?”
  席亦高道:
  “是黑蝎閻炎指控你的,他說塞外三奇中的黃衫客于一帆是被你殺害的!”
  徐少龍皺眉道:“這廝胡說八道,屬下請求當面對質的机會。”
  席亦高搖搖頭,道:“閻炎已經遇害了,是昨天晚上的事。”
  徐少龍登時暗感輕松,當然他表面上不敢流露出來,還故意裝出吃惊的神色,接著煩惱道:
  “閻炎既是遇害,屬下豈不是沒有辯白的机會了么?”
  席亦高道:“但本座的一句證言,卻使你洗脫大部份嫌疑。”
  徐少龍沒有問他,可是那對目光,卻露出等候對方解釋的神色。
  只听席亦高道:
  “本座證明你昨夜沒有离開此屋一步,因為我每隔一個更次,都曾進入你的臥室,查明你的确在床上熟睡。”
  徐少龍透一口大气,道:“假如總座沒這樣做,屬下豈不是有口難辯?”
  席亦高道:
  “你的嫌疑只是減輕而已,尚未完全洗清。因為襲殺閻炎之舉,你大可以派別人去做……”
  徐少龍點點頭道:
  “總座說得是,屬下須得好好考慮一下,看看如何能洗脫嫌疑。但奇怪的是閻炎何以指控屬下殺害于一帆?”
  席亦高道:“因為那天晚上,閻炎与你碰過頭。”
  徐少龍忙道:
  “沒有,屬下是次日上午才与他見面,由于不留痕跡之故,我們在書肆見面時,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拿了他給屬下的名單,這事總座不曉得知是不知?那份名單,乃是讓屬下得以暗中調查,其中有沒有奸細,因為閻炎怀疑他的手下可能有問題。”席亦高點點頭,道:“這件事本座听說過了,只不知你可曾著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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