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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斗閻羅鴿王傳假信


  武宮主垂首不答。這等隱秘之事,誰都不知,現下一見武宮主這等情狀,都曉得是真的,故此無一不露出惊訝之容。
  趙岳楓道:“文姑娘,這些題外的話,何必提起?武陽公馬就要到了。你們諸位星分云散,各投一方,這等陳年舊事,誰也用不著放在心上,你說對不對?”
  文開華道:“不對……”趙岳楓不覺怔,心想她不知為了何故,苦苦地与武宮主過不去?只听文開華又道:“我有一件事甚感怀疑,那就是武陽公縱是得到黑煞手賴珞的飛鴿傳書,但相隔只有數日,怎的來得如此之快?而且在這等風狂雨驟的黑夜中,竟也找到了此處,哼!哼!只怕這里面大有文章!”
  武宮主惱聲道:“你的意思敢是暗暗說,是我把義父引到此地來的?”
  文開華道:“不錯,除非是有人留下暗記暗號,武陽公怎生找得到此地?”
  武宮主怒道:“文開華,你再胡說八道,莫怪我取你性命!”她已气得玉面煞白,渾身皆顫。
  文開華冷笑道:“你敢?我現在有趙岳楓庇護著,誰也別想動我一根汗毛!”
  趙岳楓為之啼笑皆非,心想:文開華此舉無异是惹火焚身,親手种下日后的禍根。目下武宮主雖是不能奈何得她,可是今夜分手之后,難保將來不會碰頭。
  但他兩邊都不能偏袒,只能連連苦笑,只听查剛大聲道:“文姑娘切勿血口噴人,武姑娘与我等同行多日,她的一舉一動我們都十分清楚。”
  向慎行接口道:“不錯,武宮主的心跡我們無不深悉。”
  文開華冷笑道:“你們都是傻瓜罷了,試問她去解手,你們也能跟著她么?”眾人听了這話,雖是無法辯駁,卻都感到文開華分明強詞奪理。文開華又道:“況且,她若是施展反間之計,早就做下种种圈套,教你們深信不疑,你們既不疑惑,又從何瞧得出破綻?”
  她舉出這個理由,眾人這才有點信服,都想這話甚有道理,除非不是用反間之計,否則定然設下圈套,使得別人不疑,才好用手腳。
  武宮主气极反笑,道:“文開華,我只要有一日不死,就一日不放過你!”
  文開華冷冷道:“你好像很不服气我的指責呢!”
  武宮主喝道:“自然不服气啦……”文開華接口道:“這也行,你若想證明你沒有通風報信,引來武陽公的話,有兩個法子。一是你待會儿當著大家的面,与武陽公動手,你如若死在武陽公手底,我們便信了,那時我在你尸身上前叩頭謝罪,然后也陪你同赴黃泉!”
  這話的反面意思,卻是狠狠攻擊武宮主,表示絕不相信她不是奸細。武宮主气得冷笑連聲,只听文開華又繼續道:“第二條路就是,你立刻想法子把趙岳楓弄走,武陽公千里追蹤為的是趙岳楓,因此,你能救走趙岳楓,自然證明出你不是奸細!”
  他停口喘了一陣气,才又道:“第二條路本來最是可行,可惜武宮主一定推說沒有法子……”
  武宮主一向以机智汁謀自溺,平生從未嘗過這等落在陷阱進退維谷的窘境滋味,不過,她立刻心頭之气倒已消了,拼命尋思解救趙岳楓之計。
  文開華坐在偏門后面,誰也瞧不見她的神情。任君麟怒喝道:“文開華,你也曾是鐵柱宮內四堂香主,雖說為了趙大俠之故叛离鐵柱宮,但安知后來不是為了他的緣故,生出恨意,又用他來將功贖罪?”
  眾人都不做聲,瞧瞧文開華怎生回答。文開華半晌沒有做聲,趙岳楓道:“任兄不明底細,所以有此疑心,其實文姑娘斷斷不是那种人!”
  武宮主尖聲叫道:“你剛剛不曾替我分說,這么說來,你心中認為我是那种人了?”
  趙岳楓張口瞠目,做聲不得。他本來曉得自己不能插口,越插口越糟。但到底忍不住開口,果然立生麻煩。
  文開華徐徐道:“趙岳楓和你之間的事不必在此討論,我說,任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誰么?”
  任君麟被她一聲兄弟叫得毛骨悚然,忖道:“難道她跟我有什么淵源瓜葛?”
  文開華似是听見他心中的話,又道:“你猜得不錯,我們之間關系甚深,你是我的表弟,我是你的表姊,你爹爹是我的親舅舅!”
  任君麟嗯一聲,奔到門邊,定睛一看,只見一個頭發蓬松衣衫污垢的女子倚牆而坐,道:“你……你真的是……”
  文開華道:“我就是翠環,不知舅舅們有沒有提起過我的名字?”
  任君麟此時更無疑惑,伸手在頭上鑿一個栗子,說道:“我真該死,原來是翠環表姊,唉!咱們家里的人時時提到姑媽和你,我卻把你當作不三不四之人,真是該死!回頭我帶你回家,家里的人一定都喜歡死啦!”
  文開華忽然說道:“表弟,咱們等會儿再敘契閒,現在煩你把向、查兩位仁兄叫過來!”
  任君麟不曉得她葫蘆之內賣的什么藥,便依言把兩人叫來。文開華跟他們低聲講了几句話,忽听一陣響雷似的笑聲,從風雨中傳入廟內。溫老大道:“他來啦!趙兄毋須怯敵,待你不支之時,岭南派當即上前。以咱們六個人之力,想來還可一拼!”
  趙岳楓拱手道:“貴派高義隆情,在下永銘五內,但諸位還是暫時忍耐的好。假以時日,貴派聯手之術,定可擊敗武陽公無疑,天下重任,唯望諸位承擔了!”溫老大一時答不出話,想了一會儿,仰天長歎一聲,再不做聲。
  趙岳楓提著云旗,威風凜凜地挺立不動,面向殿門洪聲喝道:“趙岳楓已候駕多時!”
  殿外傳來武陽公的聲音道:“急什么,其余之人為何逗留不去?”
  人隨聲現,只見武陽公雙手各各提著一束兵器,身上雨水痕跡只有寥寥數點,但雙手所提的兵器卻濕淋淋的,直往下面淌水。
  他把兵器都拆開倚放牆邊,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殿中眾人面上。沒有一個人膽敢跟他的目光對碰。他得意地微笑一下,隨手取起一杆大槍。
  趙岳楓這兩年來一直苦苦勤練云旗十八展,一面揣摩對方招數手法,今日正是考驗關頭,心中一陣興奮,渾然忘了一切,提旗迎上。
  武宮主突然掩面慘厲尖叫一聲,放步向殿門奔去。擦過武陽公身邊時,武陽公一伸手抓住她,沉聲道:“佩儿,你怎么啦?”
  她嬌軀一震,雙手緩緩垂下,怔怔道:“爹爹……難道你……你還關心我?”
  武陽公心中一陣惘然,暗想她外表雖是万分倔強,其實感情軟弱,只要自己略微給以顏色,她就大為激動。
  剎時間,心中轉過好几個念頭,最后決定使用怀柔手段,把她收回身邊,免得增強敵人勢力,自己也可以多一條得力臂膀。
  于是柔聲道:“為父几時寬恕過別人,但你此前做的不少事,跡近叛逆,為父都沒有認真追究,由此可知為父對你的心意了。”
  武宮主雙淚奪眶面出,道:“女儿真是該死……”她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悔疚,恨不得跪在地上,抱住他雙膝痛哭一場。
  眾人都惊訝地望住這一幕,只有溫老大低頭瞧著手中一樣物事,那是武宮主狂奔出去之前塞在他掌中的。他怀著惊异的心情,低頭細看,卻是一塊銀片,光滑的銀片面上用指甲刻得有字。字跡是:“一旦交手,君等即須出手助戰,妾自有奇計使武陽公退走。”
  溫老大迷惑地忖想一下,又指目觀察這突變的形勢,竟不知相信好。還是不信的好?
  文開華突然說道:“老山主刻薄寡恩,人所皆知,今宵种种行徑大异平常,古人說:凡人不近情理者,鮮不為大好大惡。武宮主若是相信老山主之言之行出自真心,未免淺陋可笑!”
  武陽公陰森森地哼一聲,一手推開武宮主道:“老夫不便多說,你自己出去想想!”
  武宮主被他推出殿外,隱隱傳來哭泣之聲。殿中眾人此時已拋開武宮主之事,全神注視武、趙二人出手,霎時間鴉雀無聲,气氛緊張無比!
  一陣步聲自遠而近,迫到殿門。趙岳楓突然喝道:“等一會儿再動手!”大踏步走出殿門之外,但見風雨消歇,黑暗的天空中出現不少星星。
  此時四周已不像風雨交加時那么漆黑一團,因此趙岳楓望見數丈外的四條人影,從裝束上一望而知乃是鐵柱宮的人。
  他凜然喝道:“趙岳楓在此!”那四名大漢都駭得連退數步。他們雖是瞧不清趙岳楓面貌,但卻認得出聲音,知道不假。
  趙岳楓移到武宮主身邊,說道:“姑娘心中悲亂之際,不宜獨自出外,在下意欲請向兄等几位陪姑娘同行!”
  武宮主抑制哭泣,怔怔地望住他,道:“你……你……不恨我?”
  趙岳楓微微一笑,道:“恨你?在下從來沒有恨過你,但在下卻不了解你,這是衷心之言!”
  武宮主歎口气,道:“想了解自己也不容易,何況了解別人?謝謝你的美意,但我還是自己走開的好,再見啦!”
  她不容趙岳楓再說,迅即奔去,眨眼間已消失在黑暗中。
  趙岳楓回轉身走入殿內,說道:“此處地方狹窄,何不移到外面空地動手。”
  武陽公頷首道:“也好!”隨即吩咐手下,設法舉火照明。那四名大漢在兩側倔殿拆了好些木頭出去,分作四堆,一忽儿就生起四堆烈火。然后才架上富于油質的松枝,雖然十分潮溫,也燃得著。
  殿外這塊空地被四周火堆照得明如白晝,武陽公和趙岳楓在中心對峙而立,殿內眾人都涌出來,這其中只有向慎行一個人心中忐忑不安,猜想不出那武宮主到哪儿去了?
  文開華由任君麟扶著,十分擔心地等看今宵的結局。她也觀察出溫老大扭捏不安的情形,一時想不出是何緣故。此外,向慎行的心情也瞞不過她雙眼。
  武陽公道:“趙岳楓,你准備好了沒有?”趙岳楓道:“准備好啦!”武陽公緩緩舉起大槍,身上長衫拂拂飄擺,無風自動。一望而知他內力從身体各處泄出,所以鼓蕩起長衫。
  文開華尖聲叫道:“且慢!”趙岳楓頭也不回,說道:“這一戰勢難避免,何必多延時間……”他心中有一种痛苦的滿足之感,心想你親眼見到我死在對方手下,瞧你可覺得快活。這种心情,就像是被父母寵溺嬌慣的孩子因被父母責罵,故此做出令自己受苦之事來傷害父母之心一般。
  文開華道:“我知道此戰終難避免,你也必遭毀滅。可是,得知此事之人寥寥無几,現下人人皆道你已死了,怎會复活而又与武陽公作最后一拼,因此我料武林之人,多半不能置信!”
  趙岳楓道:“他們不信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武陽公道:“文姑娘有何高見?”
  文開華喘息了一陣,說道:“兩位此度交手,乃是是年武林第一大事,自然不該湮沒無聞。”武陽公暗暗冷笑,想道:“你這等緩兵之計焉能使我入彀?”只听趙岳楓答道:“就算是大事吧,但在下已是輸定之局,難道還希望許多朋友來參觀不成?”武陽公心中又是一動,忖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近兩年鐵柱宮聲威遠比不上昔年,我若趁此机會,揚威天下,可以省去許多手腳。”
  文開華已接口道:“雖是如此,但正足見你舍身赴義大無畏的精神,定可振奮世道人心!”
  武陽公道:“依你說便當如何?”文開華道:“若是雙方同意的話,那就暫時罷手不戰,等個三五天邀約來一些武林人物觀戰。”
  趙岳楓道:“不行,還是今宵了結此事的好!”原來他一則生怕武陽公有時間布置,以致溫老大等及其他在場之人無一能夠逃生。二則他另有主意,打算付托文開華及任、查等拿了地圖去訪尋武林三寶,他們若是找得到,以致天下無敵,則仍可由他們鏟除武陽公。
  他本人确實不打算活下去,所以才會堅決反對。當下提起云旗,朗聲喝道:“在下要出手啦!”
  武陽公道:“出手就出手!”大槍一抖,額出數朵槍花,疾刺過去。
  兩人立刻激烈地鏖戰起來。文開華身子一軟,雙眼閉上,全靠任君麟抱住才不曾跌倒地上。查剛低頭一看,惊道:“她昏過去啦!”任君麟道:“她身上熱得很,只怕是病勢發作。”
  峨嵋派后起高手尹仲奔過來,道:“這完全是兄弟的過錯,明明見她身体不适,但一味以為她是使詭弄詐,所以不讓她有休息的机會。”
  任君麟說道:“不關尹兄的事,我表姐名列鐵柱宮內四堂之位,自然怪不得尹兄處處小心!但我不懂的是她一身武功也不算有差,為何這等風寒感冒會難得倒她?”
  查剛略識醫藥之道,便說道:“小弟自告奮勇探診文姊姊的脈息,但小弟淺薄得很,若是診斷不出,諸位別見笑!”
  任、向等人都催他動手,查剛三指搭在文開華玉腕之上,閉目細察病源,過了一會儿,開眼道:“小弟只知道了兩件事。一是文姊姊体似乎比常人還不如,十分虛弱,六脈失調,竟不似練有上乘內功之人。二是文姊姊是外受風寒,內怀憂郁,故此病倒!”
  眾人面面相覷,因為查剛到底沒有講出救治之法。
  武陽公這一次交手,极是小心謹慎,但數招之后,便大為寬慰,原來趙岳楓功力還差一線,無法將這一路宇內無敵的云旗十八展招數施展出應有的威力。所謂差以毫厘,謬以千里。趙岳楓既不能發揮云旗威力,便遠不如他昔日施展武當派至寶沉沙古劍之時的威風凜凜。
  饒是如此,這云旗十八展乃是武陽公平生無法參透的至高武學,招招都暗暗克制他的武功路數,所以武陽公不但一時難以取胜,也不肯立刻取胜傷敵,希望從今宵一戰之中參透這一路至高無上的武功招數。
  他既不必全力擊敵,因而听到向、任、查等人的議論,心頭一動,忖道:“文開華膽敢喬裝臥底,其后又反出本宮,若是不設法昭告天下之后才殺死她,只怕日后鎮壓不住別人。”
  當下躍出圈子,喝道:“且慢,待老夫先救活了文開華再打!”
  趙岳楓訝然停步,道:“你為何要救她?”武陽公道:“咱們定的期限是一個月,老夫不愿意讓她死于一個月期限之內!”
  洗老五大聲道:“他的意思是要親手取文姑娘性命,方始甘心!”
  趙岳楓哦了一聲,心想不管他用心是多么狠毒,但目前還是借他之力救活了文開華再說。
  武陽公走到文開華身邊,細細瞧看她的面色,突然間發覺這個女子有一种震撼心靈的美麗,他如此老練之人,此時也不覺怔了怔。
  他暗暗又微笑一下,說道:“你們竟都沒有瞧出她是穴道被點,血脈不通,所以才會外感風寒。否則的話……”
  他轉眼望望尹仲,又道:“否則憑你怎能擒捉得住她?”
  尹仲恍然的啊一聲,道:“但她為何不說出她穴道被制之事?又不告訴我她已不是鐵柱宮之人?”
  武陽公冷笑道:“試想你肯相信她的話么?即使相信,但老夫听說她不得意于情場,已乏求生之意,是故任你擺布!”
  話聲中只見他舉掌虛印几下,文開華立刻呻吟數聲,然后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武陽公回身走到場中,趙岳楓道謝一聲,提旗便即攻上。溫老大發出一聲號令,五個人一齊躍入場中,出手向武陽公攻去。
  武陽公勃然大怒,手中大槍用出十分功力,打算在數招之內把這五個人解決。誰知趙岳楓已識得聯防之術,一見勢色不對,竟也揉合在岭南五人聯防陣勢之內。這聯防之術多了一個趙岳楓,聲威大盛,把武陽公的猛烈攻熱完全擋住。
  武陽公雖是當代獨一無二的武學大宗師,但此時眼見敵人守勢极是堅強,眼中不禁也泛起忿怒之光。要知像他這等身份造詣之士,不論心中是悲是喜,一旦上陣出手,就應該完全忘卻,才能發揮功力,達到顛峰狀態。趙岳楓暗暗窺見,不覺悄悄竊喜。
  誰知武陽公瞬息之間就恢复常態,冰冷得有如鋼鐵一般,不但是表情如此,連手段和意志都有如鋼鐵,殿地強,一般地硬。
  他很快就瞧出對方這個聯防之勢并非完全無懈可擊,不過須得先行控制住整個局勢,然后誘導他們向預定的路上走,到了那個關鍵之時,便即使出全身功力解救,像雷霆万鈞般擊破敵人。
  他同時已精密地計算,這平生最是凶狠的一擊之時,將有多少危險。同下他還不能确定,但縱使生死之間只有一半對一半的危險,他也將放手一試。
  眾人只見武陽公整個人完全被聯防六人包圍在當中,沖突不出,由查剛、尹仲為首,大聲喝彩助威。向慎行那么持重的人,此時亦忍不住隨著眾人吶喊。
  忽听一響极沉重的金鐵交鳴之聲,震得眾人耳鼓隱隱生疼。原來是虞戰中的武陽公和趙岳楓硬拼了一招,武陽公功力深厚無比,竟把趙岳楓硬生生震退六七步之多。但他手中那杆純鋼大槍已被云旗擊彎,無法使用。武陽公使個身法,徑從戰圈內沖出,迅即抄到一刀一劍,再扑入陣內,一來一去,快若閃電。
  趙岳楓此時已鎮壓住胸中浮蕩的血气,揮旗攻上,口中大喝道:“他刀劍合壁之術已是壓軸絕技,諸位多加小心,先求無過,暫勿求功。”
  溫老大當即以粵語發號施令,這聯防之勢頓時更為精密堅韌,步步為營。。
  武陽公刀劍連環施展,异彩紛呈,教人瞧不出哪一道光華是刀,哪一道光華是劍。他一身武功已達到出神人化的地步,別的高手能夠以竹木為刀劍,在他來說根本單憑一雙肉掌就可以使出刀劍招數。因此,他有一刀一劍在手,簡直是如虎添翼,威勇難當。尤其是他雙手刀劍都不受兵刃种類限制,刀可作劍,劍亦可使出發招,當真是變幻無窮,威奇莫匹!
  溫老大此時才明白本門聯防之術雖是武林無上絕藝之一,可是碰上了像武陽公這等蓋世冠代的武學宗師,仍然無法抵御得住。倘若不是趙岳楓在場,接住了武陽公一半以上的攻勢,無疑早已潰敗傷亡。
  此時形勢之緊張無以复加,向慎行等人都噤若寒蟬,心頭打鼓,靜待分出胜敗生死的一剎那來臨。
  戰圈內一共是七個人,卻有八种不同的兵器,此時卻不聞兵刃碰擊的聲息。溫老大等五人此上披落,每發一招都運足全身功力,趙岳楓則正面迎敵,云旗霍霍招展,直戳橫掃,手法奇特罕見,自然而然有一股浩然威凜之
  夜空中突然傳來數聲清脆的銀鈴聲,初入耳時,遠在數十里的遙空之中,轉瞬間已到了戰場上空,清脆悅耳,卻并不繁密而甚有節奏。
  文開華陡然惊醒,惺松之中攝唇發出一聲尖銳口哨,空中登時落下一團白影,卻是一頭雪白鴿子,軀体比常鴿巨大得多,降落之時雙翅扑得甚是緩慢平穩,全然不似普通家鴿般亂扇亂扑。
  這頭白鴿降落到文開華頭上丈許高下之時,文開華這時才完全清醒,瞪大雙眼,面上盡是緊張的神情。任君麟忍不住低聲問道:“表姊,誰的鴿子啊?”
  文開華默然不響,雙眼凝注在頭上的白鴿身上,舉高一手,似是讓那頭白鴿落下。
  那頭白鴿盤旋了一個小圈子,眼看快要落向文開華掌上,陡然間雙翅一振,又升高了尋丈。
  文開華又吹一聲口哨,那頭白鴿便又緩緩降落。
  武陽公驀地大喝一聲,手中刀劍化作一道光華耀耀的匹練,護住全身,沖出戰圈之外。
  那頭白鴿听到武陽公的喝聲,登時又振翅高飛。文開華歎口气,說道:“鐵柱宮一共飼有千頭信鴿,這一只便是宮中千鴿之王,靈警無比。見我易作女裝,便不肯冒然落下。”
  任君麟道:“這頭鴿王想必帶有重大消息前來,可惜表姊沒有把它騙下。
  文開華道:“你猜得不錯,這頭鴿王寶貴無比,等閒不肯使用。除非是极其重大要緊的消息,絕不使用。不過,話說回來,武陽公命駕親征外出,宮中若有要事稟報,也會使用鴿王,這是武陽公定下的規矩,不一定碰上极其重大緊急之事才能使用。”
  說話之時,武陽公已經搞下鴿王帶來的訊息,那鴿王立刻飛上半空,盤旋等候。它頸下銀鈴清脆而有節奏的響著,眾人都曉得自己此生永遠不會忘掉這种奇异的悅耳的聲音。
  文開華一面覷看武陽公的面色,一面說道:“此鴿乃是海外异种,力健善飛,瞬息万里,縱是极凶猛的鷹隼也侵害它不得,一般武林高手施展的暗器它也不怕,端的神駿絕世,當得上無价之寶四個字。”
  她仿佛察看到武陽公面色微變,可是這變化過于細微,所以辨別不出是喜是怒。
  武陽公以雙掌一搓紙條,登時化為無數灰塵,眾人見了他這等功力,都不禁駭然。
  他徐徐顧盼趙岳楓一眼,冷冷道:“這頭信鴿帶來一個消息,料你也想知道!”
  趙岳楓搖搖頭,道:“在下壽命難逾今宵,貴宮任何變故在下都用不著知道。”
  武陽公微微一哂,道:“這話有理,倒是老夫失言了。”
  他握著刀劍,慢慢走近戰圈。趙岳楓等六人嚴密戒備等他攻來。
  文開華突然大聲叫道:“老山主若是用計謀分散趙岳楓心神,方能取胜,只怕天下之人不服!”
  武陽公反身一躍,宛如飛云掣電一般迅快,晃眼已落在文開華面前。
  向慎行、任君麟、查剛及尹仲等四人齊齊挺身上前護衛。武陽公刀劍不動,單以雙袖分向左右拂去,向、任、查、尹等四人都被他的內家真气震得連退數步。
  武陽公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嚴厲地望住文開華。他的兩道目光似是能夠透視對方身体,一直探索她內心中的思想。
  文開華雖是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可是在這兩道目光之下,竟也不禁微微失色。
  武陽公面色漸見緩和,說道:“那么你就猜猜看,那是什么消息?”
  文開華搖手阻止向、任等四人上來,一面應道:“我猜定是有關單水仙姑娘的訊息。因此,你可以用這個消息使趙岳楓心神分散,然后乘虛而入,一舉制敵。”
  武陽公歎口气,頷首道:“你的才智果是高人一等,當年你投入老夫麾下,早就該把四奇之位讓給你,并應高踞其首。”
  文開華微笑道:“承蒙老山主青眼激賞,甚感榮幸。”
  武陽公又道:“信鴿帶來的消息說,我那水仙女儿突然失蹤,從种种跡象判斷,竟不是當今武林各派之人下的手,反而像是匿居隱跡已久的几個邪教凶人复出所為,就是這么几句話,你怎么說?”
  趙岳楓听了心頭一震,忖道:“若是邪教凶人劫走二妹,事情便十分嚴重啦!”
  溫老大忽然低聲道:“趙兄神情大變,這消息果然能使你心神分散!若不是文姑娘喝破,實是不堪設想!”趙岳楓慚愧地搖搖頭,無話可說。
  文開華沉吟一下,說道:“唯今之計,只有即速命駕返宮,全力搜索。”
  武陽公道:“難道今宵就這樣輕易放過趙岳楓?你獻的此計未免天真可笑!”
  文開華道:“我是就事論事,若然你愛女之心大于其他,那就更加要留下趙岳楓性命。他雖是大有逃棄人世之意,但令媛這件事卻能使他振奮雄心,全力追查令媛下落。有他一人,定可抵得你全宮手下!”
  武陽公點頭道:“有理!有理!可是……”他沉吟一下,轉身向趙岳楓他們走去,到了可以出手的距离之內,停住身形,大聲繼續道:“可是縱虎歸山,必將是我心腹大患,無論如何今宵絕不能放過他!”
  溫老大急忙喝道:“趙兄小心!”武陽公冷冷道:“你們放心,老夫絕不會出手偷襲暗算,趙岳楓,你准備好了沒有?”
  趙岳楓收攝心神,應道:“行啦!”武陽公道:“你用不著為水仙操心,老夫自有把握!”趙岳楓道:“這一點在下深信不疑。但若是你肯見告追查營救之法,在下更可放心。”
  武陽公清秀的臉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慢慢道:“老夫不妨講一半給你听!”趙岳楓道:“一半也好,在下洗耳恭聆!”武陽公道:“目下邪教僅存的老凶人一共超不過五個,他們除非能夠拋棄怨仇成見,聯合起三個之多一同來對付老夫,老夫才無法擊敗他們。否則的話,老夫單憑刀劍合壁的手法,逐個擊破消滅,易如反掌!”
  他停頓一下,又道:“此是敵我雙方力量的比較,若是加上其他條件,這五個僅存的老凶人加起來也不是老夫對手,尤其是老夫心怀忿恨之時,他們只是自討滅亡而已!”
  眾人都覺得不解,心想他一則說那些老凶人只要有三下個肯同心合力,就足可以抵敵得住他。但一則又說不怕他們五人聯手。這兩說大相矛盾,難以了解。
  武陽公接著說道:“要知老夫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平生自恃身份,沒有一戰不是堂堂正正,予對方以充分准備之后才肯出手。但這些老凶人若是劫走老夫愛女,激起老夫忿恨,那時老夫自然不擇手段,加以老夫才智遠在這些老凶人之上,若是形勢所迫,他們焉能抵敵得住老夫不擇手段的報复?”
  趙岳楓首先頷首道:“不錯,在下可以放心了,請!”云旗斜指,擺出門戶。
  武陽公斜眼文開華一眼,心中迅快忖道:“她縱是聰明絕頂,但這一回只怕猜不出這是老夫看破了訊息乃系佩儿偽造的隱情。哼!佩儿妄想假造仙儿被動失蹤之事騙我回宮,簡直是妄想!嘿……嘿……”
  他再行警告之后,便出手攻擊。目下已大致模准了岭南派聯防之術的奧妙,所以只攻了十余招就控制使局勢,引導向他布下的陷阱。趙岳楓等人哪里曉得武陽公以絕世才華和冠絕一代的武功造詣,已布下陷餅,這刻已到了生死立判的關頭。
  武陽公得心應手地引導局勢進行,堪堪到了最后關頭。這時他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以到勢罩住岭南五人,長刀全力進擊趙岳楓,把他立斃刀下。這條路的危險是他須得先露出彼綻,而予趙岳楓以早一線殺死自己的机會。從理論上來說,趙岳楓應當認為這一絲破綻是武陽公誘敵之計,絕不因險強攻。可是理論歸理論,万一趙岳楓強攻進來,武陽公他一世英名和性命都付諸東流了,第二條路較為穩妥,最多挨了岭南派諸人一兩刀,但卻能夠殺死岭南派兩個或三個人,同時又能砍傷趙岳楓,大大削弱他的戰力和斗志!
  這位一代梟雄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突然手法一變,鏘鏘連聲響處,沖破一個缺口,躍出圈外。
  趙岳楓等六人停手收勢,十二只眼睛望住他,瞬也不瞬。
  武陽公冷冷道:“老夫若是踏坎位,轉离官,出入艮坤之位,當此之時,手中刀劍分使‘陶壁飛梭’及‘游絲拖翠’兩招,顛倒其中虛實,便可立斃兩人,重創趙岳楓……”
  他用手指指于二姐、姜三姐兩人,表示殺死的是她們兩人。
  接著又道:“老夫雖也不能全身而退,但僅不過被他們兩人各劈中一刀……”他指著姜三姐和岑老四,繼續道:“其時老夫功力聚運雙手之上,因此無法抗御兵刃之傷,可是他們一個是垂死出手,一個是臨時轉化刀法,用出的力道也有限得很,于老夫一身功夫全無損害!”
  趙岳楓和溫老大兩人面色大變,蒼白之极,他們都听得懂其中奧妙,所以听了之后,出了一身冷汗。
  文開華道:“那么老山主為何不依計下手?”這話正是人人想問的,其余的人雖是听不出其中之妙,但見了趙、溫二人面色,也知武陽公說的不假。
  武陽公答道:“一則老夫又設想出兩种破陣之法,二則我要給趙岳楓一個机會,讓他再修練云旗武功,瞧瞧他還有沒有還手之力!”
  他雙目如炬,環視眾人一眼,又道:“另外有些理由,用不著說出來,趙岳楓,老夫給你六個月至一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過了六個月之后,老夫隨時以信鴿通知你到某個地方作生死之戰!你答應不答應?”
  趙岳楓遲疑不決,沒有立即回答。眾人都十分擔憂,無不緊張地等他回答。
  過了片刻,气氛更是緊張沉悶。文開華突然激動地叫道:“我曉得你為什么不立即應承,嘿!嘿!有一句話我實在不愿說出來!”
  趙岳楓望她一眼,目光中盡是歉疚之意,他道:“你既是不愿,那就別說吧!你若是能夠恢复以往的冷靜、大度和容忍,那時,我死了也能放心得下!”
  文開華一怔,想道:“我雖知道他不想改期再戰之故,卻料不到他遲遲不肯死的原因竟是為了不放心我……”此念一生,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
  她長長歎一口气,已經不再激動,緩緩的道:“好吧!你安心去死就是,我……我……”
  他們的對話誰也听不懂,向、任等人更感不解的是趙岳楓淡淡一言,便使得她同意他此刻戰死,實在十分奇怪不過!
  向慎行走到趙岳楓面前,只見他舉止瀟洒,容貌俊逸出眾。
  趙岳楓拱手道:“向兄有何見教?”
  向慎行道:“豈敢豈敢!但在下嘗聞古訓云:古往今來無人不死,個人雖不足惜,但如若天下寄予厚望,則不宜因私誤公,但愿趙大俠三思而后行!”
  趙岳楓不禁一怔,道:“向兄教訓得极是!”
  洗老五厲聲道:“既是如此,何不速速答應改期再戰?”
  文開華因被任君麟問了几次,只好告訴他道:“趙岳楓乃是為了他義妹單水仙之故,所以不想改期再斗,要知万一他武功大見增進,功力恢复舊觀,因而殺死了武陽公,則如何對得起義妹?是故他不想改期。但今日若是一死,又牽挂我的將來,不能安心去死,此所以他遲疑不決。”
  任、查、尹等人听了這番解釋,這才知道趙岳楓用情之深,無可比擬,而受苦之深,也難以形容。大家十分同情他的處境,此時無一不豎起耳朵,听他怎生回答?
  趙岳楓目注黑暗遙空,心中一片茫然,耳中只听武陽公笑道:“据老夫瞧來,都是庸人自扰,趙岳楓你赶快給我一個答复。”
  溫老大接聲道:“這等生死大事,豈能草率作出決定?趙大俠無妨多加考慮,万万操急不得!”
  趙岳楓慢慢收回迷惘的目光,緩緩道:“我答應你的條件,改期再戰!”
  武陽公微微一哂,目光轉到文開華面上,道:“文姑娘,你跟我走,有你在老夫掌握之中,不愁趙岳楓不如期赶到戰場!”
  趙岳楓雙眼一瞪,正要發話,文開華已經搶著說道:“好,我跟你去,但你得當著這許多人面前,親口答應將來約戰趙岳楓之時,安然無恙地与他會晤,不得有絲毫不妥……”
  武陽公雙眉几乎瞧不出來地皺了一下,心想好狡猾的丫頭,老夫反而中了圈套啦!可是你聰明一世,卻糊涂一時。第一點老夫可以把在場見證之人通通殺死。第二點,即使此計不成,但約戰之舉權在老夫,老夫一日不約,你就一日無法當眾質詢老夫。
  心念一轉,便毫不猶疑地點點頭,仰頭發出一聲口哨,那只雪白信鴿迅速飛落,武陽公舉手架住,說道:“此鴿便是約戰使者,你懂得召喚之法就行啦!”說罷把鴿子放在趙岳楓肩上,似是讓這頭鴿王辨認清楚趙岳楓,這才縱鴿飛去。
  他手拉住文開華的手臂,說一聲走吧!眨眼間,走出火圈之外,隱沒于黑暗中,鐵柱宮四名手下,迅快收拾好兵器,飛奔而去。
  趙岳楓愣住在當地,好像失魂落魄一般,眼珠凝定不動,任君麟也十分擔心表姊安危,難過得直歎气。眾人都找不出話來安慰他們,廣場中唯聞火堆辟辟啪啪的響聲。
  忽然一道人影奔入廣場之內,原來是武宮主,她歡然叫道:“我義父果然走了?”向慎行迎上前去,把經過詳情說出來,她的歡容登時消失,沉吟片刻,說道:“我義父才智絕世,竟已發覺那頭信鴿的消息有假。”
  眾人都十分惊訝,武宮主繼續道:“這消息是我假做的,我本來就料定替義父攜運兵器的隨從身邊帶有信鴿,打算截住他們,設法騙取信鴿傳遞假訊,誰知走遲一步,那些隨從已經到達殿外,我茫然奔去,忽見那鴿王飛到,便招它下來,它帶來的訊息只是說近日有极厲害高手窺伺鐵柱宮,從种种跡象中似是不利于單水仙,特地飛報請示,我立刻改動這消息,內容你們曉得,不必多說,孰料這一番心血計謀已被義父看破。他曾說有一半不講出來,就是這一半了!”
  趙岳楓當她說話之時,已稍為恢复常態,在一旁靜听,他發覺武宮主顧盼向慎行的次數竟不比顧盼自己為少,心中略略安慰,不過他還是面色蒼白,似是心事重重,一無法排遣。
  眾人談論了一會儿,趙岳楓突然向眾人告辭,卻不肯透露到什么地方去。眾人觀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喪灰心,但也沒有積极進取之意,誰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決定,于是,這一伙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且說此時遠在開封城外的鐵柱宮中的單水仙,她自從見過趙岳楓一面之后,眼見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盡碎,回到鐵柱宮,更加沉默寡言,永無喜怒哀樂的神情。
  待婢們都感覺出不對,十分嚴密地注意她的行動,生怕她忽然自殺,那時全宮上下,只怕沒有一人能夠活命。
  她拒見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宮中權力最大的兩個人,其一是個四十上下的人,姓華名勁。另一個則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鄧名當。這兩個人在武林雖無赫赫之名,但卻各怀上乘武功,都高出于鐵柱宮內四堂香主之上。
  鐵柱宮宮中的侍者、宮女,達百余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懸殊,但人人都練過武功,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宮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像得到,因此鐵柱宮每日費用浩繁,而宮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樂參半。
  鐵柱宮占地极廣,庭園樓閣不可胜數,自具山水園林之胜,外間之人誤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鐵柱宮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時時巡視全宮的話,到了別的部分,也會迷路。
  單水仙獨自坐在房中,侍女們走動之時,都不敢弄出聲響。忽然間一陣步聲走到門外,不久,一個侍女進來,囁嚅好久才道:“華總管求見宮主!”
  她淡漠地擺擺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門外步聲起處,自近而遠地去了。
  過了片刻,又有一陣步聲到了門外,單水仙想道:“華勁的步伐闊大沉重,卻不遲鈍,可知他勇猛而又靈活,這陣步聲細密輕快,顯示出來人的性格聰明而多變,武功也是以机變詭詐見長……”
  正想之時,另一當值侍女人報道:“鄧總管求見宮主。”
  單水仙還未表示,門外傳來一陣清朗的話聲,道:“本宮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机,宮主若不出點主意,屬下等便無所适從啦!”
  她听到危机兩字,十分訝异,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殺死趙岳楓大哥,天下問只有一個趙岳楓大哥能夠覆亡鐵柱宮,難道是他來了?”
  她心中一陣悸動,點首示意。頃刻間,一個儒服少年走入房內,這少年面如敷腸,唇紅齒白,年紀甚輕,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极是凌厲惡毒,顧盼之際,使人自然而然對他生出凜惕之心。
  他的裝束十分淡雅美觀,舉止也极是飄逸高貴,比之趙岳楓的英挺俊逸,各有動人風度。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說道:“最近數日的夜間,屢有高手入宮窺伺,來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單水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過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說話羅嗦,所以一開口就把事情簡要說出。
  單水仙道:“鄧總管這么說法,定有憑据的了?”
  鄧當道:“憑据在此。”袖中摸出一個半尺見方的白玉盒子,雙手呈上。
  單水仙接過打開一瞧,玉盒之內共有四樣事物,一是一根長達三尺的灰色頭發。第二樣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攝黃泥。第四件是一絡長約尺半的黑色馬尾。
  這四件證物,体積极小,除了那根馬尾之外,其余頭發、野草、黃泥都是習見之物,在常人眼中,毫無意義可言。
  鄧當以清晰的語調說道:“本宮上下雖有百余人之多,也有頭發灰白之人,但此發長達三尺,顯見不是宮中之人的頭發。”
  單水仙點點頭,鄧當又道:“這半截草雖則宮外處處皆有,但宮中栽种的花卉草木,沒有一种不是大有來歷的,像這等野草,本宮占地數百畝之大,卻沒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宮外帶入,屬下曾与華兄探究多時,卻想不通敵人為何帶入半截野草?”
  單水仙淡然一笑,道:“這道理十分淺顯,來人定是有咬嚼野草習慣之人,這半截野草斷口之上,隱約留有齒痕,便是證据!”
  鄧當露出欽佩之色,道:“宮主的才智,卓絕當世,屬下等望塵莫及。”
  單水仙道:“鄧總管過獎了。”
  鄧當道:“這一撮黃土散落在白石台階,本宮面積雖大,但一日打掃多次,纖塵皆無,因此不必多說,必可以知道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跡。”
  單水仙點點頭,鄧當又道:“這根馬尾乃是從拂塵上掉落下來,絕無疑問。”
  她道:“這些道理雖是簡單,但以本宮數百畝面積之廣,這四件憑据如此細微,居然逃不過你們的觀察,實在足以惊歎!”
  鄧當道:“這是華兄平日謹嚴督責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緊,那些執役之人,誰會留意這等小事。”
  單水仙見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歸功于華勁,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梟雄的雛型縮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暗忖:“本宮中這兩個總管爭權排擠的話,這鄧當定必贏過華勁無疑。”
  鄧當接著說道:“屬下等數日前發現這些憑据之后,便曾親自易容出訪,細查之下,得知最近半個月以來,開封地面發現一個黑衣道姑,一個灰發披垂的老頭子,一個瘦削傴樓但眼神如電的老嫗,還有一個陰陽怪气,每飲便多達數斤高梁烈酒的中年文士……”
  他略略停頓一下,又道:“這四個人除了黑衣道姑只在城內出現過一次便無影蹤之外,其余三人都曾屢次出現,每個人都發生過一些細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訪查之時不難打听出來。”
  單水仙道:“然則那黑衣道妨有何奇怪之處,才使見過她的人記在心中?”
  鄧當道:“她面上蒙著黑紗,形跡特异,所以人家記得,她拿著一柄黑色拂塵,也是奇怪標志之一。”
  單水仙微微一笑,道:“我對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沒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鄧當不禁瞪大雙眼,道:“難道宮主以為屬下等訪查得這些消息,与本宮有敵人窺探之事無關?”
  單水仙沒有回答,必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獨力查出真情,獨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這個當呢!”
  鄧當見她不作聲,微感失望,便又道:“据華兄所知,海內外尚有几個邪派凶人,或者膽敢到本宮生事,除了他們之外,天下武林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有這等身手,而又行程如此秘密詭异。”
  單水仙擺手道:“你請坐,把這些邪惡凶人的來歷詳細告訴我。”
  鄧當大喜過望,坐在錦墩之上,說道:“第一個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謝無我,她平生以黑紗遮面,使黑拂塵,心毒手辣,殺人無數!”
  單水仙道:“用不著形容這些人的惡跡,他們若不是作惡多端,武功出眾,焉能當得上凶人之名?”
  鄧當碰了一個軟釘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強笑一下,接著便道:“第二個灰發披垂的老頭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賓,他每逢殺人之后,總要留下一個血手印,所以得此外號。”
  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個瘦削傴僂的老嫗,屬下等猜測她就是丁狼婆,据說她出手之時,口發很曝,面目手足都化為狼形,极是可怖。”
  單水仙哎了一聲,道:“真駭死人啦,但愿那老嫗不是她才好!”
  鄧當沉聲道:“多半是她無疑,因為好几次飲食之時,堂倌都發覺她連骨頭也嚼爛咽下,食量极大,這正是丁狼婆的特征。”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聲,鄧當又道:“最后那陰陽怪气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號色鬼的林落紅,在這四人之中,數他最是難惹。”
  單水仙問道:“他怎生難惹法?”鄧當賠笑道:“宮主但知他最是難惹也就是了,屬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訪色鬼林落紅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請宮主避居銅牆殿中,以免有万一之險!”
  他這么一說,單水仙便曉得這個色鬼林落紅的厲害難惹,一定十分猥褻,所以鄧總管才不便當面說出。于是也不再問,卻道:“我想出去走一定,散散心中的气悶。”
  鄧當毫無難色地道:“只要宮主能覺得快活些,不管怎樣,屬下自當竭力效勞!”
  單水仙道:“我要獨個儿出去,你們不得在我左右。”
  鄧當遲疑了一下,道:“宮主之命,屬下豈敢違背?但是……”
  單水仙心想:“我不信你不推托,可見得口頭說得的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
  只听鄧當又道:“不過屬下只求宮主給我們一點時間,以便先行探道布置。”
  單水仙道:“好,但不要太久,我自己騎馬到城內轉轉,然后也許到郊外,也許到少林寺訪個老朋友。”
  鄧當躬身退出,不多時,便与華劭一同進來,華劭一般的不高興,道:“宮主千金之軀,這時候卻要獨自出游,豈不是存心要屬下們的性命?”
  單水仙不理他,華劭不悅地瞅住她,過了片刻,歎口气道:“好吧,坐騎已經備好,但望宮主小心一點,發覺不妙之時,立刻放出訊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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