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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淫徒欲火玩鬼影


  阮玉嬌并不惊懼,還嬌媚地瞟他一眼。
  林元福又道:“但丁天厚卻不然,他心思用的太多,以致連欲念都沒有了,你是一個女人,跟著這等男人,有何趣味。”
  阮玉嬌訝道:“這和他用心思過多,有何關聯。”
  林元福笑道:“真不憧抑是假不懂。腦与腎向來是息息相關的,用腦過度之人,很少有不是腎虧的。”
  阮玉嬌呸他一口道:“胡說了,腎虧是一口事,對女人不感興趣又是另一回事,你說的根本就是外行話。”
  林元福道:”不管怎樣說,他對女人沒有興趣,已是鐵定之事。因為連你這么動人的尤物,他也提不起興趣,可見得他与正常的男人不同。”
  阮玉嬌沉吟道:“表面上看來,你的活沒錯,但若是深究起來,卻未必如此。”
  林元福几乎跳起來道:“未必如此?你說什么?”
  阮玉嬌冷靜地道:“我說丁元厚不一定是對女人沒有興趣,你得知道,他如是格調很高之人,口味必与常人不同。”
  林元福聚精會神地聆听,一點儿也不敢把阮玉嬌之言,當作笑話。
  阮玉嬌又道:”所謂格調很高,那是說他追求的是精致的享受,并不是像一般男人,只求泄欲了事。”
  林元福道:“听你說來,學問可大得很呢?”
  阮玉嬌道:“一點儿不錯,他可算是吹毛求疵的類型,人不對不要,場所不對不行,情調不對亦不行,總之,他并非為泄欲而泄欲的男人。”
  林元福拱拱手道:“听卿一席話,真是胜讀十年書了。”
  阮玉嬌笑一笑道:“林兄不必客气,你也是深不可測之人,我決不敢小覷了你。”
  林元相歎一口气道:“你這句話若是從前對我說,我可能會沾沾自喜。但現在形易勢改,我已得見很多高人。”
  阮玉嬌道:“你也用不著這般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老實說,你大概是四大邪派中,俞百乾以下唯一可以与朱一濤及智慧門顏頑之人了。”
  林元福道:“朱一濤的滋味,我還未領教到,但智忑門的神通,卻真是万難企及。”
  阮玉嬌道:“丁天厚能令你那么惊服么?”
  林元福在她身邊坐下來,現在不但沒有對她毛手毛腳,反而像是一對知心密友,正在談著終身大事一般。
  他道:“丁天厚的确很了不起,至少我對他十分忌憚,不大敢与他正面為敵。”
  阮玉嬌道:“這個人果然厲害之极,連陳仰白那么無懈的身世資料和經歷,他都能找出了毛病。”
  林元福訝道:“你意思是說,陳仰白果然有問題么?”
  阮王嬌道:“是的,難道你還投有看出來么?”
  林元福道:“沒有,坦白地說,我還以為陳仰白全無問題,所以把你弄走。”
  阮玉嬌問道:“你為何要把我弄走?這与陳仰白何干。”
  林元福道:“要解答這個問題,首先你得了解我本是很自負自大之人,一直不服气智慧門和朱一濤。當然以前俞百乾在的時候,我也對他不服气的。”
  阮玉嬌道:“等一等,還有我們幻府呢?”
  林元福笑一笑道:“幻府根本上是以女色為最大武器,在三仙四佛的身份,當然很是忌憚,唯恐失足墜落。但我身為百邪派之人,對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阮玉嬌頷首道:“這話很有道理,怪不得朱一濤全然不把我幻府放在心上,因為他基本上并不忌諱女色啊!”
  林元福道:“你知道就好,現在說回咱們剛才之事。我由于有心与朱一濤及智慧門較量,故此一看陳仰白沒有問題,則了天厚只好回過頭來,從你身上打主意。所以我早一步把你弄走。”
  阮玉嬌道:“假如丁天厚可以從我身上,找到朱一濤,你何樂麗不為?為什么還要加以破坏?”
  林元福道:“假如他能從你身上找到朱一濤,我也能做。”
  阮玉嬌道:“這話說得很是豪气。”
  林元福笑一笑,又道:“況且丁天厚自以為已經把咱們都掌握在手中,我偏偏給他一個意外.叫他以后不要小看了天下之士。”
  阮玉嬌訝道:“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說了半天,別的話都比不上這一句。”
  她甜甜一笑,又道:“我想知道你打算怎樣做法?”
  林元福道:“目前我還不知道,你呢?”
  阮玉嬌道:“我目前還在你控制之下,任憑宰割,毫無反抗之力。在這等情況下,還叫我談到別的計划,豈不是存心挖苦我么?”
  林元福目光在她頭面和身上來回巡審視,好一會儿才道:“你真是一代尤物。”
  阮玉嬌道:“承蒙夸獎,但這活你早先已講過了。”
  林元福道:“我說不定會無條件釋放你。對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幻府一嬌喬雙玉,比你如何。”
  阮玉嬌反問道:“比我哪一方面呢?著是比年歲,她比我大,比高矮,她比我只是高一點點。”
  林元福擺手道:“你明知我要問的是什么?”
  阮玉嬌沉吟一下,才道:“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喬大姊和我在一起任人挑選的話,一万個男人,一万個會挑選她。”
  林元福顯然有點儿目瞪口呆,又有點悠然神往之態。
  過了一會儿,他才說道:“這話你有點儿夸大吧.我不信一万個男人。都迷醉于她的魅力之下。因為每個人所喜歡的類型,多不相同。”
  阮玉嬌道:“這道理我們幻府比任何人都明白些,所以我們修習的功夫中,就有變化气質類型的一种秘藝。換言之,我們可以依男人口味不同而變化自己,使自己适合對方,這才得以達到我們的目的呀!”
  林元福又拱手為禮道:“多蒙指教,兄弟又長了一番見識啦!”
  阮玉嬌道:“林兄不用客气,喬大姊正因功力深厚,變化元方,故此武林歇謠中,才有三仙四佛不逍遙這一句。”
  林元福道:”听你說來,真個令人泛起了恨不相逢之感。”
  阮玉嬌道:“你想見見我喬大姊,也不是什么難事。”
  林元福道:“這話可是當真?”
  阮玉嬌道:“自然是當真的。”
  林元福道:“好,你若是使我得以拜晤喬雙玉,兄弟定然有所報答。”
  阮玉嬌道:“那么有煩林兄把我穴道禁制解開,我們饅慢商談不遲。”
  林元福點點頭,但旋即搖頭道:“不對,我若是放了你,而你又未能依約,讓我得晤喬雙玉的話,我豈不是大大的賠本?”
  阮玉嬌道:“喬大姊有生以來,沒有怕過男人找上門之事,你去瞧她,毫無困難。”
  林元福道:“可是在另一方面說,至少我目前已擁有了你,而你亦是一代尤物,正所謂傾國傾城,佳人難再得。我何不先在你身上,享受一番。”
  阮玉嬌嫣然一笑道:“隨你的便,我從來不怕男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的。”
  林元福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你們幻府精擅對付男人之術,又怎會怕男人呢!”。
  他歇了一下,又問道:“只不知我玩了你之后,還能不能獲見貴府的喬大姊?”
  阮五嬌道:“可以,我老早對你說過,有本事的男人想見喬大姊,那是毫無困難的,只有朱一濤例外。”
  林元福道:“喬雙玉怕朱一濤殺她么?”
  阮玉嬌道:“正是,朱一濤若是找到喬大姊,勢要取她性命。所以我家大姊現在比較不易見到。”
  林元福泛起了淫邪的笑容道:“咱們說了半天,都是不著邊際的實活,我告訴你我要怎樣做。”
  阮玉嬌縱聲而笑,打斷他的話,插口道:“你不要告訴我,我老早曉得啦!”
  林元福惊訝和好奇地道:“你著是知道,那就說來听听。”
  阮玉嬌道:“你想占有我,先在我身上享受一番,然后才找喬大姊,對不對?”
  林元福道:“對,你瞧,這樣一來,我決計是有賺無蝕,再也妥當不過。”
  阮玉嬌道:“你可能對,也可能錯。”
  林元福道:“我不愿做虧本之事,這也是人之常情,料想你亦不會怪我。”
  阮玉嬌道:“我為什么要怪你,只怕你自己將會感到万分后悔,留下終身之憾而已。”
  林元福一把抄起她,大步行去,穿過了花園,走人屋字內。
  他在一間上房門前停步,問道:“真的嚴重得竟至于遺憾終身的地步么?”
  阮玉嬌雙手摟住他的頸子,以支持著仰起的上身,因此,他們面對面。互相看得十分清楚。
  她點點頭,泛起一抹心弦的媚笑道:“我絕無虛言,你將必后悔得想要自殺。”
  林元福皺眉道:“為什么?”
  阮玉嬌道:“因為你在我身上,會享受到平生所未嘗過的銷魂滋味。由此你可以想象得到喬大姊的滋味,自是更足令人銷魂。”
  林元福道:”你越解釋,我越是糊涂,同時也更感到欲火上升,究竟你是挑逗我呢?仰是勸我不要向你動手?”
  阮玉嬌道:”我家大姊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那就是凡是与本府的女子發生過關系的男人,她絕對不讓他碰。因此,你自己斟酌一下。”
  林元福笑一笑道:“原來如此,我卻一點儿都不必擔心。”
  他撥開厚厚的門帘,肩膀一頂,里面的木門便打開了,登時燈光射出來,同時一陣暖熱之气,扑向他們兩人身上。
  房中生著炭火,是以雖在寒冬,仍然溫暖如春。在明亮的燈光下,瞧見繡床上有一對男女相擁而臥。
  這對男女的面貌看來不清楚,并且由于他們身上僅僅以被角蓋著一點,而露出大部分裸露的身体,因而使人一時之間,不暇查看他們的面貌。
  林元福把阮玉嬌放下,讓她站好,這才騰出雙手,把房門關上。
  床上的裸体男女,仍然酣臥未醒,這是因為林元福動作极快,而又沒有一點儿聲息之故。
  阮玉嬌瞧著床上的春色,玉靨上泛起了紅暈,倍覺嬌艷。
  這時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肢。她嬌吟一聲,便偎靠在這個男人怀中。
  這個房間門窗都有厚厚的帘子遮擋,所以如果不點上燈,簡直鳥天黑地。
  林元福擁著阮玉嬌,走內間,順手把厚帘放下,与外面隔斷。
  他也點上燈火,以便彼此可以看得更清楚。
  然后他和阮玉嬌一同坐在舖設華麗的床上,并且動手替她寬衣。
  阮玉嬌毫不抗拒,眨眼間上衣都解開了,露出雪白高聳的酥胸。
  林元福一只手探入去,在那富于彈性的峰巒上活動,口中低低道:“你真是當世的尤物。”
  阮玉嬌道:“假如你見過我家大姊,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她眉梢眼角,春情蕩漾,身子向林元福偎貼過去。
  林元福停止侵襲的動作,茫然道:“我不信世上還有比你更迷人的女人。”
  阮玉嬌輕輕道:“我們以后再談這個問題好不好?現在我不要你心中想到別的女人。”
  林元福道:“我若是想到別的女人,那只有使我更為心迷神醉,因為我所見所遇的女人,沒有一個及得上你一半的。”
  阮玉嬌吟吟媚笑道:“可是你想起了我家大姊之時,情況就与想起別的女人不同了,對不對?”
  林元福歎一口气道:“不錯,雖然我根本無從想象那喬雙玉長得如何?甚至無法能想象得到比你更美麗更迷人的樣子,可是此心耿耿,仍然要想到了她。”
  阮玉嬌暗感好笑,因為使林元福心靈中烙上喬雙玉的印象之人是她,而現在要林元福不要想喬雙玉也是她。
  這個百邪派的高手,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墜人阮玉嬌的迷魂陣中。
  當然阮玉嬌在施展這等迷幻心靈功夫之時,那是不能不犧牲色相的。因為她著不暴露出那銷魂蝕骨的肉体,對方便沒有可資聯想的根据。而阮玉嬌越是迷人,則想象中的喬雙玉,更添無限魅力。
  因此,阮玉嬌的迷幻手法,并不能單靠想象,必須有實体來刺激對方的想象力,從而達到她的目的。
  對于林元福,這是一個高大雄偉的男人,面貌五官倒也端正,故此阮玉嬌并不討厭他。但她為了朱一濤之故,目前尚須守身以待。如果她不想獲得朱一濤的真情的話,以她在幻府所受的种种訓練,這刻早就与林元福顛駕倒鳳,成其好事了。
  她存心不讓林元福當真占有她,所以施展媚功之時,不免得要多貧很多的心机,才能避過受侮之厄,這時情勢變得令人難以相信,林元福居然把撫摸阮玉嬌雙峰的手收回來,侗然尋思。
  阮玉嬌捏拳打了他一下道:“喂,你想什么呀?”
  林元福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先瞧過喬雙玉,再來找你。”
  阮玉嬌道:“不行,你若是見了我家大姊,永遠不會回頭來找我了。”
  林元福問道:“喬雙玉當真有那么一條規矩,凡是与幻府的女子發生過關系的男人,她便不准許接近她么?”
  阮五嬌道:“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你只要不去見我家大姊,便不會神魂顛倒,也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林元福露出惕然之色道:“假如我動了你,然后你設法讓我得見喬雙玉。使我十分迷醉。可是這時我已動不了她,豈不是終生都感到痛苦么?”
  阮玉嬌故意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林元福咬咬牙,強忍欲火道:“把衣服穿好。”
  阮玉嬌扭扭身子,撒嬌地道:“你要我穿好衣服的活,除非你替我穿。”
  她身子這么一扭,結實高聳的雙峰,搖晃顫動,加以肌光胜雪,實是眩人眼目,极是奇觀。
  林元福吞一口唾沫道:“你休想誘我陷人你的溫柔餅中。”
  他伸手眷她拉好衣服,卻有點儿魂不守台,手指老是滑到她胸前雙丸上。
  阮玉嬌的衣服終于穿好了,她指指外間,問道:“外面床上的兩個人是誰?”
  林元福道:“是我安排的人,日夜都有。”
  阮玉嬌大惑不解,問道:”你作此安排,為的何故。”
  林元福笑一笑道:“為的是逃過追赶我的人的耳目呀!”
  阮玉嬌道:“這里面有什么文章?”
  林元福道:“要知大凡能夠使我惊逃之人,必定武功才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是以尋常的計策,絕難卻敵,我擺下這個陣勢,追我之人,卜算認為我已逃人此房,可是窺看之后,必定立刻放棄,另外搜索。”
  阮玉嬌道:“這話有點儿道理,如若是我看見房中,有一對裸体男女,門窗緊閉,正在挑燈纏綿的話,那不用說定是沒有人進過此房。哎,此計真妙。”
  林元福笑一笑道:“你想想看,這對男女既然裸著身体,若是夫婦:決不許旁人闖入。如果不是夫婦,而是偷偷摸摸的一對,則更加提高警覺,防人撞破。任何逃捕之人,決不愿闖入這种局面難以控制的地方,所以追赶的人,全就不必多費時間了。”
  阮玉嬌道:“如果追赶之人,就拿丁天厚來說,他才智絕世,可能想到這是你擺下的障眼陣法。”
  林元福道:“任何人都不能憑空想到這是障眼陣法,除非他查看了一陣,見床上之人,沒有什么熱絡的動靜,心中生疑,才測得破這個玄虛。”
  阮玉嬌道:“万一人家真個查看,你的心机豈不是白費了?”
  林元福仰天一晒道:“我的心机決汁沒有白費,假如追我之人,竟會查看床上的人,可見得他乃是受到色欲所惑。大凡在做一件事之時,會因色欲分心的人,武功一定高明不到哪里去。故此這個人雖然找到我,我也不怕。”
  他的分析,精微透辟,別有見地,阮玉嬌不覺呆了。
  林元福見她發呆之態,不覺傲然一笑,又道:“你一直都把我大小看了。以為智慧門之人,就可以橫行一時。”
  阮玉嬌承認道:“我以前的想法,的确錯啦!”
  林元福道:“好啦,現在你把喬雙玉的地方告訴我,我馬上去找她。”
  阮玉嬌道:“告訴你可以,但我的穴道禁制,須得先行解開。”
  林元福道:“使得,我這就動手,不過事先得警告你一聲,如果你說不出地點,或在騙我,你便有想不到的活罪好受了。”
  阮玉嬌道:“我听見啦!”
  林元福果然出于解開她的穴道,然后問道:“喬雙玉在哪里?”
  阮玉嬌道:“你先到玉清觀右側的一座宅院找找看,如果她不在那里。便須得南下開封府找她。”
  林元福皺眉道:“此去開封,來回豈不是要耗費許多時日?”
  阮玉嬌道:“以我想來,我家大姊八成是在京師,你先去找找看,大概用不著跋涉長途。”
  林元福尋思了一陣,才道:“好,你留在這儿,我去多久,你就等多久。就算是前往開封府,你也得等我。”
  阮玉嬌道:“你的意思是把我軟禁此房,是也不是?”
  林元福道:“不錯,你可有异議。”
  阮玉嬌立即搖頭道:“只要你管吃管喝,我瞧此地倒也舒服。”
  林元福陰笑一聲道:“連忙答應,可見得你不愿与我馬上拼斗,省得被我擒下,失去行動能力。其實我擒不擒下你,結果都是一樣的。”
  阮玉嬌道:“我并無此意,不過你既已提起,我也不妨請問一聲,為何你擒下我与否,皆是一樣,難道此地防守嚴密,并且還有像你一般的高手看守我不成?”
  林元福道:“這個答案你自己去發現,總而言之,你若不住在此房,絕難得到安宁。”
  他起身行出去,撩起帘子之時,還回頭道:“假如我找到喬雙玉,定必馬上派人回來通知你,那時你只管大搖大擺的离開,絕對無人干涉阻撓。”門帘落處,林元福身形遮斷,接著听到房門打開又關起來的聲響。
  阮玉嬌對林元福之言,不能不信,卻极不服气,忖道:“以我這一身功夫,林元福也不見得就贏得我,何況是他的手下。”
  她停了好一會儿,決定馬上离開。因為事實上喬雙玉不在她所說的兩處地點,是以林元福不可能找到她,亦即是不會派人通知她可以离開。
  當她正要動身,外面的房間突然傳來一陣聲浪,她側耳一听,除了低吾癟笑之聲以外,還有有節奏的銷魂蝕骨的云雨聲。
  阮玉嬌雖是精通幻媚之術,對男女好合之道,松有研究,在理論上,她可稱得上專家了。
  但在實際行動上,她卻是守身如玉的女人,因此朱一濤發現她竟是處子之身時,還曾經大吃一惊。
  因此她听到這些淫褻的聲響,心中便罵一聲下作,轉身走到后窗,撥開厚厚的帘子。
  目光到處,這一扇后窗除了最外面是木板的窗門之外,還有兩層,一層是用紙糊的花格,再里面的一層,竟是粗密的鐵枝,封得十分嚴密。
  阮玉嬌心中一愣,忖道:“敢情這間房乃是專門作囚禁之用的.怪不得林元福放心而去。”
  她碰都不碰窗上的鐵网,回轉身軀,向外間行去。
  當她撥帘而出,那陣不堪的聲浪益發分明。燈光之下,但見兩個赤條條的人体,疊合在一起。
  在上面的男子見她走出來,看清了她的面孔,驟然呆住。
  阮玉嬌心知這個男子,是被她艷麗的姿容所懾,以致呆住。
  她也不理會床上的二人,徑自走到房門,伸手一拉,那道木門隨手而開。
  這時她感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原來在木門外面,除了一道厚厚的棉帘之外,別無他物。
  如果這道棉帘,沒有古怪。則她撥開走出去,便恢复了自由之身。
  但阮玉嬌死也不相信會有這等便宜事,林元福是何許人物?自然不至于認為這對男女歡好的場面,能夠使她怕羞得不敢出來。
  總之,這道棉帘,一定大有古怪,阮玉嬌不敢怠忽,小心審視。
  床上男人叫道:“喂,勞駕把門關上好不好?人家凍死啦!”
  阮玉嬌既不理會,亦不回顧,耳中忽听床上的女人哎了一聲道:“你干嗎,到哪儿去?”
  只听一陣拖著鞋子的步聲,向阮玉嬌背后走來。
  阮玉嬌動也不動,仍在審視那塊厚厚的棉帘。
  她身后三尺左右,傳來那男人的聲音道:“姑娘你做做好事,把門關上好不好?”
  肛嬌心中一動,忖道:“此人話聲中全無內勁,中气并不堅實,若在平時,我定然當他是全無武功之人,可是以目下的情勢而論,林元福焉肯叫一個不懂武功之人在此看守我之理,想必是假裝的。”
  這時她已看見一只手從后側伸過來,要去關門。
  她已感到這個男人距她相當的近,大概快要碰到她的身体了。
  由于這個男人是赤身露体的,因此阮玉嬌眉頭一皺,厭惡地向前移動一點儿.同時發掌虛虛向棉帘上按去。
  掌力涌出,呼一聲把棉帘推起,登時明亮陽光,以及一股徹骨寒气,同時透入房來。
  他后面的男人哎地一叫,鞋子發出叭嚙連聲,逃向床舖。
  當棉帘飄起之際,阮玉嬌看見外面院亭中顯然沒有人影,而且這道房門,亦沒有別的攔阻。
  她雖是大惑不解,但還是頭也不回地閃身出去。
  靜寂的院亭中并無异兆。阮玉嬌站定了身子,發覺居然也沒有什么暗器之類襲擊,又是一陣惊訝。
  她扭頭四望,只見在邊廊上,有一張躺椅,椅上倒是有一個人,躺得舒舒服服的樣子。不過他雙目并沒有閉起。兩人目光一細,阮玉嬌忖道:“此人內力深厚,原來林元福所派的人,卻是在此。”
  但她一點儿也不擔心.還向這個人打量。
  但見此人形容猥瑣,頭發蓬亂,身上衣服,既破舊又髒肮。不過卻不是乞丐,而似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阮玉嬌觀出他內力深厚,便不因為對方的形狀衣著而小看他,微微一笑,問道:”是不是林元福叫你在此看守的?”
  那流浪漢坐起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后點點頭道:“是的,林老爺命小的好生看守,他說如果有一個漂亮得連小的也感到動心的女人出來。便是老爺他的小娘子。”
  阮玉嬌呸了一聲道:“胡說,誰是他的小娘子?”
  流浪漢道:“小娘子不承認也不打緊,老爺可沒有說過要你親口承認。”
  阮玉嬌化嗅為笑道:“那么他叫你怎樣做,我意思說我出來的時候。”
  流浪漢道:“老爺說,如果有机會跟小娘子說話,那就勸勸你,不要亂跑,反正你住在這儿.要什么,只要你吩咐一聲,小的自會辦妥。”
  阮玉嬌道:“喲,叫我差使一個像你這等身怀絕技之人,我哪里敢?你貴姓名啊?”
  流浪漢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道:“小的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外號。”
  阮玉嬌道:“外號也使得,你說來听听。”
  流浪漢道:“小的向來像個孤魂野鬼,所以人家愛叫我做鬼影子,這大概是連做鬼也不夠格的意思。”
  阮玉嬌笑道:“別客气啦,你敢是輕功特佳吧,但我可不在乎,只想知道假如我不听勸告,撒腿一走,你打算怎樣?”
  自稱鬼影子的流浪漢哭喪起臉孔道:“小娘子万万不可違背林老爺的命令。”
  阮玉嬌道:”你倒是說來听听,如果我違背了,便又如何?也許我一害怕,便回到房里去。”
  鬼影子道:“林老爺沒叫小的得罪你,只命小的乖乖守著你。如若這差事沒辦好,小的定受重責無疑。”
  阮玉嬌道:“原來如此,但我非走不可,因為我不是林元福的小娘子。”
  流浪漢鬼影子忙道:“你休得騙我,我一瞧你,馬上就動心了,你是小娘子,准不會錯。”
  阮玉嬌這時已查明四下實是別無他人,因此她也懶得多說,裊娜地一邁步,盈盈飛上牆頭。
  鬼影子連忙道:“小娘子,你打算往哪儿去?”
  阮玉嬌憑高四顧,口中應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話一出口,突然醒悟這么一來,豈不是等如承認自己是小娘子。
  鬼影子倒是沒有往這件事上再說,卻道:“小娘子,你若是留在此地。小的任憑差遣。你想要什么都有,何昔到處亂跑?”
  阮玉嬌回眸道:“你愿做我的仆人么?”
  鬼影子便起身,熱心地道:“愿意之至,小娘子即管差遣。”
  阮玉嬌嗤之以鼻道:“瞧你這副德行,誰稀罕你。”
  她提气一躍,兩個起落,便飄落在一條巷子里,當下順著巷子疾行,轉眼走到街上。
  但她忽然感到很不舒服,敢情那個流浪漢鬼影子,遠遠跟著她。
  阮玉嬌立刻設法甩開這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首先她以巷弄為目標,一轉入胡同內,馬上迅快奔行,繞來轉去,使對方找不到自己。
  然而第一次她失敗了,走到另一條街上,她再施展此法。
  這回行動十分迅速,連她自己也感到滿意。誰知鬼影子居然又在她走出街上之時,忽又出現,盯在她后面。
  阮玉嬌不獨十分惱火,同時由于鬼影子盯得較近,使路上之人一望而知他乃是跟著她的,因而更為生气,因為鬼影子那副模樣,完全是個癟三,与她千嬌百媚而高貴的裝扮,相形之下万分刺眼。這使得美貌的阮玉嬌,泛起了被侮辱之感。
  她在企圖擺脫這個流浪漢之時,也有她的困難。那便是她不但是女性,同時又長得美貌,服飾華麗,無論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是以她不能用躥屋越牆身法,甚至行走時的速度亦不能太急。只有在無人的巷弄中,她才能施展身法。
  所以一到了大街上,阮玉嬌就沒有辦法了。
  鬼影子盯著她,也很令人注目。可是他卻有一個特色,那就是他的樣子和態度,沒有人會聯想到會有色情意味的事情上面去。也就是說,人人看得出他在盯阮玉嬌的梢,卻与男女之間的關系沒有關連。
  當然這么一來,人們便會想到阮玉嬌多半不是什么好出身,才會惹得這個流浪漢的跟蹤。說不定阮玉嬌竟是什么富貴顯要的外室,有了不軌行動;而鬼影子則是奉命監視她的人。
  阮玉嬌心中也明白人家會有什么想法,正因如此,她才更為惱火。
  她轉入一條較為僻靜的街道,便停在轉角處,等鬼影子上來。
  可是鬼影子卻精得很,他忽在對面的街邊出現,相隔兩三丈之遠,便蹲在牆下,既不上前,亦不監后,便這樣隔著街道斜斜与她對耗。
  阮玉嬌气得一跺腳,她原本已橫了心,打算不管街上以及店舖內的人瞧看,亦要動手收拾此人。誰知這廝精靈之极,絕不跟得太近,她若要動手,他一定來得及溜跑。
  這樣對耗,好一會儿,阮玉嬌心想不是辦法,于是拔腳又走,一會儿便來到一條相當繁鬧的街上。
  她閃人一間綢緞庄,其時店內顧客還真不少。她回頭一看,只見那鬼影子站在店外對面的街邊,遙遇監視。
  她一路向店內走去,一個掌柜地走過去,堆笑問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阮玉嬌向他笑笑道:“我到后面去一下。”
  那掌柜的雖然是已逾五旬之人,閱厲甚丰,但阮玉嬌這一笑,也使得他魂不附体地愣住了。
  此時莫說阮玉嬌不過是要到后進去,就算她說要打他兩個嘴巴子,他也會欣然首肯的。
  阮玉嬌裊娜行了人去,卻沒有當真深入,迅即回轉來在門邊向外窺視。
  只見對街的鬼影子已失去蹤跡,使人想不透他的動作怎能夠那么快。阮玉嬌自個儿一笑,立即出去,向那還在發呆的掌柜點頭一笑,隨即行出店外。
  她一踏出去,才發現鬼影子就在右邊丈許處,怪不得在店內著不見他了。
  鬼影子見她出來,馬上往后退。
  阮玉嬌一看人來人往,實是奈何他不得,只好歎口气,信步行去。
  好在京師地方夠大,隨便怎樣走法,也不是三兩天可以走完的。
  阮玉嬌看看已是下午時分,至今尚未進食,而且由于風沙吹扑,自己覺得很需要沐浴更衣。
  于是她一直回到住處,娘姨把大門關上之后,向阮玉嬌道:“三小姐,外面有個流浪漢,好像跟著你來似的。”
  阮玉嬌道:“不要管他,我要洗個澡。”
  娘姨連忙去替她倒水,准備一切,阮玉嬌問知甄小苹一直沒有回來,心中倒是懸挂起來,不知她与丁天厚拼斗結果如何,陳仰白究竟結果如何,陳仰白究竟是不是身怀絕技之士?
  她前往入浴時,忽然發現有一對眼睛,在對面屋頂窺視她。
  幸而她尚未寬衣,當下出來躍上屋頂一看,誰說不是那陰魂不散的鬼影子。
  她瞧瞧這個人的萎瑣污垢樣子,心下有气,暗忖:“我的肉体就算給男人看,也得給一個像點儿人樣的男人,豈可讓這淪落流浪之人付了便宜。”
  她恨恨地縱扑過去,鬼影子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阮玉嬌見他身法之快,确是惊人,自知不易追上,气得嘟嘟嘰嘰地咒罵几聲,回到屋中。
  但才一坐定,又發現那鬼影子在屋頂上窺探她。
  阮玉嬌气不過,大聲叫陣道:“你若是個堂堂的男子漢,那就下來較量一番。如果贏得我,你往后愛怎樣監視都行。”
  鬼影子的身形根本著不見,她只是感覺得出他正在窺視的眼睛而已。
  他沒有回答,更沒有露面。
  這么一來,害得阮玉嬌澡也不能洗,甚至只能換換外衣,連內衣褲也不能換了。
  她尋思一陣,娘姨弄了一些點心來,她隨便吃了一點儿,實在沒有胃,口。尋思道:“發現這廝日夕監視著,如何受得了。”
  假如鬼影子外表不是那么污垢落魄,并且曾經流露出一种萎縮的沒有丈夫气的神情,阮玉嬌為求擺脫監視,一定會使用色相迷惑他。
  但這鬼影子一則使她倒胃口,一則她很怀疑他究竟還有沒有丈夫气,換言之,這個人很可能已經沒有了欲念,所以使用色相之舉,未必有效。
  阮玉嬌躺在床上,不久就發現鬼影子在正對房門的屋頂上。
  這個人有一种本事,那就是他的目光好像能穿得透門戶,瞧見房內的動靜。使人雖然門窗緊閉,仍然好像全無遮蔽一般。
  阮玉嬌心神不宁地躺了一陣,突然跳起身,匆匆出門而去。
  她很快就來到陳仰白所居住的客店,相距尚有數丈,發現店內外有很多人,其中還有些是官門捕快。
  阮玉嬌立時轉身行開,以免被店中之人發現。因為她住過此店,而她又是使人一見難忘的美女,若是被人看見,當然能認出她。
  她的經驗告訴她,店內一定已沒有丁天厚、甄小苹、陳仰白等人的蹤影。自然說不定是甄小苹或陳仰自己經遇害,發生了命案。
  不過從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以及令人們并不匆這緊張的行動判斷,一定不是出了命案。大概只是那一場拼斗以及連連發生的毆斗等怪事,有人往官里報案,公人們乃前來查看一番而已。
  鬼影子不即不离地尾隨著她,最可惱的是他所保持的距离,使她不能与他說話,除非提高聲者,那樣自己會引起更多的惊疑目光。
  阮王嬌信步行去,心中极盼望這刻能遇見孤劍獨行朱一濤,這個曾使她獻出童貞的男人,一定可以保護她,設法赶走鬼影子。
  退一步說,就算遇上了丁天厚,亦聊胜于無,丁天厚足智多謀,手段狠辣,亦必有收拾鬼影子之法。
  要知她并不是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可是她吃虧在長得太美貌,所過之處,人人矚目。
  是以她只要做出一點儿异常的舉動,馬上會被無數目光發現而惊异奔告。
  此外,她最厲害的武器,亦是她的美麗,但她打心底不愿使用此一武器:來對付這么一個猥瑣不堪的男人。
  由于現實上的和內心中的种种限制,才使得她對鬼影子的跟蹤監視,感到無汁可施。若說帶他到荒僻之處,始行追殺,但這廝精靈滑溜得很,一來他不會接近。二來他輕功奇佳,身法詭秘,實是不易追殺。
  在城內轉來轉去,不覺已是日暮黃昏,街上漸漸有燈光閃耀。
  阮五嬌忖道:“等到夜色來臨之際,瞧你這廝還盯不盯得住我?”
  她念頭轉過不久,夜色已降落在這座故都古城中,雖說街上燈光處處。可是若不是其熱鬧的市街道路,其實仍相當黯黑。
  阮玉嬌回頭一笑,放步疾棄。現在她已減去了路人矚目的這一層顧慮。加上有黯淡夜色掩護,正是如魚得水,如鳥出籠。
  她自然不是筆直的奔,而是轉彎抹角,見到有寬大的胡同就閃人去,從另一頭鑽出。
  那鬼影子道行頗深,有時緊緊追綴,有時會在另一條街巷前面等候,因此阮玉嬌奔避了相當一段時間,還未曾擺脫此人的跟蹤。
  阮玉嬌卻不气餒,亦不惊訝,因為她這种走法,并沒有使盡全力,用意只不過是試探對方的追蹤手法,以及看他道行有多大而已。
  她現在已明白兩件事,一是這鬼影子輕功絕佳,眼力絕強,几乎可說是她平生所識,在這兩方面最利害的人了。
  其次是這鬼影子熟悉京師道路地形,是以往往有搶先到前面等候她的場面出現。
  鬼影子還有一宗長處,那就是他從服飾以至態度舉止,好像都能融人夜色之中一般,使人不大覺得他的存在。
  故此有時候阮玉嬌反而須得費點儿气力,才查看出這個人究竟還在不仕她后面盯著。
  阮王嬌查看出對方的本事,掂過他的斤兩之后,開始作認真的擺脫行動。
  她有兩個做法,一是擺脫了監視,各走各路。另一是誘他接近,然后出手反擊,把此人擊斃,徹底消滅后患。
  在后面盯梢監視著她的鬼影子,從這一刻起,便感到阮玉嬌無論是在速度上,在行動方向上,都變得相當難以掌握。
  他自然曉得阮玉嬌已出全力,好在他對付高手,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是以毫不慌忙,也用上全身本事。
  阮玉嬌連使几种方法,仍未把鬼影子甩掉。心中漸漸感到事分嚴重,比她想象之中,這個對頭可強得多了。
  她奔人一道巷子,突然躍過圍牆,便貼牆而立,動也不動。
  這條胡同她曾經走過,只有一條出路,而且她還記得上一回鬼影子繞到出口那邊等她的。
  她既不出去,亦不回頭。而是在胡同內突然躲起。心想:除非他是人眼通,不然的話,他在出口那邊不見有人,繞回來亦不見蹤影之時,一,定會向別處搜尋。
  過了一陣,鬼影子似乎沒有人巷。但他是不是還在巷外等候。抑是在這一二十丈方圓之內,憑高查看動靜。
  阮玉嬌左思右想,都不曉得這個對頭,究竟會在哪里,當此之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气餒,极愿与他談判一下。
  事實上最可怜的正是這一點,阮玉嬌連談判的机會都沒有,當然更談不上脫身或是反擊了。
  她所藏身之處,是人家一個庭院,十余步外的房子里,有燈光透射出來。
  阮玉嬌忖道:“我好不好躲到屋子里,如果屋內是個男人,便沒有問題,如果是女的,就出手把她制住。”
  此舉雖然亦是一策,但她終究仍不明白鬼影子動態。何況她實在亟想得知,那鬼影子到底已追查到別處去了呢?抑是已知道她藏身于此,而在暗中監視著?若是后者,則她人屋之舉,便沒有用處了。
  阮玉嬌想來想去,突然躍上牆頭,放眼四望。
  附近的牆頭屋頂,全無人影,黑暗的胡同內,一時還瞧不清楚。
  她終是幻府出身的人物,這時攝神定慮,不讓自色因种种猜疑而分心,然后運集目力,向巷內查看。
  這一瞧之下,可就發現了一條影子,就站在距她十二三步遠的牆下。
  由于對方的身形,好像融人夜色之中一般,所以她的确艱難看出,假如她再一分心,那就更加無法發覺。
  阮玉嬌道:“鬼影子,你追蹤的神通,的确惊人,我們談一談如何?”
  那道淡淡的人影,忽然后退,一下子就隱沒了。
  阮玉嬌怔一下,隨即提聚功力,向那人影消隱的方向疾扑。
  她閃電般沖出巷外,卻不見鬼影子的痕跡。
  阮玉嬌心中暗暗沮喪,忖道:“這回更不得了啦,早先我還可以看見他的人,現在連影子也不見了。”
  這時她心中的情緒,真不是筆墨可以形容的。
  在神思恍餾中,她漫步行去,不知不覺又來到繁鬧明亮的街道上。
  一家專賣香燭紙馬的店舖,正在打烊關門。
  阮玉嬌看看店內,目光接触到一幅神像,突然醒悟,想道:“我雖然找不到丁天厚相助,但還是有別的人呀,例如金剛寺的住持大師惠可。”
  要知當日朱一濤帶她前往金剛寺,弄出一個戒刀頭陀,其后,戒刀頭陀化身為朱一濤,曾与阮玉嬌混了好几天而她都不曉得。
  但她卻記得戒刀頭陀乃是四佛之一,雖然她以為已死在朱一濤手底,可是戒刀頭陀或者仍有門人弟子,或者是別的朋友道侶,大概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她馬上向北試行去,不多時已出了城外。
  在結冰的湖邊,那座金剛寺仍然冷漠地矗立。尤其是在夜色中,使人感到這座佛門叢林,好像很荒涼冷落。似是沒有什么力量可以庇護她。
  阮玉嬌可不管這許多,一徑奔到寺前,只見大門洞開,可以一直透祝大殿。
  她沖了人去,穿過天井,踏入股堂之內,只見在寒風卷刮中搖搖欲滅的長明燈下,照出一個瘦長的僧人影子,正跪伏在佛前的蒲團上。
  阮玉嬌一點儿不感到惊訝,因為在佛門中,往往有許多苦行僧人,修練至勤。他們的舉動,不免与世俗之人不大相同。
  例如這個僧人,半夜三更跪在佛前,而且還打開了大門,讓刺骨的寒風卷刮,這都是不合情理之事,只是在苦行之人而言,此舉也許對他的修行,大有助益也未可知。
  阮玉嬌徑自奔人內進,很快就走到住持惠可大師所在的靜室。
  這個房間她曾經進入去,并曾施展幻府無上心法,蠱媚那心地慈悲的和尚。其時乃是朱一濤迫得她卯此做不可,事后阮玉嬌曾經回想過這件事,覺得很不是味道。因為那惠可大師不但相貌清秀,態度和悅可親,并且是個心腸很好的人。
  房門只垂著竹帘,當然不能阻隔寒气。不過出家之人,視逸樂如洪水猛獸,所以既不把門窗緊閉,亦不在房內生火。
  桌上的燈光撥得很低暗,阮玉嬌掀帘而入,隨手先把燈光剔亮。
  她轉目流波,向房內掃視,只見得榻上有個和尚瞑目打坐。
  這個和尚年紀已不小,但眉清目秀,面上透出一股慈和之气,正是本寺住持大師惠可。
  阮玉嬌好像見到親人似的,叫了一聲惠可大師。
  惠可大師睜眼,見是阮玉嬌,登時泛起了徐詫之色,合十道:,,啊,是阮姑娘,你這回深夜前來,有什么事呀?”
  他聲音中透出親切和藹的味道,阮玉嬌頓時感到又安慰又委屈地,全身乏力,坐在桌邊的椅上。
  惠可看了看她的神情,便起身下地,倒了一盅熱茶給她道:“好像經過長途跋涉,以致滿身風塵,這是怎么回事?你從何處赶來呢?,’
  阮玉嬌道:“什么地方都沒去,今天一直在城里走動,所以弄得一身塵上。”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很抱歉,今夜又給您帶來麻煩啦!”
  惠可微微一笑道:“不要緊,蘭因絮果,早定于前生,若有麻煩,躲也是躲不過的。要兔此苦,只有自家擔當,這叫做解鈴還須系鈴人。”
  阮玉嬌欣然一笑道:“想不到大師天性慷慨,魄力過人,与我一向想象中的出家人完全不同。”
  惠可微微一笑道:“貧衲剛剛信筆寫了一副聯子,上聯是公卿回首真豪杰,下聯是仙佛原非小丈夫。竟与姑娘的話不謀而合。不過貧衲卻當不起姑琅的夸獎。”
  阮玉嬌一時忘了自身的煩惱道:“這副聯子真不錯,試想手握權勢地位渲赫的公卿之輩,竟能回首修道,不是真豪杰的話,哪里辦得到,至于仙佛中人,當然是大丈夫才能達此境界了。”
  惠可道,“姑娘淵雅淹通,洞達世情,實在不是才女二字所能形容的。”
  阮玉嬌忙道:“大師推許過當,奴家實是不敢當得。”
  她走近書桌,只見有几張已經寫過的箋紙,墨跡縱橫,最上面的一張,題的兩句正是惠可剛剛說過的。
  阮玉嬌心中好奇,忖道:“他是一個得道高僧,塵緣早割,決計不能有語。但除了風月之情,還有什么可堪詠歎的呢?”
  念頭一轉,便伸手揭開上面的=張,但見這一張箋紙上,也題著兩句。她輕輕念道:“只合孤峰常在眼,更無余事可關心。”
  這一聊吻合出家人的身份,沒有塵緣牽累。可是細味之下,卻自有一股蒼茫不盡的感慨。
  阮玉嬌朗誦了好几趨,似是余味無窮。
  惠可道:“姑娘對這一聯吟誦不輟,可見得心中只有一個人的影子,余子碌碌,都不在你的心上。”
  阮玉嬌吃了一惊,頷首道:“大師說得是,我心中只記挂著朱一濤一人。”
  惠可道:“朱施主乃是當世無雙的高人奇士,能得到姑娘垂青眷念,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阮玉嬌歎一口气道:“這個人心如鐵石,說起來叫人傷心。”
  惠可道:“朱施主在表面上雖是孤獨得很,往往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他其實是至情至性之士,丹心熱血,世間罕有匹濤。”
  阮玉嬌訝道:“大師對他竟有這般好評,實是教人難解。”
  惠可道:“評論一個人之時,不可僅從表面上看,貧袖記得朱施主与,娘,曾有數夕之緣。難道他居然完全不念這等恩情,徑自遠飄而去。”
  阮玉嬌歎息一聲道:“這個人實在不可以常理推測,我与他雖然同衣共枕了好多夜,但事實上他碰都不碰我一下,直到前兩天的晚上,才成就了好事。我也是直到這一夜,才獻出我的童貞。”
  惠可面上泛起奇异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他道:“貧衲雖是年紀老邁,可是身為出家人,不便与姑娘談及這等事情。”
  阮玉嬌也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唉,是我不該向大師傾訴這等污可之事。”
  惠可見她形狀可怜,反而過意不去,連忙安慰她道:“其實也沒甚打緊,朱施主是不是翌晨當你夢醒之時,已失去影蹤?”
  阮玉嬌道:“倒不是,他當時的确不能不走開。因為智慧門已對他展開攻勢。”
  惠可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認為朱施主不是薄幸無情之人,對也不對。”
  阮玉嬌道:“心中希望他別對我薄季,可是這個人惡名在外,誰知道他會不會把我和其他的女孩子一視同仁呢?”
  惠可肯定地道:“不會的,他不可能將你和其他的女子一視同仁。”
  阮玉嬌問道:“為什么呢?”
  惠可大師道:“你的美貌還是次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你出身于幻府,可是仍然保存了童貞,這是最為難得之事,朱施主豈能漠然無動于衷。”
  阮玉嬌笑一笑道:“只怕朱一濤不這么想,我幻府出身諸女,早就有了人盡可夫的惡名,他哪里肯輕易相信我仍是處子。”
  惠可大師訝道:“難道沒有一點儿證据的么?”
  阮玉嬌道:“唉,當夜我雖然有落紅為證,可是以朱一濤的鬼心眼,他或者會疑心我是另有手法。大師是出家之人,自然不曉得這些事情。事實上真有這种秘術,可以使婦人變成處子。”
  惠可大師搖搖頭道:“太可怕了,人生之中存在得有如許多的虛偽,活在其中,有何味道?”
  阮玉嬌隨手一回,見到下張箋上的題句,登時大為訝异,間道:”大師也愛這等綺麗的句子么?我還以為佛門中人,寫的都是寂滅枯槁之句呢!”
  惠可大師轉眼看時,只見紙上題著的是:“江邊一笑曾相約,石上三生不負盟。”
  阮玉嬌又道:”這是你自撰的呢?抑是別人作的?”
  惠可大師道:“這是貧袖自撰之句,乃是奉贈一位道友的。在姑娘眼中,這等江邊笑約,石上證盟之句,當然大有績麗之思。可是在出家人經典中,亦有龍華會上,拈花微笑的故事。”
  阮玉嬌微笑駁道:“話雖如此,可是三生盟約,究竟不是悟道之語。”
  惠可大師道:“這也難怪姑娘誤會的,這兩句是貧衲昔年在長江邊,与一位道友相約講經;多年之后,這位道友果然來到京師,開講華嚴經。講席一撤,旋即滅寂,故此貧衲作了一詩挽吊,這是其中的兩句。”
  阮玉嬌大吃一惊道:“若是挽吊之詩,也能如此褲麗,那么大師當真是洞矚生死,徹悟人生了。”
  她此情并無虛假,是以面上泛起肅然起敬的神色。
  此外,她又感到這刻在禪房之內,心神很是安泰,比起今天的終日惶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惠可大師道:“這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出家人不應有情,兔礙道心。可是既屬人類,焉能無情。這就是千古難解的結,人生之中原本就充滿了這一類的矛盾。”
  阮玉嬌道:“以大師才情,假如不是出家修道,相信定有一番事業,留名千古。”
  惠可大師笑一笑道:“說將起來,這是人生中矛盾現象之一,從前有人說道:‘學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載不于身。’意思正是說一個在深山學道,縱然有所成就得以長生,終究仍是寂寞地老去。可是反過來說,縱是能留名千載,卻又与此身何于?因為人壽有限,最多百年而已。”
  阮玉嬌連連頷首,道:“對,對,得道長生。便難在人生做一番留名的事業。若是流芳百世,則又不能學道以求長生,這真是可悲的矛盾啊……”
  他們談到這里,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步聲,接著有人輕叩房門道:“啟稟住持大師,車馬已經准備好了。”
  阮玉嬌訝然注視惠前大師,問道:“大師要到何處去?”
  惠可大師道:“貧衲罕得离寺,備妥的車馬,乃是給姑娘使用的。”
  阮玉嬌大感迷惑,又問道:“大師何以認為奴家要用車馬。”
  惠可大師道:“假如姑娘不用車馬,貧袖便矚他們回去。”
  阮玉嬌忙道:”等一等,大師打算送我到什么地方去?”
  惠可大師道:“這個貧袖也不知道,只是以情理推想,你半夜三更來此,既不是找什么人,而又有匆這之色,恐怕是碰上什么困難。故此敝寺為你准備車馬,至于你要不要使用,貧衲亦不得而知了。”
  阮玉嬌沉吟了一下,才道:“謝謝大師的好意,只不知准備車馬之舉,是不是大師的主意?”
  惠可大師道:“當然不是啦,我們一直在談話,你瞧我可曾出去交待過么?”
  阮玉嬌毫不放松,問道:”那么是誰的主意?”
  惠可大師道:“姑娘上次來時,曾經見過一個法號戒刀的頭陀,你還記不記得?”
  阮玉嬌道:“我記得。”
  惠可大師接口道:”戒刀頭陀有一個弟子,曾隨頭陀行腳天下,見多識廣,敝寺現在一切事務,皆由他掌管,備車之舉,自然也是他的主意。”
  “奴家還以為大師要送我去見朱一濤呢!”
  惠可大師搖頭道:“朱施主的行蹤,貧衲如何得知?”
  阮玉嬌道:”既然車馬備妥,奴家就此告辭,不過……”
  惠可大師問道:”不過什么?”
  阮玉嬌道:“不過奴家可能還會回來,托庇于座下。因為有一個鬼影子,纏附奴家。只有在大師護庇之下,才可獲得安宁。”
  惠可大師道:“姑娘這話可是當真的?什么鬼影子呢?”
  阮玉嬌道:“不是真的鬼物,而是一個人的外號。他跟蹤盯梢之術,高明不過,我不論躲到什么地方,都好像在他雙目監視之中.你說可怕不可怕?”
  惠可大師釋然道:“原來是一個人,好吧。假如姑娘此去不得安宁,不妨回轉來,貧衲与姑娘見百之時,已經說過這等蘭因絮果有前定,解鈴還須系鈴人,躲也躲不掉的。”
  這位得道高僧的一番話,只不過是告訴阮玉嬌說,他雖然不愿沾惹俗事,可是因果前定,他想躲也躲不了,必須親自應過,方能得到情靜。
  然而阮玉嬌卻突然另有所悟,忖道:“他說得不錯,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想擺脫鬼影子的纏逐,只有回去找百邪派的林元福。”
  此念一生,頓時泛起了泰然之感,盈盈一笑道:“多謝大師指點,奴家已經知道應當怎樣去做了。”
  惠可大師一愣,問道:“真的么?你不怕鬼影子了?”
  阮玉嬌點點頭道:“有些事情,只要找到關鍵所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正如內家高手,能以四兩之微,撥千斤之重,也不外把握到要訣而已。”
  惠可大師喜道:“姑娘這樣說來,果然已有悟于心,但愿我佛慈悲,加佑于你。”
  阮玉嬌踏出門外,仰頭一望,但見天色已近彼曉,心中訝然忖道:“料不到我在禪房之中,已呆了這么久。只不知這一段時間內,鬼影子跑到何處去了?啊,莫非是戒刀頭陀的弟子,有護法的神通,是以鬼影子不敢追近。”
  她認為這個推測甚是合理,當下循原路出去,到了大殿時,忽然停步,望著供桌前的一個打坐的人影。
  這個身軀瘦長的僧人,顯然是她進來時所見到的那個。但目下他打坐的卞向和早先不同,既不向佛,亦不向山門,而是向著右邊牆角。
  這么一來,阮玉嬌就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子,由此可知這個僧人本來就是打算不讓她看見自己的面目。
  阮玉嬌細心觀察這個僧人,一面猜測他的身份,一面籌思与他交談的言詞。
  忽听那個僧人道:“貧僧特地背向姑娘而坐,目的自然是不想与姑娘見面,亦不想与姑娘說話。”
  阮玉嬌道:“是法師自家先開口,卻怪不得奴家。”
  僧人道:“假如姑娘一定要瞧看貧僧真面目的話,貧僧只有一條路可走。”
  阮玉嬌訝道:“奴家沒有說定要看法師的真面目呀,不過既然法師這樣說,奴家大為好奇,倒是想知道法師將怎樣應付?”
  僧人道:“貧僧只好走為上著,盡力躲避姑娘。”
  阮玉嬌失笑道:“如果我緊追不舍呢?”
  僧人道:“姑娘自身尚且難保,如何又以此法加諸他人之身。”
  阮玉嬌大吃一惊,間道:“法師究竟是誰?”
  僧人道:“貧憎是誰,都不關重要,只要不是鬼影子就行啦!”
  阮玉嬌道:”唉,法師如果不說這一句,奴家真會以為你就是鬼影子了只不知法師知不知道鬼影子的來歷么?”
  僧人道:“貧僧當然曉得,他亦識得貧憎,困是之故,他說什么也不敢人寺一步。”
  阮玉嬌又惊訝又迷惑,問道:”然則奴家若是托庇于座下,豈不是就可以躲過那鬼影子么?”
  僧人道:“這卻不然,鬼影子平生的輕功絕技獨步武林,再就是他這等鬼影纏身般的邪門功夫和韌力,曾使無數商人最后挫敗折服。姑娘除非在敝寺躲一輩子,不然的話,你几時出去,他總能等到那個時候,哪怕是十年,都是一樣。”
  阮玉嬌道:“此人有這等韌力?听听就夠駭人了,既然鬼影子畏懼法師,法師何不大發慈悲,干脆把他赶走?”
  那僧人搖頭道:“這一點恕貧僧無能為力。”
  阮玉嬌想了一陣,才道:“法師与奴家說這一番話,有何用意。”
  僧人道:“貧僧打算奉告姑娘,這個鬼影子既是惹上了,便不用費事奔逃,最好能夠面對面与他解決問題。”
  阮玉嬌道:“我沒有法子跟他說話呀!”
  僧人道:”但你總得想個法子啊,是不是?”
  阮玉嬌歎一口气,道:“我正打算屈服,遵照他的囑咐行事。”
  僧人馬上問道:“他要怎樣?”
  阮玉嬌道:“法師既不能相助,甚至連見面也不肯,我的事說了亦是無用。”
  僧人沉吟一下道:“貧僧如是給你見上一面,你肯說么?”
  阮玉嬌道:“肯,當然肯啦!”
  那憎人迅即回過頭來,在長明燈之下,雖然馬上就別回頭,但阮玉嬌已瞧得分明。
  阮玉嬌訝然失色,一只手按住胸口,違違喘气,半天尚未平复。
  那憎人道:“姑娘如此震惊,倒像是看見了鬼魂一般。”
  阮玉嬌歇了一下,才道:“法師不就是已經死于非命的戒刀頭陀么?”
  那憎人應道:“正是貧憎。”
  阮玉嬌道:“你既已死去,如何又能复生?”
  戒刀頭陀道:“姑娘說得好笑,自古以來,哪有人死能夠复生的?”
  阮玉嬌道:“可是那一次你明明死在朱一濤的掌下呀?”
  戒刀頭陀道:“貧僧与朱一濤汞矚至交,他怎會加害于我?”
  阮玉嬌恍然道:“原來你們做戲給我瞧的。”
  戒刀頭陀道:“那倒不然,不過這件事已成陳跡,無須多留唇舌。”
  阮玉嬌迷惑不已,呆了一陣,又問道:“法師你面上何故有一條刀疤?”
  戒刀頭陀道:“貧僧看見朱大俠面上之疤,頗有道理,是以也作邯鄲學步,也來這么一記。”
  阮玉嬌美眸轉眼,把前塵舊事回想一遍,突然心中大悟,一片澄明。
  她微微一笑道:“唉,無怪頭陀會關心我了,敢情你曾是朱一濤的化身。与我有過好多夜同會共枕的恩情。”
  戒刀頭陀道:“不論事實如何,你記著設法与鬼影子攤牌,不可作擺脫他盯梢之想。”
  阮玉嬌卻不搭這個話題,道:“現在一切都豁然貫通了,正因你做了朱一濤的替身,朱一濤方能分身去做其他之事,而且朱一濤居然一反常態,老是不肯占有我。”
  戒刀頭陀回轉身,与她面面相噓。
  阮玉嬌一面凝視著他,一面又道:“你乃是四佛之一,當然不肯輕彼色戒。我一直想不通的正是朱一濤為何不動我這一點,現在完全明白啦!”
  戒刀頭陀道:“你明白了也好,咱們可以改變話題了吧?”
  阮玉嬌見他雖是一副和尚裝束,可是他的樣子,不但不似從前所見那么枯櫥琢黑,而且還隱隱透出英气以及蓬勃的生机。她感到一陣親切,撤嬌地道:“不,現在還不要提那討厭的鬼影子。”
  戒刀頭陀道:“咱們不談鬼影子也可以,談談朱一濤大俠如何?”
  他生怕這個曾与他同床并枕過不只一夜的嬌媚少女,再往男女之間的話題上纏談不体。由于他們之間關系不同泛泛,而她又是那么迷人的尤物,再讓她毫無顧忌地談下去,連戒刀頭陀這等道行之人,也恐怕會吃不消。
  果然他一提起朱一濤,阮玉嬌馬上欣然道:“好,他在哪儿?”
  戒刀頭陀道:“貧憎如何得知?你問得太奇怪啦!”
  阮玉嬌道:“你曾是他的拍檔同伙,則就算曉得他的下落,并不為奇。”
  戒刀頭陀道:“貧憎自從辭別姑娘你之后,迄今多日,与外間消息隔絕,朱大俠的行蹤以及所作所為,一無所悉,是以還打算從姑娘口中探听呢!”
  阮玉嬌道:“他回來過,跟我在一起過了一夜,然后就像煙霧一般,無影無蹤了。”
  戒刀頭陀頷首道:“朱大俠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人异士,正如幽人獨往來,渺孤鴻影。”
  阮玉嬌同意地點點頭,同時注視著他,美麗的雙眸,凝定不動。
  她好像瞧得十分出神,又好像從對方面上看見了什么奇怪物事似的,神態甚是古怪。
  戒刀頭陀間道:“姑娘你怎么啦?”
  阮玉嬌道:“沒有什么,假如你肯像從前一樣,叫我的名字,我就放正經一點儿。如若不然,我說不定就賴在這儿,夜夜陪你睡覺。”戒刀頭陀眉頭一皺道:“你用這等威脅之言,貧僧不一定會屈服的。”
  阮玉嬌道:“那就試試看,反正我在你面前,已經沒有什么秘密可言。我還是照老樣子,脫光了陪你睡。”
  戒刀頭陀哼了一聲,似是很气惱,但隨即換上了笑容道:“你別胡鬧,這儿是佛門淨地。”
  阮玉嬌道:“那么我們到寺外另尋居處也可以呀!”
  戒刀頭陀歎一口气道:“好吧,我叫你的名字,亦不自稱貧僧,這總可以了吧?”
  阮玉嬌得意地笑一下道:“這才像活。”
  戒刀頭陀道:“早知道如此,剛才我不与你多說話好啦!”
  軟玉嬌道:“不必后悔,現在我問你一聲,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戒刀頭陀?”
  戒刀頭陀訝道:“這是什么話?難道有人假冒我不成?”
  阮玉嬌道:”當然啦,智慧國師無所不能,派人假冒了你也不算稀奇的事。”
  戒刀頭陀反駁道:“假冒我有何用處?”
  阮玉嬌道:“當然是為了朱一濤,人家不會猜想到朱一濤總有一天來看你么?”
  戒刀頭陀苦笑一下道:“這個理由勉強得很.可是這与你有何相于?朱大俠自會應付,還用你替他擔心?”
  阮玉嬌道:”我不是替他擔心,事實上除了智慧門中之人可能假冒你之外,還有一個人就是朱一濤了。”
  戒刀頭陀道:“你把一件簡簡單單之事,節外生枝的弄出許多名堂來,徒亂人意而已。”
  阮玉嬌道:“才不呢!假如你正是我要找的朱一濤,而我卻當面放過了你,不讓你晴暗的笑死那才怪呢!”
  戒刀頭陀斷然道:“我不是朱大俠,亦不曾被人假冒.而是地地道道的正牌貨。”
  阮玉嬌滇:“嘴巴上說有什么用,我自有法子查驗得出來。”
  戒刀頭陀欣然道:“好极了,你查驗吧!”
  阮玉嬌道:“我們到床上去,你用以前的姿勢抱我,便知真假。”
  戒刀頭陀道:“這也使得,雖然此舉如讓本寺之人得知,不知作何想法。”
  他亦前頭帶路,轉人左側后殿。
  阮玉嬌又道:“我事先聲明一下,到床上之時,須得脫去衣服才行。”
  戒刀頭陀腳步一停,訝道:“我几時脫過衣服与你同睡?你簡直無理取鬧。”
  阮玉嬌笑道:“你竟忘記了么?這就有點儿不對啦!”
  戒刀頭陀堅決地道:“沒有,你和朱大俠到本寺來過之后,第二夜便是我假扮作他,直到我离開時為止。我一直沒有脫光衣服。”
  阮玉嬌仰天一晒道:“你認為四佛之一的戒刀頭陀決不脫光衣服么?你猜錯啦!”
  戒刀頭陀道:“你用不著試探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因為我就是我。”
  阮玉嬌開心地笑起來道:“好,我不試了,你果然不是冒牌貨。你猜朱一濤最后有沒有占有了我。”
  戒刀頭陀搖頭道:“我不作興猜這种事,亦不想知道。”
  阮玉嬌道:“但你非知道不可,我已將處于之身給了他。”
  戒刀頭陀默然,好像堅持他說過不管這等事的立場。
  阮玉嬌又道:“你信不信我當時還是處子呢?”
  戒刀頭陀被迫不過,只好道:“信与不信,都沒有什么關系呀!”
  阮玉嬌道:“關系可大啦,假如你相信朱一濤已占有了我,同時我又還是純洁無暇的處子的話,我在你心中評价,就大不相同了。”
  戒刀頭陀道:“我看不出這當中有什么不同來。”
  阮玉嬌道:“第一點,在感情上來說,你是朱一濤的好友,我既然和他有密切關系,我的事情,你焉能不管。”
  戒刀頭陀道:“第二點呢?”
  阮玉嬌道:“二點是,我既系處子之身,則我便不是你想象中的妖女,我的身价,自然應該大大提高。”
  戒刀頭陀道:“可以承認你不是妖女,亦承認我与朱大俠關系不同尋常。只是我一個出家之人,無法干預世間俗事,所以請你不要纏我。”
  阮玉嬌道:“我不會纏你的,我只要把話交代清楚,然后就走,現在已交代過了,再見吧!”
  她說走就走,一點儿也不含糊。
  因此戒刀頭陀在快出門之處,才追上了她。
  阮玉嬌停步道:“你著是堅持不管我的事,那就請你回到禪房清修,多說無益。”
  戒刀頭陀沒奈何地道:“好吧,我不堅持就是,你打算往哪儿去?”
  阮玉嬌道:“鬼影子不是緊緊追蹤著我么?”
  戒刀頭陀道:“是呀,你何以惹上了這樣一個人物?”
  阮玉嬌道:“我沒惹他,他乃是奉命追蹤我的。”
  戒刀頭陀大吃一惊道:“他是奉命的,天下間誰能命令他呢?”
  阮玉嬌道:“是百邪派一個高手,姓林名元福,据說他比鼎鼎大名的百邪雙妖還要厲害些。”
  戒刀頭陀疑惑地道:“假如你說是智慧國師,我還可以相信。著是百邪派之人,再高明也使不動這一號人物。”
  阮玉嬌白他一眼道:“難道我騙你么!”
  戒刀頭陀道:“當然不是,但此事叫人實是不易置信。”
  阮五嬌道:“我熟知武林近二十年中,每一個高明人物,卻不聞鬼影子有什么厲害之處。”
  戒刀頭陀道:“他是三十年前那一輩的人物,難怪你不知道,三十年在武林而言,已經是許多代的興衰了。”
  阮玉嬌道:”但他的确是奉林元福之命。而且你最好听听他當時說的什么話,那簡直是把自己當作奴才,唯主子之命是听,這是千真万确之事。”
  戒刀頭陀道:“那么鬼影子的用意,竟是要迫你無法可想而回到林元福那儿去么?”
  阮玉嬌道:“你終于猜對了。”
  戒刀頭陀道:“你希望我怎樣做呢?”
  阮玉嬌道:“我也不知道,假如你把鬼影子赶得遠遠的,或是殺死他,我就不必回到林元福魔掌中了。”
  戒刀頭陀道:“這一點我也無能為力,只不知你信不信?”
  阮玉嬌心下駭然,忖道:“這個鬼影子竟然厲害到這等程度?”
  她想了一下,才道:“那就算了,既然你收拾不了鬼影子,則林元福有此人相助,你對他更是無能為力了。”
  她泛起苦笑,神色幽凄,甚是動人,不過她并非存心作給戒刀頭陀看。因為她已舉步行去,飄然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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