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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魔閻王競凶狡


  屠師婁大逆果然是為了死對頭花蕊夫人而返山的,他听說花蕊夫人已來黃山谷滄海曾在三賢庄現身,把盟主擊傷,可就深恐老巢被花蕊夫人和谷滄海等搗毀,便急急赶回來。
  他一回到黃山,首先得悉兩名弟子被殺之事。
  他親自細加檢驗,卻始終沒有法子看出傷勢的來歷。
  但可以斷定的,便是這兩名門人之死,實在蹊蹺,既非谷滄海的少林手法,也不是死對頭花蕊夫人的化陽指功夫。
  因此,他隱隱感到不妥。
  正如谷滄海所料,他馬上下令檢查各种机關埋伏,并且反复試驗,以保證每一道机關埋伏百分之百的有效。
  其次,他動員整個門派人手,作緊急應變,包括增添暗樁,了望和巡邏的人員,以便及早發現敵蹤。
  此外,他還親自出馬,帶了兩名高手,仔細搜尋附近的地面,希望能早一步發現對頭,然后設法對付。
  這屠師婁大逆的一切措施,嚴密迅速,井井有條,真不傀是一個領袖的人物。
  在黑手派中,所有尚在外面的高手,完全召回,因此黑手派可以算得是用上全力,對付外敵了。
  到了中午時分,第一個警報傳來。
  屠師婁大逆匆匆赶到會議廳中,這時所有的高手已經到齊,等侯首領駕臨,共商大計。
  黑手派的智囊閻王崔央首先報告道:“根据警報的消息,有一路敵人,突然現身山中,距此已不遠了。這隊人馬,多達十人,可是第二次警報尚未傳到,可見得這批人馬,不是轉身离開,就是突然失去蹤跡了。”
  副教主狼人黎定皺眉道:“怎會突然失蹤了?”
  崔央道:“這只是屬下猜想中的可能性之一;只因這批人馬,為數不少,如果依照常事,自應早在入山區之時,洞府中已接到消息才對。但事實上他們乃是突然在距此不遠之處出現,而發出警報的,又是不久前增派的隱秘暗樁,因此,這一批人,無疑皆是高手名家,俱個都高明之极,才能躲過無數耳目,潛入山中。”
  他一口气說了好多話,都十分清晰明白。
  座中人人都在點頭,自然最重要的是黑手派之主婁大逆了,連他也點頭,所以崔央就繼續再說。
  他道:“這路人馬,既能夠潛入,則突然隱沒不見,也不是奇怪之事。何況咱們的伏樁是固定的,無法跟隨人家移動。唯有等他們被別一處的暗樁看見,通報回來,方知這些人馬的去向,是以咱們這些伏樁暗哨,碰上真正的行家高人,效力上就不免要打折扣了。”
  屠師婁大逆道:“這一路敵人的形貌衣著報告,几時可以送到?”
  狼人黎定道:“這一點正要請示,由于敵人蹤跡忽隱,是以敝座過來議事之時,順便吩咐他們暫時不可派人去查問詳情。”
  婁大逆點頭道:“很好,此舉己大大減少了暴露的危險,但咱們務須盡快得到資料,始能必要的應變措施。”
  原來這些老奸巨猾們,行事之際,最講究的是秘密和主動,假如派人出去,既可能暴露了洞府的出入口秘密,亦可能暴露那伏樁的位置。
  所以在目前情形下,自然以不准任何人出入為好。
  但論到主動方面,大家坐在這儿等候消息,便大大不對了,何況知己知被,乃是爭取主動的要素。
  所以越早曉得敵方的一切資料,以便料斷敵人的來歷及實力,方是上上之策。
  對于這個矛盾,黑手派的智囊崔免獻計道:“山主剛從外面回來,參与過群雄大會,這之間無疑必有一些恩怨遭遇。可是山主既然也猜不出來敵的路數,可見得這些敵人容或不是山主此次行動所招惹的。”
  婁大逆擺手道:“你不必作此想,我心中并非全無所疑,但在未證實之前,暫時不說而已。”
  崔免要知道的正是這一點,當下道:“既然如此,咱們更須盡快把資料弄回來,俾供山主參考。”
  雷火真人玄宇插口道:“老崔,你剛才說不可派人出去,以免暴露咱們的秘密。但如今又如此決定,敢是忘了那些顧忌?”
  崔央笑一笑,道:“這又不是無法解決的困難,但須靈活變化一下,乃可兩全其美。”
  他轉向婁大逆道:“山主但須指派高手,代替了本派原有的聯絡人員,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眾人一想這話有理,若是派出高手,自然不虞被敵人發現。
  因為這些成名高手,各有一套本事,不比那些負責通傳消息之人,武功和江湖經驗都有限,不但容易被敵發現,說不定連自己安全,亦大有問題。
  婁大逆目光在座中一轉,便道:“盤榮,你挑一兩個得力之人,辦妥此事。”
  座中有個滿面疙瘩的中年人起座道:“屬下這就前往。”
  婁大逆沉吟一下道:“等一等,賴胜川也一同去,不要率領其他的人。”
  賴胜川离座躬身,他個子矮胖,滿面笑容,長相甚是和藹,乍看之下,誰也想不到他就是黑手派中著名的雙煞之一。
  另一煞就是盤榮,他与賴胜川搭檔慣了,所以同稱雙煞。也正因此故,婁大逆會指派他們同行。
  這兩人离開議事廳,迅速出去。
  由于他們皆是黑手派中的高階層人物,所以那些伏樁暗哨的据點,全都曉得的很清楚。
  賴胜川在洞府門口,一方面施展視听功夫,查看四周情況,一面利用特制的巧妙消息,与洞外的校哨聯絡。
  因此他們雖然尚在洞府門口之內,但外面情況,已等如多長了眼睛、耳朵,正在向四下仔細查看。
  片刻間,外面的樁哨,利用机關回報,周圍百數十丈之內,靜悄悄的并無敵蹤。
  同時之間,一名手下,也送來一個特制的小籠子,里面放著一頭飛鴿,這是供他們迅快傳達消息的工具。
  賴胜川首先迅快出去,一轉出那十二棵柏樹之后,馬上躲入崖坡間的草堆中。
  盤榮等一下才出去,但即奔躍到另一邊的崖坡,隱起身形。
  他們所以不會合卻反而分散之故,用意是既不致被敵人一网打盡,又可以呼應相援,形成犄角之勢。
  出得外面,果然毫無動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不但如此,甚至直到他們到那名隱伏的樁哨,也不曾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
  這一處伏樁的位置,視野极差,只能看得見靠近這邊的山崖部分。
  換言之,除非敵人恰好走入這一處山崖,否則就一無所見。.平時此處又沒人看守,但今晨開始,黑手派全体動員,進入緊急狀態中,這一處的暗哨才派出來。
  這正是崔灸的奇計之一,他深信一旦黑手派遭遇非常之事,則敵人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他絕不能用普通一般的方法應付。
  單就樁哨一事來說,他必須在某些看來最沒用處的地方,設上暗哨。
  這樣敵方之人以為此處不會有問題,放心現身,結果恰好落在他的計算之中了。
  那名哨樁向賴胜川、盤榮報告道:“敵人起先只有四個,來到山崖中,他們都很年輕,相貌英俊,但都有一股說不出的可怕味道。四人之中,有一個大約是三十歲的人,身穿長衫,气派极大,一望便知是個領袖。他們都曾經向四下打量,但屬下是隱身在崖壁里面,所以沒被發現。”
  盤榮道:“當然啦,但主動的還是他們認為此地不會設下樁哨。”
  那名手下道:“是,是,所以他們瞧了一下,就都散坐各處。等了一陣有六人陸續來到,這六個形貌衣著完全不同,有的年紀已老,總之,各式各樣的人全有了。”
  賴胜种很注意地問道:“什么叫做各式各樣的人全有?”
  手下道:“屬下是說這六人的服飾舉止,每個都各做一行,一望而知,士農工商等行業都齊全啦!”
  賴胜川馬上取出特制的紙筆,把詳細的資料都寫下,那手下最后又道:“這十個人,仍然是那個气派很大的年輕公于為首,人人對他都好像非常敬畏。他們只停留了一下,就一齊离開此地。”
  賴胜川即將資料放在信鴿上,送返老巢。又命手下回到隱秘的崗位,兩人開始研究下一步行動。
  盤榮道:“山主雖命咱們盤問之后,順便四下巡邏,瞧瞧各處的樁卡,但這一群敵人,目標顯著,相信現下已得知下落啦!”
  賴胜川道:“這些人身份全都不同,可見得必是天下間精選出來的高手,這就与一般的敵人,大大不同,以我猜想,咱們一定有些崗哨被毀無疑。”
  盤榮道:“好,咱們分頭查看一下。”
  賴胜川道:“查明之后,若有發現,也不必追蹤,但須返回洞府門外會合就行啦:”
  盤榮道:“這是什么意思?”
  賴胜川道:“很顯明的,這些人個個本領高強,根本不難找到咱們的洞府所在。若不是山主已下令所有的人,如見敵人有可乘之机,便可施展各种毒手的話,這些敵人,也許早就找到咱們洞府了。”
  盤榮沉吟一下,道:“咱們怎么辦呢?我意思是說,假如現在碰見敵人的話。”
  賴胜川道:“今日的情勢,不比等閒,如若碰見敵人,万万不可現身叫陣,務須依山主指示,盡量利用地形或其他有利條件,加以暗算,除得一個是一個。”
  盤榮道:“你好像已曉得很多了,只不知可猜得出這些敵人的來歷么?”
  賴胜川道:“一定是各門派挑選出來的高手,想殲滅咱們這一派。”
  盤榮一笑道:“武林各門派中,似乎找不到几個足以來此搗亂的高手,咱們伯他們何來?”
  賴胜川道:“那你就錯了,人家這些門派,都有過百年的歷史,有些更悠久,因此誰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能人异士,隱跡在人世間。如今這些敵人,各种身份皆有,這才是最可怕的,咱們見到他們之時,必定一個都認不得,也許帶頭的就是少林谷滄海,不過年紀好像不對。”
  兩人談到這里,話頭打住,分別行動。
  他們在一個時辰之后,都無恙地回到洞府外會合。
  賴胜川問道:“老盤,你沒見到敵人蹤影吧?”
  盤榮道:“沒有,但有四處崗哨,已被毀去。”
  賴胜川道:“我也發現兩個崗哨被毀,現在本派剩下的,只是那几處隱秘伏樁了,這就怪不得一直都沒有消息送來了。”
  盤榮道:“這洞府外面的三處暗哨,你查過沒有?”
  “查過了,還沒有問題發生,我己命他們全部撤返,由咱們兩人負了望之責。對了,适才得到消息,除了崗哨之外,三隊巡邏中,只有一隊安然返回洞府。”
  盤榮皺皺眉頭,道:“這些家伙們手辣得緊。”
  賴胜川道:“可見得他們己立下殲滅本派之決心,若然他們得到手,本派休想有一個人的活命。”
  盤榮道:“老子倒不怕這個,但他們躲在哪儿?何以連咱們也找不到一點蹤影?”
  賴胜川道:“我倒是有點眉目,估量他們必在距此十余里遠的山谷內,但我不去查看,徑自回到此處待敵。”
  盤榮道:“你有把握知道他們一定會來么?”
  賴胜川道:“你放心,人家可不是省油燈。”
  盤榮道:“我到那邊,咱們合力操縱机關,總得弄死他們几個,方消心中這口惡气,消息你報回去沒有?”
  賴胜川道:“你去吧,我這就用暗號往洞府里報告。”
  這兩名黑道高手,馬上分開,各自隱沒。
  大約過一個時辰,太陽已西斜,不久就要落到山后。
  山中除了澗水和松濤之聲,便只有猿啼,一派安溢宁靜的气氛。誰也想不到在如此美妙的表面之下,隱藏著無限的殺机。
  忽見一些人影,在左方的斜坡下,向上疾行。
  這些人在沒有路徑的山坡間,行走如飛,其中有一個歪開數丈,突然揮手發出訊號,所有人便涌了過去。
  原來這個人發現了小徑,證明有人時常出沒此間,可見得這條小徑,一定可以通到某一處。
  這些人一共是十個,果然士農工商全有。這群人的領袖,自然就是天下無不震恐的唐天君了。
  他与手下三仆,再加上邪儒閡子韶、鬼工王大發、鐵算盤陳百万、訟師畢如刀等六個,一共是十人。
  這些手下們,個個的裝扮舉止,恰如外號,是以黑手派的崗哨,一望而知他們的行業。
  殊不知他們真正從事的,只是魔教中殘害生靈的生涯。
  這一群人很快就來到洞府外那一片平坦之地,他們依照地上的遺跡查看,很快就集中目光,對著那一排十二株巨柏。
  不過從外形看,十二株巨柏貼壁而生,定無可疑。
  他們從出現以至來到洞府門前,只不過是眨眼工夫。
  賴胜川小心地打量這些人,希望看出來歷,才向婁大逆報告。但僅僅這么一耽誤,人家已向那十二株巨柏走去。
  賴胜川對于這些人的眼力,不禁大感震駭,然后抬目一望,但見較高處的盤榮,已經發出暗號,要他一齊配合發動机關。
  他當下扯動埋藏地底通入洞府內的繩索警告,一方面板開一個机括,但見在最左邊的一個人,叼呀地叫了一聲,身子向前仆跌。唐天君等人方自惊顧,右邊又有一人慘叫了一聲。
  這兩個人一個俯仆,一個仰跌。俯仆的是三名俊仆之一的仲石,仰跌的是野農阮天慶。
  唐天君馬上停步,靠近仲石的是冥醫西門疆,他馬上彎身查看一下,但自家雙腳卻分寸不移。
  他道:“稟告主上,仲石兄是右邊后小腿被毒針扎了一下,由于他剛好左腳向前邁,而地面卻虛不實。他左腳一踏空,馬上把力道聚在右腳,便是穩住前行之勢。這時毒針從地面冒上來,刺中他正在用力的右小腿,力道一懈,人便向前俯跌了。”
  此人一下子就把經過詳情,三言兩語交代得一清二楚,确是不凡之极。
  唐天君哼了一聲道:“看看仲石性命如何了?”
  西門疆道:“他中的是出自南疆的最毒的閻羅刺,比四川唐家的暗器還厲害,是以連仲石兄也受不了,當場喪命。”
  唐天君又哼了一聲,才轉頭向另外一個望去。
  那個仰跌地上之人是野農阮天慶,但見他心窩當中,光芒閃閃,原來是一截鋼制三角風車葉。
  在這截風車葉前面,自然也是鋼制的尖刀,換言之,這枚插人阮天慶心口要害的物事,乃是通体精鋼帶風車葉的飛鏢。
  在暗器門中,講究的是重量与距离配合,方能發揮最大威力。例如這么沉重的鋼鏢,如是腕力特強之人使用,可以一擲十數丈,傷者必死,威力有如強弩勁箭。不過,如是相距得近,就不易取准了。
  因此腕力再強之人,也不會使用這么沉重的鋼鏢,可是野農阮天慶明明死在鋼鏢下,距离极近。
  在他旁邊的邪儒閡子韶報告道:“阮老三被鋼鏢刺透心窩,業已身亡。當時他是因為感到身后有异,可能是某种暗器,使他向前疾沖,以便騰出距离閃避。但這時鋼鏢突然射到,使他在束手無策的情形下,挨致命的一記。”
  唐天君道:“束手無策?哼!沒用罷了。”
  閡子韶道:“主上說的是。”
  唐天君道:“要知他分明是仗著護身气功,打算硬拼一記,誰知道這枝鋼鏢份量既重,又是特殊的合金制成,鋒利遠逾精鋼,加上是用彈簧之力射出,人類血肉之軀,如何抵受得住?假如他要躲;仍然有机會。”
  眾人有些點頭,有些出聲附和。
  這時剩下的八個人,都站住不動。
  鐵算盤陳百万道:“此地的机關埋伏,都是第一流的,由此可見得這十二株巨柏后面,必然是敵方巢穴的通路了。”
  唐天君冷冷道:“不錯,現下咱們損折了兩人,婁大逆即使提頭來見我,也須得把黑手派之人,從上到下,個個殺絕。”
  他這番話雖不高亢,可是聲浪卻如利箭般射向四方八面,強勁清晰。即使是深藏洞府之人,也能听見。
  三仆之一的孟玉忿叫道:“對,今日定要把這些王八蛋們通通殺死,方消我心頭之恨。”
  訟師畢如刀道:“屬下愿意上前探道。”
  唐天君道:“以我看來,由這儿到那些巨柏之間,至少還有三道机關。”
  畢如刀道:“屬下省得。”
  當下舉步行去,才走了四步,突然間感到腳下的地面一軟,似是踩動了消息。
  畢如刀毫不張皇,只停住身形,但全身感覺都用上了,真個是眼觀四面,耳听八方。
  這時候在十余丈高的峭壁上方,嘩啦啦崩塌了一片,砂石紛飛,籠罩的周圍,少說也有十余丈寬廣。
  這么一來,畢如刀后面眾人,無不被這一大片厚密如烏云的砂石所罩蓋住。若要安然無事,除非一齊退開十余丈。
  但這一片烏云似的砂石,既然從那么高的地方崩塌下來,就算是武功有限之人也來得及逃走。
  何況他們這等一流高手,更加沒有問題。
  因此,人人都曉得這一定是障眼法,目的正是要他們退避,而在砂石不及的地方,另有巧妙惡毒的陷阱。
  由于仲石和阮天慶慘死,現在誰也不敢大意。
  唐天君也不動,但心中念頭電轉,在退与屹立二者之間,作一抉擇。
  他終于決定不動,但他深知別人比不上他的功力,當下喝道:“愿退者可速退,如若不退,切勿被砂石擊中,也不要呼吸。”
  話聲甫歇,砂石已壓到眾人的頭頂,其中有些石頭,居然大如水牛,若然砸中,非變成肉餅不可。
  這刻眾人若是要閃避,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他們都一致判斷動不如靜,是以競沒有一個人躍開的。
  但見這八個人在砰然震響的砂石中,袖揮掌拍,各各使出一身本事,不讓一點砂石沾到身上。
  有些比磨盤還大的石塊,碰到他們的內力,都震得反而向上飛起,可見得他們一身功夫何等了得。
  過了好一陣,漫天飛揚的塵沙方始完全消散,嘈聲也消失了,八個人俱都屹立在原地,互相傲視。
  眾人心中無不欣賞,因為現在看起來他們沒有閃避這大片惊人的砂石,這個決定,竟是完全對了。
  唐天君卻皺皺眉頭,道:“王大發,你怎樣啦?”
  王大發表面上并無异狀,但卻緊閉著嘴,沒有做聲。
  冥醫西門疆高聲道:“讓我瞧瞧。”
  他距王大發恰是最遠,因此,他必須走過去,否則目光為別人所阻擋,再好的眼睛也不行。
  但他光是嘴上說說,身子卻動也不動。
  直到唐天君道:“好,你過去。”
  西門疆這才邁步行過來,但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要知此地的机關埋伏,惡毒巧妙之處,全都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因此這一班人雖然十分驕傲自大,不把一般武林之人放在心上,但目下卻都生出兢兢業業之感了。
  西門疆可不是嚇破了膽而不敢移步,只不過生伯輕舉妄動之下,触動了机關,將被唐天君斥責。
  現在他走到鬼工王大發的身邊,小心一瞧,道:“這個設置机關埋伏之人,确是高手,他趁砂石橫濺,灰塵彌漫之際,用一种特殊暗器,專攻來敵的五官。”
  閡子韶接口道:“那是一件什么物事?”
  西門疆道:“我也看不出來,只瞧出王大發眼下的感受是視听力俱已大減弱,又宛如置身洪爐之內,全身炙熱難當,如若無法解救,他只能熬上個一時三刻而已。”
  鐵算盤陳百万插口道:“偏生是他中了暗算,不然的話,王大發擅制各种暗器,定可知那是什么物事傷人。”
  唐天君泛起震怒之色,舉步走到王大發身邊,上上下下瞧了一眼,道:“這是地火劫灰封住他的五官,須得用活人剖出心髒,敷貼面上,才能保存一命。”
  眾人都大吃一惊,心中喃咕不已。
  要知唐天君性情嚴酷非常,他固然不是對王大發有所偏愛,可是有時也為了要證明自己的話,說不定會下令某一個人,獻出心髒。若然他一下令,那是必須得听從的,否則他將會給予違令之人以更可怕的死法。
  當然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唐天君又不是瘋狂之人,豈會輕易犧牲一個手下?
  他又道:“你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人,對于此地的机關布置,可有什么獨特見解?”
  眾人凝神尋思,三仆之一的季金首先道:“小人便覺此地的机關,似乎厲害得出乎意料之外。”
  閡子韶道:“季金兄說得不錯,這些机關埋伏,好像都沖著咱們而設的一般。例如那閻羅刺,毒性恰是超過咱們能抵受的极限,以此仲石兄被害身亡,那特殊合金的飛鏢,重量与鋒利也恰能破得咱們護身气功。現下這种地火劫灰,專封五官,又是咱們無法抵受的。”
  陳百万道:“咱們這次大大的蝕本啦,原因是咱們完全不知道人家內情。”
  唐天君冷冷道:“你們都沒搔到痒處,要知今日此地的机關埋伏,最重要的發動的時机,恰到好處。正如上陣交鋒,招式功夫上露出破綻,敵人遂得以乘虛攻人。”
  孟玉道:“但現下并非上陣交鋒呀!”
  唐天君道:“正因如此,才更為蹊蹺,試想這三個受暗算之人,無一不是因受到兩路夾擊而被暗算的,細查暗器發動的時机和方向位置,都巧妙不過,難道這些机關能計算得完全吻合真正情況么?”
  閡子韶翟然道:“主上這樣說來,敢是有人操縱之故?”
  唐天君道:“當然啦,這些机關,看似自動,其實不然。”
  其余之人連忙轉頭四望,查看敵人可能潛匿之處。
  唐天君聲音轉厲,道:“孟玉、季金,速速出手,擒下敵人。”
  孟玉和季金這兩名俊仆,應聲振臂飛起,分向左右兩邊的斜坡扑去,快逾閃電。身形划過空中,宛如巨鳥。
  他們分別落在山坡間,再一個起落,向上扑去。
  黑手雙煞盤榮和賴胜川兩人,分別匿藏在草叢中,那是他們預先布置過的藏身之處,因此,以唐天君這一群魔教高手,到達此地之時,居然也看不出來。不過,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了。
  這是因為魔教的這一方,已确知有人操縱机關。而由于受過暗算之入,有些是后面受到暗算,可見得操縱之人,也在兩側,才能把他們進退的位置看得如此清楚。若在前面,就無法這么准确了。
  孟玉和季金這二人早在一瞥之下,判斷出敵人最可能藏身的位置,是直接向那地方扑去,疾若迅雷。
  他們一到,盤賴二人被迫得現身。孟玉長刀閃耀出精芒万點,直向賴胜川攻去,凌厲之极。
  他這一擊,已用上全力,賴胜川的精鋼軟鞭早一線抖得筆直,向孟玉當胸點去,卻想不到對方居然連人帶刀一塊儿卷到,气勢凌厲凶毒,生似已定下与敵偕亡的決心,不由得駭然失色。
  孟玉厲害之處正在于此,他攻去之時,并非不知敵人已搶先出手。也不是不知敵人功力精深。
  可是他就有這么一服掠人的狠勁,照舊攻去。頓時形成一股凌厲無匹的气勢,把對方的斗志壓倒。
  這真是奧妙無比的現象,敢情賴胜川气勢一餒,鞭上的力道馬上就消滅了几成。相反的,孟玉卻增添了威勢。
  他刀光到處,血光崩現,便是把賴胜川一條胳臂給劈下來。當然他自家也不能無事,胸上也中了敵鞭。
  然而賴胜川在气勢既弱,力道大減之下,孟玉的護身气功業已攝得住這一下,是以只不過震得側滑兩步而已。
  這時候季金已經与盤榮動上手,盤榮使的是一對護手鉤,他被迫現身之際,雙鉤飛旋,只護身而不攻敵。
  因此季金威勢十足的一刀,只把他震退數尺。
  盤榮乃是黑手派中有數高手,平生見識過無數陣仗,他看了季金的身法速度,便知逃走已經無望。
  所以他壓根儿不作逃走打算,同時由于季金威力十足的一刀,又知道敵人功力之深厚,胜于自己,是以也不作攻敵取胜之打算。
  他利用護手鉤的長處,舞出一片光影,嚴密護住全身,只守不攻。
  果然季金一口气攻了十二三刀,空自鏘鏘連聲,巨響震耳,卻沒有把盤榮收拾下,心中大怒。
  對面山坡上的孟玉,已抓住賴胜川,落到平地。
  唐天君道:“交給西門疆。”
  西門疆把人接過,唐天君抬頭望去,但見季金雖然已經占了八成以上的攻勢,胜机在握。
  但如果敵人繼續負隅頑抗的話,便可能還得拖上一段時間。
  他曉得如果自己下令要季金馬上收拾下敵人,也不是不可能辦到之事。只不過那么一來,季金功力必須虧損,同時也可能要賂賂負傷。若是這等情形,他的人手豈不是又弱了一個。
  因此他改用別的方法幫助季金,暗運玄功,把聲音送到戰圈那邊,道:“阿金,你不要著忙,這名敵人遲早是你刀下亡魂。”
  他接著又道:“西門疆,把這一個敵人胸膛剖開,取出心髒,切成薄片,替王大發敷一敷。”
  這番話送入盤榮耳中,登時心神波動震恐。
  季金大喝一聲,長刀划個圈子,從左斜上方劈落,這一招稱為開山勢,乃是刀法中至為剛猛的一著。
  盤榮心神稍分,被敵人抓到机會,使出這么凶狠的一招。但目下已無法改變事實,只好運足全力,雙鉤齊出,硬架敵方。
  鏘地大響一聲,人影乍分。
  盤榮但覺劇疼攻心,敢情硬挨這一記,他雙臂競被敵人刀上的真力震斷。
  他不但兩臂臂骨斷折,同時血气也波蕩甚劇,是以須得忙忙調息,不然的話,馬上就得吐血而死。
  季金豈肯讓他有喘息的机會,長刀電抹,又攻過來,直取胸口要害。
  盤榮不躲不行,方自退了一步,季金煞住刀勢,獰笑連聲。
  但見盤榮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手中雙鉤掉在地上,身形搖搖欲倒。
  季金迅逾閃電,一下子就點了他的穴道,并且把他一把挾住,直奔落山。
  唐天君點點頭道:“干得好,這兩個家伙,乃是黑手派的大將,但在你們手底走不了數合。這一回黑手派之人業已魂飛膽落,但等咱們挨個儿殺死。”
  他向西門疆點點頭,但見這個冥醫手中拿著一只半尺長的短刀;熟練地插入賴胜川胸口,刷一聲划開一道口子。
  冥醫西門疆辣練的手法,真好像半刀小試一般,顯示出他對此道极有經驗,當然他以前已經判開過不少活人的胸膛了。
  盤榮雖是穴道被點,知覺未失,眼見老搭檔賴剩川慘被開膛挖心,死后連尸骨都不全,大是触目惊魂,競昏了過去。
  這黑手雙煞一定是平日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今日才會遭遇到這等悲慘可怕的下場。
  鬼工王大發經過切成薄片的活人心髒數貼之后,說也奇怪,不久,長長吐了一口气,慢慢地睜開雙眼,掃視眾人。
  只見他雙目赤紅,眼神呆滯,分明內傷甚重。人心敷面之舉,只不過保存了他一命而已,并不能完全复原。
  西門疆把他攙扶到一旁,讓他靠樹而坐,隨即回轉來,道:“啟票主上,王大發現十分居弱,須得將養一年半載,才能開始練功。現下比一個常人還要層弱。”
  唐天君望了眾人一眼,他一共有九名手下,但如今只胜下六個。如果再留下一兩個人看護王大發,那么力量就弱了。
  當下道:“讓他自家歇息一會儿,好在黑手派之入,這刻為應付咱們,已經沒有閒暇,相信不會抽人手對付他。”
  他抬頭四看,忽見峭壁上剛才崩塌下大片岩石之處,這刻現出三個大字,乃是蕩魔崖三字。
  這三個字早先被石頭砌疊遮擋住,是以看不見。
  唐天君看了,心中一動,忖道:“我是魔教領袖,這一處地名,竟然叫做蕩魔崖,大是犯忌,莫非我將在此地,遭遇不測么?”
  要知這一處名稱,不問可知乃是黑手派占据以前就有了的,而恰好沖克魔教這一群高手,可說是天意如此,際遇甚巧。
  他望著那三個巨大的字,不禁微微出神。
  陳百万搖一搖算盤,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但卻沒有惊動唐天君。
  眾人都感到唐天君的情形,与平時有异。但唐天君喜怒無常,心狠手毒,誰也不敢多嘴,致遭奇禍。
  唐天君的心靈,已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克制,但他自家一點儿也不知道。發了一會儿愣之后,轉眼向洞口望去。
  那十二株巨柏,宛如金剛巨靈,守護著洞口。
  唐天君突然間暴躁忿怒起來,冷冷道:“你們過去,放把火把巨柏給燒了。”
  六名手下轟然而應,馬上分散行事,轉眼之間,那十二株巨柏下,都堆滿了干枯的柴草。
  唐天君目光又移到蕩魔崖三個字上,忖道:“等我燒毀巨柏,殺盡黑手派之人后,再鑿去這三個字。”
  三仆之首的孟金取出火种,首先把最旁邊的柴草點燃。同時利用一支木棍挑撥,使火勢迅速擴延。
  霎時間火光大起,枯枝燃著之時,發出辟辟啪啪之聲。
  第一株巨柏的底部馬上就被火烤炙得焦黑欲燃,孟金猛撥柴草,增長火勢。忽見這株巨柏,整株震動一下。
  他怔了一下,定睛看時,卻是并無异狀。
  直到异狀發生時,他已后悔莫及。
  原來當他還在呆呆打量之時,這株巨柏忽然向上彈起百數十丈,宛如強弩射出去的勁箭一般,直人天空。
  而在樹根的洞穴中,突然冒出一股熾熱無比火焰。
  這股火焰的熱度,遠過于尋常之火,孟金首當其沖,只慘叫了半聲,便在火焰中失了影蹤。
  這時相距最近的是邪儒閡子韶,他离那支火柱大約是六七尺,可是火光一冒,他馬上感到全身熱不可耐,痛得連眼淚也濺射出來。
  他正待運功躍開,可是心念電轉,身上衣服已全著火,他的人也一交跌倒在地下。
  只覺得悶熱難支,失去了知覺。
  其他的人都在熱力迫來之時,急急躍開,奔出十余丈,方始停步喘息,回頭觀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但見其余十一株巨柏已在眨眼之間,完全著火,而在第一株巨柏的根部,兀自噴出一股數丈高的火柱。
  群魔惊駭相顧,魂不附体,忽听唐天君道:“汝等不必害怕,那不過是一點點地火,積藏在十二株巨柏的下面。即使沒有咱們引發,也將在短期內噴出來。”
  眾人都想道:“話雖如此,但事情未免太巧7,倒像是老天爺特意對付我們一般。”
  唐天君又道:“這一股地火的熱浪,离咱們這么遠,四下空曠,也仍然覺得炙熱無比,則洞內之人,受到的熱毒侵害可想而知。”
  陳百万精神一振,道:“這樣說來,這股地火的噴發,咱們雖然送了兩命,可是對方的損失,必定十倍于我。這倒是一件大有賺頭的買賣。”
  唐天君道:“當然啦,黑手派之人,過得此劫的,恐怕還不到十個人,咱們等著瞧就曉得了。”
  他轉向西門疆道:“你可去把王大發移得遠些。”
  西門疆應聲奔去,旋即高聲道:“王大發已經死啦!”
  眾人都不覺一怔,西門疆回到這邊來,又道:“他處距地火雖然遠達十余丈,可是他本是受到地火劫灰所傷之人,最怕熱毒侵迫。因此地火一起,熱力傳到,登時先把他烤死了。”
  這樣說來,單單這洞口地火的—關,就一共殺死了魔教三個人,而不只是兩個了。
  大家都不再說話,靜靜地站著,各人都有說不上來的難過。
  過了許久,但見太陽己偏到一旁,眼看黃昏到來。他們原是清晨入山的,到如今已經是大半天了。
  這還不要緊,最使唐天君生气的是費了大半天工夫,連敵人首腦還未見到,己方已損折了五個人。
  洞口的地火已經減弱几乎看不見,上面十多丈高的峭壁上,蕩魔崖三個大字,卻好像含著嘲笑似地,俯視著這一群魔教高手。
  唐天君舉步行去,到了切近,又退了回來,向四名僅余的手下說道:“地火雖已縮減地面以下,但余熱猶熾,你們不易承受。況且這刻洞內一定更加炙熱,咱們犯不著這刻進去,弄得一身大汗。”
  訟師畢如刀道:“屬下等打算繞到后面巡視一下,以免敵人万一尚有通路。”
  唐天君道:“通路是一定不會有的,但人去巡視一下也好,或者可以找几個黑手党徒,拿來殺了消消气也是好的。”
  畢如刀听命去了,又過了一陣,唐天君到洞口旁邊試探一下,發覺熱度已經大減,當即獨自走入洞內。
  洞內熱度比外面高得多了,他估計一下,特別注意到空气中焦奧之味,曉得黑手派之人,一定有大部分已經燒或悶死,當即向外面發出獨門訊號,召喚手下們入洞行動。
  不一會,西門疆等已到了他身后,連畢如刀也來了,他報告說,此行碰見了兩名黑手派之人,已經收拾掉。
  唐天君一行五人,直入洞內。這一回惟恐手下們中伏損折,所以他親自率隊領先,直入洞府。
  轉眼間已到了那座巨大高閣的大廳堂,但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多個人。
  這些人的姿態都很古怪,個個身体极度彎曲,宛如煮熟了的大蝦一般。同時頭發也變為焦黃色,陣陣臭味,彌漫在大廳內的悶熱空气中。
  大廳的光線十分充足,因此,唐天君他們不必一個個的檢驗,也能看出這些人已經死亡,也曉得死因。
  唐天君回看一眼,道:“這座洞府如此深廣,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咱們須得分別查看,方可堵截每一條通路,你們各選一條道路。”
  西門疆、畢刀、陳百万和季金齊齊行動,各自選擇了一條通路去了。剩下唐天君一人,兀自站在廳堂之內。
  他既不動彈,也不弄出聲響,過了老大一會儿工夫,忽見尸首堆中,有一個很輕微地動彈了一下。
  假如不是唐天君這等人物,一定無法發覺。他當時也沒有做聲,只在嘴角上泛起一抹冷笑,慢慢走到這具尸首旁邊。
  但見這具尸首,乃是一個中年大漢,身上的黑衣,已有一部分烤焦破裂,頭發也完全焦黃彎曲。
  總之這具尸首,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已經气絕斃命,縱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救治于他。
  但他明明動彈了一下,唐天君不禁皺起眉頭,當思其中緣故。
  過了一陣,這具尸首仍然僵臥如故,再沒有絲毫跡象。唐天君真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仍不肯服輸,仔細觀察。
  他靈活腦筋不住轉動,從各种荒誕离奇的角度,去解釋這具尸首能夠移動的緣故,突然間如有所悟。
  在他腳邊四方八面,都有僵臥的尸体。
  如是膽小之人,即使多站一會儿也不敢。唐天君卻站得淵亭岳峙,看來絲毫不把尸体放在心上。
  他還細細察看別的尸体,過了一會儿,忽然舉腳一踢,那具曾經動彈過的尸体蓬一聲飛開文八尺。
  唐天君的目光全然不跟隨那具尸体,卻是停留在地面,也就是那具尸体早先所僵臥的地點。
  但見地面正如別處一樣,都是一大塊的長青石。
  他冷笑一聲,一只胸踩在當中那塊青石上,向上一提。只見他的腳底好像有黏力一般,竟把那塊石頭,吸了起來放在一夯。
  青石一掀開,馬上可以看見底下有個窟窿,同時發現有一個人蹲伏在里面。
  石塊一掀開,此人抬頭瞧看,恰好碰上唐天君冰冷刀刀的目光,頓時身子一震,滿面泛起惊駭神色。
  唐天君道:“你是誰?”
  那人站起來,看得出他努力使自己鎮靜如常,才開口道:“在下崔央。”
  唐天君道:“你可認得我么?”
  崔央道:“少宗師的大名,有誰不識。”
  唐天君勃然大怒,道:“既然識得我,為何還敢抗拒,傷了我的手下,嘿,嘿,我將教你們嘗一嘗我魔教的毒刑滋味。”
  崔灸万想不到這一句奉承的話,反而召來奇禍。他本屬赤手三凶之列,外號閻王,平生殺人無算、又因足智多謀,成為黑手派的軍師,細算起來,此人一身罪孽,更在這個邪派里的任何人之上。
  他見多識廣,自然曉得魔教毒刑的厲害。在這等威脅之下,他宁可馬上死掉,也不愿受刑而苟活。
  但縱然是想求死,也不是容易之事。崔央本人曾經做過好多次這等,事情,不許對方尋死,而置對方于毒刑之下,所以他考慮到唐天君也會來這么一手,使他全然沒法求死。
  因此他必須用計,心念一轉,微笑道:“少宗師別開玩笑吧!”
  唐天君冷冷道:“誰跟你開玩笑來著。”
  崔央道:“在下等罪重如山,自知必死。但少宗師只說用刑,豈不是在說笑話?”
  他爬出坑洞,顯得大為輕松的神情,口中又道:“以少宗師的身份,當然不會說過不算的,對不對?”
  在他的腦中,盤算著几种死法,若在平時,他想死還不容易么?只須一掌拍在腦袋瓜上,立時成功。
  然而在這個一代魔君面前,這法子當然行不通,甚至縱然有机會一刀刺入心窩,這個魔頭也可能有本事使他暫時不死,待他飽受毒刑之后,才讓他死去。因此,他才須要加以考慮。
  唐天君道:“當然啦;但你這小子休想動什么念頭,不然的話,你將要連累到別的人。”
  閻王崔央雖然是邪派高手,作孽無數,可是連他也不懂得這話是什么意思,當下惊疑尋思。
  唐天君道:“你不明白么?”
  崔央道:“在下自問也算得是見多識廣之人,然而少宗師話,玄机深奧難測。”
  他說到這儿,心中已決定了一個死法,那就是利用他一向傷人必死的喂毒白虎釘,暗暗先刺傷自己,其時他還須勉力運功抗毒,直到毒力蓄聚,其勢劇烈無比之時,才突然卸去功力,任從毒力攻心。
  這等手法,自可淬然死掉,縱然高明如唐天君,也有措手不及之感,決計無法及時把毒力制住。
  只听唐天君道:“我賂施手法,就能使你心神受到天魔禁制。這時候你完全變了一個人,任何事情都將倒行逆施,狀如瘋狂。當然這還不要緊,最可怕的是、你將會毫無心肝殺死最心愛之人。到你殺了這個人之后,你馬上恢复如常。以我想來,不管你是如何沒有心肝之人,對于這等慘劇,也必定十分痛苦。”
  他笑一笑,又道:“你也許沒有父母兄弟,但你必有妻室,或者是心愛的女人。這還不打緊,假如你有儿女,那么儿女將是你最先下手的對象。”
  崔免一惊非同小可,面色大變。
  要知像他這等一代惡人,自己也曉得仇敵無數,是以把儿女送到非常安全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曉得。
  可是唐天君這個天魔禁制的辦法,不論他把孩子安置得如何穩妥,也不中用。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過來,決意赶緊下手自殺。當下道:“在下決意不敢妄動,万望少宗師別施這等毒刑。在下為表寸心,敬奉一點小禮,相信少宗師一定有點興趣。”
  他探手人怀,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雙手奉与唐天君。
  當他取物之時,業已使用白虎釘,在自己肚腹上刺了一下,這宗喂毒暗器,別人受傷,馬上見血封喉。
  可是崔灸用慣了,身体已有抗力,故此這刻雖然尚未運功,外表也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唐天君一瞧,訝道:“是少林寺的藏經?”
  崔央道:“正是少林寺秘藏武功經典,”
  他預料對方勢必隨手翻閱一下、如果發生興趣,一定再費點時間,把內容看清楚一點。
  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等候毒力發作了。
  結果完全不是崔央想象中的那樣。
  唐天君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將這本薄薄的冊子,隨手丟在地上,冷冷道:“這等粗淺的武學,豈能放在我眼內。”
  崔灸大吃一惊,忙道:“少宗師既然不感興趣,在下也許有些消息,能使少宗師認為堪以入耳。”
  唐天君道:“你說說看。”
  崔央道:“例如敝派目下剩余的人數,以及他們都躲在什么地方等等。”
  唐天君道:“這等事情,慢慢的不愁你不說。”
  言下之意,已暗示說他如果沒有別的更有价值的情報,則縱然把黑手派的一切秘密都說出來,結果仍然難逃毒刑加身的厄運。
  崔灸不禁魂飛魄散,戰栗失色,一來他已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足以使這個魔王動心的。
  二來他体內仍然沒有异狀,倒像是那白虎釘的毒性,業已消失了。
  他自知這是最后的机會,如果把握不住,那就只好任得對方將自己施以各种毒刑,慘酷地死去。
  因此他极力收攝心神,大動腦筋,思想拖延之計。
  突然間有所恍悟,忖道:“假如他不是另有要事,怎會忽然跑到黃山,加害本派?因此,只要我哄騙出一點線索,就算是吹牛胡扯,也能使他再耽擱一陣工夫。等到毒性一發作,我就不必伯他了。”
  假如旁人知道這閻王崔央,動了無數腦筋,為的只不過是求得迅速的死亡,必定感到難以置信。
  崔灸道:“少宗師說得是,假如單單是本派的剩余實力,少宗師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敝派掌門的行蹤,也許能引起少宗師的注意。”
  唐天君仍然淡淡的說道:“那也不一定。”
  崔灸感到背上冷汗,己匯聚成一道道的流下來。
  他盡最大努力嘗試地道:“是,是,都怪在下沒有說清楚,少宗師當然不明白。敝派掌門婁大逆的去向,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另一個人,可不是敝派之人……”
  說到這里,這個以足智多謀見稱,而且是黑手派的軍師崔央,可就發覺唐天君面色微微變動了一下。
  雖然唐天君的表情,十分細致,恍若無痕。然而崔央已感覺出來,曉得這句話,終于講對了。
  他接著說下去道:“婁大逆這次返山,神態有异,在下已覺出其中必有不妥。但他沒有說出來,在下也不便探問,只好在暗中注意。”
  唐天君道:“你發現了什么?”
  崔央心想:“我發現個屁。”
  但口中說道:“這須從敞派兩年前搬到此處說起,在下卻是第一個反對的。”
  唐天君道:“為什么反對?”
  崔央道:“因為這一座洞府,半出天然,半由人力,乃是不知多少千百年前的遺跡,洞府面積之大,竟是在下從未去過的;當然,這也是因為婁大逆下過禁令之故。”
  唐天君晤了一聲道:“這樣說來,這座洞府之內,有些地方不但划為禁區,而且是你們根本未到過的了,是也不是?”
  崔央一瞧他興趣來了,心想:“這話既已打動了他,則還須制造一個人出來,方是天衣無縫。”
  他故作沉思狀,慢慢說道:“在下知道禁區之內,有一個人,可是這件事十分神秘,婁大逆不讓任何人得知,我們也沒有法子。”
  唐天君想了一下,面色忽然又變得甚是淡漠,漫聲道:“你這話恐怕靠不在。”
  崔央惊訝道:“在下豈敢欺瞞您少宗師?”
  唐天君道:“婁大逆外出這么久,你們還不能查明此人是誰么?況且此人如果獨居禁區之內,日常食用之物。誰來維持?”
  崔灸道:“原來如此,無怪少宗師生疑了。在下先解釋第一點,那就是這一片禁區,其實是無數通道,布成一個陣圖,相當深奧,要想全部踏勘,已經不易,何況查探人跡?這個人既然熟悉陣法,大可借地形之利,掩藏蹤跡,對于禁區以外的行動,此人卻了若指掌。而這么一來,等婁大逆回來時,曾經違令之人,必受嚴懲。因此,沒有人敢去查探。”
  唐天君道:“原來有一座陣圖,這倒是想不到之事。”
  他的目光向四下掃視,忽然發覺這座大廳,亦屬一种陣法的外圍人口,心中更加相信了。此外,他的手下至今尚無一人回返,可知必定已處身在繁复難行的地方。否則以他們的身手查探几條道路,何難之有?想到此處,精明如唐天君,也不禁沉吟無語起來了。
  崔央鑒貌辨色,信心大增,又道:“關于第二點,由于敝派庫存富足,百物俱全。婁大逆就算親自取送,也不麻煩。所以在下無法從這一點上面,窺測出那是什么樣的人,連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他說到此處,突然覺得不妥,因為這么一來。他的情報已等如講完了。對方不動手則已,若是仍然不放過他,達到就是最后關頭。
  因此他連忙又道:“不過敝派人數不少,其中有許多執役之人,輪流服侍婁大逆,因此……”
  他故意停口,不說下去。
  唐天君道:“因此怎樣?”
  崔灸道:“在下供了這一段秘密,看來已使少宗師略感興趣,只不知在下將有什么命運?”
  要知他一則借此机會,先探探對方意思如何。二則他已感到毒性開始發作,目下所須的時間已不多,所以比較安心。
  他已運集功力,暗暗抗拒毒力,使毒力的勢道積聚起來。等到适當時候,猛一撤去功力,毒性侵入心髒,即可馬上倒斃,任憑唐天君有多大本事,到那時也無法阻止。
  以崔灸的為人,就算叫他干最卑鄙最可恥的事,只要能夠活命,他也非干不可。
  但目前的形勢,顯然与平時大有不同,這唐天君的本事,卻足以使人感到死不足懼。
  崔灸乃是老練江湖,深知個中利害。是以才不顧一切,先求必死之道。
  現在他的准備已差不多完成,是以他還盼望有万一的机會,希望對方放他一條生路。
  是以崔灸講完這番話之后,就此瞪圓了眼睛,閉緊了嘴,靜靜的等待著這個生死關頭的來臨。
  換句話說,也就是等待唐天君的發落。
  唐天君談淡道:“你們黑手派使我的手下,折損數人,因此你死罪已定,無有考慮的余地,問題只在活罪能不能免。”
  崔央登時垂頭喪气,道:“是的,在下也知道,只不知活罪能不能免?就請少宗師干脆決定吧!”
  當時崔央把心一橫,頓時气往上撞,他說到末后一句上,聲音已變得粗魯無禮。
  唐天君道:“那得看你的態度如何了。”
  崔央自分必死,哪里還有好气,當下道:“假如活罪終不能免,想來少宗師也必能明白這個道理,我又何必把秘密告訴你?”
  唐天君冷冷說道:“只怕到了你受活罪之時,任何秘密都恨不得赶快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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