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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這時候陸鳴宇雖然尚可追上她,出手攻擊,可是假如到處有人接應歐陽菁的話,亦可及時出手,把他調換下來。
  因此,陸鳴字馬上放棄此念,屹立當地,轉目查看。
  在他剛才站立之處,還可看見貼地面尺許,有一層淡淡的彩煙,這層淡煙,不問可知是歐陽菁最初發出的家傳暗器“大痹煙”,雖然起初較濃的彩煙,已被陸鳴宇以掌力刮散,但余煙末盡,其后還裊裊冒起。
  這正是何以屋頂發出陣陣掀瓦之聲的緣故了,敢情屋頂之人,早已得悉這樁暗器之妙,曉得還有一層淡淡的煙气,效力仍然強大,适好陸鳴宇進迫歐陽菁,移到該處。因此,這個人馬上弄出奇异的聲響,使陸鳴宇轉移了注意力,沒有發覺這一層淡煙。
  陸鳴宇并不是查看這層煙气,因為當他縱起之時,感到雙腳麻痹,馬上曉得這是怎么回事,這刻他查看是四周的情形,看看還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脫大劫,他便是這种反應迅捷,分秒也不浪費的人物。
  歐陽菁見他不會進來,松一口气,連忙退出門外。
  她心知李慧心的突然退下,必是得到家將傳聲指點,現在外面一定有家將把守著。陸鳴宇在未恢复原狀之前,一定沖不出來。
  果然她一退出屋外,家將之一的歐陽無懼,馬上守在門外右側。
  歐陽菁躍上屋頂,另一家將歐陽無阻已守在上面。
  她低聲問道:
  “查公子還未來么?”
  歐陽無阻低語道:
  “他們一定是被這廝聲東擊西之計,完全誘開了。”
  歐陽菁急忙道:“那么這廝多久便可恢复?”
  歐陽無阻道:
  “此人功力深湛無比,大概很快就能恢复……”
  歐陽菁望住這個黑衣老者,焦急地道:
  “這怎么辦?這怎么辦?”
  歐陽無阻忽然舉手制止她說話,頭顱微側,作出傾听狀。
  他只听了一下,便道:“來啦!他們赶來啦!”
  歐陽菁深知他們均擅視听之術,頓時心花怒放。
  轉眼間兩道人影齊齊飛落在院中,風聲勁烈。
  這兩人落地現身,一個是“白日刺客”高青云,另一個是查思烈了。
  他們甫一落地,歐陽無懼已向他們作個請入屋內手勢,另一雙手則比划兵刃砍劈之姿勢。
  阿烈一言不發,像一陣旋風般卷了入屋。
  他練就當世紀藝,渾身不怕襲擊,是以毫無顧忌。
  屋內的陸鳴宇一見阿烈沖入,饒他經歷多少大風大浪,但面對這個曾經擊敗封乾的高手,他的膽气,也不由的一寒,面色跟著大變。
  但見電光打閃,寶刀出鞘,喝聲余音末歇,他的刀已攻到陸鳴宇面前。
  阿烈這一招如此威猛狠厲,即使是与他交情极好的高青云,也大大一愣,膛目結舌了許久。
  陸鳴宇万万想不到阿烈一沖進來就動手,而一動手就這么厲害。若然是因為仇恨而產生這么強大的殺机,則他這刻的表現,那仇恨必定連三四海也容不下。
  只見刀光過處,劈中了陸鳴宇手中挺豎的銀骷髏鞭,發出“鏘”的一聲大響。
  陸鳴宇蹬蹬蹬連退三步,眼中也泛射出凶毒的光芒。
  奇怪的是阿烈一招之后,競不再出手,只提刀遙指著對方,生似是用此刀威嚇對方,又似是在詛咒對方。
  陸鳴宇手中的銀骷髏鞭忽然墜在地上,高青云以及歐陽菁等人,才始知道阿烈不動之故,敢情是這一招,已經重重傷了對方。
  高青云舉步入室,厲聲道:
  “陸鳴宇,你作惡多端,縱然死一百次,也不為過。可是你眼中卻盡是怨恨之意,憑你也配不忿今日的結局么?”
  他質問之聲一歇,便轉頭看看阿烈,忽見他也是忿恨無比的表情,頓時一怔,大感迷惑不解。
  這是因為他猜出陸鳴宇不忿之故,是遭受了重創行將倒斃。
  但阿烈卻仇恨什么呢?他終于及時赶到,親手誅殺了第二號仇人,就算覺得不能完全解恨,至少也有這么一剎那的“痛快”呀?
  陸鳴宇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傾;恰被牆壁所擋,所以仍然保持站立的姿勢。
  他恨聲的道:
  “查思烈,若論武功,本人尚有与你拼個死活的能力,但你這一刀,气勢之強,殺机之盛,天下古今,可推第一,因此本人雖然重傷,心中仍感不服。你只是巧逢這個机會,才施展得出這一招……”
  換言之,他因為不是傷敗在武功之下,所以心中极為不忿。
  高青云這時才知自己猜錯了,這個一代魔頭,只不過由于沒有与阿烈放手一拼的机會,而感到忿恨不平。
  阿烈怒聲道:“快見你的鬼!”
  陸鳴宇嗔目道:
  “以你這等心地,日子久了,准保又是另一個殺星……
  他忽然想到若然如此,則武林各派,干方百計謀求和平安宁之心,終歸失敗,頓時大為歡暢,仰天大笑起來。
  高青云理會得出此意,是以不由得皺起眉頭。
  只听陸鳴宇的笑聲,逐漸低微。
  這時候,一山大師、風火雙劍、裴坤亮、姚文泰等七八人,已經到達,恰好看見陸鳴宇笑聲消歇,身子墜跌在地上的情景。
  眾人眼見這一個混世魔王,已經死亡,而且本是在千艱百難之下,忽然如此容易就除掉了,都感到難言的輕松寬慰。
  高青云道:“思烈,此人已死啦!”
  阿烈咬牙切齒,道:
  “但阿菁他們卻被這惡魔所毀啦!好不恨殺人也……”
  高青云駭然道:“真的么?”
  外面傳來歐陽菁的聲音,叫道:
  “那惡魔已經死了沒有?”
  人隨聲進,俏生生的縱落阿烈身邊。
  她顯然沒有听到阿烈的話,高青云眼睛一轉,銳利地視察這個少女,頓時大感訝异,連連搖頭。
  阿烈沒有瞧看歐陽菁,憂地道:“他已經死啦!”
  高青云哈哈一笑,道:
  “思烈,你先別慌,我不知你剛才的說法,有何根据,但以我看來,并沒有那等事。”
  他知道阿烈的心情,乃是沉重得不敢瞧看歐陽菁,是以赶緊含蓄地提醒他,叫他放心觀察一下。阿烈這才轉眼打量歐陽菁,他深知高青云閱歷丰富,眼力過人,既然這樣說,必定十不离九。歐陽菁沒有听懂高青云說什么,直著眼睛去瞧地上的死人。
  此時一山大師等人,也走入房內,
  姚文泰佩服不得了,道:
  “查公子一招之間,就擊殺了這個罪惡滿天的惡魔,如此神勇,武林史上,又添新頁啦!”
  阿烈一瞧歐陽菁果然不似有什么禍事發生過的樣子,心中一定,連忙自謙几句。
  他趁著眾人檢查陸鳴宇的尸体之時,捉個空向歐陽菁道:
  “你沒事吧?”
  歐陽菁道:“我差點被他迫死了,誰說沒事。”
  阿烈急急追問道:“但你沒有受到傷害吧?”
  歐陽菁道:“當然沒有……”
  阿烈這才真真正正的松一口气,埋怨地道:
  “但我一赶到時,你卻說……”
  歐陽菁道:“我只是被他整慘而已,沒有什么別的話呀!”
  阿烈轉念一想,道:
  “我生出誤會,也未免不是好事。如果我不是那么忿怒,剛才的一刀,絕對無法達到這种最高境界。你可知道,凡是我化血門中人,夢寐以求的,就是這一招,摧天撼地的無上境界,逍遙老人也以此期望于我,我總算試過一回,實在足以自傲了。”
  歐陽菁道:“我去瞧瞧李慧心……”
  在這間屋子里的人,個個心情舒暢。可是在十多里之個的兩處地方,有兩個人的心情与這邊有天淵之別。
  這兩個人一是吳丁香,她面臨滅亡或失身選擇,而這兩者,都是可悲可憫的命運。
  另一個人是李益,他离開吳丁香之后,駕著馬車,在黑暗中馳行之時,心情之痛苦沉重,難以言宜。
  他明知吳丁香以“殉情”的摯愛,讓他得脫虎口,因此,這更使他覺得心靈的負擔太以沉重,他應該在那儿,与吳丁香一齊面對任何劫數才是。
  由于他心情紊亂,使他几乎迷失了方向。
  車輪碰到一塊石頭,“崩”地一聲,震力甚強。李益如夢初醒,定一定神,暫時抑制著情緒的波蕩,用心查看方向。
  李益自小在此長大,因此只查看一下,就曉得應該往哪儿走,才回到大路上。
  此外,他更知道錢如命的庄院,就在一座樹林的另一邊,距此不遠。
  他雖然已駛行了不少路,但都在打圈子,是以距錢如命的庄院,最多不會超過里許之遙。
  李益舉手拍拍額頭,自語道:
  “我這是怎么搞的?平日總是自詡才智,現在一碰上事情,就張惶失措起來,現在我最需要的是冷靜……”
  他迅即冷靜下來,一面策馬前行,一面想道:
  “吳丁香現下落在錢如命手中,對方憑恃武功,凌虐別人。我唯有立刻去找比她武功更高強之人,才能救得吳丁香……”
  此念一生,頓時記起高青云。
  當下便不遲疑,赶緊驅車急馳。
  他才馳出一箭之遙,轉過林角,忽見道旁有一座茅舍,透射出燈光。
  這刻已是三更半夜,屋中之人若是末睡,自然便得點燈火,才能見物。
  可是問題卻是,在這等僻野荒郊之中,有什么事情使這一家人如此忙碌,半夜還在工作?”
  若是在都市內,半夜點上燈火,未必就是工作,因為有些人也許不習憤黑暗,須得點上燈火。
  但在鄉司,決計不會有這等“浪費”的習慣,此所以顯示出必有問題。
  李益一眼望見,心中感到奇怪,不過他身有急事,是以實在無暇追究。
  馬車很決地掠過屋前,李益在百忙中,投以一瞥。
  但見屋門一半掩上,一半打開。
  他的目光一透入去,只見照亮的室內,正中央處擺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
  此外,好象已沒有別的人了。
  李益訝然忖道:
  “此人睡覺之時,為何不熄燈,又何故打開半邊門,讓寒風灌入?再者,床舖何以擺在正中央呢?”
  這些疑問掠過他心中時,馬車已駛出丈許。
  忽听一聲哀號,從屋中傳來。
  李益心頭一震,猛然勒住馬車。
  他雖是赶路心急,但這一聲哀號,听起來极似是疾病侵襲的痛苦叫聲。
  李益是极有修養之人,平生所讀的圣賢之書,總是教他先顧別人的痛苦,才可理會自己的問題。
  當下勒馬停車,回頭側耳而听,那間茅屋內,果然傳來陣陣呻吟之聲。
  李益迅即下車,舉步向茅屋走去,付道:
  “假如那人病重,我好歹順路把他送到城里,延聘名醫診療……”
  他一下子就走到門前,但見屋內正中央處,一張破舊木榻,只舖著一張破席,躺在上面的人,動也不動。
  李益喂了一聲,可是那人全無反應,但呻吟之聲,卻不斷的送入耳中。
  李益走入屋內,斗然停住腳步,詫异地望著那人。
  原來他一入屋,便馬上發現兩事,不合情理。
  第一件是這個人全身上下,包括嘴唇在內,都紋風不動,使他感到這陣呻吟聲,并不是此人發出。
  第二件是榻上之人,身穿儒服。十分干淨齊整。那一身衣服,生似剛剛換上,而不像曾經穿著,而又在榻上睡過。
  除了這兩大原因之外,還有就是這個人清秀整洁,看來不似是住在這等地方之人。
  屋內的簡陋,也是令他覺得气氛不對的理由之一。
  李益第一個念頭是:“莫非此人已死,所以穿得齊齊整整,准備入鹼?
  但這相想法馬上就被推翻,因為榻上那人,胸部微微起伏,顯然未曾死亡。
  呻吟之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地在屋內回蕩。
  李益定定神,舉步走到榻邊,低頭望去。
  但見此人雙鬢微斑,眉目端正。
  他忍不住喂了一聲,道:
  “這位先生可是睡著了?”
  榻上之人沒有反應,李益本來也不期望對方回答,當下伸手,按在那人額上。
  但覺對方溫度正常,既不似死人冰冷,又不似病人發熱。
  他心中雖是納悶,然而只要這人并非急待援救,他就不能浪費時間,須得馬上离開,赶往城里去。
  當他轉身行開時,那人仍然躺著不動。但李益走到門口時,卻發現有一個人,站在門外,阻住去路。
  這個人兩鬢微斑,面貌清秀斯文,正是剛才榻上所見之人。
  李益頭也不回,拱手道:
  “先生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
  那個清秀的中年人笑一下,道:
  “你見到榻上之人,但誤以為是我,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似是暗示他并非榻上之人。
  李益抑住自己回頭查看的欲望,道:
  “是与不是,都無關重要了,在下有急事在身,改日再奉訪吧!”
  但對方阻住去路,并沒有讓他過去的跡象,因為他動都不動,面上仍然微微含笑。
  李益心中的焦急,完全從面上流露出來。雖然如此,他仍然察覺那陣呻吟聲,自從此人出現后,已經停止。
  他又拱拱手,道:
  “先生万勿耽誤在下的時間,在下說的句句皆是真話。”
  那人徐徐道:“敝姓王,名鴻范。”
  李益只好道:“原來是王先生,在下李益,幸會得很。”
  王鴻范道:
  “我只請教你一個問題,李兄如是有急事在身,何故又折回此處?”
  李益道:
  “在下听到呻吟慘叫之聲,心中以為有人生病,是以折回來瞧瞧而已。”
  王鴻范道:“李兄懂得醫藥之道么?”
  李益道:
  “在下不懂,不過在下打算赶住城里,若是順便把病人帶到城中求醫,也是一舉兩得之事……”
  王鴻范道:“但此舉豈不是耽誤了你自家之事?”
  李益道:
  “在下雖然焦急万分,但也不能見到病危之人而坐視不管,這話只不知先生信也不信?”
  王鴻范點頭道:“我本來就是這樣猜想,為何不信?”
  李益忙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得赶緊動身啦!”
  王鴻范道:“別急,你今晚決計赶不到城里。”
  李益訝道:“王先生敢是打算禁阻在下動身?”
  王鴻范道:“不是,我只是說你自己回不了宜陽。”
  李益道:“為什么?”
  王鴻范道:
  “因為你在這附近繞圈子,已繞了不少時間。我查看之下,才知問題出在那匹牲口身上……”
  李益大感意外,道:“牲口怎樣啦?”
  要知此處距宜陽路程不近,如若步行而去,費時甚多,再等到高青云阿烈等人赶來,不知又得費上多久功夫。
  王鴻范道:
  “這兩匹牲口受過訓練,只肯繞著那邊的一座庄院打轉,不肯住別處去。”
  李益大惊,道:
  “若然如此,在下更須赶快上路,我可以棄車步行……”
  王鴻范道:
  “我知道你是錢家庄出來的,那錢家庄古古怪怪,少有好人,所以起初我還以為你是他們一幫……”
  李益忙道:
  “不在下是被害人,現下赶快逃返城里……”
  他忽然警覺地停口,不敢把搬救兵之言說出。
  王鴻范道:
  “你一离庄,我就覺得奇怪,所以到庄內瞧了一下,以我想來,你既不是武林中人,定然不是自行逃去,況且又坐上這一馬車,可見得是人家擺布好,讓你去上當。等到你最后發覺不妥之時,而棄車步行,但為時已晚,庄中之儿便可輕而易舉的追上你。”
  李益惊道:“在下全然沒想到這一點。”
  王鴻范道:
  “我看到錢如命的大廳內,多了一個風姿甚佳的少婦,她是你的什么人?”
  李益道:
  “她……她是……唉!一言難盡,總之,我們感情很好就是了。”
  王鴻范道:“但她卻精通武力,不知何故与你混在一起?”
  李益沉吟一下,才道:
  “王先生的住處,距錢家庄這么近,恐怕与錢家庄也有點關系吧?”
  王鴻范道:“你當真認為我与他們是一路的么?”
  李益搖搖頭道:
  “在下的感覺中,恰恰相反。你一點也不似他們……”
  他瞧著對方秀逸的面龐,斑白的雙鬢,更使他有一种可靠、公正等意味。
  王鴻范道:
  “老實告訴你,我不但不是他們同路人,甚至是他們的對頭,我一直監視著和錢如命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因為他是當世人間的第一惡人。”
  李益但覺他有一种高貴庄嚴的風度,使人不能不相信他說的話。
  當下道:“這人自稱姓張,自己也說是第一惡人。”
  王鴻范道:
  “我是從洛陽一直跟蹤他,來到此地,他碰上錢如命時,由于身上傷勢而無法抗爭,是以被錢如命趁机施以暗算。”
  他停歇一下,又道:
  “若論錢如命的功力,雖然也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假如那惡人不曾受傷的話,她可就遠不是他的對手了。”
  李益道:“假如王先生當時要擒下那惡人的話,只不知辦得到辦不到?”
  王鴻范道:“當然辦得到啦!”
  李益道:
  “假如王先生不解釋何以不擒下那人之故,在下恐舊不能相信王先生的話了。”
  他質問的极合情理,因為王鴻范既与那“張君”作對,從洛陽一直追蹤而來,這時張君身上的負傷,無力抵抗,則他為何尚不下手?而任令張君落在錢如命手中?若果他對此舉不能作滿意的解釋,則他剛才說的話,可能全部是假。”
  王鴻范笑一下,道:
  “你的怀疑十分合理,我不知道我的解釋,能不能令你滿意。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可以用行動證明我的立場,例如我馬上把你送到城里,可以比乘車還快的多。”
  他的儀表風度,以及談吐舉止,都在顯示出他不但极有學問教養,而且還有一种尊嚴,令人深信他不是坏人
  他又道:
  “我与這個天下無雙的惡人,只是基于邪正不兩立的立場,而想沫除他。可是由于還有一個人,必須在那惡人身上,一雪滅門血恨。因此,我特地留下此人性命,甚至讓他休養傷勢,不加打扰,等他恢复武功,以便他的仇家,得以与他作震惊武林的決斗。”
  李益不由是睜大雙眼,道:
  “假如你肯將張君的仇人姓名見告,我也許曉得……”
  王鴻范道:
  “你怎會知道?但我仍然不妨告訴你,這人姓查,名思烈……”
  李益道:“果然是查兄……”
  王鴻范道:“你如何認得他?”
  李益心下躊躇,拿不出主意,要不要坦白告訴對方。這是因為阿烈等人,在宜陽的行動,這刻不知已成功了沒有,若然泄漏出去,可能被陸鳴宇得悉,則這個惡魔,定要迅即逃生,使阿烈等人功虧以簣。
  但是從王鴻范的樣子風度等等,都使他認為不會有問題,似乎又不好意思不告訴他。
  他才自沉吟,王鴻范已道:
  “且不管你如何認識查公子的,我只想知道,錢家庄內的那個少婦,可是將遭受危難?不然的話,你急急赶返城里干什么?”
  李益一想起吳丁香,頓時幻想到她已被“張君”蹂躪的光景,不禁心如刀割,痛苦不堪。
  王鴻范道:
  “看你的神情,可知果然是她有危難了。”
  李益點點頭,道:“是的。”
  王鴻范道:“是不是錢如命要殺死她?”
  李益沒有作聲,因為這亦是可能性之一。
  王鴻范道:
  “這個女人十分可厭,假如有可能的話,我宁可面對比她更強大的敵人,而不愿与她動手。”
  李益道:
  “据她自己說,她已練成‘厭功’,能令人十分厭煩而遭遇失敗。”
  王鴻范道:“我知道……”
  他微微一笑,又道:
  “雖然我還可以對付她,可是在我來說,動手本來就很不好了,何況是令人如此不愉快的敵人……”
  李益惊訝地瞧著他,道:
  “王先生口气之中,大有修道人清靜無為的意味,在江湖豪俠之中,恐怕不易見到……”
  王鴻范道:
  “我本就是修道之人,但為了報恩,只好暫時還是塵网中打滾了。”
  李益也了決心,決定完全信任對方。
  當下道:
  “王先生,在下赶赴宜陽,實是刻不容緩之事。因為查思烈兄在城中,他一定肯幫我的忙的……”
  王鴻范訝道:“他几時赶來了?”
  李益道:“不到兩天。”
  王鴻范沉吟道:
  “若然他已經來到此地,可能是為了錢家庄那個惡人”
  李益道:“不,据說在宜陽還有一個惡魔。”
  王鴻范道:“那是以前丐幫幫主陸鳴宇。”
  李益道:“王先生如果能把在下迅即送返城里,感激不盡,甘愿卸環以報。”
  王鴻范道:“你放心,錢如命不會殺死她的!對了,她叫什么名字?”
  李益道:“她姓吳,名丁香,外號是紫衣玉簫……”
  王鴻范道:“我閉關多年,沒有听過她的名气。”
  李益道:
  “她的危難,不但是錢如命會殺她,最可慮的是張君將要与她……与她……”
  他一陣涌心,底下的話實在說不下去了。
  王鴻范同情地望著他,但顯然還不打算行動。
  他等李益把注意力再度集中起來時,才道:
  “李兄英姿奮發,神宇不凡。看來應從正途出身,博取功名,為國為民,做一番事業才對。”
  李益道:
  “王先生訓誨的是,但目下還談不到這些,吳丁香如是失身与那惡人,我……”
  王鴻范道:
  “你最好把她忘記,從今以后,也不要再与武林中人往還。”
  李益歇歇气,道:“有這么容易就好啦!”
  王鴻范道:
  “吳丁香既是武林中人,又十分成熟,可知必非李兄的內眷,若是一段孽緣,則趁此机會,作一結束,也末始不是佳事。”
  李益道:“在下但望先生相助,及時赶返城中,將此事告知查兄。”
  王鴻范道:“查公子現在忙于對付陸鳴宇,只怕不暇抽身前來營救。”
  李益道:“不,他一定會想辦法。”
  王鴻范道:“吳丁香在這事之中,敢是出過力么?”
  李益道:“是的,她發現陸鳴宇,不惜冒莫大風險,親自到洛陽去,通知高兄。”
  他接著解釋道:
  “她原是洛川派掌門姚文泰的妻子,由于夫妻失和,各走极端,姚文泰恨她有失婦德,要取她性命。是高青云兄幫忙,使姚文泰以為她已經喪命,因此,她這次到洛陽去,所冒風險,實在很大……”
  王鴻范道:“這樣說來,她倒是重義報恩的奇女子呢!”
  李益道:
  “不是的,在下与她雖然尚無肌膚之親,但心心相印,全憑這一段真情,才抵抗得住錢如命的‘厭功’。而張君則是憑藉對她發生的欲念,以抗拒錢如命的‘厭功’,吳丁香懂得這一點,便決定犧牲自己,誘使張君迫那錢如命釋放我……”
  他越說越激動,捏緊拳頭,又道: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不顧她。若然她不肯受辱而死,我豈能獨存于世?”
  王鴻范听到這里,大致上已明白了其中錯綜复雜的關系了。
  但他仍然有一點不明白,當下問道:
  “吳丁香以前既然有不守婦德之事,則她這回為情失身,也不算十分嚴重之事,相信不會因此自尋短見。”
  他停歇一下,又道:
  “雖然在你說來,此事十分痛心。但你從此必須与她分開,也末始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李益焦急道:
  “王先生說錯了,她既已鐘情于我,則失身之事,便与當日不同……唉!我也不知怎樣說才好。反正我從她眼色中,曉得她有一死的決心……”
  王鴻范瞿然道:“你當真看出了這一點?”
  李益道:“是的,可惜這等事無法證明。”
  王鴻范回頭招呼一聲,但見兩道人影,嗖然出現。
  這兩道人影現身出來,竟是一男一女,男的衣冠不整,大有落魄名士不羈狂放之態。
  女的柳眉鳳目,皮膚白哲,雖然已是四旬以上的年紀,但仍然頗具風韻,可想而知她昔年正當青春之時,應是何等動人。
  王鴻范給雙方介紹,李益才知道那兩人是他的師弟何鴻文和師妹李鴻蓮。
  王鴻范吩咐他們道:
  “你們的職責,是對付錢如命。此女的‘厭功’乃是下乘心術的一种,万万不可小覷。”
  何李二人應了,迅即付諸行動,沒入黑暗之中。
  李益看了他們的動作,生似早已經商量好那般齊整。但當然他們并沒有商量過,可見得他們已是心意相通。
  因此,李益頓時大有所悟,曉得王鴻范所以差遣他們,為的是他們之間的深摯情愛,足以抗拒‘厭功’之故。
  他一手托住李益腋下,毫不費力的使他雙足离地,接著盡馳而出。在黑暗之中,李益看不見任何景色,只有耳邊的風響,使他覺得速度极快。
  李益這才得知,剛才王鴻范說送他返城,可以比馬匹更快,這話并非虛假。
  轉眼間他們已經停住在一些屋宇后面,王鴻范帶他繞行到一道木門前,輕輕一推,門扇應手而開。
  王鴻范道:“這是堆放柴草之所,你且躲進去,待會我自會來此尋你。”
  李益道:“王先生現下就去找那張君么?”
  王鴻范道:“是的。”
  李益道:“在下极愿能夠在場,目睹先生掃蕩妖氛,主持正義”
  王鴻范道:
  “假如有机會的話,我便來帶你前住。目前我須得先偵伺對方的動靜。”
  李益深深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走入屋內。
  王鴻范轉身行去,動作十分悠閒從容,然而速度卻快得難以形容,忽隱忽現。若然是平常之人,定然無法看見他走過。
  當王鴻范和李益到達這錢家庄之時,吳丁香和張君已經离開了大廳。
  張君拉著吳丁香的手,穿過一重院落,直入一間上房之內。
  吳丁香環顧一眼,燈火之下,但見這個房間陳設得相當華麗。
  她黯然忖道:
  “此地如果不是我被蹂躪之所,就是我喪生之地了。”
  但不論她黯然神傷也好,打算毅然全節殉身也好。入得此房之后,卻有一种輕松的如釋重負之感。
  張君左手環抱著她的纖腰,將她緊緊抱住,貼著自己的身体。
  吳丁香感覺得出他正是欲火熊熊,而他這等動作,除了獲得雙方身体接触廝磨時的快感之外,還含有防她掙扎或自盡之意。
  換言之,她目下除了乖乖就范之外,別無選擇途徑。不但無法掙脫,甚至連自殺也辦不到。
  張君凝視著這個女人時,眼中射出情欲的光芒。
  他道:“吳丁香,你一定要幫助我。”
  吳丁香訝道:“幫助你?”
  張君道:“是的。”
  吳丁香道:
  “我雖然練過武功,可是在你們面前,這點功夫,似乎全不濟事,如何幫助你?”
  張君道:“你具有比武功更強大的本錢,那就是你的姿色,你的風韻……”
  吳丁香道:
  “現下我已經在你掌握之中,已是任憑宰割,我難道還有反抗余地?”
  張君道:
  “你的話雖然沒錯,可是你自家亦知道,假如你不与我合作,我的興趣一定為之大減……”
  吳丁香道:
  “這對你并不重要,你不過在我身上發泄情欲而已,照我所知,錢如命已經不在附近窺伺我們,你就算興趣略減,也沒有關系呀!”
  在吳丁香來說,她如是決定只求活命,則只須任得這個男人擺布即可,不須激起自己的情欲以迎合對方。
  若是決定一死殉情,則她必須獲得机會尋死,唯一的方法,便是使對方稍為松懈,才得以趁机下手自殺。
  因此,她這刻的說話態度,都很溫和,并不頂撞對方。
  張君道:
  “我若是只求占有你,當然是十分簡單之事,只要馬上撕掉你的衣服,便可以得償大欲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而你定然也曉得,我這刻欲念正盛,按理說應該馬上這樣做。可是我仍然抑制著沖動,与你說話。”
  吳丁香听了,也覺得這等情形,甚是奇异。
  忍不住問道:“是啊!你為何還不動手呢?”
  張君道:
  “因為我深深知道,如若我這樣在你身上發泄欲火,事后馬上就再度被錢如命所控制。這時,不但你的性命不保,連我也難以逃大劫。”
  吳丁香道:“錢如命不在附近,你何須怕她。”
  張君道:
  “她的‘厭功’乃是以心靈之力為主,其他手段為輔。由于我本已中了暗算,是以她可以在遠處,遙遙控制。只要我欲情一旦平息,她就馬上得勢,重新將我控制。”
  吳丁香喘一口气,道:
  “原來如此,啊!你把我抱得太緊啦!”
  張君略略放松一點,道:
  “我要你以你的經驗,盡量發揮你的魅力,使我激起最強烈的情欲。”
  吳丁香沒有馬上回答,美眸轉動,打量這個馬上就要占有她的男人。
  只見他額頭寬闊,雙眉似刀,可見得是個智力過人而又极有決斷之人。他的目光凶狠而不混濁,這是武功高明,精神集中的凶手特微。還有他那薄薄的緊閉的嘴唇,亦顯示他的狡猾机智。
  大致說來,他相貌略丑,可是他的緊凝气勢,以及強烈凶狠的性格,卻能令人忽視了他的丑陋。
  尤其是在女性的立場,倒不一定要男人好看,只要他有某些特別,足以震動她的心弦,那就夠了。
  吳丁香突然覺得并不討厭他,而且不管他是好人坏人,只知他是個相當有力量的男性。
  她悄然忖道:
  “若在以前,我也許就投降了。可是現在,我的身和心,都已屬于另一個人……”
  她歎一口气,霎時間身世的凄楚,命運的坎坷,真情的幻滅,种种不幸,都涌上了她的心頭……
  張君身子一震,道:“你竟然不肯答應么?”
  吳丁香道:“真對不起,雖然我也很仰慕你,可是現在已經太遲了……”
  張君道:“只要你与我合作一次,我們就可以擊敗那個可厭的女人。”
  吳丁香道:“我做不出來呀!”
  張君道:“你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姑娘,難道還對‘愛情’存有幻想?”
  吳丁香道:“那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實實的愛情。”
  張君道:
  “想想看,等到你人老珠黃,或者在某些嗜好興趣上,与他不能投合,加上天天見面,情緒漸歸平淡。這時,愛情消逝,一切光輝,永不复臨于你身上。你何不趁有限人生,好好歡樂一下?”
  吳丁香道:“短暫的歡樂,使人更感空虛。我求的不是這個。”
  張君道:
  “好吧,咱們從利害上著想,假如你不助我,你的情人,終歸不能平安的。”
  吳丁香道:“我只能盡力而為,世上之人,那有必定成功的?”
  張君道:
  “這個論調,似乎与你早先所說的不同。我明白啦!你一定以為他已經抵達安全地點,所以毫無牽挂……”
  吳丁香道:“他一介書生,諒錢如命亦不會再去找他的麻煩。”
  張君道:
  “那是另一回事,以我所知,錢如命工于心計,性情惡毒,她絕不肯放過李益的,再說她有几匹好馬,都經過訓練,若是外人駕駛,它們只在此庄四周兜圈子,打死也不肯遠去,因此,李益這刻一定尚在附近,錢如命不難把他抓回來。”
  吳丁香吃了一惊,忖道:
  “我本想若是回到城中,有高青云等人,即可安全。如果他回不了城里,情況就兩樣啦!”
  她故作平淡之態,道:
  “照你所說的那种牲口,可真不易訓練啊,是不?”
  張君手臂微提,吳丁香兩腳离開地面。
  他向床邊走去,一面道:
  “你如果不信,我也沒有法子……”
  他將她放在床上,吳丁香癱軟乏力地躺著,不能動彈。這是因為張君已經禁閉了她的穴道之故。
  張君俯身望著她,眼中又射出強烈的情欲光芒。
  他道:“你若不与我合作,我遲早仍不免受那惡婦所制、所以我決不放過你。”
  吳丁香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机會自殺,因此,她良心中并沒有愧疚,只有深沉幻滅的悲哀。
  那個男人俯頭向她香唇上吻下去,他的气息已噴到她的面上,嘴唇也堪碰到之時,突然停住。
  吳丁香覺得很奇怪,訝异地望著他
  張君道:“有人縱落窗下。”
  吳丁香從時間上推算,縱然李益全無阻滯,赶到城中,找到高青云等人,也無法在這刻來到此處營救。
  因此,她迷惑地想道:“是什么人前來呢?”
  張君正要看她的反應,現下已從她的迷惑眼色中,判斷出不會是她這一邊之人,當下輕輕說道:
  “這人也不是錢如命。”
  吳丁香道:“也許是她派遣的高手。”
  張君點點頭,來人如是吳丁香這一方的,見他打算脫衣上床,當必馬上現身。
  但如果是錢如命派來之人,則一定暫時不動,等他上床之后,才回去報告,并不會現身打扰的。
  他解開上衣,窗外仍無聲響。
  當下走到桌邊,把燈火吹熄。
  房內驟然黑暗之際,張君身形已移到窗邊,快得有如鬼魅一般。
  他傾听了下,外面居然連一點聲息也沒有。
  當下大感惊訝。
  要知他听出早先那人,乃是落在窗下,現在他既然到了切近,則縱然對方閉住呼吸,但相距這么近,以他的听覺,必能听到對方心跳之聲。
  因此,他感到迷惑之极,回頭一望,頓時駭了一跳。
  原來在吳丁香躺著的床前,竟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在黑暗之中,張君不但把對方看得清楚,同時亦看出對方那對湛明的眼睛,亦能夠看得見自己。
  這刻他方始恍然大悟,敢情此人乃是在窗下弄點響聲,誘他离開床邊。而他則已繞到外間那邊,縱窗進入,再趁机進房的。
  現在的情勢,甚是分明,此人正是為了幫忙吳丁香而來的。
  張君反倒不忙了,冷冷一笑,道:
  “以尊駕的机智和武功,本人已認可你有一拼的資格。只不知你姓甚名誰?”
  他說話之時,再度打量對方。但見他兩鬢已經斑白,相貌斯文,又有穩重通達的气度。
  那人道:“閣下先報上姓名。”
  張君道:“我姓張,你叫一聲張大爺就可以啦!”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囂張?”
  張君道:“你又是什么人?竟敢擅闖私室?”
  那人道:“吳丁香是你的什么人?”
  張君哦了一聲,又反問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那人道:“什么關系,暫不告訴你。但我須得保護她,現在你懂了沒有?”
  張君道:“不懂。”
  話聲中舉手駢指,隔空點擊。
  只听指力破空之時,發出“嗤”的一聲。
  可想而知他指力強勁,實在駭人听聞。
  那人衣袖一拂,行若無事地擋住這一記指力,手法甚是舒徐瀟洒。
  張君看出對方功力精深,卻瞧不出這是什么家派的手法,心中大為震駭,道:
  “本人博識天下各家派的心法秘藝,但這刻居然瞧不出你的來路……”
  這刻不但是張君,連受保護的吳丁香,亦不知他是誰。即使說出王鴻范的名字,她亦不曾曉得。
  王鴻范淡淡道:
  “我的武功,在天下武林中,只不過是螢火之光。你若是精通各家派的絕招秘學,自是反而不曾注意到本人這等小小門派了。”
  張君忖道:
  “這話听起來似通非通,因為他如是無名門派,我可能真末見識過這等武功。然而若是武功達到這般上乘境界,則這一家派人數縱少,而名聲決計弱不了。此所以他說的話,實是似通非通……”
  他尋思一下,道:
  “咱們暫時撇開武功之事不談,且說你此來之意,乃是要保護吳丁香,是也不是?”
  王鴻范道:“是的。”
  張君道:“你打算把她帶走?抑是留在此地保護她?”
  王鴻范道:“自然是把她帶走。”
  張君道:“帶到什么地方去?”
  王鴻范道:“我帶她去見一個人。”
  張君道:“在什么地方?”
  王鴻范道:“這你就不用多管了。”
  張君道:“我不管也可以,假如吳丁香答應的話。”
  王鴻范突然感到自己反而處于不利的境地,因為吳丁香雖然不愿被此人占有,可是她終究曾得此人之助,縱走了李益,并且連她亦從錢如命手中逃出。因此,他們之間,已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与交情。
  而他与吳丁香則從未謀面,她怎會輕易相信自己?在她的立場和觀點來說,万一王鴻范又是一個“色狼”,則她怎么辦?
  倘若他對她說是幫忙李益而來,則除非提出證据,否則任何人也可以這么說。
  他一想之下,頓時感到很傷腦筋。
  只听張君又道:
  “吳丁香与我之間,容或有些意見沖突,可是在本質上,我們是同一陣線之人。只要我答應她一件事,她就會處處反而幫著我了,你信不信?”
  王鴻范迅速作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在應付這個問題之時,他不必多費心机、但須實話實說。
  如果吳丁香一定不肯走,而宁可与張君在一起,以致遭他所辱,那是她自作孽,与人無尤。
  他的態度,乃是他修道練气十年的結果,凡事既不消极,亦不太過積极,只盡力去做。
  成功与否,他都不大計較。換言之,這是“無為而為”的精神之一种。
  他道:“好,我們可以問一問吳姑娘的意見。”
  吳丁香迷惑地瞪大雙眼,她的目力比不上室中這兩人,是以對他們都看得不大清楚。
  王鴻范又道:
  “吳姑娘,我們的對話,你一定已經听見了,是也不是?”
  吳丁香道:“听見啦!”
  王鴻范道:“那么你須得作一個決定,是讓我來保護你呢?抑是要我走開?”
  吳丁香道:“在回答之前,我能不能提出兩個要求?”
  王鴻范道:“當然可以啦!你有什么要求?”
  吳丁香道:“第一個要求,就是先點上燈,并且讓我恢复自由。”
  王鴻范道:“可以。”
  張君不作聲,直到王鴻范點上燈,并且要替吳丁香解開穴道之時,才道:
  “你憑什么答應她?”
  王鴻范道:
  “我答應她,是我的事。至于你是否答應,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張君一怔,道:“這是什么話?”
  王鴻范道:
  “在我這一方面,吳姑娘的要求,我不但應該答應,并且更須幫她達到心愿,所以我一口答應了。最低限度,我已表示同意了。”
  張君心念一轉,忖道:
  “此人武功奇异,如果有他作梗,一定無法得償大欲。假如我能使吳丁香不信任他,或者誅除了他,則吳丁香不論是否已經被禁住穴道,仍然是我砧上之肉……”
  他分析之下,現在解開吳丁香穴道之舉,有利而無害,當下道:
  “我原來也同意,不過是問明你的意思,以免混淆誤會而已。”
  他擺擺手,表示叫對方讓開。
  王鴻范果然走開,把燈火弄得更光亮些。
  張君在吳丁香身上拍了數掌,吳丁香頓時恢复了自由。
  她坐了起身,藉著明亮的燈光,打量房中這兩個男人。
  現在她已看清楚王鴻范,是個中年以上的人,言語舉止都很斯文。一眼望去,就感到他絕對不是坏人
  那張君年紀不大看得出來,大約是三旬到四旬之間,長得有點丑陋,可是卻富有強烈的男人味道。
  王鴻范走近一點,道:“你還有一個什么要求?”
  吳丁香道:“我要問你几句話。”
  王鴻范道:“請發問吧!”
  吳丁香道:“你准備保護我什么呢?”
  王鴻范道:“我特地來保護你的貞節。”
  吳丁香和張君都不禁一愣,張君隨即笑道:
  “老兄,你別弄錯了,她目下并沒有名份管束的。”
  王鴻范向吳丁香問道:“這話可是當真?”
  吳丁香道:“是的。”
  王鴻范道:
  “若然如此,為何李益又那樣說?他認為吳姑娘將會為了對得起他,而不惜舍命全節。”
  吳丁香不覺怔住,心中泛起無限“知己”之感,她痴痴想道:
  “原來他已完全了解我的想法,因此我若是為他而死,也很值得了。”
  張君卻道:
  “李益的想法如何,那是他個人之事,但在事實上,她不須為他保全貞節。”
  王鴻范淡淡道
  “那得看她的意思了,假如她愿意為李益全節,別人便須尊重她的意思,不可以實質上侵犯她。如若不然,則与強奸任何少女一樣了。”
  他向吳丁香問道:“怎么樣?你可是打算為李益守節么?”
  吳丁香毫不遲疑地點點頭,道:“是的,我愿意為他守節。”
  張君眼中射出憤妒交集的光芒,但他很能控制自己這等光芒,在他眼中一閃即隱,絲毫不表現出來。
  王鴻范說道:
  “既是如此,則此人不侵犯則已,若是無禮,我就不放過他。”
  張君道:“吳丁香,此人是李益請來的么?你以前見過他沒有?”
  吳丁香雖然感覺到王鴻范是個好人,但終是缺乏事實根据,是以亦想得知此人來歷。
  當下道:“沒有,我從未見過他。”
  張君道:
  “這就對了,也許是錢如命手下能人之一,故意幫你迫走我,好讓錢如命趁机對付我……”
  吳丁香道:“果然有此可能,但他可不像是這等坏人。”
  張君笑一笑,道:
  “世上真正大奸大惡之士,表面上絕對看不出來。”
  吳丁香乃是閱歷甚丰之人,自是懂得這個道理,是以沒有作聲。
  王鴻范道:
  “我一直在想,怎樣才使你相信我。但抱歉得很,我在此提不出證据。除非你跟我走,見到了李益,你自然相信。”
  張君道:
  “吳丁香,你跟他一走,勢必落在錢如命手中,再說,我也不一定要怎樣你,我甚至可以答應不侵犯你……”
  王鴻范道:“如果你不打算侵犯她,那就讓她离開,豈不最好?”
  張君道:“但我需要她幫助我,對付錢如命。”
  吳丁香道:“假如張君答應不侵犯我,則我便有幫他的義務了。”
  王鴻范道:“可是我走開之后,他便食害毀諾.你可別后悔。”
  張君搶著道:
  “吳姑娘,你放一百個心,我豈能不守諾言?他一定是錢如命之人……”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接著有任道:
  “吳丁香,這廝不是我手下之人。”
  話聲方起,已經有几個人點燃火炬,把外面的院落照得通明。
  錢如命的話聲,距此約有四五丈之遠。因此大家都感到奇怪,不明白她怎能在那么遠的地方,听見室內的對話。
  張君第一個走到窗口張望,吳丁香也躍到門邊,向外窺看。
  只見錢如命真是在四五丈之遠。院中有十多個壯漢,手持火炬,分布在四周。
  錢如命的頭發高高梳起,露出那張素白的臉,遠遠望去,倒也頗有風韻。
  張君自語道:“奇怪,她難道練成了听音之術?”
  他說過之后,歇了一下,錢如命遙遙應道:
  “我雖然沒有練過听音之術,但我手下有人擅長此術,是以多在此處,便可從他口中,得知你們的說活。”
  張君釋然道:
  “原來如此,無怪這儿有人得知你前來,要知你有厭功,固然是天下一大奇術,但卻因這門功夫,使你無法潛蹤匿跡。”
  錢如命遙遙道:
  “吳丁香,這個忽然出現之人,并非我的手下,我可以向你發誓。”
  吳丁香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走,是不?”
  錢如命道:
  “不錯,我的手下剛剛回報,只找到那輛馬車,卻不見李公子的下落,想是此人帶走了。”
  吳丁香道:
  “多謝你賜吉消息,只不知我如何才能采信你的活?”
  錢如命道:
  “那是你的事了,我只要得回張君。”
  張君厲聲道:“錢如命,你最好別再纏住我。”
  錢如命冷笑一聲,道:“只要吳丁香一走開,我決不放過你。”
  吳丁香眉頭一皺,向張君道:“你現在快點逃走,諒他們也追赶不上你。”
  張君泄气地道:
  “不行,她已在我身上施過手腳,我縱然走到天涯海角,也擺脫不了她。”
  王鴻范插口道:“她有這么厲害么?我偏是不相信。”
  張君道:“你不妨過去試試。”
  王鴻范道:“我才不走開呢,否則你又動歪腦筋了。”
  張君恨恨的哼一聲.道:“你以為我不能殺死你么?”
  王鴻范道:“假如你有把握,你早就下手了。”
  張君气得又哼了一聲,道:
  “你曉得個屁,我一直擔心的是當我們拼斗之時,那可厭的女人突然出現,那時我不但殺不死你,反而立刻受她所制。”
  王鴻范大感興趣,道:“這話有根据沒有?”
  張君道:
  “我們動手之時,由于你不是時下一般的高手,勢必迫得我須以全力對付你,這一來腦中存不住別的念頭,而她趁机施展‘厭功’,我非受制不可。”
  他雖然沒有說明他乃是由于存不住任何念頭時,便不能以“欲念”來抵卸錢如命的“厭功”,但听的人,包括王鴻范在內,俱都明白。
  錢如命發出咯咯的笑聲,道:
  “阿張,你不必徒勞掙扎了,假如吳丁香不走,終必被你淫辱,以致活命不得,到了那時,你不但仍然為我所制,同時還白白害死一個人。在我說來,她因此而死,我也感到滿意。”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她隨那人离去,后果如何,更不必說了。”
  張君厲聲道:
  “既然如此,我現下何必投降,耗得一時算一時,莫非,這樣做也錯了?”
  錢如命道:
  “當然錯了,你与其終歸被我制服,何不趁這机會,与我聯盟,由我助你一臂之力,殺死這個阻你好事之人?”
  張君沒有作聲,雙眼漸漸射出凶光。
  吳丁香吃了一惊,忙道:“張君,你別受她利用。”
  張君冷冷道:“你既然不幫助我,我只好幫她了。”
  王鴻范道:“錢如命真有點本事,三言兩語,就使得局勢大見混亂。”
  錢如命道:“你是什么人?報上名來。”
  王鴻范道:“我暫時不能報出姓名。”
  錢如命道:“為什么?”
  王鴻范道:
  “你終必會知道原因。”
  錢如命道:
  “我不相信你能敵得住阿張。”
  王鴻范道:
  “敵得住敵不住他,動過手才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先告訴你,那就是你的厭功,對天下之人,都可任意荼毒,但碰上我,卻完全不管用。”
  錢如命訝道:
  “哦!有這等事么?”
  她很快就走近窗子,向房內瞧看。她這一迫近,吳張二人,馬上感到渾身不自在,心中泛起厭煩欲嘔之感。
  王鴻范卻神然自若,好橡全無厭惡之感。
  錢如命突然發現這個人,有一股清靈透脫,追逐自在的風度,使她的厭功,無形中減去不少威力。
  她心下駭然,曉得對方的話不是虛聲恫嚇。
  她冷冷道:
  “你雖然有點門道,但若是与阿張動手,心難旁惊,我定可以趁机制住你。”
  王鴻范笑一笑,道:
  “你說吧,那時候受制的只是張君,而不是我。”
  張君心頭震動,道:
  “這位老兄,你若有這等本事,何不出手擊殺此婦,為世除害?”
  王鴻范道:“這話可以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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