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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鴉坳初逢強敵


  修羅扇秦宣真一直在暗中查察沈雁飛的心思動靜,他卻覺察出這個少年非常的堅強,不但沒把這些苦楚放在心上,而且是非常虜心誠意的鍛煉各种武功的根基。
  他甚至為了這少年進步之神速而惊喜起來,估料著不出四年,這個唯一的徒弟,將可使用他棄置了許多年的修羅扇以縱橫天下,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不過,在另一方面,他也為了沈雁飛那种古怪固執的性格而內心覺得有點儿不大舒服。
  他發覺這個徒儿的天性,蘊藏著原始的狂野,這一點要被触發了,那是足夠橫蠻得藐視大下的至理如糞土。
  在他這個老謀深算的一代奇人而言,對于這一點,可立刻便會推想到假如沈雁飛触發了狂野的天性,那將會連師父也置諸腦后,甚且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此他十分謹慎地用各种方法來折磨這少年,巧妙地增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威信地位。
  他嚴密地注視著一切事情的發展,絕不將自己曾受辱于終南孤鶴尚煌之事告訴沈雁飛。
  現在,沈雁飛已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在庄里圈禁虎豹之事,原來是因為修羅扇秦宣真要創出修羅七扇中所沒有的絕招,故此常日利用各种飛潛動物的种种形態來幫助他思索。這人獸之爭,乃是一個极重要的觀察資料。
  于是,他也十分留心地瞧著那猛虎簡鏗和虎豹爭持時种种姿勢。但他當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他和秦玉嬌在短短的半年中,已建立了十分好的友誼。
  他知道秦玉嬌雖然面冷心硬,但實在非常寂寞,因為她不屑于和庄中任何人多說句話。
  至于庄中人的內眷,大多愚昧無知,一味向她奉承巴結,使得她根本不能夠和她們稍為接近。
  這七星庄表面上甚是平靜,与外面扰攘的世界有點相隔絕的味道。
  可是,每日總有些風塵仆仆的壯漢子騎馬來到,或是庄中特別訓練飼養的信鴿,和外面通消息。
  除了那猛虎簡二爺老是在庄中弄那虎豹之外。其余兩位主要人物摘里手衛斯和瘟太歲穆銘,卻常常外出。回來時,他倆總帶了一些珍貴的東西以及一些田地契約。
  隨著時光的流逝,沈雁飛在這种奇特的以及需要自強不息的環境中,已漸漸地長成了。
  他未曾出過江湖一步,但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之事,他都耳熟能詳。
  而他本人則變得深沉多智,并且有擔當一切的毅力。
  眨眼間,他已在七星庄中住了兩年。
  現在,他不需再睡那狹窄的本板,而是住在小琪軒中,那正是他當日進庄受傷時,在那房中受療治的地方。
  可是變遷太大了,他已非昔日流浪無依的襤褸少年,卻反而一躍成為本庄的少主人。
  不但在七星庄中地位极高,便在江湖上,全都知道了七星庄少庄主沈雁飛這個名頭,雖則他們都未曾見過這位繼承修羅扇絕學的少年。
  這天,沈雁飛練完那极為難學的修羅七扇,但覺全身燥熱,便在庄前的花園中散步。
  滿園已是春色撩人,翠綠恰紅,把周圍都點綴得生气勃勃。
  他覺得十分舒服,自個儿徐徐漫步,一面思忖道:“我的修羅扇已練到八分火候,除了因內力稍差,而不能以扇風傷人之外。倒也甚是厲害,最好這刻有什么仇敵來七星庄找麻煩,好教我一逞身手,可是想起來奇怪,為什么師姐前些日子把人家送給她的靈藥給我服下了,師父便顯出不大高興,難道師父不想我功力增進嗎?”
  猛覺一縷极鋒銳的冷風自側面疾襲而至,所向之處,正是自己頭部的太陽穴。
  沈雁飛不但立刻發覺有人暗算,而且從這風力上分辨出是一种体積甚小的暗器,可能是輕軟的花葉之類。
  當下心中一惊,電光火石般聯想到不知是什么高人潛襲本庄,能夠飛花傷人,摘葉殺敵。
  當下口中微嘿一聲,全身不動,只微微一偏臉,眼光到處,已瞧見丈許外樹叢側站著一人,同時耳朵一涼,那一縷冷風,掠耳而過。
  只見那人背影窕窈,頭發用一條淺碧頭巾扎住,上身是件乳白春羅的緊身衣,下面一條窄腳綠裙。一种天然淡雅的韻味,使得沈雁飛瞧得呆了。
  他有點儿發痴地想道:“啊,真個是在畫圖中,這是多么悅目的一幅圖畫哪。”
  那位有著窕窈背影的姑娘,良久還不回過頭來。用一只手扶著樹身,似乎在凝望著什么在出神。
  他緩步走將過去,到了切近,忽然覺得有點后悔,只因他心中知道,只要她一回轉頭,那就什么美感都破坏了,可是他到底叫道:“師姐,剛才是你嗎?那摘葉飛花的功夫好生把人嚇了一跳。”
  她徐徐回轉身,面上那种威煞的味道,果真把沈雁飛難得浮現的美感給破坏殆盡了。
  “你再練上些時候,只怕遠超乎我之上哩。”秦玉嬌回答,她雖是將聲調變得很和緩,但過于堅亮鏗鏘的嗓子,使人不禁會感覺到金鐵交鳴那种寒冷的聲音。
  沈雁飛不置信地微笑一下,道:“小弟學藝能有几天,豈能与師姐相提并論?”
  她徐徐走開去,在一列花畦前停住。沈雁飛也跟了過去,但覺蘭花的清香,陣陣扑鼻。
  “你不必妄自菲薄。”她道:“前儿我把武林視為至寶的冷云丹轉送給你服下,此丹乃前輩异人黃山金長公費畢生精力,采天下仙草靈藥,百煉而成。武林中人,得一粒冷云丹眼下,可抵半甲子苦修之功。是以你只須稍假時日,便會遠超于我,這又何奇之有?”
  沈雁飛早知冷云丹靈效蓋世,故此對她這番說話并不稀奇,但仍然囁嚅了一下,才怯怯問道:“小弟真不解師姐你何以會將這等至寶靈月給小弟服用。”
  秦玉嬌陡然一睜眼,精芒四射,迫得沈雁飛不敢作划橫平視。
  她理直气壯地道:“給你服下不好嗎?你是我爹絕藝的唯一傳人,雖說你天資甚高,但到底還要時間苦練,這一來,你不是可以快點練成我爹的絕世武功嗎?”
  沈雁飛尷尬地連連點頭,道:“師姐所言极是,小弟可真問得荒唐。”
  秦玉嬌欲言又止,終于沒說什么話。
  沈雁飛訕訕道:“師姐,轉眼已是春天,可要小弟陪你到在外走走?”
  “算了。”她擺手道:“剛才我听爹爹說,這日內恐怕會有人上門來找麻煩,我正在想,除終南孤鶴尚煌的一的少清劍法,還有誰能抵敵得住我們的修羅七扇呢?海外和塞外的魔頭們,彼此從無瓜葛,當不至于上門尋仇結怨。這樣,難道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几個年輕好手嗎?可惜爹爹只說了几句,便忙著去練功了,我也不好打扰他老人家。”
  修羅扇秦宣真素常极是嚴肅,尤其他要在這唯一的徒弟沈雁飛心中深植威信,故此對他特別一絲不苟。
  是以,沈雁飛即使心中有什么疑問,也不敢直接去問秦立真,多半是央請秦玉嬌設法代問。
  他變得一面俱是躍躍欲動的神气,奮然道:“若果真個有人來本庄騷扰,那倒是件快事,我可以趁此机會,獲取一點儿實際經驗。”
  “哼,你估量敢來七星庄的人,會是庸手嗎?告訴你,万一真個是你先發現敵蹤的話,千万不可逞強動手。”
  沈雁飛卻傲然頂撞道:“七星庄中人,沒有怯敵而退之理,好歹總得碰一碰。”
  她只好聳聳肩膀,然后蹲下去,摘了一朵蘭花,放在鼻子下面輕輕喚著。
  他沉默在站在那儿,固執地想著他方才說的一句話:“七星庄的人,沒有怯敵而退之理。”
  秦玉嬌倏然站起來,道:“既然這么說,我也不妨告訴你,听說石山牧童趙仰高快要到達本庄,還有青城派的追風劍董毅,也差不多要來到了,我可還沒把這消息稟告爹爹呢。”
  “哦,你是剛剛接到信鴿急訊嗎?”他忽地目射奇光,追問道:“是誰探出的消息?”
  “石山牧童趙仰高向居西北,自成一宗,和我們七星庄素來河水不犯并水,毫無瓜葛,真想不出他為什么要來找我們晦气?這消息是瘟太歲穆銘得來的,他現在正全力暗中追躡石山牧童趙仰高的行蹤,据說除了石山牧童趙仰高和他的徒弟白狼羅奇之外,還有那昔日黑道中极負盛名的獨行大盜金蛟尺田俊。這廝昔日已是獨來獨往,不很服我們七星庄,現在和石山牧童一道赶來本庄,不知有什么圖謀?”
  沈雁飛這時除了眸子里奇光閃爍之外,臉上表憎毫無變化。他道:“小弟也听師父講述過,听說那石山牧童趙仰高武功用毒無比,尤擅于在赤手空拳比斗時,弄詭斃敵,是以碰上了他,非用兵器不可,但青城那追風劍董毅怎會也要來本庄尋事?”
  “這消息可是簡易手衛斯的急報,他敢情已經和人家動過手,可是青城劍法玄妙無比,大約深奧之處,比之終南孤內尚煌馳譽天下的少洗劍法還要強胜,可是終南孤鶴尚煌功力太高,便不能以常理置評。摘星手衛斯的功夫,你也知道的,也敗在人家劍下,想來這近十年崛起江湖的董大俠,真有他的一手。”
  她一面說,一面注意觀察沈雁飛的神色,卻一無所獲,不覺微微皺眉。
  “什么大俠,哼!”沈雁飛确然沒在面上流露出任何异樣的表情,但在他的語气中可帶出不服气的味道:“他想對咱們七星庄有什么企圖嗎?摘星手衛斯又是怎樣敗的?”
  秦玉嬌又皺皺眉頭道:“我不喜歡你的語气和神情,學得就像爹一樣,你是在問我呢?抑是審訊?”
  沈雁飛一听此言,心知這位姑娘鬧心眼,連忙陪笑道:“師姐明察,小弟這是一時气憤,倒沒想到這樣對師姐失禮了。”
  她猶有余慍地哼一聲,道:“屢誡屢犯,你可是打心里頭不尊重我!”
  沈雁飛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便道:“師姐你別生气,小弟就是再大膽,也不敢蔑視師姐,小弟的出身,師姐還能不知道嗎?”
  他稍為頓一下,又接下去道:“剛才師姐听說起的這兩撥人要來尋事,好像已經很匆迫,咱們要不要准備一下呢?”
  “那還用你提醒我嗎?”她大概已經沒有芥蒂了,可是仍然勉強裝出有點生气的樣子:“少庄主還有什么吩咐呢”
  沈雁飛苦笑一下,道:“師姐還是放不過小弟嗎?那么將來只好效金人之三緘其口了。”
  她低低哼一聲,沒有說話。
  “師姐,咱們別說這個,小弟倒是想出個主意來,只不知可以行不?”
  她禁不住微笑了,道:“你有什么主意?”
  一個人長年生活在寂寞空虛之中,即使是最剛強的人,也不免會如空谷聞足音,跫然而喜,假如生活有什么轉變的話。秦玉嬌除了和沈雁飛談談說說,聊以解悶之外,再沒有什么人可以傾談了,因此,也就唯有沈雁飛能夠出點主意,改變一點生活現狀的單調。
  他道:“咱們冒個險去。”
  “冒險?有什么險可能冒呢?”她立刻變得欣然地追問道:“哦,莫非你指的是那兩拔意圖侵犯本庄的人?”
  沈雁飛故意不立刻作答,也賣個關子以報复早先地哄了他一下之事。
  她見他沒有立即作答,抬頭望望天色,輕輕自語道:問這到已是中時一刻,恐怕總有一撥快要到達本庄了吧/
  沈雁飛立刻詫問道:“怎的會這么快?師姐你不是才接飛鴿傳書嗎廣
  “哼,你估量人家的腳程,比飛鴿慢嗎?況且瘟太歲穆銘和摘星手衛斯也是后來得到消息,赶往查探證實之后,這才敢往庄里送信。這兩下一湊,人家可就快到本庄啦。”
  沈雁飛一听果有道理,連忙道:“師姐,咱們不必去惊扰師父大駕,這就迎出庄去,在那必經之路的老鴉坳處等候。”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那神情卻表示出乃是認真地考慮他的建議。
  沈雁飛有點儿沉不住气,頻頻回首去瞧庄門,這時,他們都沒有兵器在身,故此還得回去取兵器。
  他催促道:“師姐,你怎么說?”
  她說:“我也很贊同你的意見,可是若然爹爹一點儿也不知道,咱們是不論胜敗,回來必受重責。”
  沈雁飛道:“事難兩全,一個人若要成名露臉,豈能不冒點險?小弟看來還是這樣吧,師姐你留在庄里准備接應,只由小弟一個人往老鴉場觀察敵蹤。不管是否兩撥人一起來到,小弟也得現身攔阻,一面以信鴿飛報与師姐。”
  這辦法根本便与剛才兩人所說的大相徑庭,秦玉嬌連連點頭,但她卻忽然皺眉地道:“可是人家若以數十年修為之功,硬碰硬闖,只怕你的危險太大了。”
  沈雁飛此時心中甚急,因為他還得赶快回里面取那修羅扇,況且本庄离老鴉坳還有七八里路之遙。
  他若不能赶快到那老鴨坳守候,人家只要一過了該地,便可不循大路,也能到本庄,那時,他可能和敵人交錯而過,白白在老鴉坳等候,卻不知庄里已打個熱鬧。
  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机會,因為他曾經听師父說過,意思好像是說絕不會讓沈雁飛輕易与人動手,除非他的武功已到了修羅扇秦宣真認可的地步。
  秦玉嬌焉會看不出他的心意,當下為難地猶疑好一會儿。
  沈雁飛當机立斷,朗朗道:“小弟先回去取得兵器再說。”
  語聲甫歇,倏然飛縱而去,剩下秦玉嬌獨自一人,站在幽香扑人的蘭花小畦之前,不住地發怔。
  她當然知道沈雁飛之所以急于一試身手之故,便是他极希望技藝已成,能夠到江湖上縱橫馳騁。
  這可是沈雁飛日夕忘不了的事情,因此,在平常閒談之中,也常常會情不自禁地泄露出來。
  然而這兩撥來犯的人,豈是可以等閒用來試藝的?
  那摘星手衛斯雖然在招數之間,不及沈雁飛修羅扇之神奇奧妙,但試想沈雁飛能有多大火候?
  內力造詣方面,只因冷云丹尚未發揮靈效,故此縱然沈雁飛天賦奇佳,而且當日受傷之時,得到修羅扇秦立真以本身數十年修練之功,從扇上傳出一點三昧真火,用那敲穴之法,替他敲遍全身一百零八處大小穴道,這一來無形中已潛易筋骨,調元導气,平日加添許多妙用。
  然而,若和人家名震武林的什么石山牧童,或是青城劍客比起來,自是難以穩操胜券。
  她正在沉吟忖想,猛覺風聲飄然,人影從空而墜。
  秦玉嬌剛剛想到那兩撥來犯本庄的人上面去了,是以這時駭一跳,驀然跨步旋身,玉掌已疾擊而出。
  掌一擊出,眼光到處,那人影竟是沈雁飛,連忙先將力量撤回。
  沈雁飛一手持劍,一手持扇,這時因秦玉嬌拿出如風,所取部位,正是他非躲不可的地方。
  一急之下,猛然將右手的修羅扇甩手捧在地上,徑用這只空手,五指箕張,疾地一抓。
  這一剎那間,已覺出秦玉嬌掌上力量撤回去,當下也在這瞬息之間,將五指上的力量,陡然收回。
  可是五指其去如風,雖然收回力量,但勢力仍未會完全收回,兩下手掌立刻碰在一起。
  沈雁飛是個拿勢,因此五指一攏,竟把一只柔軟溫暖的女性手掌抓在自己闊大的掌中。
  秦玉嬌輕輕地哎了一聲,只見她瞪大眼睛望著他,她那面上竟自起了兩圈紅暈。
  沈雁飛對于這种感覺,可真十分陌生,因此帶著一點儿好玩的心情,不但沒有立刻放手,反而輕輕一扯。
  秦玉嬌不虞此人會如此的大膽,她忽地一個踉蹌,整個身軀竟撞向他身上去。
  沈雁飛這時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吃了一惊,卻不能閃開而使她摔跤,只好赶快張臂一攏。
  卻見秦玉嬌不知是無心抑是有意,整個身軀撞向沈雁飛怀中,恰好被他強壯有力的臂膀一下抱住。
  她忽地把頭埋地那肌肉虯突的胸膛上,腳下軟軟的,似乎立足不牢,使得沈雁飛不得不抱著她。
  只這么片刻工夫,秦玉嬌芳心里宛如掀起滔天浪濤,洶涌拍擊。她有點喘不過气來的樣子,連眼睛也閉上了。
  沈雁飛又嗅到她身上那种古怪的香味,同時她軀体上那种軟綿綿的感覺,使他覺得非常有趣,一時竟不放手。
  他低聲問道:“師姐你身上是股什么香味啊?”
  她嗯了一聲,竟不愿意回答。唯有這一刻,她那女性的溫柔茬弱完全流露出來,在他強壯有力的擁抱中,姑且勿論她能夠力敵万人,卻也變得馴弱如羔羊,連站立也不夠气力,她放縱地享受著這平生未曾試過的奇异滋味。
  沈雁飛見她沒有回答,便促狹地雙臂一緊,平添許多壓力。怀中的女人低低呻吟一聲,卻沒有絲毫掙扎。
  他忽然想起一事,稍稍推開她,道:“師姐,你那一掌真夠厲害,敢是以為敵人已到?”
  她并不回答,身軀扭一下。沈雁飛猛可發覺這樣子抱著她,成何体統?心中一惊,連忙拉手,可是她正好扭扭身軀,但他突然一放手,竟往旁邊傾跌下去。
  其實以她一身武功,武林中想贏得她的人,已是寥寥無几,自然不會真個跌倒。可是沈雁飛在這情形之下,自然不會作此推想,赶快伸臂一勾,手掌出處,但覺溫綿軟滑,別有一种心跳的彈性,敢情是按著胸脯之上。
  他臂上回勾之力尚在,這時她也是大吃一惊,再往外一掙。沈雁飛慌亂之中,手上自生潛力,竟又將她抱著滿怀。
  這時真個是又香艷又尷尬,兩人僅是未曾經歷過這种場面的人,一時都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雁飛赶緊松手,退開兩步,可是手掌上那种余味尚在,縈繞心頭。
  他吶吶道:“師姐,你……你怎樣啦?”
  這句問話,竟不知教她如何回答才好?她芳心里忽然如受委屈,驀然流下淚來,狠狠一頓腳,卻見她的劍不知几時已掉在地上,彎腰拾起來,倏然飛縱而起。
  衣袂飄飄,人如惊鴻,一瞥間已自古無倩蹤。
  沈雁飛怔了好大一會儿,心中盤旋著一股特別之极的味道。
  他几乎忘掉了往老鴉坳迎敵的那回事,卻浸在為了她這种婉轉可人的嬌態而神往不已。
  可是有一點最奇怪的,便是他并沒有生出少年男女都該發生的那种綺念,關于這一點,連他自己也不大了了。
  他的眼光落在修羅扇上,猛然震動一下,連忙拾起來。
  折扇長度一尺有半,甚是沉重。那是因為扇骨都是精鋼所制,扇面一片火紅,乃是以域外火蚕絲織成,堅韌异常,等閒刀劍不能損毀。
  此扇秦宣真仗以成名,不但扇面不畏金刃,故此專破各种暗器。另外那扇上十根精用扇骨,末端鋒利异常,最特別的是其中有三根鋼骨可以借勢次第射出,三十步之內,中之立斃。秦宣真在成名之后,便將此扇矚置,另改用一把絹面竹骨的折扇,也是一色通紅。現在該扇已毀,改持描金白絹折扇,那卻是恥辱的標記。
  沈雁飛拾起修羅扇,側耳細听,虎圈那邊并無聲音,立刻知道猛虎簡鏗不在彼處。
  他陰陰地微笑一下,料是已被秦玉嬌遣去老雞坳或是附近守候來敵。當下便不再回去取信鴿,一徑疾馳出庄。
  七八里地,眨眼即至。這七里庄原來隱蔽在兩座夾峙的山后,一座較高的蒼松滴翠滿山俱碧。另外那座較矮的卻是嶙峋的石山。
  那老鴉坳就在兩山相連之處,雖說是兩山相連,其實也有二十來丈寬的一道山口。
  前面半里處,乃是一條布滿石頭的河床,中間只有丈把寬是江水潺濕而流。
  人們經過這條石灘河床,再往前進,須穿過老鴉坳,沈雁飛便是徑疾馳向此地,以便守候來犯之敵。
  卻見一塊大山石之后,影綽綽好几個人在那儿坐著。
  沈雁飛心中掠過一個念頭,仗著這老鴉拗后面野樹處處,又知道那些人沒有注意到庄這邊,赶快閃到樹叢之后,悄悄繞到左邊滿山綠樹的山腳,然后借著樹叢山石掩蔽著蹤跡,直翻上山頂去。
  眼光到處,只見半里外的河床上,三條人影,疾如奔馬般飛渡而來。他暗中不禁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否則只要來遲一步,人家就可過了山坳。
  扭頭瞧瞧近山口處的大口后面的人,卻見全都站起來,似是准備沖截出去的樣子。他瞧見領頭的猛虎簡鏗,在那儿指手划腳,一個漢子立刻疾扑往一塊山石之后隱身,沈雁飛心知那漢子帶著信鴿,准備往庄內報訊。
  就在這掉頭觀看之時,外面疾馳而來的三人,倏忽間已到了坳口。他赶緊往下面馳去。
  否則相隔得太遠,雖欲出手,也將鞭長莫及。
  猛虎簡鏗閃將出來,攔在山場中央,后面共有五人,魚貫跟著出來。
  那三人驀地里停步,中間的一個,頭上光禿禿的,牛山濯濯,身材甚是矮小,面目間一股精悍之气。身上一件布衣,下面是條牛鼻犢褲,用一條草繩系住,腳下一雙草鞋,似乎穿得太久,有點儿松散,乍眼看起來,就像山間牧童,可是再仔細瞧他的面容時,才發覺已是中年之人。右邊那人年逾五旬,五官端正,但眉宇間流露出狡詐之色,背上插著一根金澄澄的兵器。
  還有一個年紀只在三旬上下,面白無須,身材适中的人,垂著一條油光滑亮的大辮子,戴著頂瓜皮小帽,長衫風風。斯文之中,又帶著商賈俗气,卻沒有赳赳武夫的神態。
  這三人身形一停,猛虎簡鏗哈哈一笑,抱拳為禮道:“石山牧童威名震西方,金蛟尺也自是黑道上前輩人物,怎的今日結伴光臨荒岭小庄?”
  那白面無須的人,正是石山牧童趙仰高的嫡傳高徒白狼羅奇。此時見人家沒有提起他,不覺冷哼一聲。
  當中那個禿頂的,敢情便是名震西北垂四十余年的石山牧童趙仰高。
  他轉睛看著金蛟尺田俊,道:“田兄可識此人?”
  金蛟尺田俊輕輕搖頭,道:“七星庄果然手眼通天,居然得知趙山主賢師徒及老朽拜訪貴庄,尊駕高姓大名,恕老朽眼拙。”
  猛虎簡鏗先不回答,回頭一瞥,但見背后五人,全都在离他丈許之處,疏落地站著。當下回頭道:“我猛虎簡鏗雖然曾經浪跡江湖,但相信諸位不會知道,不過……”他忽然恢复天生暴戾的語調,大聲道:“不過如今簡某在此迎候三位大駕,并非庄主所命,三位能闖得過此關,庄主也許就會出頭。”
  白狼羅奇怒哼一聲,向石山牧童趙仰高道:“師父,這廝不知天高地厚,狂妄之极,待弟子先上,好教這廝知道天上有天,人外有人。”
  石山牧童趙仰高和金蛟尺田俊,甚至那白狼羅奇,全都知道猛虎簡鏗乃是昔年黑道中,出色當行的一把好手,但在石山牧童趙仰高以及金蛟尺田俊之前,可就差了一籌。這時當然不阻白狼羅奇出手。那石山牧童趙仰高點頭道:“去吧,可得小心后面那些人。”
  白狼羅奇掃睛一瞥,只見猛虎簡鏗后面五人,全都手提單刀,并無异狀。當下一縱到了猛虎簡鏗前面。
  猛虎簡鏗近年久居七星庄中,雖然武功方面增進不少,但也气悶得緊。這時触發起天生暴戾好斗的性情,招手道:“你動手吧!”
  白狼羅奇心中更怒,卻冷冷道:“好,好……”身形一晃,已疾欺近去,右拳左掌,直搗平拍。
  拳掌之力,分為陽剛和陰柔兩种,而且招式各异,宛如有分身之術,化作兩人同時出招。
  猛虎簡鏗早知西北石山牧童趙仰高以招式詭毒馳名天下。這時見白狼羅奇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立時雙掌齊推,發出七星庄修羅扇秦宣真獨門奇功陰气,一股無形潛力,涌迫出去。
  白狼羅奇拳拳一到了敵人尺半之內的距离時,已感到敵人這股潛力沉重非常,不由得心中一凜,但覺七星庄果然名不虛傳,這种奇怪的力量,畢生尚未遭逢過。當下左掌原式以陰力拍出,右拳卻化搗為戳,駢指如戟,真力凝聚指尖,疾然深戳進去。
  在山腳下樹叢后觀戰的沈雁飛,情知猛虎簡鏗發出的陰气力量,乃是師門防身至妙絕技,當年他初進入庄之時,便會吃過這种無形無聲的陰气之虧。特別是他使詭弄詐,猛沖人門時,卻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去路,震彈回去,原來是修羅扇秦宣真在里面發出的。他后來不但知道,而且練得相當不錯,比之猛虎簡鏗半路出家才學的,更見精純。
  這陰气妙處在于專御各种掌力拳風,不管是陰柔抑是陽剛。但不能反攻傷人,也不能抵御刀劍之類的鋒利兵器。白狼羅奇師承石山牧童趙仰而詭毒蓋世的絕藝,應變之快,心眼之多,确是使人駭惊。
  他雖不深知對方陰气之妙用,但他卻立刻推想到對方這种無形潛力,可能僅是防身之用,否則一上手時,對方豈有不立刻發出傷敵之理,是以他一面改拳搗為指戳,左掌也依舊拍擊出去,可是另一方面,卻沒有另行籌措護身之法。
  猛虎簡鏗本來打算用這陰气之力,嚇對方一下,誰知敵人應變之急,無与倫比,特別是毫不預計到護身之方,依然疾雜而至。但覺敵人右手駢指如利劍,居然戳破网气,直探向肩并穴上。連忙疾揮左掌,划到敵人脈門。
  白狼羅奇左掌出處,忽然反震回來,心中一惊,赶快后撤,順便避開敵人反攻的一招,卻听猛虎簡鏗大吼一聲,猛攻疾扑,霎時間拳影縱橫,風力強勁,顯然膂力沉雄,造詣极佳。白狼羅奇當下展開武林罕見的絕藝,左掌右拳,招數力量,俱不相同,奇詭陰毒而無与倫比,十招之內,竟將猛虎簡鏗迫退五六步遠。
  金蛟尺田俊喝聲彩,顧視石山牧童趙仰高道:“到底石山絕藝,超凡絕俗,田某算是開了眼界。”
  石山牧童趙仰高徽微一笑,心中甚是受用。
  猛虎簡鏗這時已穩住形勢,卻是守多攻少。邊打邊想道:“怪不得人家稱霸西陲多年,武林各派俱為之側目,敢情真有兩手。我簡二昔年雖已成名,但若無近十余年老庄主指示我的餓虎拳,恐怕早就敗在人家手下,可是……”
  想到這里,白狼羅奇詭笑一聲,忽然欺近几許,拳掌齊飛,辟啪數聲響處,兩人硬拆了四五招,猛虎簡鏗又被迫退了兩步。
  他暗中吃惊地繼續想道:“然而我的餓虎拳,顧名思義,可知全是進扑急攻的招式,如今反而以守為攻,真是吃力不討好之事。哎,今番.慘矣。人家正點儿還未動手,我已吃不消,這卻如何是好?”
  念頭剛剛掠完,又是辟啪數響,四臂相交,硬拆了三招,他又退了兩步。
  這一來,他已退到后面五人之間。那五人各個提刀,散漫分立,這時既不退開也不動手。
  隱身一旁的沈雁飛极仔細地觀察那白狼羅奇的招數,心中已斷定了一點,便是那白狼羅奇在兵刃上的威力,絕遠不及拳掌般詭奇莫測。眼珠連轉,一徑盤算對付之法。
  活虎簡鏗自覺退得不能再退,忽然触發狂野之性,大吼一聲,呼呼呼連搗出三拳,全是奮不顧身的招式,即是拼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白狼羅奇已占了上風,焉肯如此硬拼,稍稍后退。
  簡鏗叫了一聲,左邊一個漢子倏然揮刀砍來。刀沉力猛,身手滑溜,顯然也是好手。
  白狼羅奇呼地一拳搗出,猛覺身后一縷寒風,直襲后腦,赶快一叉腰,猛可旋身,右掌趁隙拍出。
  卻見那后襲的漢子,已經躍回原來位置。早先襲擊他的漢子,也自回歸原位。
  猛虎簡鏗卻騰出時間,鏘地拔出背上喪門劍,大聲叱道:“我沒有命令,你們焉得擅自動手!”叱了兩句,再轉向白狼羅奇道:“你也亮出兵刃來,咱們比個生死,”
  白狼羅奇分明听到他方才叫人幫忙,此刻卻故意叱罵自掩,不禁冷冷一哼,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何必裝腔作態。”語意冷峭之极,猛虎簡鏗不覺面紅耳赤。
  “大爺就空手讓你,出劍吧。”
  叫聲未歇,倏然一條人影颯然墜地。羅奇回顧時,原來是同來的金蛟尺田俊。
  “羅世兄已得甜頭,這場且讓因某。”
  白狼羅奇心中暗喜,一則要他空手對付人家,委實不是可以說著玩的。二則他早就想見識一下這位隱退江湖許多年的黑道高手,如今練了些什么絕藝。當下飄身后退半丈之遠,朗聲道:“在下遵命!”
  猛虎簡鏗見田俊也是赤手空拳,冷冷道:“你亮出兵器來。”
  金蛟尺田俊從容上笑,道:“既然尊駕瞧不起我這糟老頭子,我可也不便客气。”話市說完,反臂探處,將背上金澄澄的兵刃掣在手中。原來是根兩尺有半的金蛟尺上雕有蛟紋,看來份量甚是沉重,當是合金打制。
  “老朽痴長几歲,請尊駕先動手吧。”
  猛虎簡鏗早聞金蛟尺田俊名頭,那功夫是在他之上的人物,當更不敢動气分心,叱一聲好字,喪門劍一式“分花拂柳”,分心刺到。
  金蛟尺田俊出手如電,金蛟尺田疾然砍向敵人劍上。這一出手,除了動作神速之外,招數并不見得神奇,僅僅是极平凡的“童子拜佛”之式。
  可是猛虎簡鏗卻大覺應付維艱,只因敵人乍一出手,身形已躥到右邊來。
  這時唯恐敵人攻襲右肋,赶忙斜踩七星,閃開兩步,只見金蛟尺一掠,打肋下掃過,敢情人家金蛟尺,原式下碰之時,已自曲肘處轉彎,改襲右肋,若非見机得早,第一招便已遭了毒手。
  金蛟尺田俊這一式,也算是平凡,只不過身手迅疾,變化得快而已。
  白狼羅奇怀疑地瞧瞧師父石山牧童趙仰高。趙仰高知道他的意思,便輕輕道:“此老厲害全在腳法,你看——”
  果然猛虎簡鏗雖然閃開,但金蛟尺田俊不知怎的,已繞到他的左邊去了,正在尺掌齊施,分襲猛虎簡鏗上下兩盤。
  猛虎簡鏗在這喪門劍上,得到修羅扇秦宣真指點獲益最多。在這形勢險劣之際,忽地一族身,手中喪門劍是反臂刺扎之式,地下卻疾然倒撐出一腳。
  金蛟尺田俊失聲叫好,忽然已閃開兩步,避過敵人反客為主的一式。
  這一進可就避到一個提刀漢子旁邊,相距不過四尺之遙,金蛟尺田俊起處,忽然砸打向那漢子。
  他這一動手,背后刀風已至,敢情另外一個漢子已經揚刀砍到。
  金蛟尺田俊腕上一較勁,把勢沉力猛的金蛟尺硬生生撤回來,身軀疾旋過去。
  然而他僅僅旋至一半,背后刀風又生。連忙猝然停住,一尺掃出。哪知這個揚刀砍到的漢子,招式尚未使完,已經收刀右閃一步。他一尺掃出,算是落了空。這還不打緊,另一邊卻又有刀風襲至,迫得他倉皇一閃,身形正好便又湊上早先那人利刀所指的部位。
  這一剎那間,他才明白自己敢情已陷入敵人擺下的一個刀陣之內。這陣法嚴密神奇,确是平生罕見。因為憑這几個提刀漢子,雖非庸手,但与他數十年苦修精練之功相比,卻是相差尚多。然而人家按著陣法。一板一眼地進退動止,不及五招,已使得他手忙腳亂,大感狼狽,即是等于這几個人一動用上陣法,功力陡然增加數倍。
  他到底久經大敵,見多識廣,顧不得讓人訕笑,驀地仰身一倒,右腳疾踢出去,反攻前面之人,右尺左掌,卻分襲左右兩敵。
  就在背脊將及地上的剎那,左腳猛一用力,身形如箭,貼地斜射出來。他的動作不但一气呵成,而且神速之极。是以但見人影一閃,忽然從那五人包圍中失了蹤跡,然后在丈許之遠倏然冒出來。
  猛虎簡鏗呵呵大笑,那五人立刻又散開,站在他身后半丈之處。
  石山牧童趙仰高晤了一聲,道:“修羅扇秦宣真果然不愧為黑道盟主,真有一手。這五行刀陣分先后天生克變化,神妙非常,我也不敢貿然破他。”
  白狼羅奇點頭道:“原來這個五行刀陣在保護那廝哩!”
  沈雁飛這時真個看得躍躍欲試。起初他盡力屏息呼吸,好不讓那大魔頭發覺,如今忽起輕視之心,便不像早先那樣小心地掩蔽形跡。
  石山牧童趙仰高立刻向他這里斜睨一眼,卻毫無表情地重复注視戰場。
  金蛟尺因系吃了這個虧,丟臉丟得滿腔怒火。瞪了猛虎簡鏗一眼,冷冷道:“老朽今日非毀了你,才進此庄。”
  語聲雖冷,口气卻大。沈雁飛怀疑地搖搖頭,卻听猛虎簡鏗暴聲大笑,一挺手中喪門劍,道:“姓田的且慢張狂,還有好看的哩!”
  金蛟尺田俊冷然一嘿,身形疾地欺扑,似左實右,忽然倒持金蛟尺的另一頭,驀地撞擊。
  這一招使得怪极,只因他把攻敵的尺尖,反從手掌小指那邊伸擊。這樣子不但威力不大,而且變招換式,俱不靈活。
  猛虎簡鏗電光火石般想到假如自己再進,人家便可以极容易地回手追擊,若而退兩步時,敵人要換回金蛟尺手執之處,必定遲了一線,當下疾若飄風似地后退兩步。
  誰知金蛟尺田俊這一下怪招,正是要誘他后退。這時大喝一聲,金蛟尺忽然旋轉如輪,金光閃閃。他本身則根本上沒有停滯,以快得惊人的腳法,已自繞到猛虎簡鏗的背后。
  那輪轉的金蛟尺尚自懸在猛虎簡鏗面前,但他的人已到了敵人身后,這并非是他有分身之術,敢情是使出怪絕的招數,將那金蛟尺撒了手,懸空輪轉不休,似是襲敵,其實并沒有向敵人移去。
  這一下變成前后攻敵。田俊怪招,旁邊觀戰之人,全都直至金蛟尺擦過簡鏗身旁時,才瞧清是怎么一回事。
  處身局中的猛虎簡鏗比旁觀的可要慢了一點儿才發覺,急將后退的勢子硬拗回來時,田俊一腳貼地掃出,啪地大響一聲,簡鏗整個人平平跌出大半丈遠。卻見田俊另外那腳相繼踢出,金光一閃,快將落地的金蛟尺騰空又起,見他伸手一把撈住。
  四尺遠處的一名提著單刀的漢子,大喝一聲,倏然揮刀進擊。
  這漢子一動,其余四人都齊齊動作。以金蛟尺田俊的身手,手中金蛟尺剛剛往前一封,前后左右數刀俱發,雖然有快有慢,但所占方位以及配合得极好的時間,宛如一個武功极高之人,使出絕妙的連環招數。
  霎時之間,閃爍的刀光,竟然將金蛟尺田俊完全包圍住。
  金蛟尺田俊枉具一身武功,比起這五個漢子中任何一個,都要高出許多倍,尤其早先那种特別的腳法以及怪招,無一不是武林罕見的絕藝。可是在這五個漢子結合成的五行刀陣中,卻一點儿也施展不出來。打開始時第一刀起,便變成被攻之勢,老是封架不暇。
  石山牧童趙仰高一直注視了十多招,然后低聲道:“羅奇你在外圍進攻,稍為牽制一下,他便能夠脫身。”他還不敢說出破得此陣的話。
  白狼羅奇低低應一聲,驀然疾扑過去。這時猛虎簡鏗早已起身,滿面俱是又羞又怒的表情站在一旁觀戰,白狼羅奇扑過來時,他也不出手攔阻。
  白狼羅奇果然不敢讓五行刀陣將自己也困住,就在身形將及那五行刀陣之時,猛可從長衫里面掏出一條五彩的長布帶,隨手拂將出去。
  那條五彩布帶在陽光下閃動,鮮艷奪目,這時有如靈蛇舒卷,風聲颯然一響,忽然繞著刀陣彎彎飛出,舉手之間,同攻三人背后。
  沈雁飛生平未曾上過戰陣,這時越看越緊張。然而他為人沉潛不露,勉力抑制自己平靜下來。
  他看出這白狼羅奇這條五彩布帶,軟中帶硬,知道這是為了補助功力之不足,故此需以特別質料制成。
  但見那五行刀陣极巧妙地沿著五彩長帶移轉過來。
  白狼羅奇連五彩長帶也來不及收回,驀然退開數步,這才沒有被五行刀陣反而困住。卻也夠他駭了一大跳,最丟人的便是那五彩布帶的末端,已沾到地面。
  那五行刀陣神奇莫測,雖然當中裹住一個金蛟尺田俊,卻是動靜自如,這時滾滾滔滔地向白狼羅奇卷來。
  白狼羅奇不敢讓這神奇的陣勢所困住,連忙往左側疾閃開去,饒他避得快,那條五彩長帶卻已有一半陷人陣中,掣動之間,害得金蛟尺田俊更覺狼狽。不過一剎那之間,白狼羅奇腳下如風,滴溜溜繞著刀陣疾旋急轉。
  那五行刀陣雖是神妙無比,靈活之极,但經不住白狼羅奇這么一走,立刻顯出有點儿呼應不靈,核心中的金蛟尺田俊立時陡增威力,但見金光四竄,霎時尺影已凌蓋在刀陣之外。
  沈雁飛有點儿沉不住气,忖道:“高手就是高手,終是不同凡響,這五行刀陣何等威力,也讓他們兩人牽掣得呆滯了,我……”下面要否現身出手的念頭尚未轉出來,卻見猛虎簡鏗怦如餓虎出林,大吼一聲,揮劍疾攻外圍的白狼羅奇。
  猛虎簡鏗的功力豈是那五行刀陣的五人可比,這一揮劍猛扑,白狼羅奇只因手中那彩長帶尚有一半陷在陣中,不得不挫腰擰身,努力閃避。
  但見劍光刀光忽地合成一体,只這么一下子,白狼羅奇已陷身在核心,金蛟尺田俊那柄金光奪目的長尺,此刻又見威力大減,和白狼羅奇兩人同在六人合圍之中,但兩人相隔尚有三尺,老是合不到一塊儿。否則他們兩人以背脊相抵,那時候威力便大不相同,絕不似如今僅僅五六個照面過去,已經露出防守不迭的窘相。
  石山牧童趙仰高面色沉寒非常,身形微晃,驀然飄飛到戰圈邊緣。
  這時猛虎簡鏗已和那五個漢子合成一体,劍气刀光,配合得天衣無縫,向核心中兩人中大舉進攻,眼看那兩人險象百出,尤其以白狼羅奇為然,只因這時白狼羅奇已無法使用那條只增遠攻的五彩長帶,竟然摔在塵埃,以一對空手迎戰。然而他的掌力又未曾到達能以掌力硬擔刀劍的程度,是以狼狽非常。
  石山牧童趙仰高冷冷道:“好一個六合陣法,七星應威名震天下,果有惊人絕藝,可是這种以多敵少的玩意儿,卻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漢行徑。”語聲不大,然而數丈外的沈雁飛已覺得耳膜震鳴,甚不舒服,不由得暗惊這石山牧童趙仰高功力之精湛深厚,光是這一手气功,便是有資格与師父修羅扇秦宣真一分高下。
  核心中的金蛟尺田俊和白狼羅奇,似因和石山牧童趙仰高相隔較近之故,大大受到影響,招數略略松懈。可是圍困他們的六個人,除了猛虎簡鏗功力較高之外,其余的五名漢子,雖是身手不俗,但論到內家造詣,當然遠不及這場中任何一人,以田俊、羅奇兩人的功力,也因石山牧童趙仰高出其不意的气功而大受影響,他五人本應更加受到影響才對,可是此刻這六個人結合成的六合陣,卻絲毫不見遲滯,依舊靈活非常地凌厲進攻。
  石山牧童趙仰高一看不是頭路,自己露了這一手气功,不但沒有困扰敵人,反而害了己方兩人,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敵人的六合陣法的是神妙,一使開來,居然能夠助長功力,宛如六人合成一体,怒的是憑他們三人的身分名望,假使連七星庄大門也到達不了,豈不是威名掃地,此后還拿什么顏面在江湖上走動?
  怒火一起,殺意陡生,陰惻惻冷笑一聲,便待動手,卻先扭頭向沈雁飛藏身之處,瞧了一眼。
  沈雁飛瞥見他的表情,吃了一惊,驀然躍將出來。
  對面那石山腳下忽然飛起一只信鴿,晃眼刺空飛去。
  他這一露身,石山牧童趙仰高已經發覺,但見他驀然舉掌疾拍向一個漢子后背。
  手掌离那漢子尚有兩尺之遙,掌力已經到達。可是那漢子居然向前面一躥,恰好從田俊和羅奇兩人中間的縫隙穿過。人影亂閃中,陣法已移過來,這時只剩下后面可退,石山牧童趙仰高不敢大意,忽然向左方硬沖,拳掌齊飛,左掌以陰柔之力,經核心中一推一圈,有拳陽剛之力,硬向前面尚未扑到的一個漢子虛打出去。
  果然陣法一轉,那尚未扑到的漢子已自揮刀砍至,被他在四尺之外一拳擊至,拳風剛猛之极,竟然迫得身形微挫。
  核心中的白狼羅奇失聲一叫,敢情适才他無端被一股陰柔之力,推得一晃身。卻見側面已經攻到的一名漢子,也是大大搖晃一下。就在此時,那股擦身而過的陰柔之力,反日回來,這時他已知道乃是師父發出的無上掌力,赶忙一伏腰時,那股力量從頭上拂過,刮得帽子也歪斜了。
  猛虎簡鏗剛好挺劍轉扑過來,猛然哼一聲,被那股陰柔之力圈個正著,身形大大傾側一下。
  指顧之間,神妙無比的六合陣法,已被名震一時的石山牧童趙仰高牽掣得大大松懈。
  沈雁飛一個起落,宛如巨鳥橫空,忽然間已到了石山牧童趙仰高身后半丈之處。
  石山牧童趙仰高听到風聲特异,立刻將剛才輕視之心收起,霍地轉身,面對著這位俊美的少年。
  沈雁飛故意怒聲大喝道:“大膽狂徒,居然敢到七星庄撒野,看招!”語聲未歇,手中修羅扇掙地微響,完全打開,宛如半輪紅日,忽然涌現。
  石山牧童趙仰高倏然一滑步,斜閃出大半丈去。按理說,以石山牧童趙仰高的身份,絕不應在這臨陣應敵之際,閃退開去。可是剛才他發出無上掌力,卻被猛虎簡鏗的護身陰气便擋了一下,竟然突然無傷,已大大傾側了一下,是以心中暗惊。這時一見沈雁飛身法特快,出手間竟使用秦宣真昔年仗以成名的修羅扇,立刻知道這個少年与秦宣真有极不平凡的淵源,于是忽然撤身問退開去。
  沈雁飛跟蹤疾扑過去,卻听石山牧童趙仰高冷冷道:“來者可是秦宣真的弟子?”問話中又退開半丈。
  “正是沈某。”他傲然回答,停步橫扇,凝視著對方。
  石山牧童趙仰高冷笑一聲,還未說話,那邊的金蛟尺田俊已厲聲道:“這廝正好做為人質。”
  白狼羅奇也應聲道:“這是絕好机會啊,師父。”
  石山牧童趙仰高四下一瞥,但見那六合陣法已因自己牽掣了那么一下,己方被困的兩人已能發揮威力,白狼羅奇甚且已拾起那條五彩長帶,舞起一個丈許方圓的五色光幢,在五名持刀漢子中間滾來滾去,使得那五行刀陣變得呼應不靈。金蛟尺田俊卻全力進擊,把猛虎簡鏗迫開一邊,不能和那五名漢子的刀陣會合。
  當下惡念一動,冷冷道:“姓沈的你是后輩,老夫讓你三招。”
  沈雁飛側目斜睨,已見簡鏗困窘之狀,為了七星庄的聲譽,他可不能再鬧私人意气,眼珠一轉,忽然斜扑過去,口中厲聲大喝道:“簡二別急,我來助你。”
  猛虎簡鏗得到這突如其來的援兵,也自振吭叫道:“少庄主來了嗎?”
  金蛟尺田俊被沈雁飛在背后一喝,急忙暗中戒備,攻勢立時減緩許多。猛虎簡鏗卻趁此時全力回攻,手中喪門劍連發三招,俱是拼命的招數,頓時沖前了四五步之多。
  沈雁飛只是虛張聲勢地厲聲大喝了那么一句,便忽然折轉方向,扑向那五行刀陣,口中厲聲發號施令,著那五人各走方位,本來已經亂了的陣法,被他這一下令,立刻便穩定下來。
  石山牧童趙仰高眼看這俊美少年,僅在顧盼之間已竟扭轉局勢,不由得惡念更熾,又自冷哼一聲,不過他卻被僵在當地,不能立即出手攻襲,這是因為他方才說過讓人家三招之故。想不到沈雁飛腦筋靈活之极,居然能利用這机會,這种不是后天培養訓練出來的天才,使得那夜郎自大的石山牧童趙仰高既怒且妒。
  “好漂亮的一手。”他道:“可是你再使詭取巧的話,莫怪老夫不守前言。”
  沈雁飛一轉身,徐徐走過來,改變了起先驕傲的神態,朗聲道:“沈某雖然年輕藝薄,但難得碰上像趙山主這樣的一代高手,卻是非請益不可。”
  他稍為頓一下,把手中修羅扇合攏起來,從容道:“可是沈某還得先行請問山主,何以忽然駕臨敝庄?”
  石山牧童趙仰高猶疑一下,終于道:“老夫需要一樣東西,你師父卻据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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