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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三三魔功通心髓


  這刻無理庄的騷動方興未艾,早先那個烈火大陣雖是撤掉,但遺下的油料卻造成极厲害的火勢,短時間內尚無熄滅征象。
  痴情仙子和燕媚、徐丹都不在場,這是因為她們當初在烈火大陣中,雖有抗火寶衣護体,但終究不能絲毫無損,三人都受到烈火熱毒侵入,必須立時服藥運功,全力自療。
  火場本是由十二金釵之一的柳絮指揮滅火,她經驗不足,是以顯得手忙腳亂,火勢亦有蔓延擴大的跡象。
  許多人都慌了手腳,正在此時,忽然一人現身,卻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
  群情頓時靜息下來,依照她的命令,拆牆的拆牆,搬運沙土的搬運沙土,另有一部分人手專門撤沙蓋火。
  原來這种火勢不能用水澆,因為水比油重,灌水的話,油浮在上面,一樣焚燒。
  這位赤身教主花蕊夫人事實上沒有遠离,但她也不肯出頭露面,這正是她棋高一著之處,因為她已經嚴密計算過,假如烈火大陣還困不住谷滄海的話,則她出面亦沒有用處,倒不如把谷滄海誘往黃山。
  目下果然不出所料,谷滄海插翅飛出烈火大陣。她得聞報告,也不追赶。直到手下報告無法控制火勢,大有蔓延擴大以致焚毀全庄之險,這時,她才出來指揮救火事宜。
  當然她万万想不到谷滄海飛出烈火大陣之后,竟昏迷在附近。如若曉得,百個谷滄海也早就讓她抓回來了。
  且說阿環正在考慮之時,忽然听到谷滄海呻吟一聲。她登時泛起了一線希望,定睛注視著他。
  但見他又呻吟數聲,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阿環連忙道:“谷爺,谷爺,你覺得怎樣了?”
  谷滄海道:“我渴死啦……”聲音有點含糊,但阿環仍然听得十分清楚。
  她輕輕道:“現在我們還在庄內,沒處弄水給你喝。”
  她歎息一聲,又道:“我也曾昏過去,現下四肢乏力,因怕猛獒出現,才擠了命把你弄上牆頭。”
  谷滄海定一定神,很快就了解她話中之意,不過他發現腦際還是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出一點气力。
  他曉得這是震蕩過劇的現象,嘴巴里又咸又腥,使他明白曾經吐血。目前來說,他已不能恢复气力,甚至連思想也大為呆滯。若是武功稍弱,而又不是尚有童子功的話,早就心脈震斷而死了。
  他奮起堅強的意志,努力保持清醒道:“我听到許多噪聲,那是什么?”
  阿環道:“是她們在救火,方才比現在還要亂呢!”
  谷滄海靜靜地想一下,才道:“那么我們還可以試一試,我們先落地再說。”
  阿環道:“但那些猛獒十分厲害,我就是怕它們出現。”
  她拿起短刀,又道:“剛才我差點把你殺了。”
  谷滄海极力保持頭腦間的清醒,道:“我明白你的用意,很感謝你。現在我們移動吧,先落地再說。”
  他運集堅毅卓絕的意志,使自己坐起來,然后咬緊牙關,向前一聳。砰一聲摔在院落內,頓時又昏了過去。
  阿環跳落地上,見他這般模樣,駭得什么似的,垂淚不已。過了一會,谷滄海又回醒了,慢慢地爬起身來。
  他搖晃了几下,終于站穩了。
  阿環見到他滿面大汗,額上青筋暴資,可見得他是如何艱苦地站起來。目下雖然還在險境,但她忽然間勇气百倍,信心大增,好像一定能逃得出赤身教的魔掌。
  她的勇气的泉源,就是從谷滄海的堅強表現那儿獲得的。她感到他正如一個永不倒下的強人一般,縱是跌倒,也一定能爬起來。
  她一旦恢复信心勇气,四肢也不發軟了,伸手托住他的手肘,道:“我們還是得越過兩重屋字呢。”
  谷滄海道:“用不著,我們還得保留气力,對付庄牆這一關,然后再設法克服護庄河那一關。你懂得泅水么?”
  她咬牙點點頭,其實只懂得一點點,以前試過一次,最遠只泅了七八尺。但目下她若說不會,谷滄海一定很失望,所以她假裝懂得水性。
  谷滄海道:“我們從牆洞鑽出去,這些洞穴都掩飾得很好,不留意的話,尤其在晚上,決計瞧不出來。”
  阿環愕然道:“有洞穴可通么?為什么呢?”
  谷滄海道:“是給猛獒通行的,咱們正好利用來脫身。不過,最外面的庄牆卻得另想法子了。”
  他們果然找到洞穴,毫不困難地鑽出。
  谷滄海有阿環攙扶拖拉,順利出去,不久,就到了最外面那一重庄牆底下。
  面對這一堵高達兩丈以上的石牆,令人不禁興起無法飛越之感。
  阿環打量再三,想道:“我勉強可以上得去,若在平時,亦能背著他竄起,搭住牆頭而翻上去。但目下莫說這么高的石牆,即便是尋丈高也沒法子背他上去。”
  她也考慮到自己設法上去之后,才吊他上牆。但問題是她雙手皆傷,又自不夠气力吊他上來。
  因此,她簡直束手無策,整個人呆住在那儿,默默地望住這一堵高牆。
  但見谷滄海迅快地將外衣甚至長褲也脫下來,撕撕卷卷,弄成一條兩三丈長的布索e
  用這條布索勉強可以吊起他,但誰來使力吊他呢?若靠阿環,那是一定辦不到之事。
  谷滄海從囊中取出三枚數寸長,粗如拇指的鋼釘,找一塊合用的石頭,道:“你把鋼釘釘在石縫中,每枚相隔六尺左右,我到達第三枚鋼釘上面,就已离地丈八,伸手可以搭住牆頂了。”
  阿環大喜道:“這就有辦法了。”
  原來她雖是無力把谷滄海一口气吊上牆頭,但分作三次,每次吊起六尺,卻可以勉強辦到。
  他們照計行事,不久,阿環已到了牆頭,抓住布索。另一端縛在谷滄海身上。谷滄海伸手勾住鋼釘,運力向上拉扯,上面的阿環也同時收索。這一來谷滄海便不是由一人獨力上升,而是雙方合力。
  他升到第一枚鋼釘,身子貼在牆壁,站著不動。
  這時阿環便趁机休息,谷滄海自家也得休息,否則用力過多,又會有昏過去的危險。
  第二次也圓滿達到目的,現在他离地已達丈二,假如他摔下去的話,沖力甚猛,阿環便沒有法子拉得住他。
  這一摔若沒把谷滄海摔死,尚可重頭再來。
  這個危机极為嚴重,成敗在此一舉。
  他們盡量休息,但四下噪聲逐漸平息,卻是莫大的威脅。
  這表示火勢己在控制之下,很快就會恢复原狀,派出崗哨以及獒犬巡邏。他們必須爭取這片刻的時間,免得功虧一簣。
  阿環兩次三番拉索示意動手,但谷滄海都搖頭制止她。
  他在這等局勢之下,依然如此冷靜處理,決不肯匆忙行事。這一點雖是令人佩服,也能使人急死。
  又過了一會,阿環實在忍不住,拉動布索。
  谷滄海居然允許她動手,當下兩人合力,但見谷滄海身軀慢慢上升。
  最惊險緊張的關頭,是鋼釘恰在谷滄海面部之時,這時由于谷滄海雙手無法運力,全靠阿環獨自拉他上升,只要升起一尺,谷滄海又能發力使勁,幫助上升:
  很快就到了危險關頭,谷滄海道:“阿環,別慌啊,只要支持過這一點點,我們就逃得出去了。”
  他一面發話鼓勵阿環,感到身軀緩慢上升。這一尺的高度,在感覺之中,比千万仞的峰岭,還要艱困可怕。
  他的身体逐寸上升,到了最后兩寸之時,好像停頓不動。
  谷滄海心中的焦急,端的難以形容。
  他同時又替阿環感到難過,生出無限怜愛之心。
  片刻之后,他已穩坐在牆頂,但兩人都已筋疲力盡,滿身大汗。
  他們互相依偎著,盡力休息,以朗恢复体力。
  阿環雙手疼极,但她卻咬牙熬受著痛苦。
  不久,她首先恢复過來。道:“我們怎生渡過這條河流?”
  谷滄海從囊中取出一支鋼制的工具,交給阿環,道:“你得先把鋼釘起出來,不可失落。否則他們推測得出我們都負了傷,發動搜捕,很快就能抓回我們。”
  阿環瞧一瞧這三枚鋼釘,盤算如何起出。
  谷滄海道:“你先下去,在第二枚鋼釘處,用足尖勾住,兩手就可夠得著最下面的那一枚了。”
  阿環如言去做,剛剛起出第一枚鋼釘,猛見一條黑影躥出院中,發出低悶的咆哮聲,使她感到毛骨聳然,敢倩那是一頭獒犬。
  她迅快蜷縮起身軀,砰的一響,那只獒犬扑上來,碰在七八尺高的石壁上,發出響聲。
  谷滄海沉聲道:“別怕,它跳不過一丈高……”說話之時,己丟下布索,讓她抓住。
  阿環借布索一點點力量,就翻上第二枚釘子上,然后貼牆慢慢站起,伸手抓住第三枚鋼釘。
  她腰肢一使勁,腳尖便伸上去,勾住釘身,這才松手垂下,起出第二枚鋼釘。
  這時那頭凶猛的獒犬已完全威脅不著她了,到她翻上牆頭,然后伏身下去起出最后的鋼釘之時,那頭獒犬越跳越高,竟然超過一丈。
  兩人都感到駭然,阿環完成任務之后。登時全身發軟,出了一身冷汗。
  谷滄海側耳听了一下、道:“猛獒還未惊動人,我們不能不把握時机了。”他把布索分縛住阿環和自己,然后硬著頭皮,從丈多高的牆頭,向外面猛然跳落去;
  高牆外面就是護庄河,這道河流雖是深闊,水流卻极為和緩:
  谷滄海和阿環兩人先后掉在河中了,發出兩下響聲,冒出水面,卻不見有什么動靜。
  阿環曉得谷滄海沒有气力前泅,當即奮起精力,四肢并用,迅快游去。
  她本來不大會泅游,但這刻卻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勇气和力量,居然順利地向前浮泅,速度相當的快。
  他們之間有布索系著,谷滄海盡量放長布索,讓她全無拖累地游泅。而他,則集中精神。奮起最堅強的意志,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凡是識得水性之入都懂得利用水的浮力,毫不費力地浮在水面上。在利用水的浮力之時,最要緊的是放松全身,手足不慌不忙地輕輕划水。便可以浮而不沉:如若心情緊張,擠命用力,那就反而加速下沉。
  谷滄海自然懂得此理,他并不費力地浮著,所伯的就是受震動后的昏眩,一旦失去神智,自然沉下河底無疑。
  阿環所幸身上衣服少之又少,全不妨礙她游泅,不一會,已到達對岸。
  上岸后回頭一望,但見這條河寬達四丈有余,自己也不明白如何能游得過來。
  她開始扯動那條布索、很快就把谷滄海拉到這邊岸邊。
  谷滄海在她拖拉之下,步上岸邊硬地、大大喘一口气。
  猛可感到阿環卻在發抖,當下輕輕拍在她后背心上,道:“別怕,你真是极勇敢的女孩子,我們現在總算是脫离虎口了。”
  他那沉著堅定的口气,使阿環大大寬慰,頓時倩緒平复很多。
  她低聲道:“我自己也不曉得怎會游得過這條河的?”
  這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愛情的力量,加上求生的本能,以致激發她的潛力。做出她本來辦不到之事。
  谷滄海心知其故、卻不說出來,道:“我們得把握机會,赶緊走吧。”
  他望一望天色,已露出一抹灰白,曙光即將划破夜幕。
  這又使得谷滄海憂慮起來,因為他已約好接應之人、言明假如天色破曉、接應之人便須駕舟遠行,以免泄漏蹤跡。
  現在時候已屆,他們赶得上赶不上,自然是极堪憂慮之事。
  谷滄海帶頭走去,健碩的身軀,不時顯得搖晃,步履間也時時現出蹣跚之態。
  要知他回醒之后,不但沒有運功調息的時間,反而連連受到震蕩、設若他不是武功极強、而又堅毅卓絕,早就得昏倒地上。這意志与体力、兩者不可缺一,任何一樣支持不住,都得躺下。
  他們在野草樹叢中覓路前行。有時還得涉水渡過淺溪小河,身上濕淋淋的,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樹枝勾破多處。
  谷淪海還不要緊,阿環卻大是尷尬,只因她身上本來就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袖衫,里面一條內褲,此外別無其他衣物。
  當她游泳時被水浸濕,薄衫貼在身上,玲瓏浮突、簡直和沒有穿衣服一樣。目下又被樹枝勾破多處,全然無法掩蔽身体、簡直是不成樣子。
  他們大約走了四五里路,天色已明。
  谷滄海雖是曉得問題嚴重,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堅持下去。
  走到一處蘆葦极密之處,他們小心地走進去,抵達一條河杈子。
  谷滄海發出數聲鳥鳴,那是暗號,接應之人憑這暗號出現。划船過來。
  但谷滄海連續發出多次暗號,都不見接應的快艇出現。
  當下回頭向阿環道:“我們來遲一步、接應的人走啦!”
  阿環听了這話,失望得雙腳一軟、扑靠在他身上道:“這便如何是好?”
  谷滄海道:“不要緊,我們一定能安然离開無瑕庄的勢力范圍。”
  他這刻也已發現阿環簡直是赤身露体,連內褲也只剩下一條褲帶和一些破布片,根本沒有蔽体的作用。
  他不禁搖搖頭,心中無限怜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褲,亦是千瘡百孔,脫下來也是沒用,便打消了脫衣給她遮蔽的念頭。
  假如他不是武功全失,身上衣服決不會勾破。
  他四下打量一眼,但見左方地勢較高,又有數株高樹。當下拉住她慢慢走過去,果然找到一塊干地。
  他竭力支持著,撿拾了好些干枯的蘆葦、舖在地上,勉強弄成一張狹窄的床舖。
  這才坐下來,道:“阿環,你趁這個机會躺一會儿吧!”
  阿環依言躺下,頭上有樹蔭覆蓋,四面有高密的蘆葦作帳、形成了一個小天地。這使她稍覺安心,伸展四肢,极力讓身軀松弛下來。
  谷滄海便徑自盤膝坐好,道:“阿環,我得打坐一會,若然有什么可疑跡兆,可搖醒我。”
  阿環鼻孔中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谷滄海覺得奇怪,低頭一瞧,但見這個美貌少女,已經閉上眼睛,臉上一片舒暢安祥的神情,敢情她才一躺下,便已墜入夢鄉。
  谷滄海笑一下,忖道:“她委實太疲倦了,而且還有一點內傷,所以一躺下來就支持不住了。”
  他的目光在她結實富有彈性的裸体上巡視,但目光中全無半點色情的意味。他只覺得這具人体很美,尤其是在這空气清新的早晨,在這遠离人世的荒野中,除了肉体呈現柔和的線條之美以外,尚有一种原始朴野之美。
  本來他一直是倚靠堅強的意志,抑制住情緒上的負擔,使自己外表上看起來毫不緊張。
  事實上,他心靈中卻承擔著重若千鈞的隱憂,使得他的神經异常的緊張,每一根都好像繃得緊緊的弓弦一般。
  奇怪之事突然發生,原來當他領略到阿環裸露的肉体所表現出的美感之時,他忽然內心感到一种解放,頓時輕松下來。
  這便是他為何一直盯視著阿環身体的原因了。
  她肉体所呈現的美感,好像一座橋梁,使他窺見宇宙的奧秘。自然,她表現的是人間的美,是凡俗的,能夠改變和毀滅的美。
  但那柔和的線條,以及雪白無瑕的肉色,卻有如天人之間的一道橋梁,使他窺見了永恒之美,那是宇宙的奧秘,具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谷滄海繃得緊緊的神經,立時都松弛下來。
  由于心靈中隱憂已消除,完全沒有了負擔,他很快就晉入打坐功夫中的無我境界。
  靈台間一片澄明澈徹,全無一絲雜念。
  他的一身功夫出自天下武學源流的嵩山少林,自是正宗上乘之學,尤其是他得到應真大師親傳心法,加上光德、光慈、光悲三位高德大師扶持夾磨,根基之厚,當世無与倫比。
  因此,旁人一輩子也難上窺這等境界,在他卻全非難事。
  不過,這只是當他身体康強,功力精純之時,方克臻此至境。而在他受傷之后,他只敢希望憑著底于好,稍為提聚功力,壓制住傷勢。
  做夢也想不到,居然可以晉人這無我之境。
  時光在這靜寂的曠野中,悄悄流逝,阿環一覺睡醒,睜開眼睛、但見夕陽西墜,又堪堪是黃昏時分。
  她可真想不到自己這一覺居然睡了一整天,而且更令她惊喜的是居然平安無事。
  她欠伸一下,驀地全身酸痛不堪。尤其是兩只手掌都勒破了,這刻因充血而腫脹,极為疼痛。
  她禁不住呻吟一聲,但覺身上骨節都散開了一般,胸口也有一种窒息之感。
  現在傷勢開始發作了,她心中很明白,卻熬不住而呻吟出聲。
  只听谷滄海道:“你覺得怎樣了?”
  她透一口大气,才道:“很糟,我怕不能動了。”
  谷滄海道:“不要緊,我想想辦法。”他沉著鎮靜的語气和雄渾的聲音、傳人阿環耳中,使她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九一般。
  她斜眼一瞥,但見他側身摸索那只隨身革囊。他身上衣服完全破碎,顯得甚是狼狽而又滑稽。
  她禁不住低笑一聲,隨即惊道:“哎、我衣裳都破了,真羞死啦!”
  谷滄海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怕什么呢。”說時,從囊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阿環忙道:“那時候不一樣,現在怎可以這個樣子?”
  谷滄海不禁又笑道:“胡說,那時候才不應該,現在反而沒有關系才對,好啦,閒話少說,你光服下藥散,這是我師門秘制靈藥,一切內傷,都能治療。服下之后,我再幫助你行功運气,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阿環歡喜得忘了赤身裸体這個爭論題目,道:“你也是服了這靈藥而痊愈的么?”
  谷滄海搖頭道:“功力越深之人,越難受傷,但亦因此更難治療。這一服秘制靈藥,對我的功效遠比不上對你的功效,我是靠別的法子迅速恢复的。”他一面說、一面把小瓶送到她嘴邊,迅即倒出藥散。
  阿環只覺得滿口清香,隨即自動生出大量唾液,藥散便混和在唾液中咽入腹中。之后,谷滄海囑她攝心運功,自己仲掌抵住她胸脯,把純陽真火傳人她体中。
  她心神不定地接受他的治療,約摸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谷滄海收回炙熱的手掌,道:“行啦,你已經恢复如常了,不過……”
  阿環跳起身,果然輕快自在,一如平常,當下問道:“不過什么呀?”
  谷滄海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們仍須小心,万万不可太歡喜而碰上意外。”其實他想告訴她,由于她心神不能集中,以致又坐失了一個大好机會。本來她若能好好利用這次治療的机會、即可進窺上乘武功的境界。
  但她又是因為他的手掌覆按在她乳溝上,以致心分神馳。
  一如最初她陰火焚心之時,得谷滄海援救那一次—樣,亦是由于她心分神散,其時已失去一次大好机會。
  但這刻谷滄海回心一想,何必讓她知道而難過呢?所以改變了說話。
  天色已經昏黑,晚風習習,吹得久了,不免有寒冷之感;
  谷滄海已達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自是沒有小么感覺。
  但阿環卻万万不行,不禁瑟縮地偎貼著谷治海,一方面還得時時運功暖体,免得感染風寒。
  谷滄海心中坦然無邪,知道她寒冷,便伸手擁抱住她。
  阿環的感受卻与他全然不同,給他這一摟,情思搖蕩,嬌軀像蛇一般扭來扭去。
  谷滄海定力絕強,當作沒有這回事,任她怎么扭貼廝磨,都不動聲色。
  又過了一會,谷滄海向她道:“我去一去就回來,你暫且躲在這儿,別害怕,我馬上就回來。”
  他迅快去了,阿環不但好像失去什么東西般甚是惆悵、同時又感到害怕。但覺凄風號嘯,虫鳴桌啼,都足以令人心寒膽落。
  她緊緊閉上雙眼,身子卻不由得哆嗦起來。
  挨了好一會工夫,忽然听到谷滄海的聲音道:“我回來啦!”
  阿環像彈簧般彈起來,扑入他怀中。
  但立時感到有點不對,細一打量,這才發現谷滄海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宛如農家少年。
  他塞了一包衣服給她,道:“這是你的,我們總不便在別人眼前裸露身体叼!”阿環迅即穿上,并且把頭發編結成兩條辮子,立時變成鄉下姑娘。不過像她這等明眸皓齒,体態竊憲的鄉下姑娘,倒也极是罕見的。
  谷滄海道:“我在七八里路外的村庄,弄來這兩套衣服。往回走時,卻發現無瑕庄似是圖謀大舉,出動了無數人力。”
  阿環駭然道:“我們的蹤跡已經敗露了么?”
  谷滄海搖頭道:“我可不相信咱們行蹤敗露,而且她們的去向与此間背道而馳,不可能与咱們有關。”
  阿環道:“這可說不定,或者她們是使出聲東擊西之計。”
  谷滄海笑道:“她們根本不知我在暗中窺看,怎會施展什么計謀?況且咱們昨夜居然能從烈火陣中逃生,哼,哼,量那痴情仙子只有怕我再去找她晦气,豈敢追來找我?”
  這個理由大有顛扑不破的意味,阿環不能不信,道:“那么無理庄興師動眾,所為何來?”
  谷滄海沉吟一下,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大概是來了什么厲害對頭,是以傾巢而出,應付強敵。這一路對頭必定与赤身教約好時地,并非攻打無理庄,所以她們不能不興師迎敵。”
  阿環道:“那好极了,我們現在快走,定然無人攔阻。”
  谷滄海道:“我暫時不能走,定須前往瞧瞧。”
  阿環惊道:“我怎么辦呢?”
  谷滄海道:“若然我猜得不錯,那艘快艇今晚仍會來接應。到時你听到鳥嗚之聲,立刻出聲回答,他們自會把你迅快帶走。”
  阿環道:“相公一定要赶去查看無理庄的動靜么?”
  谷滄海點點頭,心想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儿等候接應,自然是十分可怕,便又道:“你跟我同去瞧瞧也行,隨便你怎么辦?”
  阿環沉吟半晌,道:“我跟著相公,徒然牽累了相公,還是在這儿等吧!”
  她的理由雖是堂皇冠冕,但谷滄海卻暗暗歎一口气,忖道:“假如是阿鶯的話,她一定要跟著我。”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囑咐過她一些事,然后踏著夜色,迅快向東方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七八里路,但見一條寬達八九尺的石板路,自北而南延布,道路兩旁隔不多遠就有樹木夾植,瞧來甚是悅目而有气派。
  谷滄海沿著這條石板路折往南行,他并不是在路上行走,而是在田野中循路而奔。大約走了兩里左右,路側十余丈外有個村庄。
  他剛才就是在這個村庄內弄到兩身衣服,彼時庄內毫無异兆,因此,他并不停留,繼續走去。
  一陣急驟蹄聲遠遠傳來,馬蹄敲踏在石板上,特別清脆傳遠c
  谷滄海閃身貼在一棵樹后,凝神向來路望去。
  片刻間,數騎如飛馳來,臨到切近,共是四騎。馬上的騎士全是皮帽皮衣和皮靴,裝束怪异。
  這四騎分作兩對,并排而馳,极為齊整。前面的兩騎鞍邊都挂著長槍,后兩騎卻各有一把硬弓,一壺雕鋼長箭。此外,四人背上都帶著長刀。
  這四騎像一陣旋風般掠過谷滄海,突然間蹄聲全歇,但見四匹長程健馬,斗地人立,硬是煞住去勢。
  鞍上的騎士好像是黏在馬背上一般,紋風不動。四匹駿馬前蹄一落地,就登時屹立不動,靈駿异常。
  谷滄海不由得在心中喝聲彩,同時想道:“他們忽然勒馬不前,是何用意,難道說已發現了我的蹤跡么?”
  這個想法使他很不服气,忽听前面左邊的騎士道:“往前五六里左右,就是三賢庄了。”
  右邊的騎土接口道:“因此,從現在起,咱們就須得小心戒備。”這個接口的騎土,聲調語气都和第一個騎士一模一樣,全無分別。
  如若不是用眼睛瞧著,光是用耳朵听,定必以為是出于一個人之口。其次,這几句話的內容,本應連貫出諸為首之人口中,方合道理,這刻竟分由兩人說出,亦是一大奇事。
  后排左邊的騎土沉吟一下,道:“不管三賢庄邀請了什么能人把守七大關。”
  右面的騎士接口道:“咱們兄弟可也不放在心上。”
  這兩人口音又是一模一樣,亦是把該由一個人說的話,分拆開來,先后說出。奇就奇在這里,因為一個說出前提,一個說出結論。
  假如不是心意相通之人,那第二個說出結論的,很容易弄錯。例如前面那對騎士,第一個說的前提是:“往前五六里路左右,就是三賢庄了。”
  第二個接上結論是:“因此,咱們就須得小心戒備。”
  但這個結論亦可以改為:“因此,咱們可放緩速度。”或是:“因此,咱們休息一下,才一鼓作气地殺過去。”
  總之,這結論千變万化,可以變為截然不同的內容。假如不是心意相通,焉能如此?后面的一對亦是如此,可就使谷滄海不能不大感興趣了。
  他腦筋迅轉,細記父母和師父說過的武林人物中,突然想起這四人來歷,大為震動。
  尤其是他對三賢庄知之甚念,因為此庄的三位主人,乃是武林前輩名家,一輩子行俠仗義,聲名之盛,只略遜于他父親天是手柯公亮大俠。又俱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谷滄海曾經見過他們好几次。
  自然從這四騎士語气中,顯然他們打算入侵三賢庄,又可知三賢庄早已有備。
  谷滄海想道:“以三賢庄的威名,天下武林無有不知,那三位前輩主人各有成名功夫,絕非浪得虛名之士。任何仇家打算去動三賢庄,總得估量估量自己力量。眼下這四個魔頭,雖說足有動一動三賢庄的資格,但即使如此,他們亦不至于敢明日張膽,來個事前通知,惊動了武林。又听他們口气,竟是探知了三賢庄不但已邀約到許多能人高手,并且擺下七大關,這就更令人感到惶惑不解了?”
  正在想時,后面的兩騎開口道:“咱們遠從關外赶來,一路上馬不停蹄,居然在期前赶到,這刻离天亮還早,咱們兄弟要不要先休息一會,等到迫近限定時刻,才破關入庄呢?”
  前面的兩人齊聲道:“如若等到時限將屆,咱們破關入庄后,就沒有余暇調息啦!”
  后面的一對應道:“就依大哥的話。”蹄聲響處,四騎如飛馳出。才馳出六七丈,后面的兩騎卻開口互相說話。
  右面的人說道:“牲口怎么啦?”
  左邊的人道:“想是略有倦意吧?”原來左邊的駿馬慢了半步,此是极為罕有之事,所以惹得右騎開口詢問。
  殊不知這刻左騎馬尾上吊住一個人,正是谷滄海。
  這四匹駿馬皆是關外名駒,腳程之快,天下罕有。數里之地,晃眼便至。但見前面一座庄院,燈火輝煌。
  离庄門尚有二十丈之遙,石板路上一共有七處燈火。四騎迫近第一處燈火時,谷滄海已隱人道邊黑暗小。
  這一處的燈火,分挂在路邊左右四棵樹上,把當中這一片三丈長的空間,照耀得明如白晝。
  這條石板路,本來不及一丈寬,但這刻已搭起一座木台,橫伸出石路兩邊,變成一塊廣闊俱有三丈的地方,這木台离地三尺高:
  木台上右內角有七個人,最尖角處擺一張大師椅,兩邊各有一張長板凳,太師椅中坐著一個白須噶然的老太婆,手技拐杖。
  此外坐在兩條板凳上的皆是男人,六人中有五個是勁裝疾服的年輕人,一個是中年大漢,身披長衫。
  左內角也擺著一張太師椅,坐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人。此人方巾儒服,面貌清瘤,眉長額闊,顯示出智力過人。
  但一對眸子,卻閃動著奇异的強烈的光芒。他那高而無肉的鼻子,和薄薄緊閉的嘴唇,一望而知,此人冷酷無情。
  在他左側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作書便裝束,但身上都佩著長刀,右邊兩個女孩子,亦是十五六歲,作侍婢裝束,面貌姣美,身上帶著長劍,
  單看這幢婢分侍的气派,此人來歷不小,同時又有一种詭异的意味。
  那四騎停在木台上,四個人八只眼睛,向台上之人打量。
  台上的人也望住他們,但見這四名騎士,高大黧黑,年紀都在六旬左右,前面兩人虯髯繞頰,長得一模一樣。
  后面的兩人沒有虯髯,長得豹頭虎目,眉濃如墨,兩人的面貌亦維妙維肖,全無分別。
  因此,任何人一望之下,都瞧得出這是一母所生的兩對孿生兄弟。
  前頭的兩個虯髯大漢同時厲聲道:“誰是把關之人?”他們一同開口,聲音如一,把右角的七人都看呆了。左角上書童,侍婢也那忍不住微微而笑,覺得甚是古怪有趣。
  這關外來的四騎,不但形貌奇特,惹人注目。若論來勢之凌厲,气派之凶傲,亦至足駭人。
  但他們居然不曾一直催馬跨上木台,可見得這三賢庄第一道大關,非同小可,竟使他們有所顧忌。
  右角上的白發老婆婆拐杖一頓,發出吟的一聲,接著沉聲道:“老身在此。”
  她的話聲并不高亢,但每個字都強勁震耳,竟是借答話之便,露了一手上乘精妙的气功。
  那四騎的目光,從左角那儒服文士身上,轉到老婆婆面上時,都流露出著意細瞧的表情。
  老婆婆那對松弛累垂的眼皮突然一翻,雙眸精光四射,冷冷道:“赫氏兄弟,你們三十余年沒有踏入關內,難道中原人物通通都不認識了?”
  赫氏兄弟四人,都輕輕啊了一聲,前頭那一對虯髯大漢齊聲道:“二弟,你們也記起她是誰了?”
  后面的一對孿生兄弟齊聲應道:“是!”
  左邊的大漢繼續道:“她怎的如此蒼老?”
  右邊的大漢道:“從前咱們見她之時,貌美如花。”
  老婆婆身側一個勁裝少年挺身起立,大怒喝道:“住口!”
  老婆婆卻搖搖手,道:“阿卓坐下。”
  那勁裝少年不敢有違,只好忿忿坐下。
  老婆婆接著道:“這四人乃是關外遼北赫氏兄弟。前面的兩個是老大,取名大龍大蛟。后面的兩個是老二,取名二虎二豹。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外人休想分辨得出這兩對兄弟誰是龍蛟,誰是虎豹。他們修習的是通心功,每一對兄弟都心意相通,不須用言語傳達意思。”
  赫大兄弟獰笑數聲,齊聲道:“武大娘子倒是很知道咱家兄弟的底細呢!”
  赫二兄弟齊聲道:“不錯,但她若能說得出咱家兄弟至今未曾娶妻之故,咱們就當真服气了!”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別有會地微微而笑。
  武婆婆晒道:“老身已是七十多歲的人,沒有什么忌諱,既然你們這么說,卻也不妨猜上一猜。”
  赫大兄弟森冷地道:“你猜!你猜!”
  武婆婆道:“据老身猜想,你們想是极怕妻子們辨認不出,不免會發生表錯情之事,是以不敢娶妻。”
  這個猜想正是人人會心微笑的想法,是以沒有人不是伸長耳朵等著聆听赫氏兄弟如何回答的。
  赫氏兄弟齊齊仰天狂笑,笑聲震得眾人無不耳鼓嗡嗡直響。
  他們笑完之后,還未開口,武婆婆已冷冷道:“難道是老身猜錯了?”
  赫大兄弟一同點頭,道:“錯了,錯了。”
  赫二兄弟接著一齊道:“可笑,可笑!”
  那個名叫阿卓的勁裝少年,又忍不住跳起身,應聲道:“你們須得說出一個道理來。”
  赫大兄弟濃眉一皺,目注少年,凶光四射。
  口中道:“武大娘子,這小伙子是誰?”
  武婆婆道:“這孩子是老身的孫儿武卓,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赫二兄弟哼一聲,道:“這也罷了。”
  他們言下已有不怪武卓之意,但武卓卻火爆爆地瞪眼道:“俺決不相信你們尚有別的理由,才不娶妻。”
  他這么一鼓瞪眼睛,說得异常認真,可見得他一心一意是為了這回事而不服气,決非對這赫氏兄弟們有任何別的意思。
  赫大兄弟齊聲道:“你當真不信,咱們就說給你听听。咱們兄弟修習的通心功,必須純陽之体,是以不能娶妻。”
  武卓一听有理,頹然坐下,宛如斗敗的公雞一般。這一來,不但赫氏兄弟都仰天狂笑,連左方的四婢、童,亦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笑聲收歇之后,赫大兄弟道:“武大娘子,你既是把守第一道大關之人,咱們兄弟跟你都是舊相識,掄拳動腳已沒有意思了,你說對不對?”
  武婆婆道:“對又又怎樣?”
  赫二兄弟接口道:“若然我大哥他們說得對,咱們兄弟這就過去啦!”
  武婆婆搖頭道:“老身未能做主。”
  赫大兄弟道:“要動手也行。”
  肩頭一晃,兩道人影离鞍而起,齊齊落在木台當中。
  于是又道:“想來必是你親自出手了?”
  武婆婆又搖搖頭,道:“老身不知道。”
  卻見左角上一個俏婢走出來,纖手中舉著一面金牌,走到赫大兄弟面前,道:“先生們瞧清楚了,此是第一道大關的金牌表記,如若過得此關,便將此牌奉送。先生們須得取足七面金牌,方有資格參加曠古無雙的盛會。因此,先生們如不出手,就拿不到這一面金牌了。”
  她侃侃言來,口齒清晰,鶯聲嚦嚦,襯上柳眉杏腮,很是動人。
  赫氏兄弟齊聲道:“原來如此,那么把守這一關的到底是誰?”
  俏婢道:“把守這一關的,乃是泰山武安村。只不知赫先生們是四位齊上,抑是你們倆人便算代表?”
  赫大兄弟道:“我們兩人就行啦!”
  俏婢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齒,風致婿然,說道:“對不起,我得問個清楚才行,赫先生這句話是指的目下台上兩位?抑是連同赫二先生們在內?”
  右角上的人,都感到此女未免太過羅嗦,只有武婆婆面色沉寒,凝神聆听、微微露出惊异之色。
  赫大兄弟競沒有晒笑,亦沒有發作,道:“小姑娘好聰明,那邊坐著的就是你家主人么?”
  俏婢道:“不錯,那一位乃是敝上之一。”
  赫大兄弟哦了一聲,四只眼睛死命向那文士瞪了一眼,但見他雙唇緊閉,面上毫無表情,使人莫測高深。
  他們查看不出線索,這才答道:“就是台上的兩人吧!”
  俏婢笑一笑道:“好极了,有煩泰山武安村諸位英雄出手攔阻,武婆婆德高望重,自是不宜參与了。”
  她隨即退回原位,笑容全斂,變得冷冰冰的。
  武婆婆身側兩旁的六個人,都站了起身,赫大兄弟卻沒有理會,目光一直沒有离開那俏婢。
  他們都感覺出這個俏婢,似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質,高出于其他童、婢之上。
  當下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俏婢道:“賤妾冷春,多勞下問。”
  那文士突然開口道:“你們兩位哪一個是龍?哪一個是蛟?”
  赫氏兄弟自從出道以來。從來未曾有人提過這個問題。這是因為他們兩對兄弟不但長得太像,誰也辨認不出。
  同時他們修習通心功,照例是一對對同進退,無論是說話動手,總不分离,是以別人亦無須詢問各人之名,都把每一雙兄弟當作一人。
  這文士忽然詢問,竟是他們平生未有之事,都楞了一下,左邊的一個說道:“咱是赫大龍,他是赫大較,你好好記住。”
  赫大蚊接聲道:“下次碰到了,瞧你還認得認不得?”
  那文士依然全無表情,冷冷道:“這事何難之有?我這就背轉身子,你們換好位置,我認給你們瞧瞧。”
  赫大兄弟放聲狂笑,道:“你想碰碰運气是也不是?”
  他們因是自小常常有人想辨認他們,經驗丰富,曉得有些人是碰運气。反正一是一否,机會是二分之一,往往可以碰對。
  文士道:“那要如何你們方能相信?”
  眾人都感到十分有趣,尤其是這個文士口气之中,信心十足,人人都想瞧瞧他究竟可有這個本事。
  赫大兄弟道:“你得連猜三次,都猜中了,便是當真辨認得出我們。”
  文士道:“就是這樣吧,總得讓你們心服口服。”
  他站起身軀,竟然甚高,隨即背轉了身子。
  赫氏兄弟各自伸出雙手、互相面對面抓緊,突然間迅快旋轉,速度之快,難以形容。
  最奇的是他們忽而順轉,忽而逆轉,變換轉向之時,其間競毫不停滯。這自然是由于他們心意相通,是以力道、動作俱如一人,方能如此吻合無間。
  如此轉了一會,才停下來,并肩而立,齊聲道:“行啦!”
  文士應聲回頭,銳利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下,立刻就指住右面的說道:“你是赫大龍。”
  又指左邊的道:“你是赫大較。”
  赫氏兄弟愕然相顧,顯然是猜中了。
  文士已旋轉身軀,等他們再次掉換位置。
  赫大兄弟复又如法疾旋,他們轉得如此迅速,即便是一直以同方向旋轉,誰也無法記住。
  在木台一角的樹上,谷滄海也曾運足目力,認住其中一人,竟也無法一直盯住。
  第二次那文士猜測之時,亦是毫不遲疑地就喝破誰是龍,誰是蚊。
  赫氏兄弟當然万万不能相信,只因他們自從練成了通心功之后,比之天然生成之時,更要相似。
  全身上下以至于聲音表情,沒有毫厘之差。
  第三次急旋后停了下來,又复并肩站好。旁人無論怎樣的用心瞧看,仍然瞧不出他們有何差別。
  文士冷冷道:“猜完這一次之后,你們不服气的話,仍然可以再來,直到服气為止。”
  赫大兄弟兩人動也不動,更不開口。
  誰知文土伸手一指,又將他們辨認出來。
  這時候他們不能不相信對方有此慧眼,但連他們自己也想不出對方是辨認自己的什么地方?眾人見他們又惊訝又迷惑的表情,都明白這回又猜對了,不由得都佩服地望住那文士。
  文士徐徐落座,不發一語。
  俏婢冷春即開口道:“諸位請動手吧,時候不早了。”
  泰山武安村的六個人,由那長衫中年人率領,步出台中,那中年人抱拳道:“在下安乾,這五個都是在下的侄輩,敬請前輩賜教。”赫大兄弟一瞧他神凝气足,英華內斂,便知此人已列高手之流,可真不敢小覷于他。
  赫大兄弟一齊抱拳,回了一禮,道:“好說了,咱兄弟一向使刀,諸位請亮兵器吧!”
  安乾道:“自當遵命。”一揮手,大伙儿都亮出家伙。
  安乾使的鐵鑭,其余五個年輕小伙子棍、棒、刀、劍全有,但不相同。
  谷滄海這時注意力完全落在那個中年秀士身上,但見他端坐如磐石,神凝气足,單單就是這等含斂功力的修為,已經万分罕見。
  台上沖起耀人眼目的劍气刀光,赫大兄弟叱吒如雷,兩把大刀涌出重重光幕,嚴密地護住全身。
  那泰山武安村的六人,卻分從四方八面進攻,此進彼退,配合無間,霎時間,斗得极是激烈。
  那中年秀士目光籠罩全台,十分凝神專注的觀看這一場罕見的惡斗。
  谷滄海更覺得迷惑,因為此人所坐的地方,以至他目下如此專注的觀戰神情,在在都顯示出他身份特殊,有如公證人一般。
  本來當個公證人也并沒有什么奇怪,問題是這台上擠斗的人身份与一般武林名家不同。
  赫氏四魔凶名久著,身份名望可与當今兩大邪派的首腦人物相比擬。一般的黑道高手見了他們,只有叫爺爺的份儿。
  說到泰山武安村,乃是武林中諸大門派之一。宇內稱之為泰山派的就是他們了。
  這一關既是由泰山派把守,連那隱居已久的武婆婆也親自出馬,可見得泰山派何等重視今日之會。
  由此推溯,武婆婆帶來的六人,自然皆是該派的精英高手。
  這一來,使人不解的是誰能使泰山派出動全力,甘心情愿地來把守第一關?
  赫氏兄弟又何以肯跋涉長途地赶來參加?并且肯依規矩的去闖這七大關?這中年秀士有資格當這等擠斗場面的公證人么?
  許多疑問從谷滄海心中閃過,使他既感到极有興趣,又确知自己沒有來錯,這一場奇怪的事件,其中必定蘊含得有十分惊心動魄的內幕。再想到這七大關的頭一關,競由泰山派把守,后面的六大關又是些什么高手?
  台上已激斗了好一會儿,谷滄海目光轉到台中心,但見泰山武安村的六人,遠攻近拒,忽進忽退,乍看來六個人好像只有一個人那般融合無間。
  在這六人圍攻之下的赫大兄弟,雙刀幻出重重光影,嚴密抵御著。
  從他們的刀法功力來看,對方雖是練有聯手陣式,卻不易攔阻他們沖過去。
  谷滄海只瞧了十余招,就發覺武安村的六人之中,只有為首的安乾、功深力強,足可以与凶名极盛的赫大兄弟一擠。
  余下五人,尚遜一籌。在這十余招之中,赫大兄弟有兩次极好的机會,可以劈倒敵人。但他們卻及時收回大刀,競不曾下殺手。
  這赫大兄弟向來殺人不眨眼,即使對方是名門大派,他們凶性一發,亦是全無顧忌。
  因此,他們不肯傷敵之舉,又使得足智多謀的谷滄海完全弄不懂,心中更是迷惑。
  中年文士忽然舉手揮搖一下,武婆婆喝道:“孩子們,給我罷手退下。”
  以安乾為首的六人,聞言而退,赫大兄弟居然并不追迫,反而笑吟吟地收起長刀,向武婆婆拱拱手。
  中年文士身后的侍女冷春走出來,把金牌交給赫大兄弟,說道:“赫爺們到第二關時,請把金牌交出,若然過得第二關,便會送上兩面金牌。”
  赫二兄弟拉了四匹坐騎,跨上木台,發出吵耳的響聲。
  谷滄海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迅即飄掠下地。他才一沾地,立刻滾入草叢中。在他前面兩三丈遠,兩條人影站起來左右張望。這兩條人影皆是女子,身上披著白紗,是以在黑暗中相當顯眼。
  谷滄海一离樹蔭就瞧見了,是以在半空中打個千斤墜,迅快落地藏起。
  這時他才知道田野中竟然布下崗哨,使他最惊异的卻是發覺這兩個女子,乃是赤身教弟子。
  他躲在草叢內倒不擔心,因為對方心神已被台上的人物分散了,最多只發覺一點影子,想來不會真的動疑搜尋。
  卻見他捏拳輕輕地敲擊腦袋,滿面皆是困惑苦惱之色。是誰在幕后主持,競能使三賢庄供作這等用場。像泰山派這等門派,怎肯派人設關?赤身教的弟子,又怎肯充任崗哨?這件事的幕后,隱藏著些什么人物和什么事情?
  他有生以來,要以目下最是述茫惶惑,這种种現象,在武林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尤其是赫氏四魔這等凶人,居然也遵守武林規矩,相當有禮,刀下亦不傷人。
  台上的赫二兄弟忽然向中年文土說道:“尊駕也猜一猜咱兄弟如何?”
  這兩人也是長得一模一樣、由于沒有虯髯之故,顯出年輕得多。
  中年文士定睛打量他們兄弟,全台之人,無不向他注目,瞧他到底猜是不猜?中年文土突然仰頭閉目、似是需要思索一下。
  但很快便又睜開雙眼,點頭道:“好吧,總得讓你們兄弟心中服气才行。”
  赫二兄弟報出名字,一個是赫二虎,一個是赫二豹。
  中年文士不在乎地再瞧他們一眼,掉轉身子。
  赫二兄弟躍落台下,奔到黑暗之處,片刻回來,往台上一站。
  中年文士回頭一望,伸手指住右邊的人道:“你是赫二虎。”
  赫二兄弟駭然相顧,道:“咱們服气啦,只不知尊駕從哪一點辨認出咱兄弟?”
  中年文士淡淡道:“你們兄弟的通心功練到第三十三層之時,天下間再無人認得出來。”
  赫氏四魔訝駭相顧,都露出凜然之色。
  原來他們兄弟的通心功,雖然有許多人知道,但這通心功競有三十三層,卻是一個秘密,外人從無知者。
  那中年文士既然說出這等秘密,可知并無虛假,由此亦可推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測。這一件事,實在足以令他們兄弟惊駭一輩子。
  他們心中寒凜之下,不敢多說。草草抱拳行禮,便牽馬下台而去。但他們并非一直向第二關走去,卻在數丈外就下來,低頭商議此事。
  谷滄海眼見他們下台去了,馬上就攻打第二道大關,心中甚急。
  查看之下,發覺崗哨甚密,若要悄悄溜過,不讓她們察覺,簡直是不可能之事。他也曾打橫查看過去,才知道赤身教之人,竟是一個接一個地橫向延伸,也不知伸延多遠。假使來個大包抄繞過去的話,只怕徒然來奔跑,白費气力,到頭來那邊另有別的家派之人防守。
  因此,他放棄了大包抄之計,想了一會儿,決定冒一次險,賭一賭運气,他取出天遁神抓,選定十丈外一株高樹,黑夜之中,依稀只見到那樹黑呼呼的大略形態。但現在已顧不得有失手的可能,暗暗運功准備。
  他定須等到有人闖關,近處的崗哨都分散心神之時,方可出手施為。因此,他不得不忍耐等候,奇怪的是那赫氏四魔居然還在路上商量個沒停。
  等了許久,谷滄海真怕天色發亮,更是無法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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