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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困木箱九轉返魂功


  及至阿閃發覺走錯,撥轉頭奔入內宅之時,一越過那道朱門就被日月塢守衛之人發現,出手攔阻。阿閃本來武功高妙之极,可是她牢牢記得自己當時在衛步青之前已開過口,照理說隨時隨地會昏倒地上,所以十分害怕,只好施展絕妙身法一徑閃轉沖過。因為這等靈妙奇巧的身法總是恰好從敵人劍尖刀底掠過,极是凶險,假使功力略有減損,遲了一線,便等如自行送死。
  她轉一個方向奔避,哪知又有敵人出現,霎時間已引出六七個敵人現身攔截。
  這些敵人們都是罕見硬手,尤其是每一處領頭之人乃是日月均十道指揮,功力深厚,招數精奇,只要被任何一個纏上了,難得惡斗一場。
  她仗著快如鬼魅般的身法四下亂轉,總算不曾被敵人纏住。但這其間惊險百出,好几次差點負傷被擒。
  按理說她這等只逃不攻的情勢該當早就被日月塢諸高手擊殺,但日月塢諸道指揮見她是個女子,因此侵入后宅雖是不對,卻罪不至死,所以就不施展毒手。如若是男子的話,早就全力擊殺了。
  阿閃連番遇險之后,猛可發覺功力絲毫未減,心中大喜。當此之時,她還頑皮的向自己作個鬼臉,想道:“真是活見鬼,我竟被那些惡賊們唬住了。”
  信心一旦恢复,作風立變,選定左方的一處敵人,一徑沖去。只見她在劍气刀光之中連連飄閃,突然間穿了過去。
  阿閃的手法當真有如其名,快得宛如電光閃動一般,轉眼間又沖過一處敵人,穿屋越院而去。
  她繞個圈子才到達藍明珠所居的院落,由于她領教過日月塢硬手的滋味,心想聞說日月塢奇人异士甚多,一個胜似一個,倘若那躲起來之人比外面的敵人都強,再突施暗算,那是万万難逃毒手。
  于是她戒備地查看四下形勢,而此時藍明珠已被田若云平穩放在床上,開始伸手解她的衣裳。
  藍明珠的外衣已被解開,露出貼身褻衣。她直到此時才勉強推開田若云的毛手毛腳,使他不能立刻順利地把她褻衣剝下。
  她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可是已無法尖聲大叫,用盡她的气力也不過低低的罵一聲惡賊,又低叫了一聲救命。
  窗邊陡然出現阿閃的上半身,她靈活的眼睛落在床邊,登時認出田若云的背影。
  她气得忘了悄悄掩襲之舉,高罵一聲該死的淫賊,甚至忘記扑入去動手攻擊。
  田若云一听到阿閃的罵聲,頭也不回,反手一揚,抽中飛出一片黃色輕霧,散布的范圍极廣。倘使阿閃不是忘了扑入動手的話,定必被這片黃霧罩住。
  這片黃色煙霧乃是不夜島威力最強的迷魂毒藥,只要罩中敵人,毒力便從五官侵入,立即昏倒,縱是閉住呼吸也不中用。
  但這等強力迷魂藥物制練极難,還須机緣湊巧才能采到其中三种主藥,即使碰巧有這三种主藥,為數也十分有限。故此雖然田若云已是不夜島少主的身份,但身上也只帶了這么一個,只夠使用一次。那不夜島島主甄南認為田若云既有這一個防身,在任何高手圍攻之下,也能突圍而逃,所以不肯多給。
  田若云這次是被聰明所誤,他以為來人罵聲中定必扑入出手,所以先發制人,誰知扭頭一瞥之下,敵人還在窗外。乃是個十分美貌的女子,裝束奇怪,一望而知是王元度那一群年輕男女之一。
  他凶心方起,猛听外面院中傳來一陣話聲,道:“明珠姑娘,你睡了沒有?”話聲沉重震耳,顯然是內力深厚無比的高手。他這一惊非同小可,疾奔套間,推開后窗,迅快竄出。也是他合該逃得一命,原來這時四下守衛之人都被阿閃惊動現身。因此田若云竄出之時,瞧得清楚,變成他在暗處而對方反在明處的形勢。
  他使出不夜島組技之一的鼠鑽穴身法,身軀緊縮成一團,貼地沿著牆根忽隱忽現地游走,迅快之极,一轉眼已逃出老遠。
  且說窗外的阿閃眼見田若云已逃,房中黃霧雖然似是散失,但她可就不急于入屋。扭頭一望,院中站著三人,當中的一個便是發話惊退田若云的,年約五旬上下,上唇有一簇胡子,身被青衣長衫,气度嚴冷。
  他嚴厲地盯住阿閃,阿閃平生無不怕地不怕,當下也怒眼回瞪,道:“你是誰,看我干嗎?”
  這人冷冷道:“本人姓李名公衡,聞悉有人夜閣內宅,特來瞧瞧是什么人物如此大膽。”
  阿閃根本不知武林中有什么名家高手,她只是從此人的沉勁話聲和气度中瞧出他功力深厚而已。當了故意嘔他,道:“李公衡?沒听說過,大概是鄉下武師之流。”
  子母神筆李公衡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們有了鄉老伯做靠山,便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內,未免可哂。”
  阿閃噘嘴道:“誰說我靠鄉老伯藐視人,我敢發誓從未听過你的姓名。”
  李公衡方一皺眉,左側的灰衣人喝道:“在下荀通,姑娘自然也未听過賤名,荀某倒要瞧瞧姑娘憑仗什么竟敢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
  這灰鶴荀通說話時向李公衡望了一眼,李公衡微微頷首,當即大步走過去。阿閃心中掠過一個主意,笑道:“等一等,我瞧見田若云躲入套間,臨走時打了藍明珠胸口一掌,她的死活不比動手打架要叫流腹部穴道點去,相隔尚有半尺,便陡地停住不動。鄉老伯的指尖距管中流穴道雖是尚有半尺,但別人卻仿佛瞧見他指尖上射出一縷淡淡的白气,乍現便逝,之后他手指仍然虛虛指住他腹間穴道,凝神運功。但見這位老人面色漸漸漲紅,呼吸也較為沉重,好像很吃力的樣子。管中流面色如常,但呼吸卻變得更加均勻細長,似是恬暢無比,酣沉大睡。過了一柱香之久,鄉老伯呼一口气,收回手指道:“不行,須得另想辦法。”
  他和王元度走出房外,此時院中尚有火光,乃是南阿洪先前所遺留,但火勢已弱得多,他們走下院中商議,王元度道:“設若無法救醒他們,明晨的几場比賽就來不及參加了。”
  鄉老伯道:“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或者可以向大會申述理由,延期舉行。”
  王元度道:“大會規定得明明白白,決不能借此延期舉行。”
  他愁眉不解,心亂如麻,只因這些好友們都是受到自己連累,若然不能解決,那可真是遺憾終身之事。
  鄉老伯忽然道:“瞧,那是什么?”說時,指著牆根,這時在另一堵牆邊火炬的火焰大大跳躍几下,驀地熄滅。
  王元度在這一瞥之下,已瞧見是個小小的玉鼎,心中一動,道:“莫非那是衛步青遺下之物?”
  鄉老伯道:“大概不錯。”走到牆邊,先凝眸瞧看,黑暗中仍然瞧得真切,果然是個小鼎,鼎蓋鑲嵌得有珠寶,极是貴重。
  揭開鼎蓋一瞧,鼎內有一些灰燼。鄉老伯道:“這就是毒香點燃后遺下的灰燼了,可惜全都焚點成灰,無法查看那是什么藥物合成,如若不然,或者還可想出對策。”
  王元度取起王鼎,嗅聞一下,但覺清香扑鼻,頭腦為之一醒,他靈机忽触,問道:“會不會就是解藥?”
  鄉老伯沉吟道:“藥物之性千變万變,或者經過火熱后,藥性相交也未可知,不妨試上一試。”
  他們拿著王鼎回房,扶起管中流,把玉鼎置放在他鼻子下,只眨眼間,管中流就動彈了,跟著打個噴嚏,睜開雙眼。
  王元度顧不得跟他多說,赶緊拿了玉鼎解救別的人,不久工夫全部救醒。
  此時离天亮已不久,鄉老伯下令眾人打坐調息,以備明晨出戰。因此大家都不再絮聒,略略得知昨夜經過之后,各自歸房。
  翌晨,廣場上擠滿了天下各路英雄豪杰。沒有人得知昨夜發生如此巨變,因此大家的話題都集中在今日的比賽上。
  第一場是柳昭出陣,他在台上一亮相,但見長身玉立,不少人都暗中喝采道:“好一個美少年。”
  他的對手便是第一場出過陣得胜的使棍少年,姓張名旋,雙方撤出兵器,柳昭手中的緬刀寒芒映日,气勢上已壓倒對方的齊眉根。
  交手不到二十招,柳昭就已取胜,當下第二組上陣,王元度一干人微起騷動,敢情這一組上台的兩人,其中一個乃是面目尖瘦的書生,報出姓名是辛立,此人正是那個被呂杰殺死的奚勇的師兄,也就是卓遼擊敗的賀亮師弟,這一派武功詭奇高強,据鄉老伯判測,乃是天下三大隱秘之地的摩天寨的年輕高手。
  他使的是一雙銀鉤,气度陰沉帶煞,對手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相貌憨直可愛,姓盧名良,使單刀。
  這兩人在台上一站,高手們早就瞧盧良遠不是辛立的敵手,而那辛立流露出的陰鷙之气,更令人擔心盧良的性命。
  在雙方動手之前,一位公證人特別向辛立說道:“本場尚屬初賽,大會規定甚為嚴格,動手之時記著點到為止,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触犯會章,以免遭除名之罰。”他想是也瞧出此人心黑手辣,所以特別提醒他。
  辛立只點點頭,神色間甚是冷傲,使人瞧了十分不舒服,幸而那公證人度量甚大,不以為意,否則大會規則中有一條規定不得對公證人無禮,如若無禮,公證人有權取消比賽資格。
  兩個年輕人開始比斗,雙方各立門戶,辛立連連冷笑,好像對方不堪一擊一般,盧良雖是性情良善,但少年之人總有火性,心下大怒,揮刀便攻。
  辛立雙鉤并不封架,單以身法閃避,一連避了七八招,又發出冷笑之聲。
  盧良被他如此侮弄,气得熱血上涌,大喝一聲,奮身猛扑,刀勢凶猛無比,直到這時,辛立才使鉤招架,但見他鉤法奇詭,功力深厚,毫不困難的便抵住對方刀勢。
  二十招一過,王元度等人個個眉頭大皺,心想這辛立真是十分可惡,明明占了上風,卻故意時露破綻,讓對方有反擊的机會,其實這刻已大可取胜了。
  台上的辛立向來心毒手辣,在塞外之時動輒殺人,性情甚是殘忍,這時早就安下殺死對方之心,但為了不触犯會規,所以必須等候時机。
  又斗了十余招,摹然間刀光閃處,劈入鉤影之中,群雄眼看此是盧良改敗為胜的絕佳机會,登時彩聲雷動,辛立嘴角泛起陰毒的笑意,身子向后一仰,左鉤縮回來似是要封架敵刀,右鉤早已蓄勢運力,刷地制出。
  鉤尖直奔敵人小腹,使得凶毒無比,表面上看來他是在死中求生的情勢下使出這一招,因此縱是殺死了對方也不触犯會章,事實上這只是他布下的陷講,一步步把對方騙人講中。
  辛立鉤勢方發,王元度等人都大為震動,失聲惊叫。
  但見紅光連閃,宛如好几道鮮血噴濺出來一般,但事實上卻是四名公證人同時發出手中紅旗,直向鉤尖電射。這數支紅旗其實是鏢槍,用意正是防止流血,而這四位公證人皆是暗器能手,出手又准又快。
  辛立的銀鉤被四支鏢槍射個正著,登時蕩開,這時鑼聲已起,雙方分開。
  公證人宣布辛立得胜,大家都透了一口气。第三組跟著上場,兩個少年都差不多,激斗了四十余招,才分出胜敗。第四組便是呂杰這一組,他前日首開記錄,殺死了對手,無人能夠忘記,現下一見他現身,全場頓時寂然無聲。
  呂杰態度舉止間都自然流露出謙讓的風度,只因他曾經當著天下英雄殺死了敵手,心中甚感不安,這正是人生的磨練,大凡有愧于心的人,定必會表現的格外謙虛退讓。
  這次他較易擊敗了對方,并無流血慘劇,這連他自己也松一口大气。
  第五組在鑼聲中上台,此時太陽已移到碧空當中,人人都感到燒熱,不過大家的興致很高,沒有离場歇涼去的。
  先上台的一個長得粗眉大眼,神態彪悍,手中拿著一把兩尺長的鋼骨折扇,精光閃耀,這件兵器一亮,全場微起騷動地議論紛紛。原來眼下在武林中有一個家派稱為桃花派,此派之人行為詭邪,武功絕高,可以談得上當今聲名最盛的邪派,該派的根据地在川北一處叫做桃花洞的地方,所以稱為桃花派,派中之人都使鋼骨折扇,扇子兩邊都畫上桃花,是為桃花派標志。
  群豪一瞧此人乃是著名桃花派弟子,都暗起騷動,但听台上宣布這彪悍少年姓平,名天虹,他的對手姓蘇名英,使的是十三節銀鞭。
  平天虹意態冷傲迫人,刷地打開手中折扇,高高舉起,但見正反兩面都畫有數枚桃花。
  群雄見了心想你何必自亮招牌,誰還瞧不出你是桃花派弟子?但听平天虹冷冷地道:“在下手中這件兵刃經驗明,其中并無古怪,本來敝派的獨門兵刃另有妙用,但在下為了參加今日盛會,特地另行打制,謹此聲明。”
  他似是絲毫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宣布這話之時,連一句客气尊稱的話都沒有,群豪見他如此驕狂自大,無不大起反感。
  但那平天虹果然練成了惊人藝業,拼斗之時,只見他手中鋼骨折扇忽點忽掃,手法奇詭,功力深厚,五招不到,便把對手蘇英的十三節亮銀鞭擊落塵埃。
  他得手即退,竟不趁隙作傷人的打算,王元度暗自頷首,付道:“這人雖是邪派人物,但還非窮凶极惡之輩,尚有可取之處。”念頭剛剛掠過心中,卻听鄉老伯說道:“你們有哪一個能夠猜得出這平天虹何故不傷對方么?”
  魯又猛道:“鄉老伯弦外之音竟是說這平天虹本來心狠手辣,現在卻因別的原故不傷人是不是?”
  鄉老伯道:“哈,你這莽小子也變得聰明啦!”
  胡元道:“早先四位公證人已露過一手,平天虹敢是自知不易得手,所以索性大方一點?”這話一出,許多人都同聲附和。
  鄉老伯緩緩道:“你們不是与他一路之人,自然猜不著其中道理,我告訴你們,那平天虹自負之极,眼高于頂,覺得那蘇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不肯取他性命。”
  眾人都不禁愕然,沒有一個想到竟是這等道理,王元度說道:“他這等用心雖是過于狂妄,但此舉卻很有英雄气概,還是可取的。”
  這刻比賽已暫行停止,須待下午才繼續舉行,大家都涌到膳堂進食,鄉老伯他們卻是在特備房間中用飯,飯后大家分散在三個房間之內休息,鄉老伯對王元度說道:“桃花洞我未去過,但從少林、武當兩派名家口中,曾經听他們提及這一派,說是這一派的人雖然邪气得緊,但武功上卻有獨到之處,此所以能夠稱雄一時。剛才我瞧那平天虹的扇招手法,得知他功力甚是深厚,可知這一派的內功別有蹊徑,是以能夠速成,再者他出手攻敵之時,完全是走偏鋒的路子,可知必練得有不少奇險招數,一旦發覺不敵,還可以与敵人同歸于盡,這一點你不可不防。為了万全起見,有時明明找到空隙,定可擊敗敵人之時,卻宁可輕輕放過。”
  管中流插口道:“若是不把握机會一舉敗敵,如何能夠獲胜?豈不是永遠沒有結局?”
  鄉老伯道:“關鍵就在此處,你放過了兩三次机會之后,他定然甚感迷惑不解,到了這時,你才突然不放過机會,他在首鼠兩端的情況之下,便不會使出与敵人同歸于盡的毒手了。”
  此計正合兵法之道,管、王二人大為佩服。休息到午末之交,外面人聲漸噪,這一干少年人在鄉老伯領導下步入廣場,到達固定的位置坐下。
  第六組乃是魯又猛上場,他順利的擊敗對手,第七組束大名也輕易取胜,第八組是卓遼的那一組,但他沒有上場,第九組胡元,第十組王元度都輕渡此關。
  這一日賽事結束,群豪都滿意地散去,由于每組五個人,所以雖是以淘汰方式,但每組都須賽斗四場,才剩下一個進入最后決賽的十位高手之列,到今日為止每組只斗了兩場,但群豪已大致瞧出這十組的高手是哪些人了。
  這天晚上,他們睡了個好覺。鄉老伯聲明過,今晚若有事故發生,唯他老人家是問,這些少年英雄們無不十分信服他的本事,所以個個安心酣睡,補償昨夜的睡眠不足。
  翌日大會開始之時,他們都顯得特別悠閒,因為他們今日只有一個柳昭上台作二次出賽,其他的人按規定只須賽斗三場,人人都過了兩關,只等明日過最后一關。
  柳昭是第一組,他不負眾望的輕取一城,然后參加大伙儿的觀戰,人人感到十分輕松自在。
  午膳之時,柳昭道:“諸位發覺一件事沒有?那就是日月塢似是對我們十分冷淡,連柳儿姑娘也不來啦!”
  鄉老伯听王元度說過田若云暗算藍明珠之事,料想因此受到嚴密保護,所以反而不能自由行動。當下道:“我曉得她們主婢遭遇到困難,但詳細內情還未知悉,待大會完畢后再問問她。”
  沒有人知道柳儿這位清麗嬌美的姑娘正遭受生平料想不到的折磨,甚至連藍明珠也不知道,原來她這刻被關在一口大木箱之內,屈曲著身子,又十分悶熱,簡直使她痛苦得不想活下去。
  藍芳時咬緊牙關不放柳儿,她算計過此事,若是柳儿失去蹤跡,便沒有見證人得以證明她陷害妹子,藍明珠縱是向父親舉發,但當時守衛之人卻可以反證她确實是帶了一個侍婢進去,后來又帶一個侍婢离開,雖說是仍然可以推測她運用掉包換人的詭計,但若是沒有人證,還是可以抵賴。
  不過她又得考慮到許多后果,譬喻說藍明珠為了柳儿的性命,很可能不敢告發自己,因此她不敢貿然殺死柳儿滅口,只好把她鎖在一口大木箱內,點了她啞穴,使她做聲不得。
  柳儿受到的最大折磨乃是她身子永遠是那個姿勢地屈曲著,不能伸直一下,這使得她感到無比的痛苦,較之悶熱或是疑慮的痛苦還要大得多,她這种想舒展一下四肢的欲望強烈到可以答應任何條件的地步,換句話說,她的意志已經崩潰了。
  但她卻又曉得自己絕無這种机會,因為藍芳時坦白地對她說得明明白白,起碼在最近十天八天之內,不可能有任何結果。
  只須想想看,十天八天在身遭苦難的人看來,會是如何的長久的時間?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曉得再想就非發瘋不可。
  假使她現在能夠動彈,第一件要做之事就是殺死自己,免得再受這等活罪,她痛苦得昏昏沉沉,也不知已經過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陣清晰的語聲,仿佛在耳邊說的一般。這聲音道:“柳儿听著,我猜測得出你一定被鎖在木箱內,但這個房間之內貯放的大木箱多達百余個,又都用上佳鎖頭鎖住,我若是一一擰毀查看,既費時間,又留下痕跡。”
  柳儿簡直快活得要死,她听出這口者正是那位神通廣大得不可思議的鄉老伯,不過他說到此處不免又令她十分著急,怕他放棄搜尋而去,這一來她可能活活困死此地,永無重見天日的机會。
  但她著急也好,快活也好,都無法作絲毫表示,只能用心傾聆。
  鄉老伯道:“現下我傳你一种奇妙心法,除非是像你現下這等困境之人方有希望練得成功,因此,這個災難對你或者反而是福而不是禍。”
  柳儿急得直在心中歎气,忖道:“天啊,我哪里還有心思練什么功夫呢?”
  但她愿不愿意都不相干,鄉老伯根本不知,他的聲音又傳入柳儿耳中,道:“你若是練成這种功夫,將來便不怕任何人點你穴道了,當你自行解開穴道之后,我會估計出時間前來接應,定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救出,讓那惡毒丫頭提心吊膽的熬日子,好,現在你小心听著口訣。”
  鄉老伯把口訣詳細說出之后,又复述了三遍,然后說道:“以你的聰明智慧,想必已能記牢,我不妨告訴你,這种奇异內功心法妙用無窮,只有這入門第一層最是難練,尤其是已有武功底子之人,練時要他完全不涉及本身已具有的內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你眼下穴道受制,本身武功無從施展,再者不管如何困難,在你反正全無別的事可做,非堅心一志地繼續嘗試不可,所以只有你居于這等困境才有希望獲得成功,我去了,回頭自會來此接應。”
  之后,聲息寂然,柳儿想來想去果然是除了照練之外,無事可為,當下便依訣修習,凝神默觀忖想。
  有了事情要做,心境便沒有先前那般痛苦,但不久便有新的痛苦產生,原來這种奇异內功十分困難,她連連失敗,直到她完全灰心放棄時,最少已嘗試過數百次之多。
  她暗暗對自己說道:“算了吧,我宁愿死了也不再練啦,唉,每一次的失敗就像挨了一刀似的,我胸口內的那顆心無疑已經粉碎啦!”
  在漆黑一團中不知過了多久,失敗時的惊悸痛苦漸淡,反正閒著無事,心想這种功夫果然難練之至,若不是鄉老伯所傳,我定會認為不可能練得成功。他說得對,我若非處此境地,早就中止了,焉能連續試驗百數十次之多,我且再練几次,瞧瞧是不是真的絕望。
  她依法默觀忖想,假想丹田中有一股真气升起,依法運行,突然間感到丹田果然冒起一道涼气,跟著她心意運行,霎時間四肢百体都感到舒暢万分。
  又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听到鄉老伯的聲音道:“柳儿,現下天快亮了,你若是練成第一步功夫,穴道已解,可鼓一敲箱壁。”
  柳儿一抬手,果然能動,歡喜得流下眼淚,輕輕敲一下箱壁。
  這樣鄉老伯很快就找到這口箱子,用准備好了的鑰匙開了鎖,掀開箱蓋。
  柳儿眼淚汪汪望著鄉老伯道:“您老的恩德比我的生身父母還要大,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万一。”
  鄉老伯一手揪她出箱,道:“有話到外面說,天快亮了。”
  他微笑一下,又道:“我算得很准,你實在不負我的期望。”
  箱子照舊鎖好,不久,兩人已到達前面的院落,鄉老伯道:“你且睡我的床舖,我把經過約略告訴你。”
  她听話地躺下,四肢伸得直直,道:“賤婢真像從极可怕的噩夢中掙扎出來一般,唉,那滋味比死還要難過百倍。”
  鄉老伯道:“你能練成這門功夫的第一步,自解穴道,得以逃生,算得上是奇跡了,從這一門功夫的難練程度來推測,可知你是多么的痛苦,才會不怕失敗,堅志苦練。”
  他停了一下,又道:“這門功夫稱為九轉返魂功,這名稱有兩种用意,一是表示練到第六轉以上,死了也能返魂回生,一是表示若要練成這門功夫,有如死后返魂一般的困難。”
  柳儿不禁笑道:“這功夫的名稱起得貼切极了。”
  鄉老伯道:“因此,倘若你不是在万般無奈之下,怎能當得住百數十次的失敗打擊,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可知道是誰救你重見天日的?”
  柳儿訝道:“這不是您老么?”
  鄉老伯搖頭道:“不是我,是柳昭,他在中午之時突然提起你,飯后沉思好久,悄聲入屋,直奔內宅,我老人家瞧出有异,暗暗跟蹤,見他直奔內宅,便現身把他攔住,問他有何企圖,他說他不知怎的感到你好像有難,所以非去查個明白不可,我瞧他意思十分堅決,只好招承下來,由我去查,免得鬧出亂子,使他失去出場資格。”
  柳儿听了這話,心中涌起說不出的感触,忖道:“我在被困之時果然時時想到他,他居然生出感應,可見得他心中并非沒有我。”
  她雖然聰明伶俐,十分美貌,又得藍明珠拿她作姊妹一股看待,但她終是丫頭身份,毫無地位,因此,她想到自己竟能在柳昭心中占一席位,那种感激可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得出的。
  鄉老伯又道:“我見到藍明珠,听知一切,便向藍芳時偵察,居然被我查出一點頭緒,得知你在木箱之內,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說。”
  不久,天已大亮,柳儿愁道:“假使大小姐潛來搜查,如何是好?”
  鄉老伯點頭道:“這倒不可不防,她怕你作證,定必冒險四下搜查,你除非這刻就离開此地,但天色已明,行動殊為不便。”
  他沉吟一下,笑道:“有了,你喬裝為男子便行啦,好在你已喬裝過的。”
  柳儿道:“但大小姐還是認得出我的。”
  鄉老伯道:“笑話,有我老人家在此,她焉能認得出你,赶快換上男子衣服,戴上帽子,把鬢角剃一剃,然后再設法改易容貌,包管她當面再三端詳也認不出你。”
  柳儿不信也不行,不久工夫,已變成一個年輕男子,鄉老伯命她躺下,雙掌按在她面上,霎時間雙掌炙熱無比,不多時他收回掌,道:“行啦,你照照鏡子便知。”
  她攬鏡一看,但見自己面色紫黑,本來低的地方高起,高的地方凹陷。整個面部的肌肉都在他奇功之下變換位置,面目全非。
  鄉老伯又道:“你不必擔心,十天之后,自然恢复原狀,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們商量經當,外間已有聲響,鄉老伯帶了柳儿出廳,最先就碰見了柳昭,他第一句問道:“鄉老伯,柳儿姑娘的下落找到了沒有?”
  鄉老伯指一指柳儿,道:“問他便知。”
  柳昭轉眼望去,但見是個丑陋少年,大是不解,道:“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肯賜示柳儿姑娘的消息?”
  柳儿見他如此關心,本來想戲弄他一下的心思頓時消散無蹤,道:“多蒙柳相公關心,柳儿在此。”盈盈拜倒,滿心充滿了感激。
  柳暗訝道:“什么?是你?”
  鄉老伯立刻把內情說出,柳昭無限歡喜,又無限怜惜地拉起她身子,道:“謝天謝地,現在咱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其余的人陸續出來,得知昨夜有此巨大變化,都十分惊异,王元度向柳儿說道:“在下歉疚良深,只因未能及時把藍大小姐的陰謀通知明珠姑娘,累得你受此一場大苦。”
  柳儿道:“不敢當得公子這話,婢子因禍得福,已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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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舖子 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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