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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布奇陣云溪遭敗績


  云溪老人神色自若,只見金老大手捧長劍站在中央,不論如何移動,總是剛好扣住整個陣勢。心想擒賊先擒王,明知金老大必是整個陣勢的總樞紐,卻也不妨一試。
  金老大已朗聲道:“云溪老人你只要能破了我們此陣,我們兄弟從此退出江湖!”
  云溪老人長笑道:“就是這么辦,老夫來也!”
  人隨聲起,煥然飛投人陣,一掌拍向金老大。
  金老大仗劍一揮,封住門戶。云溪老人微微掠噴一聲,心想對方這一招,极似本門秘傳手法。
  但他手上絲毫不停,掌勢忽收,寬大的長袖卻依然向金老大拂去,疾卷敵劍。
  金老大跨步移身,一呼”地一掌封住對方衣袖,右手金龍劍已化為“順水推舟”之式,從側面攻過去。
  云溪老人長屆輕皺,忖道:“這一招化腐朽為神奇,正是我師門獨得的手法,為何他竟使得如此純熟……”
  當下收袖封住側面,猛覺身后風聲勁烈,便知對方陣勢已然發動,從兵器強勁的風力中,可知乃是云老七的狀元牌砸到。
  好個云溪老人不愧號稱天下第一位高手,只見他從從容容,反掌向身后好半個圈子,跟著左掌又出,向身前掃半個圈子。
  這一剎那間,金龍八方天馬陣連連轉動,變化奇疾,一共已有四人相繼出手,但云溪老人輕描淡寫間,僅僅以一招“宇极回環”,便把四樣兵器完全迫開。
  陣中之人猶然未覺,在旁邊觀戰的群豪,卻听到云溪老人雙掌揮掃時呼嘯的風聲,還有那變幻莫測的劍气刀光,均足以令人目駐神搖,歎為觀止。
  要知云溪老人既稱天下第一高手,不但武功卓絕,不可一世,便論頭腦机智,也須是上乘之選,方能稱得上天下第一。
  他明知B己的六緯神功,剛柔兼濟,不論攻守,威力絕大。因想對方這個陣法,一同繁复多變,极難在一百數十招間看出端倪而將其破掉。二則這布陣的九人,原本就是武林之雄,這番有備而來,結陣圍攻,自然不可當作一人看待。
  于是在瞬息間,他已決定采取以靜制動的戰略,暫時仍不掣出緬刀。
  觀戰群豪正在眼花綠亂之際,忽地豁然開朗,一切情形都看得十分清楚。
  只見云溪老人雙足牢牢釘在地面,分寸不移,單憑雙掌和那對大柏,護住全身。
  他在核心中既不轉動,整個陣勢便緩慢下來。
  宇內九雄各朝自己應站的方位轉動,一面出手進攻核心中的敵人。
  但見一會儿是金龍劍和指日鞭雙雙夾攻,一會是狀元用和御史筆凌厲扑擊,更有那宛如長蛇般的玄絲飛抓,不歇從空中下去,夾攻之勢,愈形險惡。
  云溪老人換立如山,以精純奇絕的神功護身,強封硬架,那金龍八方天馬陣連轉了七八醫,仍然無法奈得云溪老人的何。
  金老大看看時机成熟,立時大喝一聲,金龍劍一揮,幻出一片金光,直取云溪老人胸前。
  余下的八人倒有六位撇開,只有成老三和柳老五分站在云溪老人的左右的兩翼。
  云溪老人依照老方法揮拍一封,金老大位脫一挫,劍勢欲收未收。云溪老人心中微訝,暗想對方這一招如化為“春絮亂飛”之式,則便是本門家數。
  這一剎那間,左右兩翼的成老三柳老五齊齊巨喝一聲,指日鞭和馬刀一齊夾攻而到。
  云溪老人明知只要退后一步,不但左右兩翼的敵人招數落空,便對面金老大欲變未變的劍招,也失去大半威力。
  陡然想起對方此舉,分明是迫自己后退。可是他們從何而能學到這么奧妙神奇的夾攻手法?而且最絕的是這一下乃是暗中威脅大于明攻。如他不曾記住自己以靜制動的原則,這刻早已后退。
  當下運功力,雙柏微微向左右拂去,同時之間上身向后微仰,底下已一腳踢出去。
  對面的金老大如化為“柳絮亂飛卯之式,勢須往前跨步,則必被云溪老人一腳跟上,左右的兩人陡感潛力如山,大類隔山打牛那等奇功真力,不敢怠慢,疾田開去。
  金老大向左邊一跨步,劍尖微沉,虛虛指著云溪老人的右脅。就在他移步之時,“刷刷”兩聲,岳老四手持仙人掌,落在敵人正面,云老七則落在敵人后面。
  金老大凝劍不發,岳、云兩人一以仙人掌,一以狀元牌,前后猛攻。
  云溪老人暗中哼一聲,左掌向前拍出,五指箕張,似抓似拍,右手突然飛出一道很虹,射向身后,“掙回地微響一聲,刀尖已點在云老七的狀元牌上。
  他之所以微哼一聲,便因金老太沉劍指著自己,加上云岳兩人的攻擊,便又變成另一种极厲害的威肋,一似將他師門“吹澈玉霞”和“橫江截斗”兩絕招,化在三人兵器上,同時使出來。
  因左側沒有敵人,故此他可以疾退開去。但他最念念不釋的,便是這字內九雄并非那天聰卓絕一代的人物,何以會具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法?
  金老大嘿地一聲,金龍劍以雷霆万鈞之勢,突然猛攻上來。
  云溪老人緬刀起處,射出一溜銀光,繞身一匝,但听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對方三般兵器均招呼在緬刀上。
  這三位均是一時高手,威力非同小可,云溪老人以絕世功力,硬擋了這一下,身軀一震,移開大半步,頭上風聲呼嘯之聲起處,一道烏光電罩而下。
  云溪老人歎口气,左掌虛虛一拍,“呼”地一聲,那道烏光快落又起,掣將回去。原來乃是趙老九的獨門兵器玄絲飛抓。
  他之所以歎气之故,便因他雖然退了大半步,但如不是這玄絲飛抓來勢奇險,他仍可及時移回原位。如今這一來便無法挽回局勢。。
  果然念頭剛剛掠過,一連几股風力,發襲上身。
  在自外觀戰的人,沒有一個能夠聘出這中間的奧妙。正在替云溪老人設想如何是好時。眼前一花,云溪老人又自身刀合一,化作一道銀虹,在諸般兵器中盤旋飛舞。
  金龍八方天馬陣登時發揮威力,陣中除了當中的金老大之外,其余八人,全都如飛疾旋,按照練得极熟的方法,邊走邊發招。
  他們的招數均已預定如何發出,故此不管前面有無敵人,照樣要發出去,還須運足內力,備极凌厲地發出去。
  這樣看似無用,其實卻把云溪老人牽制得一身功夫,只剩下五六成。原來他仗著緬刀護身闖陣,起初尚能追擊那一陣之首的金老大。但不到片刻工夫,那金老大已變成陣中的樞紐,發動了整個陣法。他不論以何种身法要到哪個方位,都見到有敵人剛剛凌厲無匹地向那個空位發招,自己如硬要過去,無异于自取其苦。
  他只這么遲疑了一剎那,便已完全陷入被動,因外的人看起來以為他尚能自如,其實他所做所為,全部為了應付綿綿不絕地攻上身來的招數。
  最奇的是金老大在中央轉動不快,可是云溪老人卻感到每一次最難于應付的,便是那支寒气泛骨的金龍劍。
  云溪老人暗叫一聲“罷了”,便做濟命之計。
  适好岳老三的仙人掌化一道金光,外抓下來。云溪老人左掌据可劈去,“呼”的一股掌力游憧而出,竟把仙人掌蕩開,跟著化為“孤云獨飛”之式,斜向身后砸去,恰好把鋒利無傳的馬刀劈開。真是間不容發,死生不過一線而已。
  他右手的緬刀可不閒著,突然一招“天王托塔”,力架迎頭砸下的狀元牌。
  云老七心中暗喜,臂上加力,意欲把對方的緬刀砸得無法立即變招換式。原來大凡他們這等高手較技,一定要招無虛發,只要一招受制。底下來不及變化,便須血濺當場。
  云老七也知對方名滿宇內,斷無任得自己的緬刀被人砸出手之理。是以不敢作此打算,只希望以自己的重兵器,仗著勢猛力足,能夠把對方的緬刀砸得微微一滯,便已成功。
  哪知云溪老人不但伸刀硬架,而且比他砸下之勢還要快得多地擦上來。
  當地響處,刀牌相触。云老七叫聲不好,狀元牌已被敵人在勢子力量均未用足時,先一步迎上來,硬生生震起數尺。
  金老大為字內九雄之冠,得到老隱士所傳授的也极多,此時大喝一聲“龍馬精神”,便自揮劍疾攻。
  口令一發,人人一齊轉動。
  云溪老人舞刀揮掌,先封左右兩翼和身后,剩下前面門戶,大大開放。
  金龍劍挾著破風之聲,電掣攻到,劍失已到了云溪老人面前不及一尺,眼看云溪老人刀掌俱不能收回,形勢危殆時,突然又電掣回去,并不真個攻人去。’”
  云溪老人這一招本是他師門絕藝,稱為“開門揖盜”,只要對方攻將人來,擠著受點皮肉之傷,必可把對方擊斃。
  如知金老大已明其中奧妙,自知功力相去尚遠,擋不住云溪老人這一招。故而以陣法之力,反使云溪老人自食其果。
  說得遲,那時快。金龍劍剛一撤去,嘯風之聲大作,先是仙人掌、馬刀、御史筆這三般兵器,分由左右后三路攻到。
  市一近敵,相伍尚有尺許,便突然全部自動撤退,改走方位。
  另外的指日鞭、烈火旗、白玉帶、狀元牌這四般奇形兵器,一齊以雷霆万鈞之力,遞補上剛才三面的虛攻位置,這回卻真個攻到云溪老人身上,毫不留情。
  云溪老人功力雖极精純,無奈全身真力被逼得一發再發,已難運用如意。第一次是誘金老大攻人來時,因對方臨時收劍,因而將全身真力,即速收回,尚未完全妥當。第二次仙人掌、馬刀御、史筆等的虛招又到。他又運气聚力准備應付時,對方又掀了口去,改換另外四人真正攻到。
  就在這諸般兵器環攻之下,金老太离地雙腳一頓,身形直拔上半空。
  觀戰的群豪們惊訝之情未歇,只見云溪老人突然化作一溜刀光,破空而起。
  金老大恰好下降,兩人几乎是貼身交錯而過,金老大連發兩劍一掌,均已用足全力。
  云溪老人已用盡一身功力,方始從极險中躍起空中。此刻驟然被字內九雄中最強的金老大,用足全力進攻,仗著修為极深,勉強以一招“夕陽西墜”擋住對方一劍和一掌。
  金老大第二劍宛如惊虹掣電般攻到時,云溪老人實在無法,沉刀一架。
  做地一響,一道光華在空中划個環形,飛墜在數丈之外。
  云溪老人飄落地上時,雙手空空如也,原來手中那柄緬刀已被金老大一劍磕飛。
  他頓腳長歎一聲,心中難過异常。只見自家仍然陷身那金龍八方天馬陣中,金老大捧劍屹立在他面前,凝目瞧著他。
  云溪老人道:“老朽今日認輸了……”聲音朗勁中又含有凄涼之意。
  此言一出,四周彩聲四起。金老大命另外八雄去把這些觀戰的群豪敷衍去,另訂慶功日期,大擺筵席款宴他們。
  他自家卻走到云溪老人身前,道:“從今以后,這天下便是我們宇內九雄的了,你打算歸隱何處?”
  云溪老人擁然走過去把緬刀撿起來、道:“總有一天,我要破掉你們的金龍八方天馬陣……我會教出一個好徒弟來……”
  金老大哈哈大笑道:“現在你有什么用了呢?你師門那本可以橫行嘯行于天下的《六緯神經》,已不复屬于你!而我們取得之后,武功只有比你更強…,,
  云溪老人冷冷道:“老朽本無面目再生于人間,但就是為了你們。才含羞忍辱再活數十年……”
  “你再活一百年也沒用!”金老大嘲笑道:“你几時把藏寶圖交給我們?”
  云溪老人這時正是虎落平陽被大欺,他最不明白的是何以對方九人有本事練成這种奇奧的陣法?又何以好像已了解他師門好些秘傳絕招,以致他的真正威力屢次施展不出……
  但這個秘密直到好多年后,他才在無意中曉得。這刻他仍然忍住气,道:“三日以內,你們可再來此處,將藏寶圖取去!”
  宇內九雄滿意而退,云溪老人便入城找了九塊象牙牌,將他師父封封封書之處,繪就一個簡單明了的圖形,然后刻在九塊象牙牌上。這九塊象牙牌一湊起來,不但有圖,而且在每兩塊交縫之處,刻著一個字,一共即是有四個字,注明藏寶地點。
  三日之后的黃昏,云溪老人提著一個包袱,又現身于揚州北方的邵伯湖邊。
  晚風吹過湖面,綠波粼粼,云溪老人望湖興歎,暗想自己不但多年威名毀于一旦,而且還要把自己尚未見過的師門秘籍,雙手奉送与外人,這种滋味,真是無法描刻。
  遠處有人引吭高歌,紛沓而來,似有多人扶醉而至。
  云溪老人這時正是英雄末路,無言地凝望著蒼天,忽然想起拔山扛鼎,天下莫敵的楚霸王項羽—…·
  楚霸王垓下兵敗,虞姬伏劍自刎。楚霸王奮其余勇,十蕩十決,通冠當世。但最后因無面日見江東父老,便在烏江渡口自刎而死。其時有漢將追到,楚霸王校劍時,還豪壯地說把頭顱送給他們,…·
  云溪老人長陽一聲,他可沒有楚霸王的赫赫功業以及悲壯的下場,但他的心情,卻大概和那位將自己首級送人的一代之雄相似。
  醉因之聲越來越近,云溪老人買然瞥視那邊一眼、想道:“我不須無面目返見江東父老,何不設法暗施毒手,將那九個心怀叵測,欲要魚肉天下的人除掉?”
  正在想時,宇內九雄已隨著歌聲出現。他們剛剛楊怀國了不少酒,大家都有七分酒意,聯管回來。這時站也站不穩,東歪西倒地向湖濱走過來。
  金老大一改平日穩重之態,囂張地叫道:“哈……哈……云溪老人,我們兄弟教你久等,真個抱歉……但你要知道,除了你之外,別的人想和我們兄弟見見面也不容易呢……”
  另外那人人轟然大笑,云老七和趙老九即如暖暖地唱起來,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云溪老人面色鐵寒,兩個念頭在胸口交戰……
  他這刻若然出手,便可把守內九雄除掉,往地下一埋,天下無人知悉。
  但他能這樣做么?不管有什么理由,說什么為天下生靈著想,可是宇內九雄的确贏了他,而且因他平生重言諾,為人光明正大之故,才敢醉了聯管而來赴約!他能夠在這時暗算人家么?
  字內九雄散開來擁到他身邊,看來他們几乎站不穩。云溪老人突然把手中包袱拋在地上。
  九個醉漢一齊搶著彎腰去拾,轉眼間跌倒了八個,只剩下一個金老大,風也似地用開丈許。
  他醉眼一用,大喝道:“云溪老人你敢暗算?”
  云溪老人厲聲長笑道:“姓金的,老夫如讓你在刀下走上三招,立即跳下邵伯湖淹死……”
  金老大酒已駭醒大半,煥然掣出金龍劍,調元气,立個門戶,准備迎敵。
  云溪老人又大喝道:“姓金的小心,老朽可要發招啦……”喝聲甫歇,緬刀起處,修然光華亂顫。那柄刀運到金老大面前時,已化為十余柄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金老大功力深厚,在宇內九雄中領袖群倫,此時心雖惊而不亂,使出移形換位的上乘功夫,疾閃出數只以外。
  但云溪老人把中套招,身法只有更快,金老大腳尖剛挨地面,刀光复又如潮涌至。
  金老大嘿然一喝,橫劍撩出。云溪老人正要他如此,緬刀化直戳而成為下所之勢。
  “當”地一陣金鳴之聲響處,金老大手中金龍劍墜落塵埃。
  金老大張開口,意欲厲聲說什么話,哪知云溪老人左手驕指虛虛一戳,已施展出隔空點穴的手法,把他穴道點住。
  這位號稱天下第一的高手,果然在三招之內,把聲名赫赫的宇內九雄的第一把好手擊敗,不由得仰天長笑。
  笑聲從湖面上傳出老遠,近處求波也被他這等堅實得宛如有形之物的笑聲,震得波翻浪涌……
  云溪老人發瀉完胸中郁气,便開始在湖濱挖個土坑,大約挖了一丈方圓,半丈深的一個泥坑,陡然中止了挖掘的動作。
  歇了一會儿,他頹然地坐倒在泥地上,望著茫茫湖水,忖道:“老天啊……我能夠做出這么卑鄙的行為么?唉……雖然我有很好的理由,可是我早已輸了一著,因為在開頭時,就不該答應讓他們九人聯手擺陣。縱然許可他們擺陣,便不該下這等賭注……”
  他默默尋思了半天,深深歎口气,起來把泥坑填回原狀,然后過去把那九人逐個解開穴道。
  宇內九華這時可真不敢和他拚命,敢情對方功力果然深厚絕倫,若然九人之中有一個因把握不住時机而失手,九個人都得在頃刻之間完全被殺。
  金老大冷笑道:“承你不曾加害我們,這份情只好等來日報答了!你既不舍把師門秘籍獻出來,我們兄弟可不是非要不可……”
  云溪老人拾起地上的包袱,取出九個錦盒,道:“前事休提,這里便是九面象牙脾,只要拚湊在一起,便容容易易,但必須离此三百里路之后,方可取看…”
  宇內九雄一人取了一個錦盒,只見盒上貼著一張白紙條,用楷書端正地寫著“天秘牌”三個字。
  云溪老人离開邵伯湖之后,便一直沒有音訊。那宇內九雄各人取了一面天秘牌,初時恨不得立刻從錦盒中取出來,排起來查出藏書之處,好赶快去取出練功。
  三百里地雖然不算遠,但因他們并非赶路,故此一直走到第三天的晚上,才走了二百五十余里。
  投店時大家已不似以前那么興高采烈,豪气飛揚的樣子。在他們之間,已產生了一种微妙的矛盾……
  這個晚上,九個人各自在床上輾轉反側,都無法人寐。
  翌日早晨,大家都极早起來,盥洗之后,一齊到街上吃些早點,然后默默向前走。
  這五十里不到的路程,他們居然走了一天才走完。這時應該一齊取出天秘牌,拼合起來,便可按圖索驗,取得載著天下無敵奇功的《六緯神經》。可是他們都沒有提及這件事,一齊投店休息。
  第二日起來,大家都像是輕松了許多,盡是儲扯一些閒話,腳下卻繼續向前走。
  大家都不提天秘牌之事,九人聯袂一直走了五年之久,把天下都走遍了。
  然后,這九個結義兄弟,各各選擇了一個地方卜居,便是后來的四堡五寨分布的地點。
  他們一直到老死之時,尚不曾再見過面。不過他們的一身功夫以及那金龍八方天馬陣卻悉數傳下。
  金大立、成永等人,已是第三代后人,他們反倒有見過面,可是他們之間也從來絕口不提及天秘牌,因此除了四堡五寨的人,外間根本就沒有人曉得天秘牌這一段往事……
  何仲容把結局听完之后,心中甚覺迷糊,忍不住道:“玉真,你如不把理由說出來,剛才說的一番話等如白說了……他們為什么不拼合起天科牌,早點把《六緯神經》取到手?”
  成玉真嬌笑一聲,道:“你呀…這樣也想不出來么?唉,要我說出來怪難為情的……但爺爺們是經過起初那三百里路所費的三夜時間,各自想到把《六緯神經》取到手之后的問題……”
  “那有什么問題?”何仲容理直气壯地道:“云溪老人又不會再去找他們麻煩…”
  “唉,你這人真是……他們想了三日三夜之后,便都生出私心啊!須知那本足以無敵天下的秘籍,所載的功夫不比等閒,他們九人雖然一齊學會,可是這等奇功秘技也必須看每一個人的無資悟力如何,才能分出成就的高下。他們每一個都不想有別人高出自己太多,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自知天賦有限,均沒有信心認為自己必可練成天下無敵的身手,因此更怕別人能夠練得成,自己便太吃虧……”
  何仲容恍然地“哦”了一聲,道:“現在我明白了,他們因知自己可能煉不成功,便怕那《六緯神經》一旦取得,九人之中,必有一人無敵于天下
  “這個計策你說妙不妙,云溪老人的确想得太絕了,僅僅要他們高開三百里以外,而就是這么一段時間,那本秘籍的下落,至今仍然是個謎……”
  何仲容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便翻眼向天,尋思了好一會儿,才喜道:“我有個主意,你听听看可使得!現在你既不敢回成家堡去,我們不如索性遍游天下,設法把九兩天秘牌取到手,然后把《六緯神經》找出來……”
  成玉真道:“你這個主意很好,但若然這么一做,我父親便永不會原諒我,父女之情,永遠斷絕!”
  何仲容想想也是,便道:“那么我收回那主張,你認為該怎樣辦,便怎樣辦。”
  “我想先取了這面象牙牌回去,求他老人家原諒你無心之失!”
  “那么我們這就回成家堡去……”
  “你不能跟我一道走,只要一踏人成家堡周圍五百里之內,我父親便會曉得,因此你縱然不人堡去,我父親也許仍不肯諒解!”
  “既然如此,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你說吧,時間也得寬限得長一點,以免赶不及与你見面……”
  “我想到揚州走一趟,一來看看周老丈安危如何。二來也得助他了卻一家心事…”當下他把老人周工才所說的石墳墓一事告知成玉真。
  成玉真听了,大為搖頭,道:“古語說:匹夫無罪,怀壁其罪,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往往因他怀有令人垂涎的寶貝,便招來罪咎。那座石山之內,既有聚寶盆和溫玉美人,如被你們攻入,取將出來,就不免為了這兩宗寶貝,引起無窮劫禍……”
  何仲容星然道:“你說得不錯,我非把這道理告訴周老丈不可……慢著,我記起了什事情?”
  他的面色變得如此嚴肅,以致成玉真不敢和他開玩笑。她本想笑他哪有自己記起了事情卻又問別人自己究竟記起什么的。
  何仲輕搖頭道:“不可能吧……除非云溪老人活上兩百多歲……”
  “云溪老人?你何以提起他?”成玉真詫訝地問道。
  “大概不可能的。”他對自己下個結論,然后才向成玉真道:“周老丈在你家堡中的石室內,告訴我關于石山的故事時,曾告訴我說,他的師父便是云溪老人。他說云溪老人有兩樣絕學,一是冠絕天下的六緯神功,一是土木之學。而周老丈他僅僅學到云溪老人的土木之學!照你早先所說云溪老人与及首創四堡五寨九位老人家的往事,從年代推算起來,是不是云溪老人活了兩百多歲,才可能做周老丈的師父?”
  成玉真笑道:“這一點無怪你怀疑,昔年在邵伯湖大戰時,云溪老人才五句上下,我們九位爺爺方在三旬左右的壯年。他們均已娶妻生子,而我的祖父輩也极年輕便娶妻生子,他們的壽命均不長,故而至今俱已凋喪殆盡。鄭周老丈如是二十來歲投師,當是四五十年前的事,那時云溪老人尚未滿一百歲呢…”
  “這就是了,云溪老人的六緯神功,既是天下正宗內家功夫,自可延年益壽,活上一百來歲不算希奇!”
  成玉真執著他的手,道:“我們三個月后,在廬州見面吧—…·”
  何仲容想了一下,道:“很好,廬州恰當成家堡和揚州之間,我們約定一個暗號,屆時便可以互相尋到……”
  當下約好暗號,成玉真取了那塊象牙牌,依依而別。何仲容返身向揚州而去。
  不須多少日,便到了揚州。出了城西,過十二圩,轉到周老人新蓋的屋子門前。
  何仲容上前叩門,隔了片刻,木門開了,他一看開門的人,不由得為之怔住。
  原來開門的人,乃是暗中痴戀他的女羅剎郁雅,她露出惊喜之色,道:“矚,想不到你來得這么快,我料你必會回來,因此先來等候,一方面也可盡力保護周老丈……”
  何仲容心中陡然有點不安,要知何仲容人雖老實,卻不是木頭,郁雅對他有情,他能不知道么?以前還無所謂,但如今已和成玉真有噬臂之盟,別的女人,他在道義上決不可接近。
  兩人一同走進廳中,女羅剎郁雅見有使女出來,便吩咐她去請周工才出來,一面問他道:“那天你如何脫身的?那蒙面人是誰呢?你知道么?”
  何仲容含糊地搖搖頭,不知如何說才好。郁雅見他神色不定,忽然措猜為何仲容后來探听到成玉真的凶耗,是以至今心情紊亂。雖然有點嫉妒,但也就体諒不說什么話。
  片刻間周工才扶杖出來,滿面慈面笑容,宛如听到遠游的儿子歸來。
  到了晚上,周工才到何仲容房中,談起設法去探石山之事,何仲容便勸他放棄此念,免得為人間招惹禍劫。
  老人顯得有點頹喪,道:“你的話果真有理,但我花了二十年心血、好不容易才想出建造這座四方形石山的秘密,如今可以去探時,你都勸我罷手,這教我死后也難瞑目……”
  何仲容道:“我并非決意不幫助你探那石山,不過希望你想想而已!還有請你告訴我,令師兄申伯賢住在什么地方?”
  “他就住在揚州附近,你想找他么?”
  “正是此意,現在我才知道令師云溪老人武功果然是天下第一!因此假如令師兄肯傳授我一點武功,那就太好了……”
  “你不必想了。縱然你見到他,他也決不肯承認懂得武功,我可不敢出面,否則他會嚴重處罰我……”
  何仲容道:“唉,即使學不到什么,也希望能開開眼界,不知那天下第一的功夫,究是如何神奇……”
  老人周工才道:“有辦法,你一到他家里,便借故搗屋打人,那時不由得他不出手制你……”
  何仲容搖頭道:“使不得.一則他是位老人家,我怎可無禮撒野?二則他一身武功,定然遠在我上,一個弄不好可能便當場送命…”
  正在談論之時,女羅剎郁雅忽然在房門出現,人未到香風先送。·
  她嬌燒的笑道:“喲,你們兩位談些什么呀。我可以听听么?”
  何仲容笑了笑,道:“沒有談什么……”心中卻忖想道:“女人總愛大惊小怪,又喜歡串門子東談西論,郁姑娘雖是巾幗奇人,不比尋常的脂粉,但在這一點上,卻也和普通女人—般。”
  周老丈明知郁雅對何仲容有情,因心感郁雅昔日送他來揚州之恩,便打個哈哈,起身道:“老朽還有點事,一去去就來。”
  房中剩下這對青年男女,何仲容當然也知道郁雅的情意,可是他已把全部愛情獻給成玉真,只能辜負郁雅一片柔情。
  郁雅在房中坐了一會儿,閒談了几句,見何仲容直打呵欠,只好悵悵回房安寢。
  次日何仲容洗盥之后,便上街買了數色禮物,寫了一張名帖,自個儿溜到東門,按址探詢,不一會儿走人一條陋巷中。
  只見陋巷外面只有十余間破屋,內里左邊是一塊曠地,右邊卻是一片菜園。
  他走到最末的一家,柴門半掩,十分靜寂。
  這位俊美的少年在門外遲疑著,不敢立即叩門。心想听周老丈說,他師兄孤然一身,為人沉默寡言,對世情看得十分淡泊。雖有一身天下不測的武功,但一向以种菜為生。
  當下瞧瞧那片菜園,估量大約有三畝大小,四周俱圍植著荊棘,又厚又用,高達尋丈,真是老鼠也鑽不進。除了從木屋的門外這一面,棘名當中開了一道門戶,因此看得見園中情形之外,不論在哪一邊,都不能窺望見園中。
  何仲容微覺好笑,心想以申怕老人的武功,別說這么一個三畝大小的菜園,便是數十里周圍,只要地留心,所有人畜經過動靜,均可親知,有如目睹,因此何必弄了這么一道荊棘圍牆?難道還怕人偷菜么?
  菜園中除了縱橫排列得齊齊整整的菜畦之外,當中有個土丘,樹立著一方石碑,似是墳墓。
  墓上青草油綠得异常悅目,在墳墓四周,植立著二十余棵桃樹,此時因在深秋,故此技杠禿立在秋風中,顯得十分凄冷。
  何仲容看罷,便步到木門前,正要舉手去敲,忽听屋內一陣步聲出來,連忙退了几步。卻見一位大姑娘,蓬松著頭發,臉上,片期紅,一面整理著衣裳出來。
  何仲容冷不妨這個孤身老人的屋中,會出來這么一個大姑娘,而且又是這般模樣,使人想到糧褻事情上頭去。
  不由得在惊訝之中,加上几分研判隱情的眼光。
  那位姑娘看來似是小家碧玉,此時乍見有位年輕俊美的公子,直著眼睛看她,不由得臉上一熱,心儿直跳,把頭一低,扭扭捏捏地走出陋巷。
  何仲容怔怔地站在原處,极力要自己不要想到坏事上面去。可是他為人天生正直,竟無法以袒護的心情,硬替申伯賢老人辯解。
  屋內傳出一下吁气之聲,甚是蒼老,似乎是那老人做了一件令人疲乏的事后,舒服地坐下或臥倒時,發出的吁气聲。
  何仲容到然大怒,回身便走,到了巷口,只見一個婦人在屋外晾晒衣服。當下過去,向她點點頭,問道:“請問大嬸,這巷子最后的一家,可是姓沈的夫婦兩人住的?”
  那婦人見是位公子,忙道:“啊,不是,那一家姓申,只有一位老人家,已住了几十年……”
  何仲容謝她一聲,便走出巷子,心中忿忿地道:“這個老家伙還能是好人么?他今年可能超過八十歲,但以他練有上乘武功的人,体力自然比常人不同、…哼,居然勾引無知的女孩來來泄欲,怪不得他隱姓埋名,不肯露面江或,敢情這一手比下五門那些淫賊可要高明得多!我如不是無意簿破,只怕還認定他是個德高望重的一代高人哩…”
  他口中發出“嘿嘿”笑聲,折出巷子不遠,只見屋檐下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長得甚是清秀,手中拿著一本書在看著。
  何仲容望望手中燒著曲四色禮物,余想猶在,卻又頗喜這孩子勤奮用功,便停在他面前,柔聲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眼光由書本上移到何体客面上,口齒伶俐地應遵:“我姓高,名叫啟福!”
  何仲容勉強笑一下,遭:“高小弟,你真用功,我這几包札物送給你吧
  高啟福眼珠一活,雙手縮到背后,露出拒絕之狀。何仲容忙道:“我因訪友而找不到地方,故此打算回去,這几包禮物帶著沒用…”
  說到這里,門內走出一人,何仲容停口舉目一瞥,微覺一惊,原來那出來的人,正是早先見到從申伯賢家中出來的大姑娘。
  高啟福大聲道:“妹姊,他要給我禮物……”
  何仲容真想拔腳走開,這是因為心中厭惡這姑娘之故。可是此時形勢卻不許他這樣做。他必須先解釋清楚何以要送這些禮物給高啟福,否則一片好心倒變成了誘拐孩子之嫌。
  那姑娘直著眼睛瞪著他,何仲容苦笑一下,道:
  “我本來要拜訪一個人,但找不到他住處.買了這些禮物,帶回客店也沒用,。
  剛剛說到此處,那姑娘嘴角一用,大聲道:“小福,回屋子里面去……”
  何仲寒怫然道:“難道姑娘不信,以為我故意編的謊話么?”
  那位高姑娘眼睛一回,白他一眼,道:“我又沒說不信,莫不成你的話有不可信之處?”
  何仲容想不到一個小家碧玉,嘴上如此厲害,自己确實無話可說。
  雖然沒話可說,卻也不能拔腳便走,一時倒僵住在當地。
  高姑娘又白他一眼,露出又怀疑又不屑的神气,并且不肯示弱,仍然站在原地。
  何仲容自覺老大沒趣,站了一下,心想拔腳一走,固然不大好。但老是呆站此地,人家卻是住在這里的人,自沒話說,但自家一個男人,竟呆立著和人家一個大姑娘對耗,更不像話……
  他苦笑一下,自個儿訕汕轉身走開,一面想道:“這個大姑娘這么不畏羞,哼,還是什么好人么?”
  剛走了三四步,耳中听到那姑娘嘟囔道:“算你識得進退,不然姑娘非要給你好看不可……”
  何仲容心中一動,突然停步,回頭冷冷省一眼那姑娘。
  他的眼光有如閃電一般,明亮銳利之极。加上他那俊美异常的面龐,越發英姿勃勃。
  高姑娘不知如何,芳心一怵,竟然垂低頭顱,不敢看他。
  何仲容冷笑一聲,心想這位姑娘原來是外強中于的紙老虎,一戳就破。
  高姑娘也在心中叫聲“怪”,暗想自己怎會突然不敢和他正視,當下倔強地抬起頭來,除視著那俊美公子,失聲質問道:“你冷笑什么?”
  何仲容本來不會和女子斗口,但他另有企圖,當下故意又冷笑一聲。
  高姑娘气勢洶洶地沖過來,何仲容退了一步,道:“咦,你是一位大姑娘,居然也管人家冷笑……你這是要對付我么?”
  她也冷笑一聲,道:“對付你?哼,憑你也配。姑娘今日可要教訓你這狂徒!早先在中老爹家門口,姑娘已覺得你不是東西……”
  何仲容雖是有意撩撥,但好男不与女斗的觀念,到底十分根深蒂固。因此不知不覺中又退了兩步,道:“你不得胡說,當時我……*說到這里,猛然想起在申伯賢老人的木門前碰見她時,因她神情可异,果曾用力盯她一眼,但這等活卻不便宣之于口,因此只好咽住下面的話。
  她冷笑一聲,追將上來,突然間玉掌已到了他援上。
  以何仲容此刻的身法眼力;居然還在對方手掌堪堪沾上自己面頰時,方始發覺。心中不由得一陣駭然,疾忙使個身法,旋將開去。
  饒他閃避得快,但鬢角已被高姑娘指甲挑刮著,掌風拂面而過,勁而不發。
  何仲容更加惊訝,暗忖這姑娘的掌力,分明已練到剛柔兼濟,收發自如之境。這等功力,出諸于一個容貌平常的小家碧玉身上.不免令人奇怪。
  高姑娘一掌摑不到他,并無惊奇之色,身形一側一族,雙掌一齊交叉摑出。
  何件容在時大感為難,但覺對方這兩掌夾攻上來,真是妙到毫檔。自己除了使出重手法,取她胸前大穴之外,別無間運之方。
  這原是剎那間的事,何件容不暇多想,左手壓住胸前的“鳩尾穴”,以免被敵人打著時,把真气擊散。右手使出一招“推窗望月”,掌上含勁蘊力,蓄而不發,是以只有极微弱的風力,鐵掌直向對方左胸擊去。
  高姑娘面上微微變色,但其時不但自己雙掌已交叉向對方面頰上擊到。而對方的鐵掌,也只差分寸便触及自己左胸的“膺窗穴”。
  何仲容這一把發出去,非迫對方報掌不可,否則兩敗俱傷。自己可以不死,對方卻非當場斃命不可。是以他的招數有發無收。
  “各啪”脆響一聲,何仲容面上一陣熱辣辣的,但連牙齒也沒動搖。這時他的鐵掌也按到對方左腳上,手触處一片柔軟中而又蘊有彈性。
  何仲容在這剎那間,暗罵自己一聲“該死”,修然奇快地把鐵拳撤回來。
  高姑娘的面上泛起紅期,轉眼間連耳根都紅了。她左腳被何件容摸了一下,其實是按了一下,比時尚感到一陣奇异的滋味。
  何仲容罵自己該死的原因,十分簡單。只因他在掌力欲吐未吐之時,驀然醒起以自己目下的功力,擊斃一個默默無名的姑娘,不論事情的是非曲直如何,也將遭到江湖鬧笑。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對一個姑娘家,居然用這一招把她擊斃,明眼人一看便知,更加會被武林不齒。
  高姑娘銀牙一咬,沉聲道:“好狂徒,你敢仗著練過几子武藝,便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婦女。。姑娘今日非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何仲容一听,敢情這個不起眼的姑娘,語气中倒真有江湖味道,正要道歉陪罪。
  高姑娘又道:“這儿是通行大道,一不便動手。你要是還有點男子气概,可敢跟姑娘到申老爺的菜園中比划一下么?”
  何仲容极快地想了一下,還未想清楚時,一眼省見高姑娘面含鄙視之色,愛時激起執拗之性,朗朗道:“姑娘先請!”
  高姑娘冷笑道:“你先走,我可怕你拉地逃跑!”
  何仲容大為不悅,但此時此地,不便再斗口舌,便爽快地向那陋巷走去。
  轉眼間已走到菜園門口,他大踏步進去,回頭一瞥,卻不見了高姑娘。
  正在訝异間,旁邊那間木屋“呀”地開了一道后門,高姑娘自門內走出來。
  何仲容明知這間木屋,便是申怕賢老人所居,心想高姑娘必定已將事情告知申伯賢,便睜大眼睛,等那中伯賢老人出來。
  哪知高姑娘出來之后,那道后門靜悄悄的,并無第二個人出現。
  高姑娘先過去把菜園門關好,然后轉身厲聲道:“大膽狂徒,你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調戲婦女,想來姑娘不會是第一個被害的人。今日姑娘要替那些被害的姊妹們,盡報仇恨……”
  何仲容忍耐不住,面色一沉,嚴肅地道:“姑娘你不能含血噴人,适才我發的一招,便是臨時醒悟,因此才不發掌力,否則你此刻還能胡亂加罪于何某人么?”
  高姑娘任一下,似乎覺得有理,何仲容又道:“何某可以向姑娘道歉賂罪,但縱使斧欽加身,決不肯承認姑娘所加的罪名……”
  他說得如此慷慨激昂,語气嚴肅,那姑娘已軟了一半。
  何仲容閉口靜候她的回答,忽見她頭顱微問,似是凝神傾听什么。
  他不禁訝异起來,也自凝神查听,卻听不到有什么可疑的聲息。
  高姑娘點點頭,輕輕道:“我知道了……”何仲容還以為她對自己說的,方在揣想言中之意。又听她大聲道:“你的狡辯誠然動人,但姑娘不吃這一套,除非你站著不動,讓姑娘摑你几巴掌,或可饒你一次。”
  何仲容心中溫怒,便不言語。
  她款款走上來,又道:“一動上手,你的苦頭可就吃得大啦!你不信么,看掌!”
  喝聲中一掌飄飄拍過來,何作容出手封閉來路。只見她右肩一沉,便知她底下踢出左腳,連忙分一掌封住下盤。
  微風拂處,她另外未動的左手,不知如何已拍到頰邊。這時何仲容才知道中計,敢情對方招數奇异奧妙,出手都從意想不到之處攻到。
  百忙中不暇多想,仗著內功湛深,猛可施展出“仰觀天象”一招,上半身向后一仰,雙掌已連續攻出,狂颶裹起,潛力如山,果然把對方迫住。
  他橫躍數尺,然后仰天笑道:“想不到十步之內,竟有芳草。呔,你也接我一招!”雙拿一分,欺身扑去,由虛實實地使出實回拍抓四种手法。
  高姑娘左手在面前划個圓圇,右掌疾然從國國中拍出去。
  何仲容收革不迭,退開數步,定定神想道:“她的出手奇奧無匹,輕揚淡寫間便把我的辛辣攻勢消解。但如她知道我這一出手,連四堡五寨那几個老頭也招架維艱,而她卻這么從容輕易的話,她一定不會自甘寂寞,沒沒無聞地住在揚州城中……哎呀,我必需找出她的弱點才行。”
  想得雖不少,但也不過是一剎那而已。
  高姑娘移宮換位,嬌喝一聲“狂徒看掌”,右掌一晃,忽地踏人奇門,左掌已堪培摑到他面上。
  她每一出手,全都是摑嘴巴的妙手法。何仲容大大一凜,一招“星移斗轉”,身形疾旋開去,他的身法已奇快絕倫,但面上仍然感覺到對方掌風括過,只差一線便吃她纖指刮著。
  當下使出毒龍掌法,左手半招“少陽再引”,攻取對方右臂。右手一招“急流鼓体”,疾取對方中盤。前一招是華山派絕招,后一招是武當派煞手。兩招何時使出,威力之大,一時無兩。
  何仲容招數出手,据可發覺自己功力大進,對敵時已可不拘法度。這兩招同時并使,正是要對付對方那一招怪异手法。而他以往一向不曾練過以左右手分使不同的招數,此時卻因時隨勢,自然而然地便施展出來,由此可見得功力大進。
  高姑娘左手又划個圓圈,右手從圓圈中擊出去。這一次左手所划的圓圈較大,威力還异。
  何仲容咦一聲,自動收招疾躍開去。
  高姑娘冷笑道:“你就學會跳跳躍躍的本領么?姑娘至今腳下未移動過一下呢…·”
  何仲容無話可答,心中一味尋思破她這一手怪招之法。
  高姑娘忽然遇到縱橫排列的菜畦中,冷笑招手道:“狂徒搬過來這邊比划么?我們約定不許踏上菜畦如何?”
  何仲容豈甘示弱,縱將過去。那菜過每一行相里不過一尺,因此只能直攻直退。
  她迫上來,左掌一晃,右手已拍到面門。何仲容驀地悟出對方拿法的奧妙,全在同下。原來當她左手虛晃時,身形忽在無聲無息中移前尺許,故此她早已舉起欲拍的右掌,忽然已到了他面門。
  當下真气一沉,力聚右腳,身形驀然向右邊們倒。那高姑娘右掌掃空,左手一沉,便已摑到。好個何仲容,內功精純,提住那口真气,身形修地倒貼地上。
  高姑娘兩掌皆落空時,何仲容右手虛虛向地面按下,左掌力劈對方胜骨。高姑娘只好退了一步,何件容已站將起來,朗聲大笑道:“這一次姑娘可移動了吧廣
  話雖如此,但何仲容心中卻十分煩惱,只因對方這個姑娘,打到如今,總是那么兩三招,自己卻已使出好多种身法和招數,卻還未贏得人家……
  這一來他可就想到假使是那個傳授她武功的人,親自出手的話,他如何能吃得消?
  高姑娘一連摑了數次,俱告落空,已有怯戰之意。
  何仲容驀地大喝一聲,縱身躍上半空,由空中俯攻下來。
  那姑娘仰面向天,仍然以左手划自,右手從圓目中擊出來。
  何仲容但覺無懈可乘,提著那口真气,斜斜飄落左方時過中,腳一沾地,复又騰身而起,极快地從她身邊掠過,順手攻出一招。
  他明知對方只要看得見自己攻到,使出那一下怪异手法,自己便攻不進去。因此一掠即過,身形落在右邊用了一道菜鞋的畔塔時,复又疾掠回來。
  轉眼間何仲容已化出四五個之多,四面包圍急攻,這刻他盡量施展輕功,雖不能落腳在菜鞋上,但萊畦不寬,四方八面盡有畔培可供落腳。
  高姑娘面上失色,一味使出那一式護身奇招。不過目下改為左右手并開,腳下直向菜園中心退去。
  何仲容攻得甚急,有几次他已有取胜之机,但因必需用极霸道的招數,是以縱然胜了,對方也得立斃自己掌下。他是個俠義為怀的人,豈能無端取她性命,只好輕輕把机會放過。
  不覺已過了兩丈許,本來都是直著排列的菜過,如今已變為根直相間。
  何仲容奇快地左起右落,每逢貼著對方身形掠過之際,便順手攻上一招。
  驀地情勢大變,原來他算好落腳之地,臨到快要到達時,忽然發覺仍是菜畦。忙不迭仍然就著去勢,提气一出。果然飄前數尺,剛好踏在叮咬間。
  這一來攻勢為之一挫,只因他一向仗著身形奇快,使得對方應付艱難。目下慢了這一線時間,那幻化出來的人影便立時消滅。
  他也不急急繼續攻擊,徐徐轉身,驀地訝疑交集,原來高姑娘在這一瞬間,又遠在八九丈以外。
  “真是咄咄怪事,以她的腳程,如何能走到那么快?”何仲容想道:“莫非她從申伯賢老人處,只學到那兩三招和這奇快的輕功么?”
  念頭在心中一掠而過,自個儿仍然屹立當地,不肯追赶。
  卻見高姑娘回頭冷笑,似是笑他毫無法子對付她。何仲容心中雖然不忿.卻依然不追。高姑娘轉眼間已隱人菜園中心那二十來株樹本之后,不复再現出身形。
  何仲容等了一刻,本待徑自走出菜園,回心一想,那申伯賢老人武功之高,如今已可窺見一斑,這等當代高人,卻不能与之一見,未免是件大大的憾事。這么一想,不知不覺戀戀不舍离開此地,同時覺得菜園中心那塊墓地十分可怪,是以動了好奇之心。
  當下舉步向那塊墓地走去,准備瞧瞧那方墓碑,究竟葬著的是什么人?如能見到高姑娘,設法把過節化解,不要再打。
  晃眼間躍過萊畦,到達墓地邊緣。
  只見高姑娘在左面一棵樹后,現出身形,嚴厲地道:“站住,姑娘有話交待!”
  何仲容如言止步,也自沉下臉色,凝視著她。忽然發覺這個貌不惊人的姑娘,眉宇間隱泛煞气,那雙眸子中,流露出聰慧過人的光芒。這一剎那間,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變,已不敢過于輕視。
  “姑娘先警告你,第一不得擅自踏入這片驀地,否則有死無生!”她的話聲极為堅決,一听便知絕無通融余地。何仲容正要回答,卻听她又堅決地道:“其次你如無法出得此園,而又不敢妄自尊大,侵犯圣地。可跪倒向天立誓,此后不向第二人提及今日之事,便可放你逃生,你听清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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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云閣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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