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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計陷豪俠葬士窟


  夏少游一愣道:“朱兄此言雖是有理,但艾姑娘不是這种邪惡之人。”
  朱一濤道:“她的本性也許還沒有邪惡到這种地步,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你不妨先問間她,看她怎么說?如果她答應你,日后永不作惡,也就是說她叛出智慧門,從此不听智怠國師的命令,那就有得商量。”
  夏少游果真向艾華問道:“艾姑娘,朱兄的活,你都听見啦,只不知你答不答應這個條件?”
  朱一濤立即補充道:“換言之,就是你須得叛出智慧門。”
  艾華居然沒有馬上回答,可見得這個條件,她的确不易答應,除非她口不對心。
  她暗自忖道:“我答應他很容易,但一來不忍欺騙一個像夏少游這种人。二來有朱一濤在此,他定必能想出古怪法子,使我非遵守諾言不可。”
  她尋思了一會,才道:“我實在不知道做得到做不到?”
  夏少游訝道:“你為何不能离開智慧門?”
  艾華苦笑一下,道:“原因很多,一時也難以解釋。總而言之,國師爺的命令,我很難違抗。”
  夏少游道:“你躲起來,不讓他找到就是了。”
  文華道:“這個方法,夏兄可以問問朱一濤,瞧瞧行得通行不通?”
  朱一濤搖頭道:“一定不行,智慧國師必有非常手段,能夠毫不費力就找到她。艾華這回老實得很,沒敢欺騙咱們,如果她口是心非地答應了,我定要她馬上出丑。”
  夏少游不以為然,搖頭道:“只要你當真躲起來,我不信那智慧國師竟有通天徹地的神通,能夠找得到艾姑娘你。”
  艾華只歎口气,沒有分說。
  朱一濤卻道:“夏兄万万不可小看了智慧國師,此人若是這刻現身,在你我面前,也許有吃癟的可能。然而他在艾華她們面前,卻具有無上權威力量,不是咱們局外之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艾華听了這話,禁不住說道:“朱大俠說得极是,可惜朱大俠正是我的對頭,不然的話,倒真是罕有的知己。”
  朱一濤連連搖手,大聲道:“得啦,得啦,做你的知己本來就不是光榮之事,何況你心腸惡毒,視人命如草芥。像你這等蛇蝎美人,我還是遠遠躲開的好。”
  夏少游道:“朱兄未免說得太過火啦,艾姑娘往昔固然可能有錯,但她難道不會改過向善么?”
  朱一濤道:“信不信由你,我認為她決不可能改變她冷酷惡毒和极端自私的性格。”
  艾華幽怨形于神色,柔聲道:“朱大俠將我這般糟蹋,有何益處?”
  夏少游接口道:“朱兄很不想小弟動手施救艾姑娘,對也不對?”
  朱一濤道:“隨你的便,作孽行善,全在你自家作明智的抉擇。反正我已盡心,把事實指明,你愛怎樣做,我不打算干涉。”
  夏少游道:“假如朱兄堅決認定艾姑娘將必為禍人間,這樣好不好,小弟盡力把她穴道禁制彼解,而朱兄則出手把她處死。”
  這個提議,古怪之中又大有趣味,朱一濤道:“夏兄如果不出手施救,而她永無為虐的机會,何必多此兩重手續?”
  夏少游道:“在下實是不忍得坐視姑娘死去,但如是朱兄出手,又正當小弟無力袒護于她之時,小弟對此事就心安理得了。”
  朱一濤這才明白,恍然地道:“原來你把責任推還与我,是也不是?”
  夏少游道:“是的,不管朱兄是否當場下手殺她,反正小弟從此已不能上窺武功至高無上境界,永遠是庸碌之輩,因此世上許多事情,小弟亦沒有責任去管了。”
  朱一濤道:“夏兄以為兄弟定必挺身管這些閒事么?”
  艾華警告道:“夏先生別以為他是俠義之上,他平生孤獨往來,從來不管人家死活的。”
  夏少游道:“至于假如他有能力也不管閒事的話,我到了沒有能力之時,亦不至于覺得歉疚。”
  朱一濤露出難得的笑容道:“這一著倒是很有意思,夏兄竟是打算考驗兄弟,瞧我能不能袖手不管天下之事,好,咱們試一試看。”
  他往房門行去,又道:“我且回避一下,讓文華脫光衣服,給你檢查。”
  艾華道:“我可不在乎你留下來。”
  朱一濤道:“你不但年輕貌美,而且身段皮膚,都屬上乘之選。若是脫去了衣服,定必熱力四射,任何男人,俱難當得。我雖然還有點儿定力,可是親眼看過你這等一代尤物,總難免生出垂誕之心。這一點實在犯不著,所以我還是回避暫退的好。”
  夏少游大惊道:“朱兄這么一說,小弟心中當真發慌啦,万一小弟受不住誘惑,對艾姑娘加以冒犯,如何是好?”
  朱一濤淡淡道:“她都不怕,你還會吃虧么?”
  夏少游道:“小弟平生沒有接近過女色,朱兄是過來人,務請指點一條明路。”
  朱一濤聳聳肩道:“兄弟勸夏兄不必施救這個妖女,你卻不肯。讓你動手,你又害怕,這叫兄弟如何能幫忙呢?”
  夏少游道:“若有兩全其美之法,小弟甘愿負責看管文姑娘的行為,決不讓她做出罪惡之事。”
  朱一濤沉吟一下,才道:“還有元麗呢?她的生死你管不管?”
  夏少游道:“小弟都負責就是了。”
  朱一濤道:“你將來一定后悔莫及。”
  夏少游道:“縱有任何苦難,小弟甘愿承擔。”
  朱一濤道:“好,一言為定,智慧門這兩個妖女,就交給夏兄,你須得以性命擔保她們永不作惡,你如果答應,兄弟倒是有兩全其美之法。”
  夏少游忙道:“小弟答應了。”
  艾華也為之精神大振,眼波流動,倍覺美麗動人。
  朱一濤宣布道:“夏兄精通正邪兩派點穴之學,有把握可以破解俞百乾的獨門手法,只要曉得艾華的情況,就想得出法破解了,對也不對?”
  夏少游道:“正是如此。”
  朱一濤又道:“夏兄若是檢查文姑娘的活,須得她脫光衣服。而你自知未近過女色,對此佳麗,目視手触之下,難免不心能搖動,被陰魔侵入靈台中,以致毀損功力道基,永遠不能上窺武功之至上大道,是不是這樣?”
  夏少游漣連頷首道:“是的,是的,如果小弟的武學不能再有進境,則目前縱能打贏艾姑娘她們,可是她們可以昔修精進,而小弟則停滯不前,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后,小弟就不是她們的敵手了。”
  朱一濤道:“這意思是你縱然有阻止她們為惡之心,卻怕到時有心無力。假如你能夠救得她們,又不致被陰魔所侵,因而武功亦可与時精進;不怕被她們超過了你,這樣你就敢擔負一切責任了,對也不對?”
  至少游遭:“對,朱兄可有炒策?”
  朱一濤道:“這還不簡單么?我權充夏兄的眼睛就行啦!”
  夏少游一怔道:I朱兄做小弟的眼睛,怎生做法?”
  朱一濤道:“叫艾華脫去衣服,但你別留在房中,讓我來檢查。我把她身体上檢查的情況,一一高聲告訴你,你在房外診斷,不就可以了嗎?”
  夏少游恍然道:“是呀,朱兄亦是大行家,不比平常之人。”
  朱一濤遭:“假如兄弟檢查有誤,以致夏兄施救無效,咱們便從頭再來,反正把她醫好為止,你看此法使得使不得?”
  夏少游道:“使得,使得。”
  他終究是心腸忠厚之人,忍不住道:“可是這么一來,朱兄不怕被她美色所述么?”。
  朱一濤淡淡道:“這是兄弟的事,夏兄不必擔心。”
  夏少游道:“可是朱兄剛才自己也表示過,很怕被她的魅力所惑。”
  艾華這才插口道:“夏先生別听他的話,他連幻府一嬌都不怕,天下哪里還有女人能使他著迷?”
  夏少游問道:“幻府一嬌是誰?難道她長得比艾姑娘你還漂亮么?”
  艾華道:“幻府一嬌不但漂亮無比,人見人迷,而且她有幻變的神通。狐媚的手段。大概世間上除了朱大俠之外,再沒有男人能夠不怕她的。我的意思不是說畏懼害怕,而是說假如男人不相被她所迷的話,便不能不怕她了”
  朱一濤道:“她倒是形容得极為生動,但事實上喬雙玉并沒有傳說中那么厲害。”
  艾華道:“天下間除了你之外,誰也不敢這么說。”
  朱一濤道:“那么智慧國師呢?也怕喬雙五么?”
  艾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朱一濤向夏少游道:“她說什么活,都從不把智慧國師包括在其中的,這一點夏兄務須注意才好。”
  夏少游老老實實地道:“小弟瞧不出何以有注意的必要?”
  朱一濤道:“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例如今日种种事情經過,她答應你說待她痊好之后,決不向任何人透露,甚至立下毒誓。可是她的允諾,都不包括智慧國師,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夏少游沖口道:“那怎么行?她若是泄露与智慧國師知道,豈不是違背信諾,須得應那毒誓了?”
  朱一濤:“她是不是存心騙人,那是另一回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她和其他的同門.都不把智慧國師當作凡人看待,是以她口中的任何人,沒有智慧國師的份。艾華,我說得對不對?”
  他說到最后的兩句,轉眼望著艾華詢問。
  文華點頭道:“是的,只不知你如何得知?”
  朱一濤道:“如果我沒有兩下于,智慧國師會把我看作敵手么?”
  艾華恍然道:“朱大俠說得是。”
  朱一濤道:“夏兄,咱們把話說清楚。你乃是甘愿負起監管艾華和元麗的責任,此后不讓她們作惡害人,所以我才出手助你,將來之事,一概由你自家負責,對不對?”
  夏少游堅決地點頭道:“是的,小弟決不推卸責任。”
  朱一濤道:“好,你退出此房,咱們馬上開始。”
  夏少游如言退了出去,房中剩下朱一濤和艾華而人。
  艾華瞧著朱一濤,但見這個像鋼鐵般堅強,而又狡猾如狐狸的男人,日光如電,注視著自己。
  由于他的目光之中,好像合有某种邪气的意思,使她突然間一陣心跳。不知何故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朱一濤見她動作很慢,雙頰飛紅,大是惊异起來,道:“哈,我似是看見你大有羞澀不安的意思,難道你竟會害羞么?”
  艾華白他一眼,低低道:“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呀!”
  朱一濤道:“話雖如此,但你既沒有靈魂,也沒有感情,只不過是行尸走肉,任智慧國師支配差遣而已。”
  她身子一震,想了一下,便默然脫衣。
  在這間廊下的房子中,誰也不相信里面竟是春色無邊。在一張大床上。兩個絕色的女子,身無寸縷地躺在一起,朱一濤則坐在床邊。
  房外傳人來夏少游的聲音,他每問一句,朱一濤就依言檢查,不但慚眼,有時還須用手。
  故此這一場檢查的場面結束后,艾華以及元麗兩女,在他眼中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朱一濤笑了一陣,夏少游已有好一會儿沒有聲響了,當下問道:“夏兄,檢查完了沒有?”
  夏少游道:“行啦,小弟正在想呢!”
  朱一濤站起身,向房門行去,但才走了四五步,突然感到有异,當下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目光到處,但見躺在外面的艾華,雪白的肌膚,起伏的曲線,构成眩人眼目的一幅圖畫。
  但這不是朱一濤所注意的,他看到在她玉頰上,出現兩道淚痕。原來她的無聲之位,竟使他心靈有所警覺,是以回頭顧視。
  朱一濤走回床邊,低頭俯視著她,問道:“你怎么啦?”
  艾華不但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珠也不轉動。
  朱一濤又道:“我可沒有欺負你呢!”
  艾華听了這話,這才轉眼望向他道:“還說沒有欺負我?”
  朱一濤搔搔腦袋,心中大為疑惑,問道:“我几時欺負你了?”
  艾華停歇了一會儿,才道:“你掉頭就走,把我視若無物,這還不是欺負么?”
  朱一濤道:“原來如此,那么我向你道歉。不過我還是要掉頭走開的。因為從現在起,你已經是夏少游兄的人。我最講究這些關系,所以不愿多看你一眼。”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態度和口气中,卻運出堅決不移的味道。
  艾華怔了一下;才道:“天下間最冷酷無情之人,莫過于你了。”
  朱一濤聳聳肩道:“我只是個有原則之人而已,如何扯得上無情有情?”
  艾華道:“一個人能夠极理智地立身行事,借非冷酷無情,如何辦得到。再說你對女人一向毫無顧忌,這是我早就曉得的事。但任何女子,休想与你在一起超過三天的,這還不算冷酷無情么?”
  朱一濤道:“好啦,你別胡思亂想,我去瞧瞧夏兄能不能找出救你之法,如若不能,你擔心性命還來不及,何暇談到有情無情的問題。”
  他轉身行去,這次頭也不回的走出房外。
  艾華見他毫無羈滯的動作,正表示他全無留戀,不覺深深歎息一聲,抹去淚珠,起身穿上衣服,同時也替元麗穿好了。
  站在房外的夏少游,眼睛發直地望著天空,那神情一望而知,他正陷入沉思中。
  朱一濤也不惊動他,走到外面,找到書童小寄,与他閒談起來。
  他雖是不大与人交往,平生孤獨往來。可是他卻不是孤碎固執之人,對世情人心的理解,還真不容易找到比他更深入之人。這刻他与小舒三言兩語,馬上就曉得這個大男孩的性格,當下又巧妙地設詞查探,沒有多久,便把夏少游的一切,都打听得明明白白。可是小舒自己卻一點儿也不知道已泄漏了主人的底蘊。甚至他若是把所有的對話;一一复述出來,夏少游听了,亦不易發現其中奧妙。
  朱一濤等了一陣,忽見艾華走出來。她的動作失去從前的闌娜剛健,可是卻另有一种楚楚的風致。
  她仰目瞧瞧碧淨的長空,接著深深吸一口气道:“唉,到了這個時候,我忽然后悔從前虛度了許多好時光。像這种明朗的日子,我也很少有閒情欣賞。但如今感到來日無多,都突然醒悟從前的愚蠢。”
  朱一濤道:“這話是什么童思?莫非夏少游兄無法彼解你身上穴道禁制么?”
  艾華這:“瞧來不容樂觀,所以我感到死神已迫近。”
  朱一濤道:“假如他無法可想,你有何打算?”
  艾華苦笑一下道:“我還能有什么打算?”
  朱一濤道:“世上有些事情和道理,正如這晴朗天气一樣,曾經被視若無睹地忽略了,但當在死神威脅之下,可能會改變想法。”
  艾華身子一震,神情奇异地望著這個男人。
  朱一濤道:“你一定已明白我活中之意了?”
  艾華道,“你可能說對了,但我希望听你親口講出來。”
  朱一濤道:“好,假如你終于不治,則你對任何人都沒有什么可以懼怕的,同時你信奉的智慧,也失去了壓力。這時,你會不會比較關心一些較為愚鈍但卻是善良的人的命?”
  艾華道:“我可以不怕任何人,但不一定會關心別人的命運。”
  朱一濤道:“好吧,就算你不關心別人;但豆少游呢?你有沒有眷他想一想?”
  艾華道:“他很聰明,也有學問,并且還有上乘武功在身,只欠缺一點儿人生經驗而已。我何須為他操心?”
  朱一濤笑一笑道:“你錯了,他如果一直住在這等地方,自可無事。但如若不肯安份守己,早晚會和智慧國師碰上。”
  艾華面色一變,限中露出憂色道:“對呀,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尤其是他已認識了你,更增加了与國師爺碰上的机會。”
  朱一濤立即接口道:“夏兄的師父已經仙逝,沒有人會援助他,只有我還可以幫他躲過劫難。你瞧怎樣?要不要我幫他?”
  艾華怀疑地道:“你有什么條件?”
  朱一濤道:“給我一條線索就夠了。”
  艾華點點頭,但旋即搖首道:“不行,我得等他宣布沒有辦法之時,才能談到這等問題。”
  朱一濤道:“那時已太遲了,因為我空自負上很大的責任,變得無利可圖。你除非現在答應,不然的話,咱們就忘了這番話,往后不必再提。”
  艾華軟弱地望著他道:“你永遠是如此咄咄迫人的,是不是?”
  朱一濤道:“你最好別浪賞時間,我向來說一不二的。”
  艾華無法拖延,要知她也真怕夏少游突然宣布無法救抬的消息,以致朱一濤不肯再接受這個條件。她連忙頷首道:“好,我們成交,只不知你要的是什么線索?”
  朱一濤道:“告訴我如何找得到真正的智慧國師的線索。”
  艾華顯出心慌意亂的樣子道:“我已經沒有選擇余地,但万一我得救的話,豈不是……”
  她打個寒噤,沒有說下去。
  朱一濤惊异地瞧著她,倒沒有再迫她了。心想道:“智慧國師真了不起,竟能把這等自負才智之人,也控制得如此嚴密。”
  等到艾華略咯恢复常態,他才問道:“艾華,你何以如此害怕于他?最多不過一死而已,你又不是不憧這個道理,請間何故害怕成這等地步?”
  艾華長長透一口气,道:“我……我也不知道……”
  朱一濤點頭道:“不知道也是答案,可惜大空泛了,使人難揣測。”
  艾華道:“我有時也想到這個問題,可是又怕被他問起,所以不敢多想。唉,我們心中轉什么念頭,他都能夠知道。”
  朱一濤道:“好,咱們回到早先的話題上。既然你害怕一旦得救,會被他盤出透露線索之事。我現在不妨答應你,如果你將線索告訴我,我有兩种辦法。一是你無法救冶,我使用你的線索,盡我之力,使夏少游不遭毒手。另一种做法是假如你得救了,我把你給我的線索忘掉,決不利用,你也忘掉咱們的對話。”
  朱一濤這番話后面的部分,乍听好像很荒謬。但其實在有過心靈修練功夫之人來說,有意地忘掉一件事,并無困難。
  要知每個人的下意識中都具有忘去不愉快之事的能力,而在人生經歷中,更是屢見不鮮。只不過普通之人是在無意識中完成忘記的工作,但有過心靈修煉功夫之人,卻可以有意地忘去一些事。
  艾華果然泛起欣然安慰之色,道:“這真是兩全其美之法,現在我告訴你,他一直住在京師,至少我所知道的十几年時間,都是在京師。他唯一不變的特征是兩個瞳仁……”
  她剛剛說到這里,夏少游的叫聲傳了出來。他道:“行啦,行啦,艾姑娘……朱兄……”
  他一定發現他們都不在屋內,是以大聲叫喊。
  朱一濤聳聳雙肩道:“你不要說下去了,咱們把這些話都忘掉吧。”
  艾華點點頭,口中高聲應道:“夏先生,我們在外邊。”
  夏少游已經奔出來,歡喜地道:“在下推究出破解之法啦!”
  朱一濤道:“那么快點儿動手吧!”
  夏少游道:“艾姑娘的穴道禁制可以立即玻解,但元姑娘的卻比較困難。須得耗費時日。”
  朱一濤道:.“夏兄反正沒有什么事情,便多耗些對日,亦不打緊。”
  夏少游道:“時間長短無所謂,但有几种藥物,數量須要极多。”
  朱一濤道:“購買這些藥物可有困難么?”
  夏少游道:“大的問題沒有,小因難在所難免。小弟須得懇托鎮上的藥舖,到城里以及附近各鄉鎮的行家處搜購,還不知道夠是不夠、此外,述要借一口特別大的鍋,造一個大灶等等。”
  朱一濤聳聳肩道:“這些事我都無法給你幫忙。”
  艾華道:“朱大俠可是打算就此离去。”
  朱一濤道:“我在這儿也沒有用處。”
  夏少游遭:“朱兄說得是,那些煩瑣的小問題,朱兄反而無法幫忙。”
  艾華道:“可是我看夏兄的意思,好像很想朱大俠留下似的,莫不是還有其他問題么?”
  夏少游遲疑了一下,才道:“沒……沒有……”
  他的口气并不肯定,故此一听而知,的确有某种事情困攏他。
  朱一濤懶得多管閒事,詐作不知,向他頷首道:“后會有期,我走啦!”
  他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行出夏家大門。到了外面,他泛起了自由自在之感,心中大力輕松,哼著小調,大步行去。
  他雖是衣服破亂得不像話,頭發蓬松,乍看像是貧困潦倒的流浪者,可是他自己卻一點几也不在乎,甚至沒有想到這一點。
  在大路上走了一程,朱一濤決定先返京師,礁瞧戒刀頭陀和阮玉嬌的情形,同時作對付智慧國師的安排。
  以他的腳程,若是晚間也不休息,清早就可以抵達京師。
  但朱一濤又決定不須急急赶返京師,因為目前是他兩三年來最感輕松自在的時刻。不必窮追幻府一嬌喬雙玉,也沒有那种被人在暗中盯上的感覺。況且四大邪派之首俞百乾負傷隱遁,他另一個身份亦已查明。從今而后在三仙四佛之中,須得剔去由俞百乾變成的臥云禪師。
  此外,三仙之中,朱一濤亦知道已少了一人,那便是他猜測中的夏少游的師父。如果沒有猜錯,則當今武林之中,只剩兩仙三佛了。
  看看已是日暮時分,朱一濤開始找尋今夜歇宿之地。
  像朱一濤這种一輩于獨來獨往們了的人,又是身怀絕世武功,借地歇宿之舉,可說是全然不須煩心。
  不過由于京出密選,地面上巡查得比別處嚴景,所以為了避免公人羅咬,他最好還是找個地方歇腳。
  到了一個村鎮,但見只有那么几家小店舖,并沒有客棧。
  朱一濤走人一家面館,吃了兩大碗牛肉面,一面向掌柜探詢宿處。那掌柜是個瘦子,姓王,皺起眉頭瞧看他,搖頭道:“這是小地方,沒有客店。”
  朱一濤道:“哪儿可以歇上一夜沒有?”
  王掌柜又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
  看他的樣子口气,好像巴不得朱一濤快點儿离開。
  朱一濤久走江湖,這時已揣摩得對方的想法,一定是見他衣冠不整,蓬頭散發之疑,疑心他袋中沒有錢,所以擔心面錢沒有下落,哪里還有心情指點他投宿?他不覺得暗暗不悅,探手模出一些碎銀,先付了面錢,然后又問道:“你費心想想看,什么地方可以歇腳?”
  王掌柜面上的陰雹果然一掃而空道:“小鎮上的确沒有客店,不過待小的想想看,對了,大爺你往西走,大約兩里,有個村庄叫李家庄。你找上李員外,他家里房子好大,歇腳的地方多得是。”
  朱一濤道:“只有兩里路么?”
  王掌柜道:“是的,只有兩里路,您到村庄里一問就准能找到,李員外為人好得很,向來許多過路人到李家庄借宿,總不會白跑的。”
  他的目光轉到朱一濤所帶的長劍上,遲疑一下,又道:“大爺你帶著兵器,可不大妥當,一來李員外見了心里不安,二來這几天巡得特別緊,還派出了衛所軍馬。大爺如是碰上了那些軍爺,麻煩就大啦!”
  朱一濤道:“我一個人到處走,怎能沒有兵器防身?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往西北走的路上,剪徑的打悶棍的都有。”
  王掌柜道:“大爺敢情精通武藝,小的失敬啦!”
  朱一濤道:“不瞞你說,我練是練過兩下子,但說不上精通武藝。如果真有強人剪徑,我掣腿就跑,諒也跑得掉。”
  王掌柜一面笑一面說道:“大爺獨個儿到處跑,做什么生意呢?”
  朱一濤隨口道:“本來南北走動,帶點儿各式各樣的貨糊口,可是上一回多喝几盅,連老本也輸光了,現在打算投靠朋友去。”
  王掌柜眼中突然露出喜色道:“大爺此去投奔朋友,不外要點儿本錢,再做生意而已,是也不是?”
  朱一濤何等老練,一听這活,便知道另有文章,當下順著他的口气道:“不錯,但這一回我定要好好的做生意,免得老是負累朋友,自家心中也過意不去。”
  玉掌柜道:“小的有個法子,大爺若是听從,便違這一回也不用負累朋友”
  朱一濤訝道:“哦,有這等好路數,那是什么法子?”
  玉掌柜道:“小的見大爺您身強力壯,相貌堂堂,不如前去投軍,既可得一筆錢財,充作日后做生意的資本,又可不負累朋友。說不定大爺在軍旅中立功,還可以光問鄉里,博得富貴。”
  朱一濤擺擺手道:“得啦,我還以為有什么好路數,敢情是這等餿主意。我一路行來,各處州府都常常見到召募壯勇的公文,但我可不于。”
  他冷笑一聲,又道:“方今天下軍士兵丁,用來屯操守御捕賊的少,用來開河修路,興建宮室的多,我可不干這等勞役之事。”
  玉掌柜神色如常,看來胸有成竹,答道:“大爺說得雖是,但您指的軍士兵丁都不過是各地衛所的軍士,或是州縣地方的民壯而已。”
  朱一濤道:“就算不用做勞役,但應募從軍,也拿不到什么錢財。”
  天掌柜道:“是,是,不過小的跟您商量的這一樁卻不同了,您如肯改換姓名.頂替一個人人直衛官軍當差,便可得到一筆銀子。”
  朱一濤沉吟一下,才道:“直衛官軍專司守衛皇城,雖說目下軍政弛廢,京出几十万的官軍,實在連一半也不到,都是空額。可是直衛官軍非同小可,哪敢如此妄法舞弊?我若冒名頂替,查了出來,豈不是大家都遭殃?”
  王掌柜忙道:“您一百個放心.直衛官軍向來也像其他團營一樣,若不是最近台練糾彈,兵部也上章請旨嚴查的諸,那是一點儿事情都沒有。”
  朱一濤道:“原來因為最近要嚴查缺額,所以這個要雇我冒名頂替之人著了慌,非想法子不可了,是也不是?”
  王掌柜道:“正是如此,他也不是富有之人,可是家口甚眾,近些年來勤勤儉儉做買賣,有了一點儿基礎,如果當兵去了,一家大小的生活和那些生意,都沒有法子安排了。”
  朱一濤道:“我一個外鄉人,你何以敢限我提到這等事情?”
  王掌柜道:“大爺有所不知,這等事情已不是秘密,督管軍政的人,公開侵吞名額,當兵的老百姓,也可以公然雇人頂咎,只要雇到人,上下皆大歡喜,連御史也不愿追究的。”
  朱一濤遭:“你先開個价錢听听。”
  玉掌柜道:“您若是愿意,便奉上二十兩紋銀。先付十兩,余下之數,三個月后您還沒有逃匿,小可擔保奉足。”
  “這個价錢倒也公允,不過我暫時不能回答,須得考慮一下。”
  這一夜玉掌柜便日他在店內政宿,也不要到李家庄去了。當然他是因為等候朱一濤的答复,才肯留他。
  翌日早晨,朱一濤給王掌柜的答案,使他很失望。原來他一徑拒絕了,不過卻答應說,如果他投靠朋友,沒有著落,便馬上回來此地。
  這一件很偶然之事,朱一濤上路之后,馬上就給忘了。尤其是當他走了十几二十里路之后,忽然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覺,更使他完全把那面店掌柜之享拋除腦后。
  他所泛起的奇异感覺,在他來說,毫不陌生。這一兩年來他一直追殺幻府一嬌喬雙玉時,常常有這种奇异的感覺,好像被人跟蹤監視,他經過無數次的嚴密查看,用了种种方法,結果證明那只是他的一种感覺,并非事實。
  現在他又泛起這种感覺,他前后一望,大路上雖然兩頭都有人馬車輛。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足以引起他的怀疑。
  正如往常一般,他迅即不理會此一感覺,繼續前行。
  大約又走了七人里路,前面的官道既寬大又筆直,最少也有里許是一直延伸毫無彎曲的。
  朱一濤目光到處,但見在這條直路的盡頭處,有一輛馬車翻倒路上,還有三四道人影在動,在朝陽之下,倡然閃出几下眩目的反光,可見得這些人一定是在掄刀舞劍。
  他看了大感惊奇,因為在光天化日下,往來等候不絕的官道上,焉有盜匪如此大膽的公然搶劫。
  就在他振神望去時,那邊的紛扰已經告終,三個人分向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霎時都隱沒在材木或坡地后面,失去影蹤。
  朱一濤加快腳步行去,不久已到了那輛翻倒的馬車旁邊,只見一些箱子散拋車邊,衣物都從打開的箱子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還有兩具尸体,乃是一男一女,身邊的沙上上染滿了殷紅的血跡。
  朱一濤一眼望去,已知這雙男女都已身死,他甚至看得出這兩人被害時,是被哪一种凶器殺死的。
  眼前這种情況,一時分辨不出究竟皇槍劫殺人抑是仇殺。從拋得滿地的箱子衣物推測,應.是劫財殺人。可是這雙男女年紀相當輕,一清早帶了衣物細軟駕車上路,又很可能是仇殺,因為這兩個遇害者,很可能是私奔情況。而唯有這种理由,方有被殺的可能。
  這時又有四五個過路人來到,見了這等景象,自是駐足觀看,一面議論起來,其中有人主張炔去報告巡捕或附近的地保。
  朱一濤正要抽身走開,不管這些閒事,但突然一陣蹄聲響處,官道轉彎處出現了五騎,都是官兵裝束。
  這五騎的服飾一望而知是隸屬五城兵馬司的巡捕,但見他們分出兩騎,各自守住前后去路,其余的三騎,有一個是官長模樣,兩個是軍士,來到馬車邊查看。
  這些巡捕官兵的表現說明他們都很有經驗,那個官長親自下馬驗尸。其余兩個軍士則查看箱籠衣物,又驗看牲口,然后一個向官長報告說道:“車和馬是私家之物,如果死者身上沒有證明身份的文件,不難從車馬上追查到确實線索。”
  那官長點點頭,轉眼向那些路人逐一瞧看,最后在朱一濤面上多瞧了几眼,便命令屬下道:“把這些路人一一問過,瞧瞧出事時有沒有人目擊?這一個要多加注意,因為只有他帶著兵器。”
  他說的自然就是朱一濤,不過看他的口气神情,卻不怎樣嚴重。
  于是開始了就地盤洁訊問,那個訊問朱一濤的軍士,瞧來很精明能干,盲先問過朱一濤的姓名籍貫年歲和職業等,同時取過朱一濤所帶的長劍,拔出來查看一下,又在鼻子上嗅。”
  之后他對那軍官道:“劍上沒有新鮮的血腥味。”
  那軍官點點頭,走過來向朱一濤問道:“你攜帶的凶器,除非是規定中可以攜帶兵器的身份,不然就犯了禁令,這一點諒你也知道,你能不能提出身份證明?”
  他說得相當客气,這是因為往往有東西厂衛或是錦衣衛的緝捕人員。化裝行事。若是這等人物,他一個巡捕軍官可招惹不起,此外,鏢行中的人亦可以攜帶兵刃,而各鏢行与京師的當權人物,俱有相當密切的關系,他們亦不愿輕易開罪這些有正當行業的江湖人物。
  朱一濤道:“在下是達源鏢局的鏢師,前几天敝局在靠近居清關那邊出了一點儿事情,所以在下赶回京師。”
  他笑一笑之后,又道:“在下這副形容,著實難看,但急事在身,已顧不得別的事了。”
  那軍官看來已信了七八分,點頭道:“好,口頭咱們一道返回京師就是。”
  這些巡捕官兵接著訊問其他的人,最后有三人身份不明.須得帶返京師,找熟人保釋:
  于是連朱一濤一共四個人,戴上手銬,朝京師方向行去。
  朱一濤所得到的优待是有兩個軍士奉命留守善后,便讓出一匹坐騎給朱一濤,這樣朱一濤雖是綁著雙手,在馬上卻不易發覺。
  其次,別人都用手拷,只有朱一濤用繩子捆綁雙腕。此舉表示對方格于規定,不得不虛應故事一下,免得受人指責。
  他們一路行去,不久,京師的城垛隱隱在望。這時官道上又出現數騎官軍,還有一輛馬車。
  雙方一碰頭,帶隊的軍官互相招呼,說及帶返的嫌疑犯,這邊的軍官便把凶殺簡單說出。對方的軍官道:“既是如此,這輛車子撥給你們用吧!”
  這邊的軍官大為欣然,即下令把嫌犯都送上馬車。一名軍士過來攙扶朱一濤下馬,再登上馬車。
  他一進入馬車,那扇門便砰一聲關起來,而其他的几個嫌疑人物,都沒有上車。
  朱一濤但覺車內十分气悶,方一皺眉,只听外面傳來一陣得意的笑聲,接著那個軍官大聲說道:“朱一濤,你這次落在本門羅网之中,還有什么話說?”
  朱一濤哦了一聲道:“你們是智慧門之人么?”
  那軍官應道:“不錯,區區許士元,在敝門中.只不過是個起碼的腳角而已。”
  朱一濤在黑漆一片的車廂內,一面找尋可以望出去的線隙,一面說道:“這樣說來,你智慧門人才如恒河沙數,我朱一濤与你們作對,無疑是飛蛾扑火,自取滅亡了。”
  許士元哈哈大笑道:“朱兄如果早點儿覺悟,便不至有今日了。”
  朱一濤找到一道小小縫隙,向外窺看時,剛好看見作軍官裝束的許士元。但見他滿面得意驕傲之色,正以手勢命令其他的人做事。
  此外,他還看見一個本是嫌犯的人,目下手銬已經除下,可見得整個事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朱一濤的腦子极快地轉動,忖道:“這一出戲,地點是在筆直官道的未端,時間恰是發生于我看見之時。可見得我的行蹤,完全在對方掌握之中,不然的話,在時与地這兩大要素上面,決計出不能配合得如此佳妙。”
  想到這里,可就記起了那种被迫蹤監視的感覺。
  馬車突然向前行駛,朱一濤不如理會,繼續想道:“以前我一直誤以為這种感覺,乃是因為快追上幻府一嬌喬雙玉的感應,而恰好每一次都當真快要追上了她。所以沒有認真追究到底,直到現在,才證明真的被人監視。”
  此一發現,异常重要,因為這一回如果他能脫身,則將來一旦又有被追蹤監視著的感覺時,定必窮究其故,決不放過。
  馬車顯然是离開了大道,是以特別顛簸。
  朱一濤以內力迫出聲音,透過堅厚的車廂道:“許士元,你們打算把我運往何處?”
  許士元道:“朱兄不妨清猜看。”
  朱一濤道:“可是去見智慧國師么?”
  許士元道:“朱兄是不是很想見他老人家?”
  朱一濤道:“在這等情況之下,我不想見他。”
  許士元道:“現在朱兄武功尚在,所以暫時還見不到國師爺。”
  朱一濤道:“你們用來綁住我的繩子,是何物制成?何以越掙越緊?”
  許士元道:“假如朱兄能震斷這條繩子,區區就心服口服了。”
  朱一濤道:“我縱然不能震斷此繩,但難道就不能擊破車廂,遁出你們的羅网么?”
  許士元道:“這就奇了,朱兄只用嘴說,卻不付諸行動,不知是何緣故?”
  朱=濤道:“以我想來,這輛馬車定是經過精心設計,車廂万分堅牢,我無法擊毀逃走,我猜得對不對?”
  許士元道:“朱兄試試看便知道了。”
  朱一濤道:“這用不著試了,老實說,我對你智慧門相當戒惕,決不輕舉妄動。”
  許士元縱聲大笑道:“著是如此,朱兄耐心等一等,便知咱們到什么地方去。”
  馬車在不平的地面上顛簸前進,朱一濤好凡回身子摘上車廂的四壁,已感到相當堅牢,相信除了內面的一層是堅硬的木板之外,外面的殼子一定是鋼鐵制成,無法擊毀。
  大約走了數里,馬車忽然駛上一條平坦的道路,接著就駛人一座庄院之內,雞嗚犬吠之聲,此起彼落,不久,馬車便停住了。
  朱一濤從縫隙望出去,但見馬車正停在一塊空地上。又見有几個大漢,正在搬開地上一些寬長的木板,地面漸漸露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朱一濤問道:“許兄,你敢是打算把我連人帶車一塊儿埋在地下?”
  許士元應道,“你瞧我是不是打算這樣呢?”
  朱一濤道:“以兄弟觀察得到的情況,除了作此猜想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解釋了。”
  許士元不答反問,說道:“區區若是把朱兄活埋在地下,此舉有何好處?”
  朱一濤道:“有沒有好處,那是許兄的享。事實上這話問得多余,如果對許兄沒有好處,你豈肯這樣做,對也不對?”
  許士元放聲而笑,一听而知他心情暢快之极,接著有人報告道:“大先生,都妥當了。”
  許士元點點頭,目光射向馬車,他一定知道此車哪一處有縫隙可以窺望出來,是以他簡直是向朱一濤的眼睛注視,但見他滿面俱是得意歡愉之色,眼中卻閃動著狡詭冷酷的光芒。
  這种人朱一濤已見得多了,甚至他平生的敵手,元一不是當世最凶毒狡詐之士,所以朱一濤對于這個人也屬于這一類,并不感到惊奇。
  他腦子中正在尋思兩件事,一是許士元被屬下稱為大先生。二是許士元表現出的愉快欣慰。
  這兩點粗看沒有什么道理,可是在朱一濤來說,這些都可能是死中求卜反敗為胜的重要關鍵。
  他突然想通了第一點,忖道:“是了,許士元被稱為大先生;可見得他在智慧門中,大概是第一號人物,當然智慧國師不在其內,此所以智慧門的手下,稱他做大先生……”
  他的雄心壯志陡然被激起來,一來由于對方身份地位不比一般敵手,已值得他全力周旋。二來此人既是第一號人物,可見得智慧門已經沒有其他奇才异能之士,所以迫得要許士元出馬。由此椎論,只要他再擊敗這個敵手。智慧國師就非得出馬不可啦。
  他一激起強大的斗志,腦子馬上比平時靈活許多倍,迅快忙碌地工作起來。
  許士元揮揮手,那輛特制的車子由七八個大漢,前后推挽,緩緩移動。他們小心而熟練地把這輛馬車,順著斜斜伸人坑內的木板,滑入地下。最后,馬車完全隱沒在地面之下。
  這些大漢們把木板收起,開始把泥土推下去,把馬車四周的空隙填滿了不說,上面還填上了一層厚達三尺有余的泥土。
  那輛馬車,就從此失去影蹤,連同鼎鼎大名的孤劍獨行朱一濤,一齊活埋在深深的地底。
  許士元親自監視著掩埋的工作,并且還在填好的泥土上來回走了好几次,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向一個中年婦人望去,含笑道:“鄧三姑你瞧怎樣。這回順利得叫我都不大敢相信呢!”
  這個中年婦人雖然已有一點儿白發,可是仍然有一股吸引男人注目動心的風韻,特別是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使她生气勃勃,毫無歲月侵蝕的痕跡。
  她笑一下道:“大先生的神机妙算,向來杰出高明。國師爺得到今日的報告,定必万分高興。”
  許士元道:“區區雖是順利擒下了朱一濤,可是決對不敢得意忘形,還須等到十天之后,才能真個放心。”
  鄧三姑泛起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假如朱一濤掙斷了腕間的繩索,以他的功力,說不定能夠一舉擊破了車頂,洞穿三尺泥土。”
  許士元道:“這一層你不必多慮,這輛馬車在制造之時,區區曾經對車頂特別下了功夫,莫說尚有三尺厚的泥土壓住,即使沒有,他也無法擊毀,反而是四壁軟弱得多,不難擊毀。”
  鄧三姑訝道:“為什么不把四壁造得如車頂一樣堅牢呢?”
  許士元道:“你想想看,假如我計不售,此車制造得再堅牢,亦沒有用處。如若朱一濤中計上車,則在回庄來這一段路上,他雙手被綁,無法發揮威力,車廂四壁何須造得那么堅固?等到埋在地下,四面有泥上填滿,就算是神仙也無法擊毀。唯一的弱點,只在車頂上而已。”
  這一番分析,只听得鄧三姑連連頷首,面上流露出欽佩之色。
  許士元停歇了一下,又道:“除了這些理由之外,在工程上也有實際的困難,以致這輛馬車的四壁,不能像車頂那么堅固。”
  鄧三姑訝然問道:“有什么困難呢?”
  許士元道:“假如車廂要制造得宛如車頂那么堅固,則全車的重量,沒有法子不增加一倍以上,事實上此車已較普通的車重很多,只要再增一點點重量,駛行之時,老練江湖一望輪轍痕跡,飛揚的塵土,以及地面的震蕩回響等,馬上就能看出疑竇。其時朱一濤尚未上車,若被他察破,再動手擄他,就沒有這么容易啦!”
  鄧三姑現出心服口服的神情,道:“大先生說得是,唉,怪不得你一出馬,朱一濤就栽筋斗啦!”
  許士元微微一笑道:“鄧三姑過獎啦,咱們且到小屋里巡視一番。”
  他們一同向十余步外的一間小屋子行去,在這間屋子內,竟有六七個人之多,之多,有男有女。其中有兩男兩女分別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上,每一個人面前都有一根金屬管子,一直通到耳邊,未端作喇叭形,而他們每個人則各自把耳朵貼靠在喇叭口上,個個都凝神聆听著。
  許上元向鄧三姑笑一下道:“你派几個女孩子和我手下的人,一同在此監視,這個主意很好,若是沒有女子調劑一下,這些家伙一定不能老老實實地在此處呆上十天之久。”
  鄧三姑道:“這本是你的主意呀!”
  許士元道:“咱們听一听如何?”
  鄧三姑欣然點頭,當下有一男一女起身讓出位子。許鄧二人也像他們那樣,耳朵貼向喇隊口上。
  過了一住香之久,許士元道做個手勢,命手下過來接替,便和鄧三姑离座。
  一個手下向他們報告道:“朱一濤自從埋在地下之后,一直沒有聲音。”
  許鄧二人走出小屋,外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鄧三姑道:“奇怪,莫非這些監听管已經失效?”
  許士元道:“為什么會失效?”
  鄧三姑道:“無論是多么冷靜之人,被埋在地底后,就算不像一般人那樣發狂,也會敲敲打打,試探環境,因而弄出聲音。”
  許士元道:“你一定是忘記了,這個朱一濤不是普通的人。”
  鄧三姑道:“我怎會忘記這一點,可是他終究是人啊,是也不是?”
  許士元道:“我得承認他一直沒有聲息,使我心中略感不安,但活埋他之時,你我都在場監視著,同時我又不斷与他說話,确知他在車內,換言朱一濤縱有絕世神通,這回亦已被咱們活埋在地下。”
  鄧三姑道:“這一點固然是毫無疑問的,可是他何以全無聲息動靜,難道他曉得咱們有監听的設備?”
  許士元沉吟一下道:“這一點有可能,因為任何人都知道,聲音可惜地面傳播很遠。咱們有時查听蹄聲或步聲,可以貼耳在地上而听出老遠的聲響。”
  鄧三姑道:“你對此有何打算?”
  許士元道:“現在還早,等到明天如若還听不到他的聲息.咱們再商量不遲。”
  這一天,他們兩人都沒有离開這座庄院,那許士元雖是大先生的地位,可是對鄧三姑卻极是禮敬奉承,可見得鄧三姑地位很特帥,必定与智慧國師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到了翌日早晨,許鄧二人又一同來到那間小屋。
  他們首先得到的報告是沒有半點儿聲息。
  之后,他們親自試听,果然听了許久,竟沒有任何聲響。
  許鄧二人沒有什么表示,吩咐手下們繼續全神貫注地收听,接著离開了屋子,走到外邊,停步在一片新舖的泥地上。
  許士元道:“咱們腳下就是朱一濤被埋之處了。”
  鄧三姑道:“他會不會已經逃走了?”
  許士元道:“不訪假想一下,他是何時逃走的。”
  鄧三姑道:“我記得馬車推落上坑之時,你們已停止交談。假如他已經逃走了,那一定是在馬車移動時逃出的。”
  許士元道:“咱們姑且暫不深究他用什么法子逃出馬車,就算他已逃出,他也不可能混在眾人當中,因為我們一直注意人數,事后亦一一辨認過身份,這些手續,你都知道的。”
  鄧三姑道:“不錯,他絕對無法混在咱們的手下中。”
  許士元道:“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一逃出馬車、同時也就浴遁出本庄了,對不對?”
  鄧三姑道:“是的,定須如此,才合情理。”已如天衣無縫,任憑朱一濤本事多大。亦不能漏网的。”
  鄧三姑道:“依情理說,他的确無法悄然逃掉。”
  許士元道:“那么只剩下一個可能,朱一濤才智卓絕一時,當被埋之時,馬上施展龜息之法,把体溫降至最低,呼吸亦試,弱到几乎沒有,這樣在他可以保持生命力,而咱們無法查听到任何聲息。”
  鄧三姑疑惑地道:“恐怕不會吧,這龜息之法流弊大多,他豈敢輕易施展?”
  許士元沉吟一下,才道:“這話也是。”
  要知龜息之法,在精通內家功夫之人來說,并非難事。而以朱一濤這等人物,更不可能不精此技。可是龜息之法正,。鄧三姑所指出,的确是流弊大多了。因為一個人的耳目之聰,必須使用体力,健康情況起佳,耳目就更為靈敏。
  而龜息則是陷入一种最深的睡眠狀態之中.与死亡相鄰。此時馬上失去任何視听之力,連思維亦停止。在這等狀態之下,只能定時回醒。也就是說到了某一預定時間,方會回醒。
  在未醒之前,他完全陷入無意識的、沒有抵抗能力的情況中.試問以朱一濤的處境而言,他豈能馬上就施展龜息之法?遲一步說,就算他机警過人,卻也應當先盡力試行逃走,等到不成功時,再施展龜息不遲。
  鄧三姑道:“把他弄出來瞧瞧如何?”
  許士元搖頭道:“万一他根本沒有施展龜息之法,而咱們打開車門觀察,豈不是給他一個絕佳机會?”
  鄧蘭姑道:“可是你目下連朱一濤在不在車廂內,也暗感疑惑,如不驗看,如何使得?”
  許士元道:“以我的看法,咱們索性等上十天八天,方始驗看為妙。”鄧三姑起初點點頭,但旋即笑一笑道:“你不敢負責任是不是?”
  許士元道:“朱一濤武功卓絕當代,無有敵手。假如他已弄斷了繩索,且及時沖出馬車,反擊之下,咱們無有人能夠生還。”
  鄧三姑道:“這樣好不好?我負起全責,你甚至不必在場,由我親自打開車門驗看就行啦,我深信他不是已經沒有影子,就是已經陷入假死的狀態中,定可手到擒來,不用多耗時日。”
  許士元立刻應承道:“使得,鄧三姑只要肯負責,一切都好辦,而且區區先此聲明,當你開車門之時,在下遠遠監視,決不親自參与。”
  鄧三姑道:“就這樣決定,你下令把馬車挖掘出來吧!”
  許士元道:“用不著很多人挖掘,不知你當時注意到沒有?在車門這一邊,空隙最大,當然填的泥土也最多。可是預先已在地底安置了一大塊木板,四角系以堅韌的纜索,透出地面。故此目下只要四個身強力壯之人,一齊力撥繩索,就可以把這一邊的泥上整塊吊起來。你下去打開車門.毫無阻滯。”
  鄧三姑欣然道:“既是如此方便,那就更好了。”
  許士元當下發布命令,霎時召集了十余名手下。另外鄧三姑的人,也有五六個,都是妙齡女子。
  這些人除了四名精壯大漢,各自分執從泥上中伸出來的纜索,安上輔護。其他的人,都在指定位置上,持刀握劍,布成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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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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