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若以常理而論,气力很大之人,如能硬把瓦片扳起來,則當那瓦片松脫之時,定必發出清脆的響聲。
現下薛陵膽敢這么做,便是因為他用的是內力,在他這等一流高手來說,勁力變化得細膩神速,那塊瓦片松脫之時,他能立時發覺,迅即去勁力。其時他才慢慢的揭起,就算有聲響,也极為微細。
問題只在于那個十一姑是否在屋內,假如她在的話,聲息雖然很低微,卻休想瞞得過她。
突然間,一條人影出現在距此屋四五丈之處,薛陵心頭一震,盡量伏低身子,注視著來人。
那條人影迫到兩三丈之內,由于各房的窗戶燈光透出,是以已看得清楚,來的是個宮裝高髻的美貌女子。
薛陵心中忐忑不安,忖道:“她一抬眼就可以見到我了,雖然我貼伏瓦面,但眼力高強之人,仍然可以看得見。”
那宮裝美女正是十一姑,她腳步突然放慢,甚至停了下來,放眼四望。她的目光也掠過屋頂,但毫無表情。薛陵想道:“她可能已發現了我,但暫時不動聲色,等會猝然扑上,使我連逃走也來不及。”
只見十一姑緩緩舉步,走到窗下。薛陵已看不見她的身形,是以更為警惕小心地注視著屋檐。只要發現有人影冒起來,他就出手予以痛擊。
耳中只听到十一姑叩窗之聲,接著李監工的聲音道:“是十一姑駕到么?”
后窗發出了響聲,薛陵一看机不可失,指上內力立增,微微響了一聲,那塊瓦片,已經松脫。
他揭開一條縫隙,湊眼下窺,但見李監工站在窗邊,正把窗戶推開。十一姑像一縷輕煙般飛入房內,輕功之佳妙,連薛陵也不禁自歎弗如。
這個房間甚是寬大,不但几椅床櫥柜等家俱盡皆齊全,甚至于還有屏風火爐等物。假如薛陵不是從屋頂上向下竊視,只怕還不能一目了然。
李監工掩上窗戶,隨手把油燈撥了一下,薛陵看得清楚,這人已弄了一點什么物事在燈焰上。
几乎是在同時之間,一股淡淡的香气,從瓦隙間透出,送入薛陵鼻端。薛陵心想:此藥好生厲害,怎的一轉眼間就香气布滿了全屋?
十一姑笑一笑,道:“你剃了胡子,果然英俊得多,啊!這房間好漂亮。”
她接著皺一皺眉頭,道:“好香啊!但我卻不大喜歡這种气味。”
李監工從柜內取出一壺酒,道:“十一姑,此是屬下前些日子從外間帶回來的佳釀,十分難得。”
他倒了兩,取出一個食盒和几碟小菜,以及碗筷等物。十一姑坐下來,含笑盈盈的望住他。
李監工和她對飲了几,她竟毫不遲疑,每飲必干,霎時間雙頰酡紅,媚眼含春,嬌艷异常。
這時連薛陵也感覺得出這十一姑已受那陣藥香所迷,不但全不怀疑及對方酒內可能有古怪,甚且大有投身入怀那种獻媚之意。
李監工似是被她美色所迷,道:“過來吧,坐在我膝上,咱們好好飲几。”
十一姑嚶嚀一聲,果然离座過去,坐在那男人怀中。
李監工的手亂摸亂捏,而且一下子把她全身衣服完全弄掉,于是兩個赤裸的肉人,使這個房間充滿了惱人的春色。
但他們仍在調情,李監工粗大的雙手,在那具丰滿白嫩的胴体上,摸個不停,十一姑在他身上扭來扭去,大有春情沸騰,難以禁受之狀。
李監工突然問道:“為什么凡是与你們交歡過之后,那些男人都會身亡呢?”
薛陵听到此處,不覺豎起了耳朵,听那十一姑怎生回答?
十一姑媚笑道:“照理說不該有這等情事,不過既然前例甚多,我也不能不信。”
李監工道:“何以照理說不會呢?”
他心中泛起了可以不死的希望,所以口气十分迫切。
十一姑道:“据我所知,梅蘭菊竹四位夫人,加上我們十二姊妹,都練過一种奇特功夫,厲害之极。只要老山主下個命令,我們每個人都能比飛鳥還快,扑上去抱住敵人。凡是有生之物,被我們一抱,立時送了性命,休想幸免。”
她停歇一下,又道:“大概是這個緣故,所有曾与我們合体尋歡的人,結局都難逃一死吧?不過你卻大可放心,我小心不使出這种功夫就是了。”
李監工大為安心,道:“原來如此,假使我今晚安然無事,以后我們就可以夜夜春宵了。”
他們開始作出不堪入目之事,薛陵欲待不看,又怕猝然發生變故之時,再看已失去了机會。
他仰頭望望天上的群星,忖道:“照十一姑所說,她分明就是白蛛女所說的蜂婆子,唉!想不到她們一個個如花似玉,除了淫蕩之行,別無其他惡跡,似這等情形,將來碰上了她們,實是不易下辣手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淫褻的景象,使他全身發熱,心慌意亂起來,當即又抬首向天,深深吸一口气。
他极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又想道:“怪不得她早先入屋之時,身法如此迅快,連我也自歎弗如,似她這等輕功,當真是最可怕的武器。”
雖然他覺得不易抵受房內這對男女的色情刺激,但他還是再度低頭瞧看。因為他不相信十一姑的鬼話,而認為李監工一旦使她感到滿足之后,一定也像許許多多別的人一般,難有生還之望。
斗然間,一陣勁風襲体,薛陵心頭一震,扭頭望去,但見距他只有六七尺遠,站著一條人影。
他大惊之下,迅即又看出來人正是徐小芸,這才頓時寬心。徐小芸輕輕一躍,落在他身邊,便要開口。
薛陵又吃一惊,連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巴,一面湊在她耳邊,悄悄道:“小心點,別弄出聲響,十一姑就在底下。她武功高強,稍有聲響,便會覺察。”
徐小芸駭然靠在他身上,她那丰滿肉感的胴体,雖然隔了一層薄薄的外衣,但薛陵卻感到有一种异常的誘惑和刺激。使他竟禁不住雙臂稍為用力,使她更貼得緊些。
他知道這是受了房中的春光所影響,在現在這等重要的關頭,他如何能被色欲蒙蔽了理智呢?
因此他很快就抑制住身体內部的沖動,在她耳邊輕輕道:“你先下去,在稍遠處替我把風,我必須明白十一姑怎生使那男人喪命,此舉關系及將來的成敗。”
徐小芸點點頭,薛陵又道:“假如發現有必須提防的人前來,你就用投石問路之法,把石子丟到屋下的近處。我听見石子的聲音,就會及時躲開。”
她又點點頭,小心地躍開,隱沒在黑暗中。
薛陵透一口大气,想道:“幸虧她沒有瞧見屋內的情形。因為我已有點把持不住,假如她也春情蕩漾,苦苦相纏,我勢必會失足于欲海之中。”
現在他又從屋頂的瓦縫望下去,明亮的燈光,照出床上兩個赤裸的人。
他极力提醒自己必須冷靜,雖然這等場面,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所見到,可是他居然很快就比較冷靜得多了。
原來他使自己記著一件事,那就是他正在觀察一個莫大的密,而不是在看戲。他那強烈的責任感,竟然使他不再受欲念支配,而能夠冷靜地觀察。
隔了很久,薛陵忽然間大吃一惊,定睛細看,只見那十一姑這刻似是蒼老了不少。
她滿頭滿面,以及那光滑白皙的肉体上,都是汗水,假如因為過度疲勞,呈現憔悴老態,也未足為奇。
然而她卻是蒼老而非老態,面上已現出皺紋。而在霎時間,她那具胴体上的肌肉,似乎顯得相當松弛。
薛陵目不轉睛地凝神細看,這時他心中連一絲一毫的欲念都沒有了,心想:李監工正在咫尺,難道也瞧不出來么?
又過了一會工夫,兩人突然靜止下來,顯然雙方都滿足了。
李監工忽然身子一震,口中惊啊了一聲。
十一姑閉著雙眼,道:“怎么啦?”
李監工道:“沒………沒沒什么………”
他發覺對方老態畢露,似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婦,肌肉皺縮,丑陋异常,不禁惊得失聲。
但他迅即察覺這等失態十分危險,連忙加以掩飾。
十一姑雙眼未睜,緩緩道:“你看見了什么?是也不是?”
李監工道:“沒有………我只是太疲倦了。”
十一姑歎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見到了我的真面目,所以這么惊怕。”
李監工道:“也不完全是,真的,并不是完全為了這個緣故。”
十一姑道:“說起來實在不能怪你,我雖然只有四十歲不到,但真面目卻有如六十老婦,假如不是老山主的藥物,我們都是一群人見人厭的老丑婦人。”
李監工道:“其實那也不要緊。”
十一姑道:“你剛才使用老山主秘制的『大藏香』么?你從何處得來的呢?”
李監工不敢作答,十一姑又道:“其實問你也是多余,假如你不用大藏香,便很難使我滿足,因此,我定必憤而殺了你。”
李監工怯怯道:“現在呢?”
十一姑道:“你誠然使我滿足了,可是,我的真面目卻被你所見,這個秘密斷斷不能漏出去。因此之故,我仍然得殺死你才行。”
李監工面色泛白,身子一翻,已仰躺在床邊。他的右手垂在床沿外,暗暗彎入床底,摸出一口利刃。
薛陵在屋頂看得真切,暗自搖搖頭,想道:“這些人一個個都具有一副狠毒心腸,真是天生該殺的坏胚子。”
方轉念間,但見李監工已舉起利刃,猛可向十一姑胸口插落。
十一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時,刀尖已刺入她胸口數寸之深。但刀不拔起,血不外冒。而她就那樣子抓住對方手腕,只睜開雙眼,側頭望住李監工。
她已扣住了他的脈門,所以李監工亦動彈不得。行家如薛陵,一望而知,她武功高出對方太多,是以此舉可說是毫不費力。
她冷冷道:“你就算這一刀能殺得死我,也休想活著踏出此屋。因為剛才我已在你身上下了毒,不須多久,你就像以前其他的人一般,全身發僵而死。”
李監工又怕又怒,罵道:“惡婦!老子早就該殺死你。”
十一姑道:“不錯,早就該下手了,這一處刀傷,換了常人,已傷及心髒而死,但我卻死不了。假如你再刺入一寸,那么我們都活不成了。嘿!嘿!”
她躺在那儿,像是提及別人之事一般的說著。而對方卻是她剛才愛极之人。如此強烈极端的轉變,更充分顯示出她毫無人性,殘忍無比。
薛陵看到此處,輕輕揭開瓦片,提聚起全身功力,運集指尖,瞄准李監工的掌背,突然虛虛一彈。
一縷勁風疾射出去,擊中李監工的掌背。他的手不覺往下壓去,那柄刀子,又刺入寸許之多。
十一姑哼一聲,全身一震,猛可展臂抱住李監工,但隨即便松了手,滾跌于一側。此時,他們仍然是赤身露体,因此那十一姑身上的奇异現象,薛陵看得一清二楚。敢情她滾跌之時,肚臍眼有一根長達四寸左右的黑色尖刺,宛如蜂尾的毒針一般。
她仰臥后過了片刻,這根刺便縮回去,不見影跡。因此假如薛陵沒有親眼看見,万万想不到此女肚臍眼會射出一根毒刺。
李監工肚子上只有一點黑斑,既不流血,亦不黑腫,卻已僵死不動。薛陵放好瓦片,倒抽一口冷气,想道:“這十一姑自然是蜂婆子了,她的輕功如此佳妙,我自問也不過勉強可以比一比,功力略遜于我的人,根本就無法躲得過她們的追扑,而只要被她抱住,立即送了性命,這等古怪惡毒的人,誰也惹不起。”
心念轉動之時,已飄身落地,找到徐小芸,囑她回去。自己則循原路离開。他找回了埋在地下的衣服和地圖,便接著鑽行出山。
一路上他十分小心,六天之后,才出了山區,与紀香瓊等人會面,把這番見聞經歷,詳細說出。
金明池、齊茵、韋小容、方錫、白蛛女等人听完薛陵的敘述,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們口中不說,但心里無不認為万惡派實在是惹不起,何況那万孽法師尚有地利可憑,更加沒有擊敗他的可能。
紀香瓊沉吟了一會,說道:“阿陵,你這一次探山之行,使我得知了万惡派大部份的秘密隱情,若然論功行賞,已穩可居首。現在你且休息一陣,我得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眾人以她馬首是瞻,自然不會反對。紀香瓊站起身,又道:“我們大概得改變計划了,唉!好險,假如你沒有入山探過,而我們又照原定計划進行的話,定必全軍覆沒于洪爐區中。”
她緩緩走回臥房,這時連金明池也不敢入房打扰她。直到第二日的上午,紀香瓊才召集眾人,向他們說道:“我已經仔細研究過,此去攻打洪爐區,須得改變了計划,我們費去不少心血气力才調來的精兵,完全放棄。不過現下的人手還是太少,必須再找几個人來幫忙。”
眾人雖是惊訝,但紀香瓊不多說,他們都不敢多問。
從這一天開始,紀香瓊一直忙著煉藥,只有金明池和白蛛女陪她,其他薛陵、齊茵、韋小容、方錫等四人,都悄悄离開了濟南。
何元凱也率了千名精兵,返回威海衛駐防。
日子過得很迅快,大半個月功夫,齊茵最先回來,同行的尚有少林寺方丈慧海大師。這位在武林中身份尊隆的少林派掌門人,不但輕車簡從,甚至還略略化裝過,看上去完全不似是得道高僧。
又過數日,韋小容和一人回到濟南,与她同來之人,亦是武林中泰山北斗那等地位的武當掌門俞長春真人。他亦化過裝,使人不易認出。
再過數天,薛陵和方錫先后赶回,薛陵帶了黃旗幫幫主屠龍手吳偉,方錫則与滄浪一劍葉高一同赶到。
原來紀香瓊遣他們密去請這些武林一流高手前來助陣,而她則趁這段時間,煉了許多有用的藥物。
現在人已到齊,這一天早上,紀香瓊分給大家一人一包藥,里面有六七种不同的丸散。
她詳詳細細的解說藥物用法。此外,每人又帶了一大包干糧,當下一行十一人,啟程前赴洪爐區,作生死存亡的一拚。
他們這十一個人,可以算得是天下正派武林中的精英了。雖是如此,但若与盤踞于洪爐區的万惡派相比,人手仍然感到未足,力量尚嫌單薄。何況其中一個紀香瓊,才智強于武功,一個白蛛女,則對万孽法師心存畏懼。是以若論上陣拚搏,實在只有九個人。
假如他們不是對紀香瓊都有著強烈不過的信心,則她雖然煉成了不少藥物,又制造了一些奇怪的物事,發給每個人使用。這些准備,仍然很難教他們有足夠的信心,深入險地。
他們行了數日,已抵達山區之內,放眼四望,全是崇山峻岭,層巒疊嶂,完全看不見山村人跡。
根据薛陵的地圖再往前行,就是那綿亙數十里的原始森林。他們如若不穿林而過,則必須渡越許多奇險的峭壁大壑。
這一行十一人,個個都是身怀絕技之士。饒是如此,他們渡過了這一段艱險路程之后,也都擔了許多心事,耗去了許多精力。
兩日后,路程已好走得多,天气也越發暖熱。大家把外面的皮襖脫掉。不過皮襖底下的外衣,仍然是粗厚的布料裁制。
又走了大半天,薛陵告訴大家說,前面就是毒蛇极多的地帶。
紀香瓊叫眾人取出藥包內的一种藥物,搽在腳上。果然往前行去,那些毒蛇都紛紛避讓,似是十分害怕他們腳上散放出來的藥味。
這一路行來,紀香瓊一直要慧海、俞長春、吳偉和葉高這四大高手,圍繞她結成陣勢而行。這個陣勢變化繁复,那四人忽前忽后的互換位置,如穿花走珠一般,流暢吻合,使人無法察看出端倪。
那四大高手不比常人,經過這許多天的操練,已純熟异常,頗窺此陣的精髓。此后一路行去,他們雖是結陣而行,但外表上卻看不出痕跡,只以為他們是偶然赶快,偶然放慢而已。
這一個五行連珠陣法,乃是紀香瓊平生所學之中最奇奧精深的一种,可說是這回已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了。
過了毒蛇极多的區域,天气更為炎熱。
薛陵在最前面領隊,此時停下腳步,回頭比個手勢。人人都明白他意思指已接近小洪爐的中心地區。這中心區便是那一片石地廣場,場中躺著許多裸体男女的。紀香瓊揮手回報,示意他繼繽向前。
此時人人口中都噙著一粒藥丸,此藥十分清涼,眾人因而不須運功,也可以抵受這极熱的气溫。
他們很快就望見了低洼處的石地廣場,但見那片可以把人烤熟的廣場中,有數十對裸体男女,靜臥不動。
薛陵帶路迅即繞過這一處丑惡的地方,掩近那兩座石屋。一間是隨時准備送水給那些裸体男女的部屬們歇腳之所。另一座石屋,則是發號施令之人所居。上次薛陵就在這一間屋子,設法毀了兩個敵人。
十一個人分為兩隊,前面一隊以薛陵為首,其余三人是金明池、韋小容和齊茵,悄然繞襲發號施令的石屋。紀香瓊這一批,則對付那些部屬。
薛陵他們四人散開來,從四面掩近石屋。目下最重要之事,便是不可讓敵人發出警報,使万孽法師早早就得知有外敵攻擊之舉。
齊茵從西面掩近,只見一道側門,半開半掩。她往門內一看,卻是一條走廊,也不知通向何處。她躡足入去,左邊是院落,有不少花卉,尚有假山水池,布置得頗為清幽可賞。
她只注意著右邊兩個房門,卻不料院中的假山后面,突然有人躍了出來。齊茵轉眼一望,頓時滿面通紅,心中罵一聲:“該死的畜生!”
原來那人是個健壯男子,不但赤手空拳,沒帶兵刃,最可惡的是身上完全赤裸,竟無絲縷蔽体。丑態畢呈,使齊茵驟見之下,也不禁玉面泛起了一片紅暈。
那男子瞪視著齊茵,面上盡是惊奇疑惑之色,道:“喂!你是誰?”
齊茵的有利之處是身上沒帶兵刃,只有一根毫不起眼的烏風鞭,因此那男子的戒心不至于太大。
她目下已是飽經憂患,涉歷過無數的險惡風浪之人,迥非昔年剛剛出道之時可比。因是之故,這個丑態可憎的赤体健男,雖然使她初時大羞而面紅,但卻擔當得起,兼且還能將錯就錯,故意更裝出怕羞之狀。
她道:“喲!你這人怎么攪的,竟不穿衣服?”
那健男一看齊茵雖是荊釵布裙,但美艷如花,更胜過別人濃妝艷抹,登時包心高漲,淫淫而笑,大步向她走來。霎時迫到身前,口中說道:“我猜你一定是剛被派來此地的,對不對?”
齊茵想道:“我的出現,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妥,不然的話,這光著身子,大汗遍身,兼且丑態不堪入目,分明是在假山之后偷情。然而他卻舍下尋歡取樂之事,現身攔阻詢問,可見得必有文章。”
這個念頭電轉掠過心頭,當下搖搖頭,道:“不!我不是被派到此地,而是偷偷到此地玩耍,可想不到會碰見你這种可怕的人。”
那健男反而現出寬慰之容,道:“原來如此,只不知姑娘從何而來?”
齊茵吃吃一笑,道:“你問這個干么?”
說話之時,目光從他肩頭望過去,投向假山那邊,接著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健男道:“我姓金名波,姑娘如果不出示身份,我便得斟酌情形,依規定辦理了。”
齊茵睨視他一眼,卻只有含羞之容,而無畏懼之態。她道:“你把衣服穿起來行不行?難看死了。”
她之所以沒有立時下手,便是因為不知那假山后面,還藏著什么人?是何情狀?都無所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魯莽,此所以她硬是忍住了這等羞辱,拖延時間,以便查看清楚。
金波哈哈一笑,展開雙臂,道:“這有什么不好看呢?來吧!”
他作出擁抱之狀,齊茵一扭腰,翩若惊鴻般從他身邊閃過,口中發出詐嗔之聲,道:“死鬼!你別是油蒙了心。”
金波更加欲念高漲,回身扑去,口中道:“乖乖!別跑,你看我身体多壯健?”
假山后面跳出一個裸体女子,怒目圓睜,卻仍然十分美麗。尤其是那一身雪白滑嫩的皮膚,以及峰巒起伏,极為丰滿肉感的身材,使齊茵也為之一怔,心道:好一個惹火尤物,我如是男人,只怕也得著迷。
金波已扑到齊茵身后,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抱緊齊茵。但這個艷麗裸女一出現,他立時改變主意,逕從齊茵身邊奔過,一下子把那裸女抱住。
這形狀雖然淫褻難看,但事實上卻不香艷。因為那裸体美女騰出來的雙手,一只用來托住金波下巴,往外推開,另一只手結實清脆的摑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響,金波頓時放手,含怒道:“好賤人!你敢動手?”
那裸体艷女恨聲道:“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敢打你耳光。”
金波忽又軟化,道:“好啦!好啦!這种事用不著生這么大的气。”
那裸体女郎道:“我恨不得咬下你一塊肉………你把人家丟下,不死不活的,誰能不生气?”
金波發出淫笑之聲,道:“好!好!是我錯了。”他又伸手抱住那光滑的身体,接著道:“但你須得知道,我本是為了查問她的來歷才出去的,并非為了別的緣故,只是后來生出變化,才使你冒火,咱們再續前歡,完事之后再找她。”
齊茵設法移過去一些,略為看得見假山后面一部份,但見那是一片泥地,尚有碎石散布。當即起了疑心,想道:“他們的身体都干干淨淨,顯然不是在泥地上尋歡,莫非這山后尚有密地方,例如洞窟之類?”
她心念一轉,便舉步向假山后走去。金波看見了,發出怪异笑聲,道:“這樣也好,你就在旁邊等著吧!”
齊茵轉到后面,果然發現有一個洞窟,入口相當狹窄,須得彎身鑽入。但里面卻相當寬敞,約有兩丈方圓,也十分光亮,有許多孔隙,可以查看四周的情形。此所以那金波在里面尋歡之時,仍然看見她進來。
石洞內地面平滑,有一張寬大的紫檀木床,另外尚有桌椅等家俱,相當講究。生像是洞天別府。
但最奇怪的是右邊石壁上還有一扇鐵門,門上有一個方形的洞口,也有一方鐵板關嚴。
照整個假山的体積,那道鐵門后面,如果尚有房間,最多只有三几尺的空間,連轉身都不夠。
齊茵深信這道鐵門,必有問題,當即鑽了入去。金波和那裸女隨后而入,口中說著一些淫猥污耳的話。
齊茵只當作沒有听見,猛見那床的內壁有一根精鋼的短棒,從石壁中突出,斜向上翹,下面有軸,可以拉下。
此時金波已抱住那裸体女子,走到床邊。齊茵輕輕道:“喂!你倒底要那一個呀?”
說話之時,已施展移形換位之法,到了他們身后。金波竟不中止了上床的動作,一面應道:“乖乖,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齊茵提聚起全身功力,出指點去,但那速度只比對方的動作快了一點,并非极快,是以毫無勁風襲去。
說得遲,那時快,那金波往床上一倒下,突然伸手向壁上的鐵柄抓去,意欲扳動。
就在他的手行將触及那鐵柄之時,齊茵指力已透入他体內,頓時禁制住他的經脈穴道,使他動彈不得。
她接著出手點了底下的女郎的穴道,轉眼一望,拉過一張被子,遮蓋住他們的身体,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她在大廳中,与諸人會合,得知整座石屋之內,一共有四個女的,八個男的,全部被他們所殺。此是紀香瓊的嚴令,不得輕饒敵人性命,以免一著之差,前功盡棄。
齊茵沒有殺死那對男女,便已違背了命令,但她自然有她的道理。不一會,紀香瓊等人已肅清了那邊的敵人,來到這邊會合。
紀香瓊听了她的報告,立刻道:“好!我們去瞧一瞧,那道鐵門,大有文章,因此,我們所有的人,不可發出一點聲音,也不可向我說話。”
她迅快行去,到了那假山后面,略略一看,便當先進去。此時只有齊茵、薛陵、金明池陪她進去,余人皆在外面守著。紀香瓊只看了一下,便向齊茵翹一下拇指,表示很重要很妥當。
她不作聲,別人更不敢開口,都注意地看她有何指示。紀香瓊用手勢叫金明池把那床上的金波帶出洞外,她當先返回大廳,金明池把金波放在地上,身上仍然以被子卷蓋,免得這些女孩子們不好意思。
紀香瓊道:“阿茵,在解開此人穴道之前,我得贊你心思細密,那根鐵柄,如若讓他扳動,你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了,我們縱然曉得,也將有無法營救的痛苦!現在我們尚須從這口中,查詢一些极有价值的情報。”
大家都向那支精鋼的扳掣望去,各自在心中推測,假如扳下此掣,將有何等倩形發生?
齊茵依從紀香瓊的指示,拍開他的穴道,但又另行禁制別一個穴道。那金波悠悠醒來,眼角似是見到人影幢幢,可是由于全身都不能動彈,是以無法轉頭查看。他暗中運气一沖被閉的經脈,斗然五腑六髒都發生一陣奇疼,不由得慘哼連聲,赶快放棄了沖開穴道之想。
紀香瓊道:“金波,這房門通向何處?”
金波緊緊閉住咀唇,一望而知,很難使他開口作答。金明池冷冷道:“娘子,待愚夫好好收拾他一頓,他就不敢倔強了。”
紀香瓊道:“那也用不看,反正我向他詢問,也是多余。現下我正在考慮,是把他送到小洪爐好呢?抑是送到大洪爐作苦工的好?”
金波面色一變,眼中露出懼意。齊茵道:“這道門,一定是通往某一處重要地點,假如我猜得不錯,在短期間將不會有人經行。”
紀香瓊道:“這等消息机關之道,我最有心得,此門的位置及方向,都顯示出不能通往別處,而是屬于小洪爐轄區,我猜那下面一定是個窟,并且有很重要的人物藏身其內。因此,我但須設法毀去這處窟,他們的損失就已极為慘重了,你們不妨看看,這道鐵門分明時時啟開,假如是通向別處,一則無須有人看守,二則為了保持密,平時一定很少使用。”
她的話句句字字,莫不有理,如剝茧抽絲,把問題的核心找出來。
金波吃吃道:“小可只求賜我一死。”
紀香瓊道:“沒有那么容易,假如你不合作,我說不定讓你遍刑室的廿四种毒刑呢!”
金波為之頭昏腦脹,一時又疑惑她們不是敵人。不然的話,怎會說出使用刑室廿四种毒刑的話?
紀香瓊接著道:“你老老實實的回答問題,或可不讓你吃太多的苦頭,第一宗:這下面的窟中,誰躲在里面?”
金波沉吟一下,才道:“小人也不知道,只曉得是本區的領袖。”
金明池道:“胡說,難道你沒見過?”
金波道:“見是見過,但他姓甚名誰,卻不知道。”
紀香瓊道:“那么你稱他為大老爺呢?抑或是二老爺?”
金波見她說的都似是深悉本山內情,當下不敢隱瞞,道:“是二老爺。”
紀香瓊道:“大老爺在那里?”
金波道:“听說他出山辦事,竟回不來了。”
紀香瓊道:“哦!原來袁怪叟就是大老爺。不錯,他已死在我們手底,現在你告訴我,如何能把二老爺叫出來,例如發生事故,非他處理不可,你怎么叫他法?”
金波毫不遲疑,道:“只要一扳這個鋼掣,這張床就迅即陷入地底,得以見到二老爺了。”
紀香瓊冷冷道:“這只是危急之時的困敵之計,我不是問你這個。”
金波瞠目道:“小可不算得說謊,因為此法的确可以見到他,另有一法,那就是把鐵門上的那塊四方鐵蓋掀開,向這方洞說話,底下即可听見了。”
紀香瓊道:“若是如此,我們也不能叫他出來。”
金波道:“只要饒了小可一命,小可情愿效勞。”
紀香瓊道:“除了此法之外,別無他計,好吧!”
齊茵道:“姊姊,這之言,恐怕有詐。”
紀香瓊道:“他打一百個斗,也翻不出我的掌心,就算是有詐,我們亦何懼之有?”
紀香瓊說得這般有把握,別人不敢多言。薛陵當下伸手抓起那,由于他赤身露体,狀至不雅,所以用薄被包里住他的身体,剩下那個裸女,雖然亦不雅觀,但倒底可使這許多女性感到好過些。
走到門邊,紀香瓊道:“阿陵,等一等,我還要問一句話。”
薛陵停步等候,紀香瓊問道:“你打算怎樣講法?”
金波道:“小人說外面發生騷亂,無法制止,二老爺便馬上出來了。”
紀香瓊冷笑一聲,道:“那么他是獨個儿出來呢?抑或是尚有別人?”
金波心頭一農,測不透她究竟曉得多少密?當下道:“還有一個人。”
紀香瓊道:“他姓什么?”
金波道:“他姓宋,是和小可一同學藝的。”
紀香瓊向金明池道:“那就是宋終了,假如窟內不是還有這等高手,他豈會如此渴切希望我們把那二老爺叫出來?”
金波不敢作聲,顯然她猜得一點不錯,紀香瓊沉吟忖想了一陣,吩咐白蛛女把那榻上的裸女帶出去,接著又吩咐眾人去搬了好多塊石頭,錯落地擺放在院中。又命眾人按方位分別站好,這才向薛陵點點頭。
薛陵抱住金波,鑽入假山,走到門前,很用了一點气力,才把鐵蓋揭開,然后讓金波說話。
金波不敢使詐,果然向方洞里說出外面有騷亂發生之言。講完之后,薛陵快逾閃電般退出了山洞,順手點住金波穴道,退到牆腳。
片刻間,假山腹內傳出一陣軋軋之聲,接著兩個人先后走出來。當先的一個,赤裸著上半身,底下也只是一條短褲。但見他身材高大魁偉,渾身肌肉虯突,壯健异常。面上一部大胡子,使人感到他很凶惡。
這等形狀扮相,如是在路上碰見,一定想不到他就是洪爐區的三大總管之一。在他身后,跟著一個人,紀香瓊等人見了,無不一楞。
此人据金波所供,便是宋終了。但他的相貌長得跟夏侯空一模一樣,所以人人都為之一怔。
假如當日宋終与金明池拚斗之時,不曾被金明池刮去面幕的話,現下眾人一定會惊疑交集。
那兩人一邁步,已陷入紀香瓊的陣法中。這個陣法草草布成,只能迷惑敵人于一時。尤其是他們這等高手,決不會失去了耳目之聰。
但見他們突然停步,張目四察。顯然他們目力被陣法陣蔽,感到有异,所以停步查看。
薛陵揚指遙點,發出“嗤”的一響破空之聲。指力向那宋終激射過去。宋終回手一拍,擋住了這股指力。
他腳下一動,齊茵的烏風鞭從左側疾掃,迫得他忙向右方躍出數尺。這時他眼前一花,已看不見那二老爺的人影。
金明池跨上兩步,揮刀直直劈落,這一刀已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把無敵佛刀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
宋終看見刀影之時,已經慢了半招,完全失去了机先。但覺刀气森寒,鋒銳無匹,大有開山裂石之勢。
他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感覺出這一刀乃是無敵佛刀。這等絕藝,本來就得以全力應付,不能稍失机先,但如今卻已陷入劣勢,更是無法拆解。唯一死中求活之法,只有揮臂硬架之一途。
刀光閃處,宋終半條手臂落在塵埃。但他果然得以不死,側躍數尺。他這一躍,已落在齊茵面前。齊茵烏風鞭抖得畢直,一下子就扎入宋終心窩。這宋終枉有一身絕世武功,卻不料今日糊里糊涂,就死在群俠手下。
那邊的二老爺情形略有不同。首先是方錫揮劍疾刺,但見他滿臉惊訝之色、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便往來劍攫抓。他出手神速,气勢甚猛。反而把方錫駭住,不敢讓他攫住長劍,急急縮手。
這個大胡子已看得見方錫身形,舉步欺上,掄拳猛擊。拳力如山,發出呼呼的風聲,一听而知,他煉就了隔空傷人的拳力。
方錫疾然回身,一招“分花拂柳”,劍光連閃,已破去他這股拳力。
二老爺心頭大震,想道:“此人不知是誰?竟能以奇奧劍招,破去我的拳力。”
轉念之時,迅快四顧。然而這座院落似是被迷茫霧气籠罩,除了方錫的身形之外,別無所見。
要知假如不是個武功高強,內力精深的話,這刻根本連方錫的影子也看不見,遑論外人。
在他左方五尺之處,武當俞長春真人提劍屹立。他霜眉微皺,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暗襲。
不獨是他,其余少林慧海方丈以及黃旗幫主吳偉,他們皆是名重天下武林的人物,這等暗襲之舉,實在難以出手。
葉高呼一聲,躍到他身邊,揚起橫云古劍,一招“落花無數”,猛可攻出。他手中之劍,較長劍巨大得多。但施展之時,卻极盡輕靈迅疾之能事。但見三四朵劍花。同時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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