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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傍晚之際,他們在一處市鎮內停車進食。
  許平是須臾不离薛陵左右,他覦個空,問薛陵道:“齊姑姑會不會很擔心呢?”
  薛陵有气無力地道:“當然會啦!”
  許平又道:“小侄覺得這姓韋的不似是坏人。”
  薛陵道:“大概是吧!”
  許平道:“但我們怎可使姑姑擔心呢,所以小侄打算趁他們不防之時,和叔叔你逃走。”
  薛陵道:“恐怕不容易吧……”
  許平道:“我知道叔叔身体虛弱,但我背你走,仍然可以走得很快。”
  說到這儿,韋融已回轉來,許平只好閉口。
  韋融道:“許平,你陪薛陵走出鎮外,我在那儿另有一輛馬車,今晚要不停的赶路,免得被齊茵他們追上。”
  他冷笑一聲,又道:“他們最好追不上,否則的話,倒霉的還是她自己。”
  許平吃一惊,道:“你想對她怎么樣?殺死她么?”
  韋融道:“我的耐性有限,假如她找了上來,我非取她性命不可!”
  他說這些話時,很注意地察看薛陵的表情,那知瞧不出一點反應,心中感到很奇敝,但卻不去問他。
  許平依言陪了薛陵,緩緩向鎮外走去。
  快要出鎮之時,許平道:“現在他們已瞧不見咱們啦,正是逃走的好机會。”
  他不等薛陵表示,略略蹲低身子,抄起薛陵雙腿,讓他伏在自己背上,接著放步斜入小巷之內,從橫側出鎮。
  在田野中迅快奔出數里,總算轉上大路,許平也不管在西与南,總之先走得遠遠的再說他沿著大路奔去,才走了里許,忽見路旁樹下有一輛馬車,但不見有人,他心中一動,暗道:“如若有一輛車子,定可走得更快。”
  到了馬車之前,道旁樹林內忽然躍出兩人,正是韋融的兩個手下,一個叫阿金,一個叫阿張。
  他們都拿著長劍,前后攔截住許平。
  許平自家雖是不怕刀劍,但卻怕他們傷了背上的薛陵,所以瞪眼發呆,不知如何是好?
  車子內傳出一陣笑聲,接著一個人跳落地上,卻是那浚豪白哲的韋融。他譏嘲地望住許平,道:“許平,你想往那儿去啦?”
  許平咬辱不語,實在也沒有什么話好說。
  韋融笑道:“看樣子你很不服气,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阿金,好好的揍他一頓。”
  阿金應聲躍出,健腕一振,長劍當胸刺出。
  許平忙忙閃開,卻已險險中劍。
  韋融道:“你何不先放下薛陵,假如你打嬴我們,自然非讓你帶走他不可,對也不對?。”
  許平雖是覺得不錯,但他又怕把人放下之后,韋融會趁他動手之時奪了回去。當下說道:“你們可不准趁我動手之時搶人。”
  韋融心中好笑,口里卻應道:“這個自然。”
  許平搖頭道:“你講話時不是誠心誠意,我不相信。”
  韋融心想:“哈!這小子看上去笨頭苯腦的,其實也蠻机靈。”
  當下淡淡一笑,說道:“那是因為我認為你決無抗爭之力,所以不當作是一回事,隨口答應,果然缺乏誠意,但你再參詳一下,便知道我決不會做出這种事了。因為,其實我是故意讓你搶走薛陵,借你之力,把他背到這儿來。”
  薛陵突然說道:“阿平,咱們既然被人家截住,認栽就是了。”
  許平怔了一下,才道:“好吧!”
  韋融卻冷笑道:“不行,你心中不服,日后還會搗蛋,非教阿金揍你一頓不可。”
  薛陵皺眉道:“韋兄此言差矣,我這個侄儿年紀雖輕,但一身武功可不含糊,万一把貴价反而打傷,你定必翻臉。”
  韋融不悅道:“什么,這小子還想贏得阿金,好,假如阿金失手落敗,不論生死,也不怪他如何?”
  薛陵道:“好极了。”
  許平把薛陵放下,薛陵又道:“阿平,我告訴你一句話,定要牢記心中才好。”
  許平把耳朵湊上去,薛陵在他耳邊真的只說了一句話,許平點頭道:“小侄記住啦!”
  回身躍了出去,落在阿金面前。
  韋融嘿嘿冷笑道:“任你指點他什么訣竅,今日也非挨一頓痛打不可,阿金,揍他。”
  阿金應聲揮劍,直向許平面門刺去。
  這一招平平無奇,就算是普通的人也未必就躲不開。
  薛陵乃是大行家,一望之下,凜然大駭,他先前根本沒有瞧見韋融的劍法,這刻才得睹他手下的劍招。
  登時發覺奇奧無比,而這一劍威力之形成,全在步法之上。
  薛陵他雖是不能下場出手,但設身處地,代許平著想,發現不論封架或退避,都得陷入陷阱之中。
  許平果然參不透敵劍后續變化的奧妙,往后疾退。
  但見人影一閃,那阿金已施展奇异身法,欺到左方,劍勢如春云乍現,如白鶴亮翅,斜砍他右脅要害。
  這一招許平自陷羅网,避無可避,但見人影疾分,其中之一,踉蹌欲跌,可是卻非許平,而是阿金。
  原來許平煉成了“金龍繞柱”的護身神功,全身上下,堅逾鋼鐵,上一次連梁奉的緬刀也抵受得住,何況于尋常刀劍?
  是以他只須避開几個較為危險的要害,如五官等部位,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怕敵人刀劍斫砍。
  當那阿金長劍劈中他右脅之時,他隨手一掌拍出,印在阿金肩頭,阿金只痛得冷汗直流,肩骨好像已經碎了,差一點就栽跌地上。
  韋融冷冷道:“哼!原來有護身神功,怪不得膽大妄為,竟敢与阿金動手過招,但你這是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阿張已躍出去,阻止許平追襲阿金。
  許平本來就沒有追殺之意,只站在原地直瞪眼睛。
  韋融緩步出去,許平面無懼色,甚至還忿忿的瞪著對方。
  韋融走到拔劍可及的距离,才停下腳步。
  阿張已扶了阿金退下,韋融嘲聲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不服气呢!。”
  許平怒聲道:“你拔劍吧,但我先告訴你,這回我出手反擊之時,不再听薛叔叔的話了。”
  韋融生出好奇之心,問道:“他跟你說什么話,是什么武功秘訣?”
  許平大聲道:“不是武功秘訣,他是囑咐我切切不可傷人性命,所以我才沒有使拳頭打死阿金。”
  韋融道:“哦!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這薛叔叔殺死了天下敬重的金刀大俠朱公明,可知不是好人,卻叫你不要殺人,真真可笑!”
  許平忿然嚷道:“朱公明不是好人,我親眼見過他施展詭謀,又曾經想害死家祖案和我,他是個大大的坏蛋。”
  這些話出自薛陵、齊茵口中,遠不及他這憨渾男孩口中說出來那么能使人相信,韋融皺了一下眉頭,沒有開口。
  許平又道:“朱公明后來施展种种詭計逃命,十分卑鄙可恥,如果是薛叔叔,他宁死也不肯做那些事。”
  韋融道:“既然如此,我不取你的性命便是,但是你仗著護身神功之力,一定以為我也贏不了你,對也不對?”
  許平搖搖頭,道:“齊姑姑已說過,我不能跟你比,她的話不會錯,如若不是,我早就跟你拚了,何須等到現在。”
  這道理甚是顯明屬實,韋融點頭道:“好,既然你自知護身神功也不管用,我可用不著出手了,去把薛陵弄上車,咱們好動身赶路。”
  一路上,車行甚速,第二日已折入川境,過了朝天關,開始蜀道之行。
  這時他們一行五人,已棄車步行。
  潛入那危險峭立的棧道時,疲弱無力的薛陵,一直由許平或未負過傷的阿張,背昂疾走不一日,已抵達成都,此地向為川中第一富饒府會,曾是一個蜀漢故都,人煙稠密,商肆极盛。
  韋融他們似是极熟悉此地,入城后,立刻驅車到了一處宅第,首先燒湯煮水,洗去一身風塵。
  接著用過丰盛的午餐,韋融向薛陵道:“你這兩日身体似是比較好些,假如提得起游興的話,我們小睡一個時辰,下午去游昭烈廟如何?”
  薛陵道:“昭烈廟恐怕沒有什么看頭,如若韋兄改往武侯祠,在下甚愿奉陪。”
  韋融笑道:“武侯祠就是昭烈廟,到時再談吧!”
  薛陵為了要游賞古跡,居然小睡一覺,是以當他們安步當車出發之時,他的精神体力,都比以前好得多。
  他們從南門出城,但見一道石橋,跨越府河,橋頭一塊石碑,刻著“万里橋”三蚌字。
  韋融道:“薛兄可知此橋何以有万里之名么?”
  薛陵道:“還請韋兄指教。”
  韋融道:“指教的話,不敢當得,据我所知,三國之時,蜀漢派使臣費緯,前赴東吳行聘,諸葛武侯送到橋上,向費緯說:万里之行,自此始矣,所以后人名之為万里橋。”
  薛陵津津有味的听了,道:“領教!領教!”
  餅了万里橋,折向西南,出了街市,可就見到許多森森古柏,到了廟門之時,但見門額果然是題著“照烈廟”三個大字。
  進門就是一座大院落,古木遮天。
  薜陵道:“韋兄,這儿就是杜工部詩中的丞相祠堂么?”
  韋融道:“一點不假,你沒見到外面的古柏么,那就是杜工部說的『錦官城外柏森森』了。”
  薛陵輕輕一歎,道:“李義山的詩說:『諸葛大名垂宇宙』,但在這儿看來,還是昭烈帝劉備,比他更胜一籌。“韋融笑道:“薛兄不免大迂腐了,正式的武侯廟是在沔縣,此地是蜀漢故都,當然是昭烈廟了,怪只怪杜工部的那一首詩,弄得天下之人,都想到這儿來瞻仰武侯祠。”
  薛陵覺得這話很有道理,當下沿著甬道進去。
  第一重殿祀昭烈皇帝,左殿祀關壯繆,右殿祀張桓侯,后殿是諸葛武侯,此外趙子龍、龐士元為首,文武功臣,分祀于東西兩庶。
  這座昭烈廟中,后漢的一代君臣,全都盡在于此,千秋万載,相聚一堂,細論起來,亦是异數。
  他們流連觀賞過廟內一面銅鼓,据說是武侯遺物。殿旁有荷花池,名叫“藕船”池,北有一座琴樓。
  他們登臨之后,才轉向西南方的“惠陵”,那是劉備的衣冠冢,用一重短垣圍著,陵內古木森森,极為幽靜。
  至此,大名鼎鼎的武侯祠,已經看完,薛陵心中既滿意又失望。
  韋融陪他慢慢的向廟東北方走去,越過一道溪流,沿途甚是幽靜。
  韋融突然道:“薛兄你多日來意志消沉,雄心已死,實在使我大惑不解。薛陵淡淡道:“世上之事,有時迫得人全無辦法,只好消沉逃避。”
  韋融道:“這話也是,杜工部詠武侯祠這首詩中,最后的兩句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感慨之深,直是使人扼腕太息,是以千古傳誦,天下無人不知,但倘使杜甫當日心境一如薛兄,決計不會有這等佳句流傳人間了。“薛陵喃喃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反覆念了几次,但覺自家身雖未死,但此心已經成灰,實是与已死無异,頓時大生感触,欷噓長歎不已!
  韋融早就對此動了好奇之心,尤其是近几日時時接触,已知道他實是個天性俠義的正人君子。
  他無法想像出有什么遭遇,竟使得薛陵如此消极心灰?
  當下撩撥他道:“薛兄想是墮入了無法自拔的情网,是以如此煩惱,這等情形,世間甚多,本來不足為奇,可是薛兄也和凡俗之人一般,竟不能揮慧劍斬情絲,實在可哂之至。”
  薛陵微現激動之容,大聲道:“誰說我為情煩惱的?”
  韋融一點不放松,立刻接口道:“不是為情所致,又是為了什么?”
  薛陵眼中射出痛苦的光芒,道:“我是為了家母,才變成如此模樣。”
  他說出了這兩句話,陡然感到內心的万鈞重壓,驀地減輕了一大半,不由得奇怪自己何以一直不肯告訴任何人,以致痛苦了這許久。
  韋融惊訝得睜大眼睛,停步望住他,道:“薛兄的話,實在令我大費猜疑?”
  薛陵擺擺手,道:“在下只能吐露這么一點,詳情不便奉告,還望韋兄見諒。l韋融聳聳肩,道:“既然有所不便,咱們就不談了。”
  他忽然流露出千万歡欣之色,舉手向前面遙指,道:“那邊露出來的一角紅牆,你瞧見沒有,便是著名的古南台寺,咱們到寺里隨喜瞻仰,吃一盅茶,也頗有意思。”
  薛陵沒有反對,到得那座古寺,并無寺僧迎客,他們信步而行,處處古朴典雅,大是令人忘俗。
  他突然發覺韋融神色陰晴不定,忽愁忽喜。這些日子以來,他已覺察出韋融是個耙哭敢笑之人,性情甚是偏激。
  因此他愁喜之際如此劇烈,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為何會忽愁忽喜?
  但他也沒有詢問,走過一片草地之時,韋融忽停住腳步,緩緩道:“薛兄,我有一事相求,在你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只不知你肯不肯幫忙?”
  薛陵訝道:“什么事?”
  韋融道:“我這就去見一個人,若然他不肯露面,實在沒有法子的話,我就說你是他的女婿,你不出聲否認就行了。”
  薛陵笑道:“如此簡單的話,你隨便帶一個人冒充就行啦,何必找到我頭上?”
  韋融道:“當然是不能馬虎,才會向你相求。”
  薛陵想想沒有什么妨礙,便點點頭。
  當下隨他向一座禪院走去。
  快要走到禪院門口,薛陵想起一事,停步道:“這冒認之事,我得聲明一句,如若此舉會損害別人,有違正義,我將馬上改口否認。韋融笑道:“當然不會有這等情形,薛兄竟也信不過兄弟么?”
  他一笑之時,露出一排洁白齊整的牙齒,微有嫵媚之態。
  只瞧得薛陵一怔,心想:“他倒是罕見的浚豪人物,可惜身材矮小一些,而且缺乏了一點男子气概。”
  兩人踏入禪院,但見一排房間,房門都緊緊的關住,寂靜异常,也不知有沒有人居住。
  韋融一馬當先,順著長廊走去,盡頭處有一道月洞門,門內有個十三四歲的小沙。褐,跌坐在一個蒲團上。
  韋融、薛陵兩人的步聲,惊動了這個小沙彌,他睜開眼睛,猶有惺忪睡意,韋融不覺噗哧一笑,道:“小師父,古往今來,几曾有夢中成佛的?”
  小沙彌用手背擦擦眼睛,道:“佛自在靈台方寸,不論是醒著或是夢中,亦未嘗須臾离。”
  韋融道:“小師父好口才。”
  小沙彌應聲道:“大施主真客气。”
  他們才交談數語,已自針鋒相對。
  薛陵冷眼旁觀,頗覺有趣。
  韋融道:“我半年前到過此地,記得好像沒有見到小師父呢?”
  小沙彌道:“小僧才來了四個多月,蒙老師父看得起我,命我在此打坐用功。”
  韋融道:“這樣說來,我們若要入去參謁十方大師,須得想法子請小師父你讓路不可了,是也不是?”
  小沙彌道:“施主既然知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免得小僧多費口舌。”
  韋融道:“那么小師父出個題目吧!”
  小沙彌道:“若然要小僧出題目,只怕施主們要失望而歸了。”
  韋融道:“那也不見得,小師父最好慢點吹牛。”
  小沙彌道:“很好,小僧出個題目,要用我之所長,攻施主之弱,我目下站在這。號口當中,決不避讓,施主們若要過得這一關,除了硬闖之外,別無他法。”
  韋融回頭向薛陵擠擠眼,表示覺得這小和尚的題目出得大好笑了。接著回轉頭向小沙彌“硬闖之時,可有什么限制沒有?”
  小沙彌道:“當然有啦!”
  韋融道。“那不外是限制招數或時間,這樣好了,我只用赤手空拳,一招之內就闖進去,你瞧怎樣?”
  小沙彌搖搖頭,道:“一招太少了。”
  韋融道:“一招已不算大少了,其實我要過這一關,大概半招也就夠了。”
  小沙彌露出很不服气之狀,但旋即恢复如常,道:“一招也好,半招也好,這都是后話,小僧的限制條件尚未說完,那就是闖關之人,不是你而是他。”
  他伸手向薛陵指了一下,又道:“這位施主愛使多少招都行,小僧深信你不會再堅持一招半招之數了吧?”
  韋融果然一怔,道:“要謁見十方大師的是我,而非薛兄,為何找到他頭上?”
  小沙彌得意地笑一笑,道:“這才叫做以我之所強,攻你之所弱呀!小僧不是早就告訴你了?”
  韋融沉吟不答,心想:這一回當真被這小和尚難住了,想不到這小和尚精靈得緊,竟查看出薛陵气衰神散,比普通人還要衰弱無力。
  薛陵心如槁木死灰,對小沙彌這等挑戰,視如不見,听如不聞,連大气也不哼一聲,自然更不會自告奮勇。
  小沙彌哈哈一笑,道:“施主們還是回去吧,你如有耐心,先把薛施主教會武功再來吧!”
  這小沙彌的話,一方面欺人大甚,另一方面則荒謬絕倫。
  假如他知道眼前這個病人也似的薛陵,竟是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他一定覺得自己大無知可笑。
  但目下的薛陵,正是龍困淺水,虎落平陽,莫說是無心爭胜,即使勃然大怒,有意出手,也是力不從心,唯有徒喚奈何而已。
  韋融沉吟良久,才笑道:“小師父修習武功有多久了?”
  小沙彌道:“施主何故下問此事?”
  韋融道:“假如小師父修習武功時日太短,那就只好從拳腳上分個高下,若然修習了一段時間,武功不比尋常,便可以舍棄拳腳兵刃,改用文比之法,但須在口頭說出招數,即可見出高下。”
  小沙彌道:“這倒是個新鮮法子,這樣好了,小僧看兩位施主遠來是客的份上,讓你們占點便宜,文也比,武也比,你們只須贏我一場,即可開關進入,不過小僧也有條件限制,那就是文比的話,須得施主你上陣,武比的話,限于薛施主他。”
  韋融歡然道:“好极了,現在咱們就開始文比好了,小師父若是當中一站,本人只須一招『足涉金庭』,便可闖過。”
  他正要把這一招的使法以及威力所在,一一說出。
  小沙彌已道:“那也未必,小僧以一招『云封山』,定可擋住施主。”
  韋融現出吃惊之色,道:“好啊,果然有點門道,我改使一招『東海屠龍』,你又如何?”
  小沙彌含笑道:“容易得很,小僧用『左旋右抽』之式抵拒。”
  韋融面色凝重,道:“我化為『折木拂日』之式。”
  小沙彌道:“但須一招『寒雨飛触』吾圍可解。”
  韋融迅即道:“我改用一招『日以繼夜』,連攻五劍。”
  小沙彌道:“小信但以”輕分貝葉『之式,施主其將奈何?“韋融道:“碧殿迥輦。”
  小沙彌道:“大地定位。”
  韋融道:“仙弦開月。”
  小沙彌道:“孤猿學定。”
  韋融繼續連攻了十招,小沙彌毫不遲疑的回了十招,守得嚴密無比,應對敏捷似電。
  韋融又攻了三招,仍不得逞,登時停口不說,凝目望住這個小沙彌,冷冷的說道:“你与十方大師如何稱呼?”
  小沙彌道:“小僧蒙他老人家垂怜,收錄為座下弟子,賜名了緣。l韋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無怪你識得我韋家不傳心法。”
  了緣摩娑一下自己那顆小扁頭,道:“實不相瞞,小肩學這些招數之時,可真下了不少苦功,整日价昏頭昏腦,口中念念有詞,別人還以為我神志不清呢!”
  韋融苦笑一下,道:“你光是把那招的名稱念會是不是?”
  了緣道:“是呀,這已經很夠受了,老師父更喜歡顛三倒四的抽出來問,全不許錯,最麻煩的是上一招變了,底下的一招也得跟著變化。”
  韋融回頭向薛陵苦笑一下,道:“想不到這一關已被十方大師占了先著。”
  他露出那一排洁白齊整的牙齒,以及微微帶著嫵媚的神態,竟使得薛陵忽然生出同情之心。
  當下順口安慰地道:“大師長日無事,全無俗情牽挂,靈台自然澄澈空明,早你一步想到此法,也不算希奇之事。”
  韋融惊訝地瞅住他,輕輕道:“這是我所曾听到的第一句很有人情味的話,你自家可知道么?”
  薛陵淡淡一笑,道:“那我太抱歉了。”
  韋融道:“薛兄好說了。”
  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才又道:“只不知薛兄肯不肯出手,試上一試?”
  薛陵道:“此舉全無成功之望,何須去試。”
  韋融道:“如若薛兄認為縱然闖不過去,也不是丟臉之事,則又何妨再幫小弟一次忙呢!薛陵心想:“你把我強劫了來,目下忽然反要我幫忙,這話從何說起?”
  但他口中卻不好意思說出,甚至不忍拒絕,道:“好吧!”
  他舉步走上前去,步伐間軟弱無力。了緣很小心地觀察他,竟不敢有絲毫大意怠懈。
  韋融道:“了緣師父,你說過任憑他攻多少招都行,這話可不得反悔。”
  了緣道:(這個自然。“韋融又道:“我只要他進攻兩次,如若不行,我們就回頭走路。”
  了緣道:“行,你們想怎樣都行。”
  心中卻暗暗想道:“假使他第一次攻不入,再攻十次還不是一樣么?”
  韋融道:“了緣師父你可有兵器,薛兄他將使劍,你最好用兵器招架。”
  了緣道:“這又有何不可。”
  一彎腰把地上的蒲團拿在手中,道:“小僧就用這個吧!”
  韋融一看他單以左手抓住蒲團的中心,便宛如有盾牌般遮擋住身子,揮酒自如。
  可見得這蒲團底面的當中,有供他抓拿之處,否則如何抓得緊,也由此可知,這蚌蒲團,其實是護身兵器,攻敵的話,可以用右手。
  他把自己的長劍拿出來,交給薛陵,但見他接劍之時,手腕微沉,分明全無气力,不覺微微搖頭,道:“薛兄何苦把自己糟塌成這等樣子呢?”
  薛陵只淡然一笑,沒有說話,他一劍在手,自然而然的集中注意,提聚气力,仍然不失名家風度。
  了緣噫了一聲,道:“薛施主敢情還是大行家呢!”
  韋融道:“你小心了,薛兄可要進攻啦!”
  薛陵踏前兩大步,提劍當頭砍落。他這一招乃是“巨靈六式”之一。
  當日以朱公明的造詣,也曾吃他一劍逼得連退了多少個圈子,最后還是在地上打賓,才脫得了身。
  這刻他仍然照式劈出,那知了緣反而哈哈一笑,揮蒲團疾擋,“噗”的一聲,長劍砍中了蒲團。
  薛陵但覺蒲團上一股力道涌來,不由得連連后退,最后熬之不住,終于一屁股跌坐地上,痛得他直毗牙裂嘴。
  了緣呵呵笑道:“薛施主恕罪則個,小僧可沒有當真用力推你,不然的話,你說不定得翻三個筋斗。”
  韋融忙走過去,蹲下來一手拉住他的胳臂,一手托住他的后腰,說道:“真太對不起薛兄你了。”
  他的聲音异常溫柔,溫柔得筒直讓薛陵感到是個女孩子向他的心上人陪罪一般。
  韋融又低聲道:“我并不是來不及攙扶你,而是故意讓你摔一跤,好把我的功力暗暗輸入你体內。”
  話猶未畢,一股熱流,已從他掌心逼入薛陵体內。霎時間,像點了火种一般,薛陵全身起了反應。
  久已不知所蹤的真气,運行于全身經脈中,有如突然間換了一個身体一般,四肢百体,真力充彌。
  他緩緩站起身子,轉眼向韋融望去,只見他眼中奕奕的神采,已經消失,于是忍不住問道:“韋兄能不能把功力吸回去呢?”
  韋融那只貼在他背后的手早已拿開,自家的身子乏力地靠在他身上,有气無力地道:。
  “我還沒有這等本事,須得苦修百日,才能复元。”
  薛陵道:“那么假如我跺腳一走,韋兄在百日之內,也是沒奈兄弟的何了?”
  韋融微微一笑,又是那种使薛陵生出怜憫的笑容。他道:“我不能不冒險一試,好在你是個磊落大丈夫,想來不會做出乘人之危的事,你會不會呢?”
  薛陵道:“我現在還不知道。”
  韋融安慰地笑一下,道:“至少你也幫我過了這一關再說,對不對?”
  薛陵點點頭,耐心地等他自行站好,這才舉步向月洞門走去,步伐堅定有力,与罷才判若兩人。
  了緣訝道:“咦!這一跤倒把施主跌得生龍活虎起來,真是奇妙不過的事。”
  薛陵道:“据說程咬金乃是地仙,見土便活。所以他敗陣無數,多少次都死了,但一跌落馬下,碰到土地,立時复活。這等事古已有之,何足為奇?。”
  這一番話可把那全無閱歷的小和尚唬得一楞一楞的,欲待不信,亦是有所不能。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向薛陵窮瞧。
  薛陵等了一下,道:“小師父看夠了沒有?若然看足看飽,恕我要出手了!”
  了緣霍然惊醒,道:“薛施主即管出手,但小僧這回決不把你推倒了。”
  韋融也忍不住笑出聲,薛陵提著長劍,擺開架式,頓時一股殺气,潮涌而出,凶厲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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