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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會冷鳳智破假吳瑤


  朝霞滿天,天色大明。
  兩人繞過一處小山腳,便看到前面的山腳下,十余黑衣高手正魚貫進入一座翠竹圍繞的農宅。
  院門外,有兩個掃落葉的老仆,院門掩上后,外表絲毫看不出有何异處,僅是江南最普通最常見的農宅。
  農宅的環境甚佳,背山面水,山不高滿山翠色,里外遼闊的錢塘江煙水茫茫,帆影點點,沿岸村舍雞犬相聞,好一處清淨的人間胜境。
  西南七八里外的月輪山,在朝霞映照下又是一番意境。那座鎮壓江潮的六和塔,霞光万道,瑞气千條。那時的六和塔僅有九層,但已經夠壯觀了。
  趙羽飛深深吸人一口清新的空气,喟然道:“他們躲在這些与世無爭的良善農家里,替良善的百姓帶來血腥,真是罪過。”
  鐵冠道人也歎道:“名利之心,委實害人不淺。貧道方外人,依然難脫身于名僵利鎖,慚愧慚愧。”
  趙羽飛笑道:“道長上次索取辟邪燈,在下就知道道長難免刀兵之劫,果然不幸料中。”
  鐵冠道人臉一紅,苦笑道:“那是傳言中的地骨之寶,令貧道生出貪念,回首前情,真是感慨万千。哦,你已知道辟邪燈的騙局,所以不屑珍藏?”
  趙羽飛道:“辟邪燈是水仙宮的信記,并不是什么寶物,江湖朋友畏的是水仙宮,并非害怕辟邪燈。在下到手之后,曾經仔細研究過燈的結构,并沒有什么真正精巧稀罕之處,只是經過有心人的喧染,神秘之感日深一日,以致有該燈可照亮無极島万丈坑道,可辟坑道中窒人毒气的謠傳,确是坑死了不少貪心的人,水仙宮也因此而更增神秘,更增威望。”
  他將寶刀改系背上,又道:“本來,在下希望將辟邪燈交与你們,定可將正主儿引出來,在下只消留意你們的動靜,便可將引出來的人擒獲了。豈知你們离開三江鏢局不久,便突然失去蹤跡,在下大感困惑呢。”
  鐵冠道人咬牙道:“咱們尚未离開鎮江,便被一個神秘的怪人,引入一座极為平常的花園,一進去就心神大亂,莫名其妙失去知覺,醒來時已身在艙底,成了階下之囚,豈有此理。”
  趙羽飛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們必定是碰上了聚英樓主的得意門人華斌,被他的茅山道術弄翻了。”
  鐵冠道人向農舍一指,猶有余悸地悚然問:“趙大俠,你的意思是汪樓主可能在這里?”
  趙羽飛道:“不一定,但按行程,鎮江方面的人,該已在前兩天赶來這里接應了。這是說,運金船如不在錢塘江口被劫,今明兩天必可抵達杭州。”
  鐵冠道人打一冷戰,惶然道:“如果有汪樓主那些人在內,貧道……”
  趙羽飛道:“道長請放心,在下本來就沒打算請道長相助。”
  鐵冠道人訕然道:“這個……貧道對邪術欠學。”
  趙羽飛道:“道長只要不進入他們的陣中,便不怕他們施術。”
  鐵冠道人關切地問:“你真要進去?”
  趙羽飛道:“為了兩位姑娘,在下絕不放過任何線索,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藏身處,豈能因對方人多勢眾而怯步?”
  鐵冠道人伸手抓住佩劍,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有點儿震顫,斷然道:“貧道在外圍策應,希望能為趙大俠助威。”
  趙羽飛遲疑道:“道長,這是在下的私事。”
  鐵冠道人正色道:“我意已決,趙大俠請勿多言。”
  趙羽飛不再拒絕,仔細察看農舍片刻,面授机宜道:“為免連累無辜的人,在下不打算進去,要將他們引出來,道長對五行方位不陌生吧?”
  鐵冠道人道:“這是玄門必修之學,貧道倒還熟悉。”
  趙羽飛道:“那就好,咱們可如此這般……”
  他以農舍為中心,以林為目標,詳細指示進退的方位,及對付不測之變的要訣。
  一切停當,他先一步出發。
  屋后的山坡上,一個年約花甲的老農夫,腰間挂了一把鋒利的柴刀,意態悠閒地正在整修附近百余株桃樹,但并未真正的作整枝工作。
  在山坡上的桃林中,可以看到下面半里地的農舍,任何人接近農舍半里內,皆都會被發現。
  老農的目光,落在遠處江面的一艘高的雙桅船上,風帆并未扯滿,正悠然從下游緩緩行駛,看航向,似乎偏向西北,可能是因退潮水流速甚猛,有意靠岸行駛,距農舍下面的江岸約有三里左右。
  船首的艙面,出現一個白衣人,相距雖遠在三。四里外,仍可看出是一個羅衣胜雪的女人。
  女人的手舉起了,揮舞著手上的一條兩尺長猩紅奪目的紅巾。
  老農眼中出現興奮的神色,怡然自得地微笑。
  身后傳出腳步聲,老農吃了一惊,倏然轉身。
  身后不足十步,鐵冠道人背著手微笑著向他走來。
  老農眼中涌現惊訝的神色,按理,不可能有人接近至十步左右方發出腳步聲。依常情論,如不是有意,應該在五、六十步外便被發覺了。
  而鐵冠道人卻出現在十步內,老農無意中泄露了行藏,倏然轉身要走。
  鐵冠道人呵呵一笑,一面接近一面問:“施主好勤快,這么早就上山來整理果樹了?”
  老農的神色恢复原狀,臉上挂著謙卑的憨笑,彎腰點頭招呼道:“仙長早,山上沒有路,仙長是怎樣上來的?”
  鐵冠道人已接近至五步內,笑道:“貧道游走各地,走遍名山大川采藥濟世。哦,施主,江下游那艘船有點儿古怪,船頭的白衣女施主,好像是向岸上用紅巾打信號呢。”
  老農笑道:“山村老農,不過問旁人的事。”
  鐵冠道人道:“對,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以免招災惹禍,咦,下面那家農舍的屋頂怎么豎了一根旗杆?有人升起了一條紅巾,那艘船……”
  老農突然疾沖而上,快逾電光石火,五指如鉤抓向鐵冠道人的五官,食中兩指顯然是惡毒的狠招二龍搶珠,只消一触眼部,眼珠必定應指而出。
  鐵冠道人有備而來,有意誘對方下手,暴露身份,所以表面上神色自若,暗中已作提防,迅疾向下一蹲,右腳同時蹬出,正中老農的下陰要害,一擊便中。
  二龍搶珠夠惡毒,鐵冠道人這一記穿襠腿确也夠陰狠。
  老農的手,扣住了鐵冠道人頭上的道冠,冠是鐵制的,外表看不出异狀,五指無法扣入。
  老農一聲慘叫,仰面飛跌出丈外,倒地掙命。
  老農不知道鐵冠道人的身份,誤以為是普通的采藥道人,雖然佩了劍,充其量只會一些普通拳腳而已,因此忘了自身的職責,貪心地想置鐵冠道人于死地,不自量力發動突擊,枉送了老命,也誤了大事。
  擔任暗哨的人,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生死關頭,不然絕不可暴露身份。
  暗哨主要的工作是將訊息傳出,与人動手便是最嚴重的失職。
  鐵冠道人挺身而起,除下鐵冠察看,變色自語道:“這家伙好霸道的鷹爪功,好險。”
  鐵冠出現五個指尖壓迫而成的凹痕,如果是普通布制的道冠,腦袋必被抓裂,老命難保。
  他走近逐漸停止抽搐的老農,歉然道:“施主,不要見怪貧道狠毒,施主出手太毒辣了,貧道深感抱歉,你已經無法救治了。”
  老農手腳一松,呼出最后一口气。
  鐵冠道人江湖名气不小,身手相當了得,出其不意一腳猛攻,力道十分可怕,老農不但下体碎裂,而且內腑崩散,不死何待。
  他將老農的尸体推至草叢中,發出三聲鳥鳴,通知趙羽飛監視哨已經消除。
  農舍的左后方,傳來趙羽飛發出的鴉噪聲,表示內圍警哨亦已解決了。
  農舍仍無動靜,兩個掃落葉的人已人屋去了。下面林深草茂,竹叢濃密,無法看到趙羽飛的身影。
  趙羽飛清除了兩名警哨,神不知鬼不覺接近了農宅的左后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大膽地深入,距農舍尚有三、四十步,便發覺圍繞農舍的竹叢,設了不少禁制。
  他耐心地清除了數處伏弩,拆除了數處下設七寸竹刀的有掩蓋的陷阱之外,已預先留下退路。
  竹叢至農舍,中間約有二十步空地,零星擺設了不少樹枝、草堆、竹籮、木架。
  表面上看,這些東西平常得很,毫無异處,但他卻看出暗藏危机,不懂的人一走進去,便會触發禁制,即將風云變色,景物全變。
  他仔細觀察片刻,了然于胸,踏入空地,首先便向屋前繞走七步,再繞過一座草堆向外退了九步,伸手從一只竹簍下面,拔出一面三角杏黃旗,倒插入身后的一堆稻草頂端,一步步探索而行,向屋后繞走。
  不久,他到了農舍的左前方。
  門口的小竹凳上,坐著一名老漢,正聚精會神地整修一把分耙,毫未留意來了不速之客。
  他從一堆木柴后踱出,呵呵一笑道:“你們太過倚賴奇門陣,居然不派人看守,無人看守的奇門生克五行陣,与廢物一樣,發生不了多少作用。”
  老漢吃了一惊,駭然站起問:“你……你是怎樣進來的?”
  他已接近屋前,笑道:“走進來的。本來,在下打算費些工夫,利用竹梢彈過來,但彈過來便沒有退路,不夠安全。”
  老漢還弄不清他是誰,竹耙一揚,沉聲問:“你是誰?是哪一路的人?”
  他信手向外一指,道:“東面一路,這里誰是主事人?曾大爺來了嗎?”
  老漢發出一聲低嘯,向門口急退。
  趙羽飛知道話說錯了,所謂言多必失。
  不過,他并未打算混入,說錯了無關宏旨,猛地一聲長嘯,閃電似的跟進,伸手便抓。
  老漢大吃一惊,沒料到他來得那么快,已無法退入大門,大喝一聲,竹耙向伸來的大手猛拍。
  竹耙寬有尺半以上,在高手的使用下,威力比刀劍差不了多少,可能更要靈活一些。
  趙羽飛左手一拂,崩開竹耙,沖入老漢怀中,右掌如開山巨斧,劈在老漢的胸口上。
  老漢狂叫一聲,仰面跌入門內去了。
  腳步聲急驟,搶出三名大漢。
  門外空蕩蕩,鬼影俱無。
  屋左遠處的竹林內,傳出震耳的豪笑聲。
  片刻,屋內涌出二十余名男女,緊張地遍搜四周。
  最后出來了三位艷麗的少女,正是曾在龍岡大院出現過的冷鳳主婢。
  冷鳳仍是一身月白衫裙,風華絕代,明艷照人,領著兩侍女在屋側走了一圈,向隨在身后的几名大漢道:“人已經走了,不必再窮搜。”
  一名大漢欠身道:“啟稟姑娘,楊老受傷甚重,昏迷不醒人事,問不出結果來!不知入侵的是些什么人。”
  冷鳳道:“只進來了一個人,是個高明的行家。”
  大漢一怔,道:“姑娘怎知道?”
  冷鳳道:“地面留下了足跡,是個膽小鬼,預先開設了退路,一沾即走,不知有何圖謀……”
  話未完,屋后的山坡上傳來一聲暴叱。
  大漢欣然道:“暗哨把他攔住了。”
  冷鳳揮手急叫道:“追。休教他跑了,他已發現咱們的住處,必須捉住他問口供。”
  趙羽飛在后面的山坡,會合了鐵冠道人,發出暴叱聲之后,立即隱起身形。
  居高臨下看得真切,首先他便看到了一身白衣裙的冷鳳,只感到心潮一陣波動,不由自主長歎一聲。
  冷鳳這位相貌与風華酷似尤麗君的少女,勾起了他藏在心底的情潮。
  人天永隔,情何以堪?
  他緊了緊寶刀的系結,喃喃自語道:“果然不出所料,鎮江的人到了,她暴露了身份,今天的收獲不少。”
  二十余名爪牙距桃林不遠,分四路向山上飛奔,估料入侵的人已撤走,因此并未沿途搜索,全力狂追,去勢甚疾。
  趙羽飛蟄伏不動,任由這些人安全超越。
  這一帶山區林深草茂,三追兩追,人都分散了。
  向北是南屏山余脈。向東是鳳凰山的分支;西面乃是南高峰分出的支脈,各處皆有小徑,二十余個人,不久便分散得零零落落。
  冷風帶了兩名侍女和兩名大漢,追的是南高峰支脈,沿山腰的小徑一陣急走。
  在前面搜蹤的一名侍女,突然停下來扭頭道:“小姐,這條路上一早不曾有人走過呢。”
  冷鳳揮手道:“逃走的人不會沿小徑逃,避免留下足跡,我們追到前面去,再回頭搜,快走。”
  后方不遠處,小徑旁一株大樹下,突然傳來趙羽飛一聲長笑,接著這:“冷姑娘,你們追什么人呀?”
  五個人皆大吃一惊,冷鳳的臉色突然變得极為蒼白。
  兩大漢之一,正是負責阻止趙羽飛從江邊脫逃的主事人,打一冷戰駭然惊呼:“你……你是人是鬼?”
  趙羽飛抱肘倚樹而立,笑道:“閣下,你看我像鬼嗎?”
  大漢仍然惊魂未定,又沖出一句:“你……你沒有死?”
  趙羽飛呵呵大笑,向滿臉惊疑的冷鳳道:“冷姑娘,你這位手下是不是高燒不退,病勢不輕,怎么一大早語無倫次。”
  冷鳳臉一沉,向大漢厲聲問:“孫永福,你怎么連人鬼都分不清了?”
  大漢臉無人色,欠身惶然道:“屬……屬下該……該死……”
  冷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漢盯著趙羽飛,期期艾艾語不成句:“屬……屬下親……親眼……江……江邊那……那時的……的确……”
  趙羽飛接口道:“冷姑娘,不要怪他,你看他多可怜。真嚇坏了,你逼死他也沒有用。”
  冷鳳臉上的寒意很快地消失,換上了動人的笑靨,裊裊娜娜向趙羽飛行近,儀態万千地舉手輕掠鬢腳,白玉般瑩洁的皓腕滑出袖口。
  趙羽飛几乎可能看到冷鳳的整條裸臂,因為冷鳳的衣袖又寬又大,而里面并未加穿緊身的衣衫。
  他當然知道冷鳳是有意的,表面上冷鳳的神態卻十分自然,如換在別的女人身上,這种舉動便成為勾引良家子弟的妖媚蕩態,而冷鳳卻表現得十分自然而和諧,雖引人綺思,卻极富美感,毫無淫蕩妖媚的成份。
  他感到心中一蕩,赶忙將目光移開。
  他想起了尤麗君,想起在囚香洞府第一次會晤尤麗君的情景。
  他想起尤麗君那投怀送抱如醉如痴的一吻,那風華絕代謫凡仙子似的情影,仿佛似在眼前幻現。
  他的目光無法從冷鳳身上移開,冷鳳已站在他面前,吐气如蘭,屬于少女特有的肌香沁鼻。
  依稀,尤麗君正站在他面前,正向他嫣然微笑,向他傾吐無盡的情意。
  他進人意亂情迷的幻境,忘了尤麗君已不在人間,忘了地火黑風的浩劫,忘了五雷珠爆炸的慘劇,忘了人間凋謝了的那朵超凡絕俗的嬌花。
  尤麗君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正嫵媚地要投入他的怀中。
  他伸出雙手,強烈地期待著將尤麗君擁入怀中。
  尤麗君的雙手向他伸出了,嬌羞万狀地向他的怀中偎來。
  驀地,身后傳來鐵冠道人沉雷似的當頭棒喝:“趙大俠小心!”
  就在第一個字人耳的同時,他猛然一震,神智倏清,眼中突然看到了异象。
  尤麗君那美絕塵寰的可愛面龐,這時并不怎么可愛了,表面涌起一層淡淡的灰色迷霧。
  尤麗君那雙令他意亂情迷的勾魂攝魄明眸,出現了陰冷懾人的冷電寒芒。
  這种轉變太可怕,太不可思議了。
  徹骨奇寒的纖掌,已触及他的身軀。
  經過千錘百煉的超人反應,与先天的超人秉賦,令他不假思索地急速退后,一閃之下,不僅脫出冷鳳的掌力控制,而且神乎其神地閃在樹后。
  冷鳳一怔,奇异掌力及時收回,臉上的灰霧迅即消散,訝然扭頭向語音傳來處喝道:“什么人?站出來說話。”
  一名侍女飛掠而出,身動劍亦出鞘。
  趙羽飛身形似電,劈面攔住侍女笑道:“且慢,去不得。這附近布了奇毒,亂沖亂撞保證有死無生。”
  侍女打一冷戰,剎住腳步,手中劍作勢揮出,因為趙羽飛赤手空拳完全暴露在劍尖下。
  劍只消往前吐出,必可置趙羽飛于死地,机會難逢,良机不再。
  可是,侍女卻不敢利用這千載難逢的好机會,趙羽飛的聲威,令侍女不敢妄動。
  趙羽飛已恢复原狀,道:“我是為你好,在下這位隱起身形的朋友,心狠手辣,不怎么好說話。”
  冷鳳叫道:“退回來。”
  侍女應聲退回。
  趙羽飛道:“冷姑娘,這才是最聰明的舉動。”
  冷鳳哼了一聲道:“那人是不是蒲毒農?”
  趙羽飛道:“是又如何?”
  冷鳳傲然道:“他禁不起本姑娘侍女的一擊。”
  趙羽飛道:“也許你說得對,可是他的奇毒足以將你的侍女送入地獄,世間有許多事,不是憑武功高強便可以万事如意的,你說對不對?”
  冷鳳換上了笑容,道:“据本姑娘所知,你卻是倚仗武藝高強而任性作為,無所畏懼。”
  趙羽飛笑道:“相反地,在下似乎處處碰釘子。初次受脅迫于范南龍,再次受迫于陶森及文公柏,摧毀水仙宮的大計功敗垂成,鎮江之行鬧了個焦頭爛額,目前在杭州,似乎并未獲得成功。”
  他淡淡一笑,掃了眾人一眼,虎目中神光似電,逼視著媚笑如花的冷鳳,又道:“姑娘剛才施行的离魂大法,在下几乎成了姑娘的掌下亡魂。”
  冷鳳笑道:“趙大俠,閣下是少林佛門弟子調教出來的絕頂高手,似乎定力并不怎么深厚。”
  趙羽飛道:“魔由心生,在下一念之差,几乎招來殺身之禍。我不否認定力不足,因為在下畢竟年輕。冷姑娘,你怎么知道在下和尤麗君的一段凄側情緣?”
  冷鳳故作惊訝問道:“誰……誰是尤麗君?”
  趙羽飛冷冷一笑道:“冷姑娘,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裝腔作勢。在鎮江,在下已經知道你的來歷了。”
  冷鳳惑然道:“真的?”
  趙羽飛道:“經過今晨江邊炸船之變,姑娘的身份可說已暴露無遺,你我已用不著勾心斗角胡扯了。”
  冷鳳道:“原來是你跟蹤孫永福那些人,找到了本姑娘的落腳處,難怪。”
  趙羽飛心中一動,笑道:“姑娘只料中了一半,其實是一位姓曾的人,派人將你們的消息透露給區區在下,而后由枯骨神君厲英加以證實……”
  冷鳳脫口罵道:“該死的東西,果然不出所料,咱們內部有吃里扒外的人。”
  趙羽飛心中暗喜,話鋒又轉:“姑娘在農舍外設了五行生克奇陣,可知已身兼兩家奇學,可喜,可賀。”
  冷鳳又是一怔,問道:“你說的話,的确令本姑娘有莫測高深之感,你憑什么如此武斷地認為……”
  趙羽飛搶著接口道:“當然在下有強力的證据。姑娘剛才用离魂大法,引發在下對尤麗君的強烈思念而進入幻境。”
  冷鳳道:“這又能證明什么?天下間會离魂大法的人并不少。”
  趙羽飛道:“而离魂大法可以移入幻境的流派,卻只有茅山一脈,也正是文公柏、秦美姬那些人的同門相傳。”
  他嘿嘿兩聲,又道:“姑娘的容貌酷似尤麗君,神韻風華也相去不遠,可是其中有异。”
  冷鳳道:“异在何處?難怪在鎮江初次見面,你雖然惊訝,但并未動情。”
  趙羽飛過:“事到如今,說給你听已經無關緊要了。”
  冷鳳道:“賤妾洗耳恭听。”
  趙羽飛道:“姑娘明艷中帶有三分剛健,眼神欠缺尤麗君的溫婉可怜神情。最大的不同,是尤麗君另有一种与生俱來的女性柔婉气質,一种令人寵愛怜惜的動人神韻,不論任何人見了她,皆平空生出保護她、怜愛她、不忍拂逆她、傷害她的感情。”
  冷鳳脫口道:“見鬼,我不信。”
  趙羽飛笑道:“事實你心中并不否認,因為假華水仙雖然也對你寵愛有加,但她的愛心,卻完全貫注在尤麗君身上,這件事令你深感不滿,因此宁可留在傳你茅山道法的人身邊,而不愿隨水仙舫在江湖示威流浪。”
  冷鳳臉色大變,駭然問:“你……你說什么?”
  趙羽飛道:“假華水仙的确曾經有過一位親生愛女,可惜已經永別人間。二十五年來,假華水仙在天下各地擄動資稟才貌俱佳的女童,加以調教造就,用意固然是調教出一批武藝高強的心腹,作為日后稱霸江湖的本錢,但最主要的是,要在這些女童中,找出一個与她死去的愛女,气質与才貌完全相同的人,寄托她強烈的母愛。稍為出眾的人,她收為干女儿,像吳仙客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臉色陰暗下來,又道:“最像的,干脆就將她當作親生女儿看待。”
  冷鳳悠然一歎道:“你的猜測很有道理。”
  趙羽飛道:“她找到了三個,一個是你,一個是凌春風,一個是尤麗君,而你与尤麗君都被認為是她的親生女儿。”
  冷鳳哼了一聲道:“我本來就是她的親生女儿。”
  趙羽飛笑道:“可借你不是,尤麗君直至逝世的前一刻,方知道自己不是假華水仙的親生女儿。你缺乏尤麗君的气質与神韻,因此所獲的愛自然有別。可惜的是,尤麗君不幸患了絕症,更加教人怜惜,這就引起你的妒嫉,也就是你不愿留在水仙宮的理由。你獲得水仙宮的真傳,也獲得茅山道人所傳的衣缽,你是相當幸運的。”
  冷鳳哼了一聲道:“你在挑撥我母女的感情。”
  趙羽飛道:“真的?告訴我,你姓什么?”
  冷鳳道:“你知道我叫冷鳳。”
  趙羽飛道:“你不姓尤?不姓徐?不姓范?”
  冷同道:“胡說八道。”
  趙羽飛道:“范南龍是假華水仙的獨子,你為何不姓范?假華水仙死去的女儿,很可能是与江湖第一美男子玉潘安所生的,玉潘安為爭江湖霸主的寶座,不幸身死黃山天都峰,失足跌下千丈深崖,假華水仙將尤麗君安置在黃山囚香洞府,豈是無因?”
  冷鳳默然,賭气道:“我不听你的鬼話。”
  趙羽飛道:“听不听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反正在下對你們的身世之謎毫無興趣。”
  他神色一正,沉聲問:“第二號水仙舫現在何處?說!”
  冷鳳哼了一聲道:“你這一輩子休想知道,今天你的末日到了。”
  趙羽飛虎目怒睜,殺气怒涌,厲聲問:“你們把吳仙客与于娉婷擄到何處去了?”
  冷鳳突然拔劍出鞘,大聲道:“本宮的叛徒,自有宮規處治,不勞過問。”
  趙羽飛冷笑道:“冷姑娘,不要逼在下動刀。”
  冷鳳的劍搖指他的胸腹要害,無邊殺气如怒濤洶涌,劍气徹骨奇寒,強大的气勢已罩住了他,厲聲道:“本宮的人,一而再受挫于閣下之手,本姑娘卻是不信,你到底有何等功參造化的能耐。”
  趙羽飛不為所動,冷然道:“剛才你想用太陰手偷襲,該知道在下的能耐。冷姑娘,好來好去,希望你我不要反臉成仇。”
  冷鳳一咬牙,舉手一揮。
  兩侍女探手人怀,取出一面小鋼盾,左盾右劍,兩下一分,形成犄角之勢。
  孫永福与另一名大漢也左右一分,分持護手鉤与長刀,堵住了外圍。
  趙羽飛手一抄,掣刀在手,沉聲道:“冷姑娘,還來得及回頭。”
  冷鳳傲然道:“為你自己擔心吧,五比一,你沒有任何取胜的机會,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趙羽飛冷笑道:“此地空敞,不像水仙舫無法施展,五個人奈何不了我趙羽飛,听在下良言……”
  冷鳳不听他的良言相勸,一聲冷叱,走中宮踏洪門,劍化長虹浮出重重劍影。
  兩侍女也不慢,揮劍圍攻。
  趙羽飛一聲低叱,刀涌千層浪,如濤的刀气發如排山倒海,展開平生所學,刀動處威風八面,气勢磅礡,銳不可擋。在重重劍山的壓迫下,真力澎湃如潮,指東打西,宛若龍騰虎躍。
  好一場空前猛烈的惡斗,二十余招之后,形勢已有所改變,刀光如電,已有掩蓋劍气的跡象。
  當一聲大震,刀擊中一名侍女的鋼盾,侍女惊叫一聲,斜飛丈外,花容慘變,舉盾的手顫抖著徐徐卞垂。
  接著是又一聲惊呼,另一名侍女的發髻隨刀离体而飛,駭然暴退兩丈外,成了個光頂的短發怪人。
  趙羽飛奮起神威,一連五刀,把冷鳳迫得連換四處方位,有點儿手忙腳亂,失去反擊的銳气。
  孫永福虯須戟立,大吼一聲揮鉤沖上救應。
  另一名大漢也不約而同疾沖而上,揮刀攻出,策應孫永福。
  趙羽飛宛如背后長了眼睛,舍了冷鳳大旋身接招,勢若猛虎回頭,人与刀渾如一体,發出致命的雷霆一擊。
  人影合而又分,刀光從中間逸出,驀地罡風倏止,刀光停止流轉。
  趙羽飛卓然屹立,寶刀指向反扑而來的冷鳳,虎目中光華熠熠,威風凜凜,宛若天神當關,沉聲道:“再向在下遞劍,你將永遠后悔。”
  冷鳳攻勢倏止,臉上流露出惊駭的神色,似乎不相信趙羽飛已擊敗了她的四名同伴。
  孫永福以鉤支地,支撐著不倒下,臉色死灰,眼神全變了。右肋下,血染衣襟。
  另一名大漢也好不了多少,一手按住右肩,血從指縫中涌出,搖搖欲倒。
  趙羽飛邁進兩步,又道:“說出兩位姑娘的下落,在下不為己甚。”
  冷鳳銀牙一咬,功行劍尖,作勢進擊。
  北面小徑穿過一座樹林,這時出現三位彩衣女郎,一陣珠走玉盤似的悅耳弦聲破空傳至,令人心神為之一震,接著傳來銀鈴似的悅耳鶯聲:“趙大俠,要想知道你兩位愛侶的消息,你找錯了人,何不問我?”
  趙羽飛訝然轉臉察看,冷冷一笑道:“吳瑤姑娘,你果然是水仙宮的人。”
  今天的吳瑤姑娘,又是另一番打扮,寶藍色的衣裙,珠翠滿頭,淡掃蛾眉,薄施脂粉,流露出高貴的絕代風華,笑容极為動人,左手抱著一具精致的琵琶,玉筍似的右手五指不時扣出一兩聲悅耳的音符,領著兩名佩劍持盾的侍女,裊裊娜娜緩步而來。她的相貌,的确与冷鳳相差無几。冷鳳精神一振,臉露喜色。
  三人在丈外止步,吳瑤嫵媚地嬌笑一聲道:“趙大俠果然是人間麟鳳,居然在短短的數日間,摸清了本宮在杭州的底細,果然名不虛傳。”
  趙羽飛橫刀而立,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謝謝姑娘夸獎。不過,姑娘今天出現得不是時候,此中別有原因,大概是得意忘形,情急被迫暴露身份,功敗垂成,十分可惜。”
  吳瑤點頭道:“趙大俠絕世聰明,委實令人佩服,大概你早知本姑娘抵達了。”
  趙羽飛道:“不錯,你們是冷姑娘發動攻擊時到達樹林的,以為冷鳳五個人足以對付得了區區在下,因此計算錯誤未能及時加入圍攻,失去了大好机會,如果你們毫不遲疑地加入,局面可能改觀,說不定你們已胜算在握了。”
  吳瑤再次點頭道:“趙大俠料事如神,佩服,佩服。本姑娘深感困惑,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趙羽飛道:“在下可沒有這份能耐,僅是根据事實推測而已。在下猜想江湖四异必定已光臨尊府調查,姑娘早有准備,四异雖然是老江湖,但絕難查出什么破綻來,姑娘离府前來,并非是被四异逼出來的。”
  他瞥了冷鳳一眼,又道:“驅使姑娘急急赶來的原因,是望江門那一聲惊天動地爆炸,以為在下已化為飛灰,今后大可放心大膽行事,沒有再小心隱藏的必要,所以你急急赶來會合。”
  吳瑤的笑容凝結了,歎息道:“真沒料到,如此周詳的計划竟然失敗了。”
  趙羽飛道:“雷神已遭到孽報,今后,貴宮將缺少兩种頗具威力的武器了。”
  吳瑤問道:“哪兩种?”
  趙羽飛道:“對付強敵的五雷珠,和對付自己人的絳闕珠,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身上必定帶了几顆五雷珠。”
  吳瑤一怔,意似不信地問:“你……你怎知道?”
  趙羽飛道:“其一,在下知道你的身份。其二,如無取胜在下的把握,你不敢現身。”
  吳瑤哼了一聲道:“鬼話,誰不知我是吳家的千金。”
  趙羽飛道:“真正的吳瑤姑娘,恐怕早就骨肉化泥了。”
  吳瑤道:“胡說八道,你以為我不是吳瑤?難道全府上下……”
  趙羽飛道:“在下猜想有兩种可能,令全府上下的人皆相信你是吳瑤姑娘。其一,是吳家的下人等,皆受到嚴厲的警告,不敢聲張。其二,是你的手段夠高明,事先已將吳瑤調查得一清二楚,落水后大病一場,病愈后相貌略有改變,性情也有了怪异的變化,這是合情合理的事,還有誰敢怀疑你是吳瑤?”
  吳瑤道:“你好像真知道我的身份。”
  趙羽飛道:“五雷珠是水仙舫三寶之一,只有水仙宮的重要人物,方持有這种利害武器,而且配置在舫上,專用以對付水下的強敵。你是水仙二號的主持人凌春風,你的動人笑容已說明了一切,所以你身上帶了五雷珠。”
  吳瑤不由臉色一變,問:“你不怕五雷珠?”
  趙羽飛道:“雷神的滿船炸藥也炸不死我,小小的五雷珠又算得了什么?在黃山在下就領教過貴宮的三姨使用此物對付我,最后死的卻是她。凌姑娘,我警告你,五雷珠的特性在下了如掌指,使用時稍一不慎,死的將是你自己,珠的威力可及三丈方圓,我不信你敢在三丈內使用此物,現在你就不敢取出來威脅我。”
  冷鳳十分不耐,急叫道:“春風,不要讓他逞口舌之能,准備動手。”
  吳瑤舉手一揮,急退丈外。
  兩侍女挺盾逼進,劍舉起了。
  冷鳳也舉劍引訣,布成了三才劍陣。
  吳瑤纖手一拂,百音齊鳴。趙羽飛仰天長笑,笑完道:“凌姑娘,你想用七音魔功作孤注一擲?”
  吳瑤淡淡一笑道:“你明白就好。”
  趙羽飛道:“在下第一次登上水仙舫,便領教過七音魔功了,當時在下便知破解之法,目下更是毫無所懼。姑娘,你想到后果嗎?”
  吳瑤點頭道:“想到了,你絕難在少宮主的劍下僥幸。”
  趙羽飛笑道:“即使在下不用神功來破魔功,魔功一發,在下用游斗術八方游走,只消纏斗片刻,冷姑娘三個人必將力竭而成殘,后果之嚴重不言可喻。在下為你們好,千万不要讓七音魔功摧殘你們自己。”
  吳瑤用惶然的目光,向冷鳳看去,欲言又止。
  冷鳳一陣遲疑,腳下一慢。趙羽飛抓住机會繼續道:“冷姑娘,如果憑你們三五個人就可以胜我,在鎮江你們就該成功了。你那位老師父,難道沒將那晚雷府所發生的事故告訴你?”
  冷鳳道:“雷府又發生了些什么事?”
  趙羽飛道:“你那位老師父也許死要面子,不敢將那晚他知道在下守在雷府把他惊走的事說出,華斌也該向你透露一些口風,你怎能不知道?”
  冷鳳語塞,沉吟不語。
  趙羽飛又道:“那晚在場的人,全是武林中的領袖人物,依然不敢与在下放手一拼。”
  冷鳳冷笑一聲道:“閣下初次登上水仙舫,就几乎被擊敗,看來你才學有限得很,并未獲得少林真傳。”
  趙羽飛道:“那次在下身處狹窄的舟中施展不開,同時并不想傷人,与是否獲得到真傳無關。”
  冷鳳道:“你在靈隱寺隱身暗中苦練,似乎進境也有限得很,連文公柏几位師弟妹也可以纏住你,一記冷魂爪几乎要了你的命,可知你的功力并不比本姑娘深厚。”
  趙羽飛笑道:“那位金發美人要不是用詭計暗算在下,憑她那火候有限的冷魂爪,還不配替在下抓痒。哦,那位眼高于頂神气万分的華斌,是不是文公柏的師兄老大?你与他如何稱呼?”
  冷鳳冷然道:“你休想在我口中探出什么來,談談你自己的處境吧,你該為目下的情勢擔心。”
  趙羽飛道:“有什么好擔心的?在下把你們誘出來,當然有對對付你們的妙方,這情勢是在下造成的,用不著擔心。”
  冷鳳道:“你以為真能控制情勢?”
  趙羽飛道:“事實如此。”
  冷鳳道:“你沒忘了吳仙客和于娉婷在本宮的人手中吧?”
  趙羽飛哈哈大笑,笑得甚狂。
  冷鳳臉一沉,厲聲問:“你笑什么?”
  趙羽飛道:“你們打錯了主意,在下為何不笑。”
  冷鳳又問:“為何打錯了主意?”
  趙羽飛道:“你想利用兩位姑娘迫在下就范,對不對?”
  冷鳳道:“正是此意,你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武林俠義道上的超塵拔俗高手,聲譽鵲起,江湖同道舉世同欽,你敢不顧女友的安全而任意胡為。”
  趙羽飛搖手道:“且慢,咱們必須先把事實弄清楚,免得纏夾不清,諸多誤會。”
  冷鳳道:“什么?你想否認……”
  趙羽飛搶著接口道:“沒有什么可以否認的,請問,于娉婷与吳仙客是貴宮的什么人?她們在貴宮是何身份?”
  冷鳳冷笑道:“她們是本宮的目下叛徒,是你的愛侶。”
  趙羽飛哈哈大笑道:“哈哈,你這些話未免太可笑了。”
  冷鳳道:“本姑娘一點儿也沒感到好笑。”
  趙羽飛道:“當初在下登上水仙舫,貴宮的規矩是登訪者死,但胜者可獲得所要的獎品。在下登三號水仙舫,幸而獲胜,吳仙客可是貴宮掌巡按司的方青蘿方四姨親口將她作為獎品交給在下帶走的。接著登上水仙舫一號再次獲胜,于娉婷可是范南龍親口交給在下的。范南龍不但是監察水仙舫的主事人,而且是水仙宮老仙的獨子。現在,你能告訴我誰是貴宮的叛徒?是方青蘿呢?抑或是范南龍。”
  冷鳳一怔,不知該如何措詞,有點儿失措。
  趙羽飛毫不放松地又道:“她兩人為貴宮賣命,忠心耿耿出盡死力,到頭來你們的主事人居然無情無義地把她們作為獎品奉送給在下,在下對她們情至義盡視為密友,而你們竟然喪心病狂,把她們作為叛徒處置,天下居然有你們這种絕情寡義的人,你們不怕被世人所唾罵,也該顧忌全水仙宮所有的人寒心,万一她們知道自己日后的下場,也如同于、吳兩女一般被出賣被虐待,你敢保證她們不起而反抗?你敢保證她們不离心离德各找生路。”
  冷鳳臉色大變,目光掠過兩侍女和吳瑤身上。
  吳瑤神色庄嚴,目不旁視,抱琵琶的手似乎有點儿震顫,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兩侍女神色有點儿不安,回避冷鳳的目光。
  趙羽飛哼了一聲,又道:“在下知道水仙宮眾女,皆是從小自各地擄來的,老仙對她們冷酷無情,刻薄寡恩,稍有拂逆將其置之死地,她們對老仙可說表面懾于淫威,不敢不從,暗中積恨甚深。幸而她們皆感念老仙教養之恩,不忍反抗,在高壓下尚存有一線日后出頭的希望,因此二十年來尚能相安無事,你們也從來沒有失敗過,她們并不知一旦失敗后的下場,現在,于、吳兩女便是活生生的榜樣。”
  冷鳳急叱道:“住口,不要說了。”
  趙羽飛冷笑道:“鼓不打不響,鐘不敲不鳴,你怕我說出真理。哼,你怕听呢,抑或是怕你的同伴听?”
  冷鳳銀牙一咬,踏前一步,作勢遞劍。
  趙羽飛斜跨一步,移開正面,冷笑道:“你敢殺她們嗎?于、吳兩女一死,你們水仙宮不戰自垮,等不到下掃庭犁穴了。”
  他寶刀徐舉,又道:“而且,只要我趙羽飛活著,你們就不敢把兩女處死,因為這會激怒在下,在下必定會召集天下群雄,向貴宮行慘烈的報复,絕不會像目下一般孤軍奮斗与你們周旋。區區在下一個人,已經令你們手忙腳亂,等俠義柬傳出之后,不但天下英雄群起而攻,連黑道群豪也將大舉出動,因為過去十年中,你們所殘害的人包括了黑白兩道。姑娘,想想后果吧,替在下帶口信給兩個人,在下讓你們平安离開。”
  冷鳳一咬牙,問道:“帶給那兩個人什么口信?”
  趙羽飛沉聲道:“帶給聚英樓主汪不凡,与九尾玉狐徐如玉。”
  冷鳳搖頭道:“我不認識這兩個人。”
  趙羽飛道:“你不認識乃是意料中事,他們就是你們的老師父和老仙。口信是要他們放棄搶劫五十万兩工銀的歹毒念頭,這筆工銀關系到海域數十万生靈的存亡,有良心血性的人絕不會打這筆工銀的主意。其次是釋放兩位姑娘,從此退出江湖,在下不再追究早年的師門恩怨。”
  冷鳳冷笑道:“你這些話等于白說。”
  趙羽飛沉聲道:“明日午時正,在下于客店等候消息,午時正沒有回音,那就表示你們已決定一意孤行,也就是彼此勢不兩立。”
  他收刀徐徐后退,揮手道:“你們可以走了,希望下次見面,彼此能含笑寒喧,而不是刀頭舔血劍下斷魂。”
  冷鳳幽幽一歎,收劍道:“我替你把口信傳到,結果如何明午便知。”
  趙羽飛道:“有勞姑娘了,再見。”
  他目送眾人去遠,搖搖頭失聲長歎。
  鐵冠道人從樹后踱出,苦笑道:“趙大俠,你該留下她們,擒來做人質交換兩位姑娘,豈不穩操胜算?”
  趙羽飛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九尾玉狐不會珍惜這几個人的性命的,也絕不會輕易接受我的條件。”
  鐵冠道人道:“為什么?虎毒不食儿。”
  趙羽飛道:“問題是這位冷鳳,不是九尾玉狐的親生女儿;即使九尾玉狐肯交換,而那利令智昏的聚英樓樓主也不會答應,水仙宮真正的幕后主持人是聚英樓主,九尾玉狐作不了主。我要查出汪樓主的底細來,這件事并不難,道長可否跑一趟會稽山?以局外人身份暗查聚英樓的往事,也許可以找出一些有价值的密秘來。”
  鐵冠道人點頭道:“好,貧道就盡快前往,立即動身。趙大俠,你兩位女伴……”
  趙羽飛道:“九尾玉狐不是愚蠢的人,不會做蠢事,在下說出她和汪樓主的底細,她豈能不害怕。只要我不死,兩位姑娘是安全的,不到絕望時期,她不會放棄挾人質來要挾在下的,兩位姑娘一死,她憑什么來要挾我。”
  鐵冠道人道:“貧道這就放心了,咱們走吧。”
  兩人取道返回府城,揚長而去。
  冷鳳領著眾人,沿小徑回奔,沿途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
  吳瑤走在冷鳳身后,久久,突然發話道:“小宮主,小妹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冷鳳一怔,扭頭問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吳瑤淡淡一笑道:“我們除了少宮主之外,還有五女兩男,有兩男受了傷,少宮主如想殺我們滅口,乃是輕而易舉的事。”
  冷鳳止步,冷冷地注視著吳瑤,眼神凌厲而陰森,但其中隱有复雜的感情。
  吳瑤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低下臻首,嬌軀出現輕微的戰栗。
  四侍女也臉色漸變,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孫永福和另一名大漢,也悚然止步。
  啪一聲響,吳瑤戰栗的右手指,無意中用力過猛,撥斷了琵琶的一根弦,手抖得有點儿不受控制。
  冷鳳一惊,定下神,幽幽一歎道:“凌妹妹,不要胡思亂想。”
  吳瑤長歎一聲道:“少宮主,小妹的确感到寒心。”
  冷鳳苦笑道:“你寒心什么?”
  吳瑤道:“如果趙羽飛登上二號水仙舫,那……”
  冷鳳搖手相阻,道:“凌妹妹.不要想得太多,你是不同的,你知道我召你前來的用意嗎?”
  吳瑤道:“小妹不知道。”
  冷鳳道:“家母已將水仙舫召來,要你重新登舫主持大局,水仙舫二號是你參予設計和監督建造的,只有你才能運用靈活。舫已經到了江邊,你立即登舫,三位姨媽已在防上相候,她們奉有家母的指示,可能要立即出航。她們認識南京來的運金船,船期已過了三天,而奉命攔劫的船隊,迄今仍無音訊傳來,恐怕有了意外變故,因此家母決定動用水仙舫前往接應。”
  吳瑤欠身道:“小妹遵命。哦,少宮主,于姐姐和吳妹妹目下……”
  冷鳳不安地歎息一聲,苦笑道:“你放心,她們不會有什么。”
  吳瑤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一切尚請少宮主關照愛護。”
  冷鳳道:“我會為她們盡力,你千万不可三心二意,胡思亂想,一切自己小心。”
  到了農舍,冷鳳向吳瑤道:“舫泊在江邊,你們去吧。此地的分站即將撤消,信息的傳遞另候通知。”
  吳瑤偕兩名侍女告辭,向江邊匆匆去了。
  不久,冷鳳偕兩名侍女离開農舍,走上了后山的小徑,去向是北面的南屏山。
  在南屏与王皇山之間,坡腳下濃林深處,建了一座終年罕見人跡的小庄院,如不是有一條尚可分辨的小徑,即使走近也不易發現此地有房屋。
  侍女在里外就打了手式信號,沿途無人現身阻攔。
  距院門還有百十步,冷鳳止步向路右的灌木叢先打出手式,然后問道:“大師兄到了沒有?”
  灌木叢中不見有人現身,卻傳出細小但清晰的女性嗓音,道:“尚未到達,倒是方四姨已經來了半個時辰。
  冷鳳臉色一變,訝然道:“并未召她前來,她是怎樣來的?”
  隱身在內的人答道:“她帶了八妹前來,說是奉老仙的指示而來的。”
  冷鳳心中大急,腳下一緊,向兩侍女道:“幸而早來一步,如果方四姨把人帶走,將鑄成大錯,不可收拾。”
  一名侍女道:“是的,她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將踏入廳門,里面剛好踱出那宮裝美婦方青蘿,她臉上仍然戴了面紗,只露出那冷電懾人的眼睛。
  接著,魚貫出來了四名年輕貌美的少女。然后兩名少女挾扶著仍然穿了青衫,書生打扮,气色灰敗的吳仙客。最后兩名少女挾扶著同樣打扮的于娉婷,同樣委頓不堪,可知兩人定然吃了不少苦頭。
  接著出來的是四名大漢,几人均明艷照人,看樣子玉蕊、莫療愁、王含笑三女,新三花全到了。
  冷鳳急步而前,行禮道:“參見四姨,四姨怎么也來了?”
  方青蘿對冷鳳相當客气,回了一禮道:“鳳姑娘少禮。老身奉宮主指示,把這兩個賤人帶走,找地方處置她們。哦,江邊的事成功了?”
  冷鳳苦笑著歎息一聲道:“失敗了,雷神与帶去的三同伴,身化劫灰尸骨無存,趙羽飛毛發未傷。”
  方青蘿大吃一惊道:“這……這怎么可能?雷神……”
  冷鳳搶著接口道:“事實是不可能的事已經發生了,因此四姨不可將她們帶走處治。”
  方青蘿冷峻無比的目光,陰森森地迫視著冷鳳,緊吸住冷鳳的眼神,道:“趙羽飛絕難永保安全,早晚會輪到他下十八層地獄。趙羽飛死与不死,与老身帶走兩個賤人何干?”
  冷鳳道:“因為趙羽飛已襲擊山南的分站,留下口信……”
  方青蘿冷笑道:“老身不過問其他的事。”
  冷鳳道:“四姨,請以大局為重,趙羽飛的警告甚為嚴重,不得不……”
  方青蘿怒聲道:“什么?鳳姑娘,你被他的空言嚇坏了?”
  冷鳳道:“自從趙羽飛開始向本宮挑戰以來,本宮可說受創非輕,他豈是空言恫嚇的人?再說,兩位小妹并非背叛本宮的叛徒,四姨何必急于要將她們按宮規處治。”
  方青蘿勃然大怒,厲聲道:“她兩人已經招認了,你想袒護她們,那是枉費心机,本宮絕不放過吃里扒外的叛徒。”
  吳仙客虛弱地叫道:“鳳姐姐,請救小妹一命,當初趙羽飛登舟挑戰獲胜,方四姨把小妹作為獎賞給予趙羽飛,小妹被他所制,毀水仙三號逃走,小妹不得不听他的擺布,怎能怪責小妹叛逃。小妹沒有什么可招的,小妹可以承擔任何罪名,但以叛徒罪名相加,小妹認為有失公允,小妹要求叩見義母申辯,可是方四姨……”
  方青蘿叱道:“住口。老身掌管巡按司,只知按宮規行事,你罪證确鑿,罪不可恕,按律當誅,沒有向宮主申辯的必要。”
  門外人聲入耳,一身華服气宇軒昂的華斌昂然而入,身后跟著秦美姬、孫玉如、金發的四姐。
  華斌看到了冷鳳,笑道:“鳳妹也來了?”
  冷鳳歎息一聲道:“小妹已將信息傳出,斌哥大概身在途中,尚未接到信息。”
  華斌道:“小兄從師父處來,的确不曾接到信息,信息是……”
  冷鳳道:“江邊炸船之謀失敗,趙羽飛毛發未傷,雷神等四人反而送了生命,尸骨無存。”
  華斌向冷然屹立的方青蘿行禮,凜然道:“四姨,趙羽飛未死,麻煩大了,吳、于兩女請四姨暫勿帶走,留著她們作餌,布下天羅地网,等趙羽飛前來送死,此人不除,將是咱們的心腹大患。”
  趙羽飛未死的消息,令華斌大感震惊,趙羽飛是他們唯一的勁敵,也是唯一令他們束手無策,難以對付的頑強對手,說是心腹大患,毫不為過。
  方青蘿不是不明利害的人,但面子上頗覺難堪,以她的身份地位來說,除了老仙之外,她該是掌握最大權勢的人,雖則冷鳳是名義上的少宮主,但無權向她下令。
  至于華斌,名義上還不算是水仙宮的人,更是無權左右她的行事。
  華斌向她說了一個請字,可知她的身份仍然是受到尊重的。
  她有點意動,但口气仍然冷峻強硬,道:“不行,老身必須秉公無私地執法,不然何以服眾。沒規矩不能成方圓,老身不能徇私。”
  華斌欠身恭敬地行禮道:“四姨,務請以大局為重。”
  方青蘿的气又消了三兩分,道:“除非宮主下令,不然老身必須按宮規行事。”
  華斌道:“可否請四姨暫留半天工夫,小侄立即派人前往稟告宮主?”
  方青蘿沉吟不語,顯然意動,片刻,道:“老身本來是奉宮主之命前來執法的。”
  華斌道:“目下情勢轉變,對咱們不利。宮主本來估計炸船必可成功,趙羽飛一死,這兩個叛徒已失去利用价值,所以命四姨執法清理門戶,但目下……”
  方青蘿哼了一聲道:“趙羽飛又不是死人,能利用這兩個叛徒來威脅他?你們少做春秋大夢了。”
  華斌知道方青蘿口气松了,心中一寬,笑道:“當然不能用來脅迫他,但可以用來誘陷他,以他的行事估料他的性格,他的弱點暴露無遺,四姨請拭目以待,小侄必可利用這兩個賤人置他于死地。”
  冷鳳接口道:“趙羽飛的确很重視她們兩個人,不然他豈肯輕易放過我,可知他存有投鼠忌器的念頭,暴露了他的弱點,不啻給咱們有可乘之机。”
  她將与趙羽飛打交道的經過說了,也不亢不卑地將趙羽飛的口信說出。
  方青蘿靜靜的听完,冷冷地頷首道:“如此說來,這兩個叛徒确不能立即處決了?”
  華斌道:“四姨暫時將她們交与小侄看管,小侄將說服她們合作,定下制胜的奇謀。”
  方青蘿道:“好吧,人就暫時交給你,但你必須立即派人去見宮主,公私兩便。”
  華斌大喜道:“小侄遵命,這就派人前往稟告宮主。”
  方青蘿問:“令師目下在何處?”
  華斌道:“他正与聞風前來渾水摸魚的江湖群雄打交道,恩威并施,要他們置身事外。”
  方青蘿一皺眉,冷笑道:“渾水摸魚的人愈多愈好,事后便于嫁禍于人,為何要他們置身事外?”
  華斌笑道:“當然人愈多愈好,但難免有不易對付的人,反正替罪羔羊已安排妥當,其他的人如不早些打發,難免節外生枝,誤了大事。”
  方青蘿冷笑道:“希望令師不要再誤事,鎮江之謀他就沒把事情辦好,再出紕漏,他有何面目向宮主交代?人交給你了,希望你也不要弄巧成拙誤了大事。”
  華斌傲然道:“小侄智珠在握,誤不了事。四姨請至客廂安頓,小侄立即商議殲敵大計。”
  方青蘿不再多說,帶了八女走向西院。
  華斌舉手一揮,兩名手下將于、吳兩女帶走了。
  冷鳳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气,苦笑道:“四姨這人固執得很,真難說服她。”
  華斌笑道:“我已摸清了她的脾气,不難應付。”
  冷鳳道:“上次她被趙羽飛帶走吳伯客,毀了水仙三號,受到宮主的責備,心中恨死了趙羽飛,更恨吳仙客不全心合作,所以一听兩位小妹已被擒獲,便迫不及待赶來執法。”
  華斌道:“于、吳兩小妹堅決否認變節叛逃,倭稱身不由己,理直气壯不肯認罪,按宮規上來說處死,在情理上站不住腳的,因此四姨不愿公開開香堂審判,迫不及待要處死她們,一了百了,這是四姨急于執法的苦衷,怪她不得。”
  冷鳳道:“總算她讓步了,阿彌陀佛。斌哥,要不要我幫助說服兩位小妹?”
  華斌曖昧地笑,笑得邪邪地,肆無忌憚地伸手撫摸冷鳳吹彈得破的粉頰,低聲道:“鳳妹,對付女孩子,我那一套最靈光,無往而不利,你如果留下,可不要吃醋,當然我希望你留下,有你在豈不熱鬧些?”
  冷鳳啐了他一聲,粉頰紅似石榴花,羞態可掬地白了他一眼,咳道:“原來你留下她們用意在此,瞅你鬼心眼多髒哪,我要去見我娘,休想我陪你。”
  華斌笑道:“叫小妹陪你一起去,把這里的情形告知你娘。等我取得于、吳兩小妹的合作,再把計划稟明。”
  冷鳳道:“也好,我這就走。”
  華斌招手命秦美姬走近,神色變得凜然不可侵犯,擺出大哥的尊嚴,正色道:“三妹,你把我向四姨交涉的經過,盡速向宮主仔細稟明,如果得到許諾,赶快回來稟報。”
  秦美姬像是老鼠見貓,恭順地欠身道:“小妹遵命,一得到宮主的指示,當盡快赶回向大哥稟告。”
  打發冷鳳主婢三人与秦美姬离開后,華斌遣散其他的人,獨自進人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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