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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邪魔鎩羽鱗甲殘


  這時谷滄海心中的恐懼大于痛苦不知多少倍,可能致死,即使不死,料想也將變成侏儒,那時活著有何趣味?
  他又下意識地運力抗爭,那白衣女子的指骨左搖右擺,推前拉后,谷滄海的頭部固然隨著她手指轉動,体內也陣冷陣熱的,漸漸痛苦難堪。
  他仗著极強毅的意志,不屈不撓的用力抗拒,斗然間尻尾骨又沖起一股熱流,依照上一次的路線,向奇經八脈急穿疾走。
  谷滄海有過經驗,隱隱記得人脈路線,便用心意催促這一股熱流快點走。
  此舉果然有效,這熱流比上次走得迅快了許多。
  走完一遍之后,谷滄海仍然用心意催動這股熱流,再次穿行經脈。
  痛苦難過之感漸消,但全身筋骨仍然收縮。
  谷滄海一遍又一遍地運行這股熱流,也不知弄了多久,身体收縮之感也告消失。
  但他仍不停止,原來此時他下丹田之內也升起一陣熱流,初時只附著原先的熱流走了一段便回返丹田,第二次便走得遠些,第三次又遠一些。
  這等現象,分明是后來從丹田發出的熱流逐漸充沛強大,而所以能強大之故,便是因先前突如其來的那股熱流而致。
  他也沒有考慮到別的,只覺每一次走遍奇經八脈,便產生一种飄飄然的异樣感覺,其是有趣和舒服。
  因此他不但不曾停止,甚且閉起雙眼。
  直到他自家丹田那股熱流已能隨著早先的那一股走遍奇經八脈,只听到四肢百骸的關節發出辟辟啪啪的連珠響聲。
  他詫訝得睜開雙眼,只見那白衣女子面容十分慘厲,全身衣服都脫個精光,露出肥碩的肉体,皮膚微嫌黧黑,想是本來就不太白,加上她是赤身教門下,時時赤身被陽光曝晒所致。
  她的中指還抵住他的印堂,作出极力扯拔的姿勢。
  但谷滄海卻站得穩穩,沒有絲毫被她拉過去的感覺。
  他奇怪得忘了轉運熱流,說道:“大姊你怎么啦?”
  她低哼一聲,忽地退開四五步,雙腳一軟,仰跌地上。
  谷滄海雖然毫無男女情感之念,但极是通曉禮儀之道,心想她赤身裸体殊不雅觀,連忙拾起那襲白衣,跑上去遮蓋在她身上。
  白衣女憤憤地拔掉衣服,怒道:“你到底是何人門下?我不要你獻假殷勤。”
  谷滄海想了一想,仍然抬回白衣遮在她身上。原來他記起好男不与女斗的話,覺得不該与她一般見識,所以又去抬衣遮她。
  他誠誠懇懇地道:“我先前說的話沒有一字虛假,大姊若是不信,我也沒有法子。”
  白衣女這時不由得有一點點相信,道:“我黎若研在赤身教中也算得上后起高手,最擅長的便是這化陽指功夫,出道兩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送命在我這化陽指之下,只有你不但無事,還使我元陰耗損极多。你說你沒有學過武功,誰能相信?”
  谷滄海攤一攤兩手,道:“我已說過,大姊若是不信,那就沒有法子了。”
  她眼瞧谷滄海神情极是真摯誠懇,當真是信也難不信也難。
  呆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道:“好吧,我總得查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
  谷滄海拱手道:“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大姊見有,我要上路了。”
  黎若妍道:“別走,等我一等。”
  谷滄海訝道:“大姊要到何處去?”
  黎若研道:“我怎么曉得?你別急,等我調息一會。唉,我是決計不能入選的了,還是死了此心的好。”
  她說到后面自磋自歎起來。
  谷滄海不明其意,當下道:“我向來天亮就不赶路,是以實在不能等待大姊。”
  黎若研皺眉道:“放屁,現在不是快天亮了?你能赶多少路?”
  谷滄海抬頭一望,果然東方天際微露曙光,不覺吃了一惊,忖道:“原來我己跟她纏了整整一夜之久。”
  于是說道:“那么我要睡覺了。”
  四下一瞧,左方有株樹,甚是合适,于是走到那樹邊,手足并用地爬上去。
  黎若研疑惑地望了一會,實在測不透這個小男孩到底是真的躍不上樹抑是偽裝。
  她隨即盤膝坐在地上,雙肩一抖,身上白衣褪跌地上,赤裸著身子。
  谷滄海望見她不穿衣服,暗覺嫌惡,決定不再瞧她,找到一根橫枝,便坐穩身子,取出繩索,准備捆縛住自己在樹身上。
  以往每一晚他都縛得很牢,決計不會出錯,這一夜他不知怎的才縛好又松了,一連數次都是如此,賭气不再捆縛,靠在樹身上閉目休息。
  他背向著黎若研,為的是不要瞧她。過了不久,突然間背后有人推了一把,不由得向地上直摔落去。
  他只道是黎若研施以暗算,心想這回我命休矣。
  猛然間停住下墜之勢,原來左腳腳跟有繩子捆著,把他吊住。
  谷滄海心想這正是古人天相,別人如何暗算也是沒有用的,轉念之時,腰間運力想翻上去。
  哪知無論他如何用力,總是用不上勁,空白晃晃蕩蕩地有如打秋千一般,卻無法翻上橫于。
  他決定過不再瞧看黎若妍,除非她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
  所以這刻仍然不向黎若研打坐之處望去,也不向上面瞧看,心想不管是你使的卸力手法也好,或者是我自家失去腰勁也好,我終不張望瞧看,就這樣倒吊著睡覺又有何妨。
  然而過了不久。他就覺得十分不舒服,全身血液都聚集頭部,頭暈眼花不說,鼻子酸得直想流淚,五髒六腑也极是難受。
  又挺了一會,實是難熬,無可奈何之中,記起催運丹田之气穿行奇經八脈的前事,便即用心擬想丹田之中發出熱流。
  他專心一志地擬想著,不久工夫,果然仿佛從丹田之中冒起熱气。
  于是他用強毅無比的心意駕馭這股熱流,极力運行。
  開始之時才現又消,屢屢如此,更別說運行于奇經八脈之中:后來漸漸穩定,好像已經成了形,不會再消散。但才出又收,极難离開丹田。
  他生似是下基般,寸土必爭,也不知過厂多久,才穿透一脈,猛然被人惊醒,轉頭一望,原來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
  黎若妍躍到他面前的橫枝上站定,此時兩人倒著頭對瞧:
  她陰聲笑道:“怎么啦?你喜歡這樣子睡覺嗎?”
  谷滄海不肯示弱大聲道:“不錯,你敢不敢像我這樣倒吊著睡?”
  黎若研皺眉自語道:“好像听人說過有這么一門內功是倒懸著練的。”
  谷滄海趁她瞧著別處之時,一個翻身競輕輕易易,就翻上了橫干。
  他還是慢慢地爬落地面,黎若妍好几次想出手試他,但終于忍住了。
  她道:“咱們先去瞧几個人才上路,你敢不敢去?”
  谷滄海心想這女子一臉凶相,若是不依她的話,非打即罵。
  便點頭道:“好,他們在哪儿?”
  黎若妍道:“跟我來。”
  當先走去,不一會,奔到一株樹底,夕陽之下,猶自吊著一盞點著的靈燈。
  燈火之下站著一個白衣人,雙膝微屈,握拳欲擊。
  此人長得高大猙獰,谷滄海印象十分深刻,認得正是昨夜曾經發出拳力使他跌出七八尺遠,屁股因而摔得生疼之人:
  黎若妍雙眼露出火焰般的光芒,望住此人,几次想沖上去,而又躊躇不前。
  谷滄海繞到那人后面遠遠站著,黎若研突然叫道:“谷滄海,你敢是害怕?”
  谷滄海心想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焉可被女子瞧低了?
  便應道:“誰害怕?”
  舉步走近那個白衣人。
  黎若妍也緩緩逼近那白衣人前面,對正他拳勢發出的方向迎上去,眼中凶光四射,似是不怀好意。
  那白衣男子眼中也射出凶光,眼珠子骨碌碌地輕轉兩下,突然間轉身面對谷滄海,厲聲喝道:“好小子,原來是赤身教指使你來的c”
  他原本雙手握拳作出欲毆的姿態,此時轉過身子,姿式如故,拳頭略略向外移動數寸,登時一股強勁無倫的力道疾沖出去。
  谷滄海被他的拳力撞跌過一次,這一回見他滴溜溜轉身向往著自己,旋轉之勢快速無比,心中已知不妙,急急后退,卻已來不及,被拳力沖個正著,一個倒栽蔥直損出去。
  砰的一聲,谷滄海跌出丈半之外,并且是頭部先著地,這一躍跌得奇重是不用說的了,最厲害還是那白衣男子的拳力极是霸道。
  白衣男子迅即轉回身子,再度對著黎若研。
  黎若研鼓掌道:“妙,妙……”
  白衣男子怒道:“妙什么?”
  黎若妍道:“我兩次都弄不死他,說老實話,后來真有點喃咕,不知此子有什么古怪。現下由你出手打死了,豈不是极妙之事。”
  白衣男子怔一下,道:“這話是當真?”
  黎若研道:“我騙你作甚?你瞧我不也是失敗了?”
  白衣男子怒道:“好啊,你自己失敗了,便來破坏我,這三日三夜的活罪我豈能白受?”
  黎若研冷笑道:“魯沛你最好放聰明一點,我難道就沒有受這三天三夜的活罪?”
  魯沛气得哇哇大叫,道:“這算是哪一門子的道理?”
  怒叫聲中唰的一聲,掣出一把長達兩尺半的折扇。
  黎若研雙肩一抖,身上白衣像蟬蛻般褪落地上,露出肥碩而又微見黎黑的服体。
  她腳尖勾處,地上的白衣,呼一聲飛上她手中。
  她冷冷道:,你恐怕還不行,須得把你師父符平請來,他的明陽扇我或許會畏懼几分。”
  魯沛怒道:“少冒大气,提防風大閃了舌頭,你赤身露体只好欺負別人,我魯沛決不放在心上。”
  他突然間斂去怒色,泛起一抹邪笑,又道:“你教搖魂和蕩魄她們來,我或者會被她們色相迷住,但你卻不行。”
  黎若研冷笑道:“她們是本教兩大護法仙子,焉能与無名之輩動手,你要打就打,少羅嗦。但若是落敗身亡別怨我是趁你疲累之時出手。”
  魯沛怔一下,道:“這話不錯,你敢不敢等我恢复之后才動手?”
  黎若研其實是因施展化陽指加害谷滄海失敗了,以致元陰大耗,至今尚未恢复,所以不敢出手,這時自然滿口答應。
  她又道:“咱們先去瞧瞧那兩位同道可好?”
  魯沛尚未回答,忽見她面色大變,直勾勾地望住魯沛后面。
  魯沛的武功最擅長轉身,速度之快,天下無人可及。此時已旋轉過去,目光到處,只有那谷滄海僵臥在兩丈外的地上,此外別無异狀。
  他訝然問道:“你瞧見什么?”
  黎若妍道:“我先問你几句話,一是你練的陰陽拳力目下已達到第几層?”
  魯沛遲疑一下,才道:“第三層。”
  黎若研道:“好极了,常聞貴派陰陽拳力共有五層,練到第三層的人,已可傷人內髒,倒地即死。以你目下造詣,若是武功有限之人飛開一丈之外,內髒同時須被陰陽拳之力擊爛,是也不是?”
  沛點頭道:“說得不錯,但這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不答這話,又道:“敝派的化陽指共有十三節,我已練到第十節,已能吸人精血以為己用。以咱們兩人練到這等地步的師門秘藝,縱是在武林中碰上高手之流,也未必就贏不了,你說對不對?”
  魯沛道:“對,對,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陰聲一笑,道:“沒有什么,只是咱們兩人各出絕藝之后,居然還不能取那孩子性命,豈不是駭人听聞之事?”
  魯沛大吃一惊,道:“原來如此。”
  轉頭一望,只見谷滄海仍然倒臥地上,沒有動彈。
  他道:“你已瞧清楚他當真沒有死?”
  黎若妍道:“他原本面向我們,剛才睜開眼睛,旋即把頭轉到那邊去。”
  魯沛道:“此子想必見你沒穿衣服,所以不敢瞧你。”
  黎若妍嗔道:“你說到娜儿去了?”
  魯沛不覺失笑,道:“別惱,但我瞧你還是穿上衣服的好,免得我眼睛受罪。”
  黎若研雖是惱他節外生枝,說不到正題上去,但仍然忍不住問道:“受的什么罪?”
  魯沛道:“咱們還未動手之前,好歹也是個朋友,我瞧你的話不好意思,不瞧吧,這對眼睛又老是往你身上溜。”
  黎若研忍不住笑道:“那你就瞧好了,哼,若是搖魂、蕩魄兩大護法仙子在此,你就更受罪啦!”
  說時,也就把白衣披上。
  兩人一齊向谷滄海望去,眼中都流露出森森殺机,而又微有恐懼之息。
  谷滄海的的确确未死,他生平不曾練過武功。剛才怎能捱得住那魯沛的陰陽拳力,連他自己也不曉得。
  單只記得被他拳力一沖,登時飛開丈許,在身形离地之時,另外又感到一陣無形潛力迫入內髒,頓時全身內外盡皆痛不可當。
  便在他身形飛起尚未落地這一霎時之間,谷滄海強毅的意志中涌起反抗之念,當即用盡全身气力壓制這陣狂瀾的痛苦:
  剎時間他已跌落地面,頭顱首先碰在地上,若是往常他准得首先頸骨斷折,然后才活活躍死。
  然而這一趟卻极是奇怪,但覺頭一碰触地面,丹田之內閃電膠升起一股暖流,逆走奇經,霎時穿透了八脈。
  他丹田內暖流升起之時,身上諸般痛苦以及頸骨震蕩之勢都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他落地之后,仍然閉目以心意運轉那股暖流,是故瞑目不動*
  后來一睜眼便見到黎若研的裸体,不禁厭惡得轉過頭去。
  那黎、魯二人的對話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暗震凜,心想這兩人前時不知何故殺不死我?可是這番動手,定必用刀劍把我頭顱取下,我焉能再活,這便如何是好?
  轉念又想道:“既是無法抗拒,大丈夫也要死得有點英雄气概才行、想我爹娘他們何等豪俠,我豈能弱了他們的英名。”
  這時他還不曉得黎若研已經披上白衣,只道她仍然赤身露体,故此背著他們一躍而起,競不回轉身軀。
  大聲道:“你們既管過來動手便是。”
  魯、黎二人怎知他乃是抱著慷慨受死之心,見他口气豪邁,毫無怕意,反倒惊疑不定,停住腳步。
  兩人都想設法使對方先出手去殺谷滄海。
  魯沛說道:“黎姑娘若是施展化陽指神功,兄弟自當拭目瞻仰姑娘絕藝。”
  黎若妍淡淡道:“魯兄再給他一拳,如若此子仍然未死,我便出手再試。”
  他們推來推去,終不肯先行出手。
  谷滄海极是聰明,心想如果還站著不動,他們推托到最后,無法下台,總有一個人會出手。
  于是大聲道:“兩位不妨慢慢商量,我到前面找個地方睡覺。”
  他大步走去,一面細心傾听后面聲響,知道兩人沒有跟來,還在原處說話,不禁又喜又惊。
  抬頭向前面望去,只見荒郊寂寂,朝陽未升,大地万物似是尚未醒來。
  他為了脫出那兩人的視線,故此彎彎曲曲地走。忽見一株樹下有個白衣人影,不禁吃了一惊。
  定睛看時,原來不是魯、黎二人之中任何一個,卻是個面色慘白的可怕的少年,長得倒也眉清目秀。
  左手握拳舉在頭頂上,右手持刀,刀尖倒轉過來抵住自家胸膛。
  這個白衣少年的古怪姿勢他早就瞧過一趟,現下雖然時在白天,仍然令人望而生怖。
  他曾經上去搖扳這少年的右手,意欲奪刀,哪知紋風不動,因此這刻他毫無上前之意,悄悄地從他后面走過。
  突然間嗤的一聲響處,那白衣少年怒哼一聲,右手刀子倏然從脅下刺出,刀尖正刺中一物。
  那物掉落地上,原來是一枚石子。
  白衣少年轉身望著谷滄海,滿面嗔怒之色。
  谷滄海极力抑制深心中的惊駭,平靜如常地含笑拱手,道:“大哥請了,小弟路過此地。”
  他才說到此處,那白衣少年已經沉聲喝道:“閉住狗嘴。”
  谷滄海原是自傳并無開罪他的地方,所以才抑制得住深心中的恐懼。
  這時听他口气惡毒粗魯,斗然泛起惱意,竟然當真不再恐懼,大聲道:“小弟是尊重大哥才開口說話,既然你不愿意,小弟不說便是。”
  白衣少年冷冷道:“不說也不行,先報上姓名來。”
  谷滄海心知他練得有一身上乘武功,手中又拿著一把鋒快短刀,跑是一定跑不掉。
  暗想我反正難逃毒手,你想知道我的姓名,我偏偏不說,好教你縱是殺死了我,心中仍然不能痛快。
  此念一決,便緊緊閉口不語。
  白衣少年又喝道:“報上姓名來,听見沒有?”
  谷滄海道:“自然听見了,我不但不報姓名,也不逃跑,哼!你休想使我改變主意。”
  白衣少年气极反笑,道:“妙,妙,我平生閱人千万,還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殷性子的人。”
  谷滄海移眼望天,不理睬他。面上神情顯示出他极是堅決,并不是鬧小孩子脾气。
  白衣少年把短刀插在腰間,拽拳伸腿地舒展渾身筋骨,口中說道:“這三日三夜的活罪可真不容易熬過,我不妨老實告訴你,縱使你不搗鬼,我也支持不了多久啦!”
  谷滄海雙眼不瞧他,口中卻說道:“你們為什么都甘愿受這活罪?”
  話聲未歇,突然間小腹一陣劇痛,跟著身軀有如騰云駕霧般飛起一丈六七尺高,然后直向地面急墜。
  原來是那白衣少年突然間出腳踢中他腹部,競把他踢上半空。
  谷滄海身形离地之際,已經疼得頭腦昏眩,一口气將斷未斷,几乎已失去知覺。
  身軀飛到頂點,便向下急墜,變成頭下腳上的姿勢。
  這一來全身血液都聚在頭部,谷滄海斗然感到神志一清,接著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丹田中一縷熱气疾射出來,穿經透脈,霎時劇疼昏眩以及斷气感都消失了大半。
  直到頭顱触地,發出砰的一聲,如此猛急烈劇之勢,不但頸骨沒有扭斷,反而全身骨頭都松一松,极是舒适暢快。
  那白衣少年發出嘿嘿之聲,聲音之中流露出天性的殘酷凶毒。笑聲未歇,不遠之處傳來兩聲冷笑,卻是不同的口音,似乎是一男一女。
  白衣少年雙眼一瞪,凶光暴射,喝道:“什么人?”
  數丈外的樹后邊即出現兩個白衣人,一是黎若妍,一是魯沛。
  他們以前都見過面,那白衣少年眉頭一皺,沉聲道:“兩位自認失敗了?”
  黎若研冷笑道:“不錯,我們特地來見識見識鄱陽張少龍的絕藝。”
  張少龍面色一變,道:“兩位有意指教,兄弟自然竭力奉陪。”
  他曉得這兩人都是著名凶星惡煞,一是赤身教高手,一是陰陽扇符平的弟子,各有獨門秘藝。
  若是單打獨斗,還可一拼。
  目下他們不知怎的竟會聯手尋事,無疑大劫臨頭,万難逃生。
  黎若研、魯沛心中都道:“我們聯手殺死此人,倒是個絕妙主意,卻只怕別人不肯聯手。”
  兩人都是一般心思,生怕先說出口之后,另一個不答應聯手,豈不是變成自己与張少龍獨力拼斗?
  黎若研等了一等,見魯沛不答腔,當即說道:“我的意思倒不是要跟你動手。”
  張少龍又是訝疑,又是暗喜,道:“然則黎姑娘之言含蘊什么玄机?請恕兄弟淺陋,無能預測。”
  心中暗想只要過了今日,自己气力恢复了,對方又不是兩人聯合之勢的話,定必找机會斗上一場。
  魯沛接口道:“就是那個小子谷滄海。”
  他舉手遙指地上僵臥不動的人,又道:“這小子有點門道,我們都被他坏了大事。”
  張少龍哦了一聲,陡然間記起暗襲自己的那粒石子,力道強勁异常,決不是那男孩子能夠辦到。
  現下這兩人出現,可知必是他們搗鬼無疑。不過一則不便當面質問證實。二則怕質詰之后,引起他們的戒心,日后便不易下手。
  是以此念只在心頭一掠而過,卻不說破。
  他凝視谷滄海的身軀好一會,才道:“兄弟一腳就把他踢死了,魯兄說他有點門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黎若研搶著道:“令尊鄱陽毒龍張鏡除了水上功夫天下第一之外,還以分波踏浪腳法擅名天下,听說這門絕藝共有九變之多,張兄練會几變?”
  張少龍見她對本門絕藝心法了如指掌,不禁暗暗惊佩,心想到底是名門高手,見聞淵博,不同凡俗。
  當下說道:“兄弟雖把寒家秘傳的分波踏浪一腳九變全部學會,但兄弟功力有限,只能用出七變。”
  黎若研道:“這就是了,怪不得這一腳踢中了那小子,依然徒勞無功:”
  張少龍訝道:“徒勞無功?那小子還沒有死?”
  魯沛放聲大笑,道:“他只是裝死而已,我們雖然沒有過去查看,但早先見他身軀墜地之時,一落地面就緊緊貼地僵臥,身子似是有吸力吸緊地面,競不曾反震拋起,若是已死,焉能如此?”
  張少龍道:“若如魯兄之言,那小子可當真沒有死掉。”
  他沉吟一下,又道:“兄弟這一腳雖然未能發揮全力,但縱是枯牛、健馬被我踢中,內髒亦將全部碎裂糜爛,除非他內功已煉到金剛不坏的地步,才當得起兄弟這一腳。”
  黎若研道:“張兄若是不信,何妨過去瞧瞧,便知分曉。”
  魯沛道:“我也要去瞧瞧,這小子邪門得緊,使人心中嘀咕起疑。”
  張少龍道:“好,那小于若是未死,兄弟以手中短刃把他身体分卸為七八塊,瞧他還能不能活?”
  三人前后走過去,离谷滄海尚有五六尺,谷滄海突然掉轉頭睜眼望住他們,面上浮起詭秘的笑容,卻不言語,也不起身。
  他此舉十分古怪,張少龍見他未死,不禁十分惊疑,可是又不敢冒失上去揮刀加害。
  當下喝道:“笑什么?”
  谷滄海道:“你們競猜不出么?”
  那三人都不甘示弱,可是事實上又不知他笑什么:
  魯沛喝道:“我們哪有這許多功夫猜測你發笑之意?”
  黎若研道:“是啊,這小子可惡得緊,張兄快快動手。”
  張少龍心想你們想指使我出手冒險犯難,我才不干呢!
  因此他搖搖頭,推委道:“兄弟倒要瞧瞧他起不起得了身?”
  谷滄海點頭道:“這才是聰明人說的話,試想以黎若研的化陽指,魯沛的陰陽拳力,你的分波踏浪一腳九變這三种絕技都傷不了我,難道一柄短刀就能夠取我性命?不過……”
  他忽然停口,同時仍不起身。
  張少龍一向凶狡,极是沉得住气,這時听他說得有理,神色又是那么自然,更不敢輕舉妄動,以致中了黎、魯二人借刀殺人之計。
  于是收起短刀,道:“好吧,以后有机會再試。”
  黎若研道:“不過什么?快快把話說出?”
  谷滄海其實哪有話說,他全憑机智過人,膽大心細,一瞧張少龍要拿刀子過來,大急之下,故意弄出詭秘气氛,利用這等含混的局勢,果然唬得張少龍收起刀子。
  他那一聲不過,完全是藉以拖延時間,瞧瞧對方反應而已。
  黎若研這一追問,他立即找到應付之法,皺一皺眉頭,道:“我不高興說啦!”
  張少龍出口道:“糟了,這位谷兄弟脾气倔強得很,他不肯說的話,死也不說。”
  他故意煽動挑撥,瞧瞧黎若研會不會出手。
  魯沛突然間放步奔去,黎、張二人都不禁一怔。
  黎若妍叫道:“魯兄,你干什么?”
  魯沛向他們招招手,疾奔去了。
  張少龍因魯沛此舉把他的計划破坏無遺,心中甚是惱恨,說道:“這廝敢是有什么不妥?”
  黎若研搖搖頭,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快去瞧瞧晃橫
  說時已當先奔去。
  張少龍哦一聲,也拔腳追去,霎時間走個干淨,只余下谷滄海一個人。
  谷滄海跳起身,四面瞧不見他們影蹤,不覺透一口大气,忖道:“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正派腳色,算我倒霉,被他們又踢又打地作賤。”
  轉念又想到須得速速离開此地,免得又落在他們手中,于是放步疾行。
  走出數丈,猛然停步想道:“他們無不想查出我的底細,然后把我殺死,但剛才忽然間跑掉,沒有一個把我之事放在心上,可知他們赶去瞧的人比我重要得多。只不知他們為了何事性急赶去。若說是重要約會,決不會只有魯沛一個人記得而黎、張二人都忘掉。”
  他本來還是個孩子,這時好奇之心大起,競比及早脫身离開之念還要強烈。當下決定跟蹤前去,一看究竟。
  于是他折向東行,走了一陣,還不見那三人蹤跡,不覺躊躇止步,討道:“前面那几株古樹的那一邊,就是昨夜我最先見到的人,我莫要惹怒了他,又遭他作賤打罵。”
  但念頭一轉,便又猜到黎、張、魯三人恐怕就是去瞧他e而這個白衣人的姓名叫做晃橫。
  他到了樹蔭下,惊訝地四面瞧著,忽然間頸后被一件冰冷地東西壓覆住,不禁駭一跳:
  回轉身一瞧,原來正是那個白衣人。
  此人面相長得比魯沛更是凶惡,那雙三角眼中光芒凌厲,教人心寒膽落。
  他一只手掌原本按在谷滄海后頸,現在因谷滄海轉回身軀,便變成又住他咽喉的姿勢。
  兩人默然互相凝視,谷滄海迅即恢复冷靜和机智,暗念若不先發制人,只怕又須吃苦。
  于是突然冷笑道:“晃兄敢是想用小弟的咽喉練練功夫?”
  那白衣人訝然地皺起濃眉,道:“你是誰?怎曉得我姓晃?”
  谷滄海心中突然記起昨夜黎若研猜測自己是哪一派門下弟子之時,曾經提及黑手派、鄱陽毒龍張鏡、陰陽扇符平等三派,后兩派都有了人,只有黑手派未見,可知這晃橫必是黑手門下。
  他淡淡一笑,道:“黑手派高手晃橫之名,武林誰不知曉,小弟識得晃兄,何足為奇?”
  晃橫怔了一怔,面色大見和緩,那只冰冷侵膚的手掌,也大有收回之意。
  谷滄海暗暗歡喜,心想目下第一關已經可以躲過。還得設法离開此人。
  心念剛剛轉完,驀地胸口一緊,好像躺著被人用千斤巨物壓住一般,透不過气來。
  那晃橫的手掌已移落胸口,輕輕按著,整只手掌一直到手腕處,都變成漆黑得發亮的顏色。
  他冷笑道:“好小子,你到底是誰派遣來的?”
  說完之后,手掌微微縮退几分,谷滄海頓時感到呼吸通暢,知道他要自己答話才煞住掌力。
  暗付黑手派這門絕藝,果然希奇而又厲害不過,不須把對方頂在牆壁或樹身上,也不須把對方弄跌地上,就能用掌力壓得對方難以呼吸。
  他曉得若要立即躲過這等苦難,唯有奇兵突出才能使他收回黑手,念頭一轉,已有計較。
  晃橫三角眼中凶光更盛,喝道:“誰派遣你來的?快說。”
  谷滄海道:“派我來此的共有三人。”
  話聲十分冷靜,態度嚴肅。
  晃橫好生惊訝,一方面是為了他的神態語气,一方面是為了他說竟有三人之多。
  谷滄海停了一停,道:“晃兄可想曉得這三個人是誰?”
  晃橫道:“當然想知道啦!”
  谷滄海笑一笑,道:“晃兄如此直爽坦白,小弟自當奉告,那三人就是……”
  他忽然想不起來似的停住嘴,仰天尋思,又用手敲打腦袋。
  晃橫万想不到一個孩子如此机智多計,毫不怀疑,靜靜地等候,生怕扰亂了他的思潮。
  谷滄海道:“唉,我敢是被他們駭糊涂了?他們的名字明明很熟,就在我口唇邊,卻說不出來,真气死我了!”
  晃橫道:“你先說說他們的形狀,是高是矮?是老是嫩?”
  谷滄海道:“他們都不老,有一個是女的。”
  說時,一邊凝眸尋思,一面舉步走開。初時感到他那只黑色手掌好像有极大吸力,但這股吸力隨即消失,才能走動自如。
  這自然是晃橫怕扰亂了他的心神,才放他鍍步尋思。
  他接著道:“對了,其中有一個姓張的,名叫……”
  晃橫正側耳而听,忽見他爬上樹去,不覺一怔,同時又沒有再說下去,忍不住喝道:“你干什么?”
  谷滄海取出一條繩子,先把一端縛住足踝,另一端牢牢的縛在樹干上。
  此舉十分奇怪,晃橫縱是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這是什么意思?
  谷滄海縛住之后,又道:“晃兄你怎知道小弟是被人差遣而來?”
  晃橫怒道:“你還沒有說出那三人的名字。”
  他略略一頓,接著還是回答道:“你耳目不靈,腳下虛浮,分明不懂武功,怎會曉得武林中有個晃橫?再說我晃橫不大在江湖走動,知道我姓名之人。寥寥無几,可知你必是受人差遣而來c”
  谷滄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不過,晃兄問及小弟也未免多余,既然知道你的人寥寥無几,你還想不出是誰派我來的么?”
  晃橫道:“有道理。”
  緊接著雙眼一瞪,冷冷道:“好小子竟是這么聰明,老于倒是小覷你了。”
  說話之時,心中直在琢磨他為何用繩子縛住樹干和足踩?
  要知以谷滄海這等聰明多計的人,此舉必有深意無疑。
  谷滄海道:“小弟命途多噩,今年十三歲,已經歷盡風險,無數次已是一只腳踏入鬼門關之內,晃兄你道險也不險?”
  晃橫道:“你現下也是一只腳在鬼門關之內,快快把那三人名字說出。”
  谷滄海道:“晃兄且莫生气,小弟被人嚇得多,膽子早就破了,你若是和气一點,小弟或者還記得起。”
  晃橫怒道:“你敢胡說八道來騙老子,留神老子剝了你的皮。”
  谷滄海搖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面色一正,接著道:“老實告訴晃兄吧,小弟一則想不起他們的姓名。二則心中也不愿說出他們的姓名。”
  晃橫道:“只要你膽敢不愿,老子有法子好想。”說著向樹下走過來。
  谷滄海面上露出害怕之容,叫道:“我說,我說。”
  晃橫道:“肯說就好。”
  谷滄海道:“我要閉眼睡一會,只須半炷香之久,就一定想得起來。”
  晃橫冷冷道:“老子不怕你鬧鬼,你睡!你睡!”
  谷滄海剛要閉眼,晃橫又問道:“你先說一說縛著條繩子作甚?”
  谷滄海難以置信地道:“晃兄競猜不出這繩子的用場?”
  晃橫气得哼了一聲,但仍然忍怒道:“不曉得。”
  心想這小子可惡得很,定要使我丟臉答話,這帳待會儿一塊儿算。
  谷滄海道:“我一向睡在樹上,但常常會跌落地上,所以找條繩子縛牢,免得跌破了頭。”
  晃橫更是气惱,心想天下間哪有人為了防備跌落而用繩縛在腳踩之理,分明是有意尋開心,故意縛在腳上,好教自己猜測不透。
  他不言不語,谷滄海閉上雙眼,一忽儿就打起呼嚕。
  果然半炷香之久,他就醒了,揉揉眼睛,道:“我在夢中見到了他們,一個是赤身教黎若研,一個是魯沛,還有一個就是張少龍。”
  晃橫訝道:“真的是他們么?”
  谷滄海道:“正是他們。”
  話聲未歇,忽覺底下一陣吸力襲到身上,登時不由自主,向地上跌落。
  但他腳踝上有繩子縛住,以致只跌下四尺左右,便倒吊在半空,頭顱离地面大約是五尺高。
  晃橫逼到他面前,面色十分猙獰,谷滄海正要掙扎翻上去,但覺一陣吸力拉扯著身子,動彈不得。
  一只黑漆漆的巨大的手掌在他眼前搖晃,耳中但听晃橫冷酷的聲音道:“總算你還是說出他們姓名,今日權且网開一面。”
  這話可使得谷滄海大吃一惊,訝然想道:“他若是如此輕易便放過了我,我從今而后對坏人須得另眼相看了。”
  這念頭剛剛轉過,晃橫的話聲繼續傳人他耳中,道:“老子平生下手例無全尸,姑念你從實供出,今日便不毀你尸体。”
  谷滄海惊駭中卻也不禁笑出聲來,晃橫冷冷道:“笑什么?”
  谷滄海道:“沒有什么,只笑我自己太傻。”
  晃橫道:“你傻与傻,都沒有分別啦!”
  黑手向他胸口按去,發出內力。
  黑手派最擅長的一門功夫稱為鬼手勾魂,只要掌力拍中脈穴,頓時生出妙用,一方面如被万斤大石壓住身軀,一方面又無法掙脫退開。
  大凡動手拼搏,要封拆招式容易,要抵御掌力便難。
  此所以黑手派列為天下兩大邪派之一,派中人數不多,可是威名极盛。江湖上不論黑白兩道,只要見到手黑如墨之人,就得遠遠躲開。
  谷滄海眼睛一閉,緊跟著又睜了開來,微笑道:“你這只黑手叫做什么功夫?”
  晃橫道:“告訴你也無妨,這叫做鬼手勾魂功。”
  話剛說完,猛可想起這孩子不懂武功,怎能受得住自己一印之勢。
  只听谷滄海又道:“果然很厲害,但只怕比不上黎若研的化陽指、魯沛的陰陽拳力和張少龍的分波踏浪腳法。”
  晃橫怒道:“誰說的?”
  谷滄海道:“我說的,他們都曾經一一向我施展過,這里頭只怕數你最差。”
  晃橫厲聲道:“遲早我會割下他們三顆人頭。”
  斗然間又醒悟自己已經用上十成功力,競未曾把這孩子的魂魄勾了,當下惊凜交集。
  忽听左右及后面三方傳來不同的冷笑聲。
  首先是黎若妍的口音道:“晃兄要割下小妹項上人頭,只怕不是說話那么容易。”
  左方的魯沛大聲道:“黑手派雖是名震天下,但兄弟也不是可以隨便欺侮之輩。”
  張少龍接著說道:“晃兄口气之中,似是穩握生殺予奪的大權,教人听了未免覺得可笑,嘿!嘿……”
  這三個人一齊答話出聲,晃橫一則以懼,一則以喜,迅即向前縱出丈許,轉身望去。
  只見黎若妍、張少龍、魯沛三人一齊出現,面上都流露出森森殺气
  他懼的是這三人一旦聯手進擊,其勢有如泰山壓卵,万万抵擋不住,喜的是自己熬不下去因而自認失敗,本來還在擔心這三人能夠堅持不懈,現下他們都离開本位到了此處,可見得他們也遭逢失敗。
  他大聲道:“諸位來勢洶洶,敢是想把一腔怨气都發泄在兄弟頭上?兄弟雖是疲乏之身,但敝派武功還有一樁好處,諒諸位不會忘記。”
  他嘿嘿地冷笑兩聲,又道:“諸位縱是存心趁此良机合力殺死兄弟,料也不忙在一時,可不可以先將這小子的來歷賜告?”
  黎、張、魯三人心中暗想:“黑手派擅長一宗与敵同歸于盡的絕藝,若是聯手齊上,他總能与其中之一同歸于盡。
  因此出手倒是不妨,卻不可先激怒他,使他牢牢地釘住自己,此為上策。”
  因此他們三人的神色不約而同地緩和下來。
  黎若研首先道:“這小鬼的來歷我們都不曉得,晃兄向他施展過貴派的鬼手勾魂奇功絕藝,瞧來仍然無法取他性命:”
  魯沛道:“不瞞晃兄說,我等三人無不以本門絕技在他身上施展過,但始終殺不死他。”
  張少龍听得這兩人語气放軟,暗想難道我就不會攀點交情不成?當下道:“這小子古怪得緊,晃兄不曾反受其害,已足見高明。兄弟認為此子的來歷及來此用心,須得光行合力查明,目下實是不宜內爭。”
  這話說得晃橫大感受用,膽气一壯,道:“張兄美意,兄弟日后自當報答。”
  張少龍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
  黎、魯二人見他們已聯成一气,登時各怀鬼胎,尤其是黎若研因赤身教与黑手派仇隙极深,向來有水火不容之勢,心想若是晃橫和張少龍合力對付自己,而魯沛又不幫忙的話,勢難逃生。
  心念一轉,已有計較,便向魯沛說道:“他們兩位言下之意,似是有法子偵查出此子來歷,咱們別要礙了他們的事、且到一旁觀望可奸?”
  魯沛正想自己勢孤,難得黎若研這么說,連忙贊成,于是這四名邪派高手分裂為二,形成勢均力敵的局面。
  突然間一陣急驟蹄聲傳入眾人耳中,一听而知有七八騎之多。但這四人頭都不抬,黎、魯二人約好到一旁觀望,這時舉步走開兩三丈。
  那陣勁急蹄聲漸漸逼近,眨眼間,數十丈遠處的平曠草地上出現了七騎。
  谷滄海一翻身上了樹,定睛望去,只見那七騎之中,有四騎黑衣黑馬,宛如四塊烏炭貼地滾來:
  其余的三騎都是勁裝疾服的漢子,鞍邊挂得有長兵器;
  他一望而知,那三騎雜色的大漢,便是那一日沖破關家堡重圍,其后又窮追不舍的那一幫人。
  至于黑衣黑馬的騎士們,便不知是何來路。
  張少龍和晃橫等淡淡地向來騎打量一眼,便不加理會:
  轉瞬間那七騎已經馳近,其中一個大漢已瞧見在樹上坐著的谷滄海,厲聲喝道:“那孩子便是其中之一。”
  這七騎士們個個滿面凶悍之色,放馬沖到樹下,競沒有一個對那四個白衣人瞧一眼。
  谷滄海從聲音中認出正是那日窮追自己的兩人之一,心中大惊,在樹上縮起身子。
  那七騎都在他腳下,這些大漢身高手長,只須站在鞍上,就可以把他拿住:
  一個黑衣騎士冷哼一聲,躍立鞍上,忽听金刃劈風之聲從后面襲到,立刻躍起兩尺,蜷腿縮身打個筋斗,刀光一閃,從他腳下划過。這黑衣騎士沖前七八尺,下落之時。那匹黑馬奔過去,恰恰又落在鞍上。
  其余三個黑衣騎士紛紛怒喝出聲,原來施以暗襲的人正是三個雜色勁裝大漢之一。
  他們這七騎忽然間內江相爭,動刀砍殺,毫無玩笑之意,倒教張少龍等人大感詫异,于是不約而同地退開尋丈,瞧瞧他們鬧什么鬼把戲?
  那揮刀暗算的大漢哈哈一笑,道:“常聞黑衣幫三星十八宿都是武功出眾之士,諸位名列十八宿之內,雖然不及三星威名赫赫,但兄弟故意試上一刀,果然名不虛傳,教兄弟十分佩服。”
  一個黑衣漢子怒道:“狡辯之言,誰能听信,你們冀北銀刀府也不是下五門的幫派,怎的專門施展暗算偷襲的手段?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
  谷滄海記起他們那一日偷襲關家堡之人的事,禁不住接口道:“不錯,他們擅長這一套下流功夫,你們黑衣幫須得小心。”
  銀刀府三騎之中一個瘦削漢子提起鞍邊挂著的長槍,怒道:“小子死到臨頭,還敢多言。”
  催馬逼近,提槍疾刺。
  一名黑衣騎士同時馳到,手中長鞭一揮,發出響亮刺耳的破空聲,鞭尾及時卷住大槍,扯歪數尺。
  奪的一聲,刺人橫干,深入樹干之內。
  這一來兩幫之人互相喝罵,爭吵著要帶走谷滄海。
  陡然問一聲怪笑數聲冷笑一齊升起。
  黑衣幫和銀刀府七騎都停止爭吵喝罵,轉眼瞧看。
  只見那四個白衣人都詭秘地笑著,神情甚是奇异可怕。他們無一不是久走江湖之士,此時一望之下,都發覺這四人不是好路數。
  魯沛怪笑之聲最是響亮,此時忽然停住,大喝道:“老子一肚子气惱正無處打發,你們來得正好。”
  晃橫接口道:“說得好,咱們拿這一干不知死活的混帳出出气,順便可以比一比功夫。”
  黎若研道:“好主意,但是他們只有七個。”
  話猶未了,忽听一聲慘嘶起處,一匹黑馬連同黑衣騎士一同飛上半空,砰地跌落在地上,人馬俱僵臥不動。
  晃橫道:“張兄好高明的腳法,內力直透馬身,震死鞍背上的人,這一路腳法稱得上天下無雙。”
  那黑衣幫、銀刀府諸人只見人影一閃,乍來乍去,當真瞧也瞧不清楚,便有一人送命,這一惊非同小可。
  正在惊駭之中。風聲響處,黎若研已經躍起,落在銀刀府一騎的馬頭上,手指緩緩點去。
  那名勁裝大漢手中大刀鋒刃翻起,向她手腕削去,刀勢才移上數寸,突然停住。
  原來黎若研的化陽指指力已經能夠隔空傷人,是以手指雖是离他額頭尚有數尺,指力已經襲中,把他制住。
  片刻之間,這個勁裝大漢身子搖搖晃晃,手中大刀早已墜地。緊接著那匹坐騎四蹄一軟,癱跌如泥。
  黎若研手指一收,那名大漢也軟癱在鞍上,生似全身骨頭都酥軟了,面上泛起笑容。
  雙目凝定,眨也不眨,競是含笑而死。
  晃橫一躍而起,白袍飄飄,落在一個黑衣幫之人馬前,左手輕輕拍在馬頭上,這匹駿馬不聲不響地倒下。
  馬上之人甩蹬躍起,挺立地上。
  晃橫冷冷道:“老子這一掌印出,不管你逃走或是招架,只要不死,就饒了你。”
  那黑衣騎士精神一振,手中銀刀斜斜舉起,道:“在下愿意領教高明。”
  晃橫右手舉起,大袖褪落,露出手掌和一截手臂,都呈烏黑之色,瞧起來甚是駭人,似是比那黑衣騎士身上黑衫還要黑得多。
  黑衣騎士被他這等詭异勢派所懾,加上黑手派凶名天下皆知,此時心膽一寒,全身武功及應變之力不知不覺中減去三四成。
  只見晃橫冷冷喝一聲看掌,身形晃處,不知如何已站在黑衣騎士身前不及一尺之處,那只烏黑的手掌迎面印去。
  那黑衣騎士唯有揮刀反擊敵人,使出傷殘刀法才能僥幸活命。但黑衣騎士的神魂震恐之下,競提刀封架,一面仰身后退。
  這一來焉能快得過晃橫黑手。
  但見掌勢—印即收,黑衣騎士倒飛丈許,仰仆不動,面色墨黑,死相极是猙獰可怖,比起黎若研的化陽指使人含笑而死的情狀,正是兩個相反的极端。
  谷滄海雖是茫然不知赤身教与黑手派為何勢如水火,但是一見那兩個死狀相反之人,心中一動,忖道:“是了,這兩派的武功路數极端相反,先天上不能相容,無怪勢如水火。現下只剩下四人,只恐無一能夠活命。我焉能眼睜睜地瞧著他們大肆屠殺而坐視不顧?”
  他心念一轉,立刻解開繩索,奮不顧身地爬落地上。
  此時僅余的四人,兩個是黑衣幫二宿,另外是銀刀府兩人。
  他們四個人分作兩對,卻都是同一心思,皆是希望對方的兩人率先逃走,等到這四個白衣凶人追截,自己這兩人才趁机逃生,所以四個人都不曾縱騎搶路突圍。
  魯沛大踏步上前,向銀刀府一個大漢招手道:“來,老子的拳頭發痒,你來給老子煞煞痒。”
  這話說得极是難听,銀刀府那個大漢面色變來變去,但終究不敢惡言反罵。
  谷滄海落到地上,眼見那大漢正是當日苦苦追赶自己及阿鶯的兩人之一。但他這刻卻沒有一絲一毫記恨之心,大聲叫道:“魯大哥,讓他們逃生去吧!”
  魯沛獰笑了一聲,喝道:“他們都有加害于你之心,你還幫他們是何道理?”
  谷滄海道:“這有兩种說法。”
  魯沛訝然轉頭望住他,道:“真有這許多道理?”
  谷滄海道:“當然有啦,第一個理由是大人不記小人過。”
  魯沛打個哈哈,道:“你覺得你是大人?”
  谷滄海道:“我不是說個子長得高大和年紀老大,而是志气大,品行高的君子,才是大人。”
  魯沛老大沒趣地哼一聲:
  谷滄海又道:“第二道理是人人皆有父母妻子儿女,他若是死了,自然教許多人傷心。再說我們大家都是人,何忍互相殘殺?”
  黎若研道:“這么說來,應當是三個理由才是。”
  谷滄海道:“不然,所謂不忍人家父母傷心和不忍同類相殘,都是同樣出自側隱之心。孟夫子說:側隱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如此而已。”
  張少龍道:“哈,瞧不出小谷肚中還有點墨水。但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世上人心險惡陰毒,凡事若不先發制人,便會被人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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