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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迷离宮邪法攝魂魄


  沈宇頷首道:“原來如此,但听向前輩說來,那迷离秘宮竟是被人焚毀的了?”
  向相如道:“當然啦,難道會自己起火不成。”
  沈宇道:“向前輩既是曾經娶那五女桂紅蓮為妻,想必對秘宮的一切,所知甚多。只不知秘它是被什么人焚毀?而且那么多的人喪生?”
  向相如道:“迷离秘宮正如其名,神秘之极,我當年雖然認識候天根等人,也到過宮中。可是對這一處地方,簡直毫無所知。當然桂紅蓮与我新婚之際,多多少少也透露過一些。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她所曾透露的,也就是外間之人也能曉得的。”
  他面上透露出回憶的表情,又道:“其實侯天恨雖然對我表現出嫉妒,然而我現在還感到怀疑。很可能侯天恨故意裝出這种姿態,而事實上桂紅蓮的下嫁于我,甚至還是他主使的也未可料。”
  沈宇道:“听向前輩說來,這些往事,复雜的很。”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貧道年輕之時,雖然有大浪子的外號,自問對女人可也真有一手。然而碰上迷离秘宮之八,只怕沒有那么容易就可得手。何況她當時堅持要嫁給我,方肯与我要好,唉,換句話說,与其說是我勾引她,不如說是她把我迷住。”
  沈宇道:“后來你們是意見不合分手的么?”
  向相如道:“是的,她每個月須得在這宮中住宿二十天以上,又不許我去探她,這叫貧道如何忍受得住。”
  沈宇道:“晚輩越听越糊涂啦,既然你們為了种种原因而告仳离,那么地為何要死纏著你?据范姑娘的說法,桂紅蓮似是狂爐之人,所以一直不放過你。”
  向相如道:“她何以后來不肯放過我,這原因也值得解釋,不過有一點儿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她在焚宮的一役中,容貌已毀,變成奇丑的女人。”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當年她僥幸地從烈焰中逃生,找到我。找自是盡力延醫為她治療,并且千方百計求得許多藥物,使她卒能活命,一點也不殘廢,但也許我做錯了。”
  沈宇訝道:“向前輩沒有錯,你應該這樣做呀,你焉能目睹她重傷而不加以援手?”
  向相如道:“不是說這一點,而是我對她的態度。當時如果我不嫌她貌丑,仍然与地恢复夫妻關系的話,可能她會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
  沈宇一愣,對這件事他可就不便置評了。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那時候我還年輕,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宇頷首,表示了解。事實上這也是不難理解体會的。當一個人年輕時,又是個驕縱任性風流自賞之人,他不肯与奇丑的桂紅蓮恢复夫妻關系,實在是很正常合理的反應。
  向相如繼續又道:“自此之后,我只過了几年的太平日子,然后她又出現了,像魔鬼般跟著我,所有与我要好的女人,都死在她手中”
  沈宇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忖道:“若是桂紅蓮如此惡毒,則你下手誅除了她,亦不為過。”
  向相如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苦笑道:“你要知道,她在起初之時,只是用种种明毒奇怪的方法加害我的女人,好几個死亡,都生像是意外發生。直到我發現她作怪時,已經有四五個不幸的女人,死于她的毒手之下。”
  他稍為停頓一下,又道:“我當時怒恨之极,便找她算帳,然而結果我卻險險送了性命。”
  沈宇道:“向前輩一怒之下,就去找她算帳,可見得你當時自以為能贏得她的,是也不是?”
  向相加忙道:“正是,正是,沈公子真是才智杰出之上,能洞矚一切,貧道深感佩服。”
  沈宇道:“向前輩過獎啦,只不知現在你贏得她贏不得她?”
  向相如道:“我幸而逃出她毒手之后,便潛蹤匿跡,一則養傷,二則研修武功,几年之后,我已創出一套劍法,雖然毫不精奇奧妙,但全都是克制的手法,自信必能贏得了她。”
  沈宇問道:“你可曾把這套劍法,傳与范姑娘么?”
  向相如道:“當然有啦,但迷离秘宮最多古古怪怪的玩藝,我真不明白玉珍何以會被她生擒活捉的?”
  沈宇心中有數,因為他已發現了火炬偏光的秘密。
  他審慎的探問道:“向前輩早就知道迷离秘宮有很多古怪秘技么?”
  向相如道:“是的,這一派向來以詭奇神怪的手法著稱。例如你踏入他們的秘宮中,怪事馬上發生。明明前面是一條道路,但卻會把你鼻子碰破。直到你碰上牆壁,你才看見那根本是一堵真真實實的牆。”
  沈宇道:“向前輩知道不知道他們何以有這等神通?”
  向相如道:“后來我才知道秘密是在照明的火光中,但其中原委,卻一點儿也不明白。”
  沈宇道:“這就是了,据晚輩的調查,范姑娘正是因為火光而被擒。在現場挂紅蓮留下三只火炬,人在其中,果然會錯估距离。”
  向相如征了一下,才道:“若是如此,可就得怪我平日不肯把桂紅蓮之事告訴玉珍了。”
  沈宇道:“向前輩不必懊惱,現在咱們營救范姑娘要緊。在下還要請問一句話,但說出來時,希望向前輩不要生气才好。”
  向相如道:“沈公子但說無妨,貧道決不會生气的。”
  沈宇道:“請問向前輩,咱們此去若是碰上挂紅蓮,你打算殺她不殺?”
  向相如歎一口气,道:“沈公子問的這句話,正是貧道在心中問自己問了千百遍的話。但直到這刻,還沒有答案。”
  沈宇諒解地點點頭,道:“這件事當真不易下個決定。”
  向相如道:“沈公子可能暗笑我优柔寡斷,因為以桂紅蓮惡毒殘酷的行為,實在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然而貧道卻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我怀疑桂紅蓮的种种作為,正是要激貧道殺她。”
  沈宇訝道:“晚輩并不是認為絕對沒有這等可能,然而問題是她為何要這樣激你?此舉對她有何好處?”
  向相如道:“沈公子自是想到,她既是弄得無怨人怨,使貧道對她只有憤恨,則殺了之后,心中當然不會難過。”
  沈宇承認道:“是的,晚輩正是這樣想。”
  向相如黯淡地笑一下,道:“莫說是沈公子,就算是天下最聰明之人,也斷斷猜不出這個原因。”
  沈宇很快地插口道:“除非她已經發瘋了。”
  他一提到發瘋,登時聯想起父親,他目前初步斷定父親殘殺盟弟之舉,乃是失心瘋之故。
  向相如道:“你已猜對了一半,貧道對沈公子的絕世才智,實在极感佩服。”
  沈宇道:“可是如果桂紅蓮已經發瘋,希望死在前輩手底,則她何以不直接找你,迫你決斗。這時向前輩實是很難留手。換言之,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況下,向前輩不易有選擇的机會。”
  向相如道:“她若然找我決斗,結局是很可能死在她的拐下,對也不對?”
  沈宇點點頭,但卻感到他此一解釋,未能使人滿意。
  向相如又道:“貧道直到六年前,才猛然醒起一事,于是恍然大悟她何以要死在我劍下之故。”
  沈宇不敢開腔打扰,靜靜地听著。
  向相如接著說道:“原來當貧道与她尚是夫妻時,這話已是四十余年前的事。她曾經問過我,假如她做錯了事情,我會不會親手雖死她?你一定也能了解,對于她所謂錯事,其時我相聯想得到的,只限于男女之間,例如她一時糊徐而与人通奸。因此我便告訴她,只要她事后知道做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殺她。”
  沈宇恍然地點點頭,道:“向前輩的答复太含糊了。她除了知錯之外,應當加以改過和不許再犯的限制才好。”
  向相如道:“正是因為這一點微妙的疏忽,所以我被她困扰了几十年,還不明白她的瘋狂行為的原因。總之,當時她要我發了一個至為惡毒的誓言。我知道她深信這一套,所以她要我殺死她,然后應自己的毒誓。”
  沈宇愣了∼陣才道:“她若是深信毒誓一定應驗,而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那一定是瘋了。”
  向相如道:“難說得很,她是迷离秘宮的人,在別人這等誓語可能不靈,可是她卻不同。唉,貧道雖然不能深信其有,但亦不敢信其必無。”
  沈宇道:“這樣說來,向前輩不打算親手殺了她。”
  向相如道:“如果可能的話,貧道希望別的人殺死地。”
  沈宇道:“她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女人,取她性命的話,任何人也不會于心不忍。但如果換了晚輩處于向前輩這等境地之中,我一定親手解決了她。”
  向相如點點頭道:“如是迫不得已,貧道亦會下手。咱們今晚的行動,以救人為主,這一點希望沈公子同意。”
  沈宇道:“當然,當然,救人自然是最要緊的。”
  向相如道:“同時咱們無論哪一個碰上挂紅蓮,也不可先存誅殺她之心,最好先試探她的造詣,等下一次碰上了才作除害的打算。也就是說,咱們目下只求無過,不求有功,才是万全之策。”
  他一邊說,一邊取出油膏,藥水和須發等物,接著替沈宇化裝。他的手法純熟迅快,一會儿就弄妥了。
  沈宇攬鏡自照,但見鏡中面目,已經改變了很多,与向相如相當肖似。等到他穿上衣服,向相如打量几眼,便道:“在黑暗中,桂紅蓮決計瞧不出你是冒牌貨。”
  沈宇道:“向前輩這一套易容之術,實是高明得很。晚輩也深信桂紅蓮瞧不出破綻。”
  向相如道:“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桂紅蓮想不到我有替身這一著,所以她不會細心辨認。沈公子此去只要把她誘開,給貧道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搜救玉珍,大概已足夠了。”
  沈宇點點頭,道:“行,事后晚輩還要不要到這儿來?”
  向相如道:“咱們第一次行動,未必如愿得手,是以甚望沈公子相助到底,屆時光臨寒舍,瞧瞧玉珍是否已救了出來?”
  他們約定之后,向相如又告訴他一些細節,以便應付桂紅蓮。
  這時已快二更時分,沈宇打頭站先行出發。他已得知路徑,以及那所尼庵內部的大致形勢,故此不久工夫,已達那所尼庵。
  他越牆而人,到了第二進的一座院落,才一飄身落地,突然一陣陰森刺耳的笑聲,從房內傳出。
  沈宇感到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忖道:“我自問腳下全無聲息,可是听這笑聲,顯然屋中之人已發現了我,但不知這人是不是桂紅蓮?”
  念頭轉過,隔了半刻,房門突然打開,一道人影走出來,在房外的廊上停步,望著黑暗中的沈宇。
  房中有燈光射出,故此沈宇毫不費力地就把這個人看得一清二楚。但見對方這個老婦,身穿黃衣,手持拐杖,面上寵著一層沙巾,看不見面貌。可是從那難听的笑聲推想,她的面貌一定丑陋的可怕。
  沈宇看了這個老婦的裝束和那根拐杖之后,不必詢問,已知道對方必是桂紅蓮無疑。當下默默不語,凝視這個黃衣老婦。
  黃衣老婦陰森笑聲一收,冷冷道:“向相如,我總算把你迫出來啦!”
  沈宇得過向相如指點細節,故此應該如何稱呼對方,亦不會弄錯,于是啞聲問道:“桂紅蓮,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桂紅蓮惊奇地道:“咦,你的聲音怎么變了?”
  沈宇道:“我已經老啦,身体大不如前,最近傷風咳嗽了好多天。”
  桂紅蓮冷笑一聲,道:“我還不服老,你休想用這等活打動我。”
  沈宇歎一口气,道:“好,別的話不說,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桂紅蓮道:“你何須与我談條件?”
  沈宇訝道:“這話怎說?”
  桂紅蓮慢聲道:“你不是已經研創出一套專門克制我的劍法么?昨夜我已被那小淫婦刺了一劍。哼,哼,你何不索性施展出來,把我殺死?”
  沈宇道:“我不使用這套劍法,總不能認為這是得罪你的事情吧?對不對?”
  桂紅蓮悍然道:“依此舉正是大大的得罪了我。”
  沈宇雖然是冒牌貨,但听了這等全然無理取鬧之言,也不禁气歪了鼻子,怒道:“胡說八道,這樣也會得罪你的話,除非你發瘋了。”
  桂紅蓮反而變得平和起來,徐徐道:“你且勿生气,須知我們所情況不一樣,假如你根本打不過我,才与我談判,則我還可以考慮;但現在你有取胜的把握,卻不動手,分明含有怜憫之意,因此我決對不能答應。”
  沈宇一听,認為不無道理,登時气也消了,道:“原來如此,但老實說,我并沒有贏你的信心。”
  桂紅蓮道:“為什么呢?”
  沈宇道:“因為你的武功已有精進,我方一抵達,你便有察覺,憑這一點,我就不敢輕易与你拼斗了。”
  桂紅蓮得意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出身迷离秘宮,像這种希奇古怪被藝,何足道哉!這可牽扯不上武功方面。”
  沈宇道:“哦,當真与武功無關么?”
  桂紅蓮道:“當然啦,我見時騙過你?”
  沈宇道:“縱然如此,我還是避免与你動手,天知道你還有什么古怪絕技。”
  桂紅蓮道:“但我也決不与你談判,你有本事,就把那小淫婦奪回去。”
  沈宇道:“好吧,跟你商量也是白說。”
  桂紅蓮刷地躍入院中,橫拐作勢,一面厲聲道:“來,來,我們決一死戰。”
  沈宇搖手道:“急什么?我還要問你一句話。”
  桂紅蓮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么!”
  沈宇道:“這倒是很出奇之事,那么你就回答來听听。”
  桂紅蓮道:“你不外想知道那小淫婦的情況,我告訴你,她從頭到腳,沒有毫發之傷。你只要能擊敗我殺死我,便可以得回一個活生生的人。”
  沈宇冷笑一聲,道:“你完全弄錯了,我要問你的是你口口聲聲說人家是小淫婦,我倒要請教一聲,這淫婦二字如何解釋?”
  桂紅蓮厲聲道:“淫婦就是她,她就是淫婦。”
  沈宇冷冷道:“若然地尚是處子之身,還算不算淫婦?”
  桂紅蓮愣一下,但旋即反問道:“假如她不是處子之身呢?你怎么說?”
  她這一記反擊,表面上好像強辯,但事實上凌厲無比。要知向相如与范玉珍乃是師徒而已,就算他從未碰過范玉珍,也無法肯定范玉珍是不是處子?反過來說,如果向相如确知范玉珍乃是處子之身,則他們之間的關系,雖然未曾有過燕好之歡,但顯然也超逾師徒的關系,否則如何能談到這等問題。
  沈宇馬上就想到這种种的問題,只好應道:“我問心無愧,而玉珍平常也表現得很有分寸,因此我敢相信她必定尚是處子。”
  桂紅蓮卻想起范玉珍夜探訪男子之事,當下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拿這件事打賭好不好?如果她還是處子之身,我當場自殺,但如果她不是,你便如何?”
  沈宇愣了一會儿,才道:“你怎能肯定她不是處子?”
  桂紅蓮道:“這是我的事,你不必問。”
  沈宇道:“不行,誰知道你有沒有使詭詐手段。”
  桂紅蓮淡淡道:“不打賭就拉倒,這話本來是你自己先提出來的。”
  沈宇道:“桂紅蓮,咱們糾纏了几十年,你到底獲得了什么呢?”
  桂紅蓮道:“廢話,你今日如果不能殺死我,那就休想奪回那小淫婦。”
  沈宇心中殺机急激涌生,忖道:“這個邪惡的老婦,我如是武功能胜過你,今晚非為世間除害不可。”
  要知向相如之所以不与她作殊死之斗,原因有二。一是念著昔日夫妻之情難下殺手。二是勘破了她這等瘋狂行為,目的是迫他親手殺死她,好使向相如應昔年的毒誓。
  但沈宇對這兩點理由,都不須顧慮,相反的這枝紅蓮瘋狂惡毒的行為,更使他增加殺机而且。
  他下了決心,便頷首道:“你若是決意要与我較量一番,那就跟我走,我挑一個地方,免得被你那些古門左道的玩藝暗算。你怎么說?”
  桂紅蓮狂笑一聲,道:“那又有何不可?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敢跟你走。”
  沈宇轉身躍上屋頂,放步奔去。走出數丈,回頭一望,只見桂紅蓮隨后跟來,顯然當真全無畏懼。
  他依照与向相如商量好的計划,一直奔莫愁湖邊,在一塊空曠的草地停下腳步。
  桂紅蓮跟到切近,這時也停步四望,接著道:“這儿甚好,就算有一兩百人麋聚廝殺,也不打緊。”
  沈宇道:“此地可不算龍潭虎穴吧?”
  桂紅蓮道:“是又怎樣?我一點儿也不放在心上。”
  沈宇為了拖延時間,便又道:“我有一事甚感不解,只不知你能不能見告?”
  桂紅蓮道:“那是什么事?”
  沈宇道:“你好像一點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你失去這條性命之后,還有第二條性命不成?”
  桂紅蓮以得意的聲調斥道:“胡說。世上哪有人有兩條性命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迷离秘官從前有一宗絕學,當真可以死而复生。不過這宗絕技,現在已經失傳就是了。”
  沈宇訝道:“人死還能复活?那當然是沒有死而且,若是真死,焉能再活?”
  桂紅蓮搖頭道:“不,若是未死而复蘇,何奇之有?定須是真正死亡之后,尚能复活,才算本事。可借此技向來只傳給金童。所以侯天恨死了之后,此藝就絕傳了。”
  沈宇笑一聲,道:“候天恨既有复活之能,何以當年也會遭劫呢?”
  桂紅蓮道:“他被烈火燒毀了尸体,當然無法复活。”
  沈宇故意沒話找活,道:“你親眼看見他的尸体被烈火焚毀的么?”
  桂紅蓮道:“當然啦,我親眼見到他還未化盡的尸体,焉得有假?”
  沈字道:“你只是看見一具穿著侯天恨衣服的燒焦了的尸体而已,難道別人不能穿上他的衣服么?”
  桂紅蓮道:“你怎么啦,何以老是追問候天恨之事?”
  沈宇故意道:“沒什么,我只是怀疑他還活著罷了。”
  桂紅蓮道:“見你的鬼,他如果還活著,第∼個要見的就是我但四十年來他全無影蹤,如若不是已到陰府,陽間何以不見他出現。”
  沈宇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憑什么深信候天恨活著的話,定會找你呢?你們的關系竟密切到了這种地步么?”
  桂紅蓮哼一聲,道:“真是見你的大頭鬼,你又不是不知我們金童工女,有很多功夫是聯手同修的。他如果活著,一定要向仇人報复,那么他不找我找誰。”
  沈宇淡淡道:“你現在可知道毀去秘它的對頭是誰么?”
  桂紅蓮道:“我不知道,你呢?”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哪一個人有這么大的本事,竟能毀了整個迷离秘宮。你不會疑惑是我吧?”
  這最后問的一句,倒是向相如拜托他設法探詢的。因為他很怀疑桂紅蓮几十年來冤魂般纏著他,把他整得沒有安宁之日,可能是為了秘官被毀而怀疑他是凶手之一的原故。
  桂紅蓮狂笑一聲,道:“你雖然也算得上是高手,但只不過是高手中的二流人物,焉能動得了我秘宮塊磚片瓦。”
  沈宇道:“哦,原來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無能?”
  桂紅蓮道:“那不是你無能之故,而是本宮太過厲害。不過你若曾參預其事,則繪畫本宮的房舍通道詳圖,卻是胜任有余。只不知你有沒有參与?”
  沈宇道:“沒有,你信不信?”
  桂紅蓮冷冷道:“你管不著,我也不會告訴你。”
  沈宇道:“好,我不追問就是,但老實說,我感到奇怪的是以你們秘宮絕技之多,高手之眾,當時武林中除了几個老前輩之外,還有什么人能動得了迷离秘宮呢?假如其時魔刀宰文登尚在,那么我自然可以一口咬定是他。”
  桂紅蓮冷笑一聲,道:“假如你當真沒有參与其事的話,那么我告訴你,當時你如果不是只記得和女人鬼混,應當曉得和你一樣年輕的一輩中,有七海屠龍沈木齡為首的一幫人,其中像艾克公等,當時武功都強過你,至于沈木齡是更不要說了。”
  沈宇忽然從她口中,听到亡父之名,心靈大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桂紅蓮的聲音顯然溫柔了很多,道:“不過沈木齡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是他下手毀了本宮,他不會事先全不警告,事后一字不提的。老實說,這等毒辣之极勢若雷霆的行動,倒像是天机子徐通的拿手把戲。”
  沈宇定一定神,問道:“但從你的口气听來,好像并不認為是徐通主持其事?”
  桂紅蓮怒道:“當然不是他啦,本宮有事他還要幫忙,豈有下手消滅本宮之理。”
  沈宇這才知道徐通与迷离秘宮的關系不比尋常,以徐通的年齡計算,四十年前他也有四十五歲了。因此他由于某种緣故,与迷离秘宮結下關系交情,在奇幻莫測的人生中,也不是稀奇之事。
  他認為談到這里,已拖延得差不多了,便想拔劍与她動手。但他并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還想了解一些有關他亡父之事,尤其是在一個邪派女子的口中,她的話一定很有意思。
  他決定以單刀直入的方式,冷冷道:“好,咱們談談沈木齡,我也見過他几面。”
  桂紅蓮道:“奇怪,他也肯跟你這种淫棍交朋友么?”
  沈宇听這話,心中很舒服,但口中卻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他一眼也不看女人的么?”
  桂紅蓮道:“人家就算看女人,也是正正經經的看,誰會像你那么淫邪。”
  沈宇故意冷笑一聲,道:“你似乎跟沈木齡很熱絡,對他的為人非常了解。”
  桂紅蓮道:“不錯,我和他很熟。”
  沈宇忖道:“如果她与父親乃是有交情的朋友,我今晚可就不能下毒手殺死她了。”
  為了查明這一點,他不得不親口說出底毀亡父的話了。
  “据我的觀察,沈木齡雖然不是坏人,可是他絕對不是圣賢,尤其在女人方面,你雖然說他正正經經的看女人,可是無知道他心中轉什么念頭?”
  桂紅蓮道:“我和他雖是很熱絡,但可惜是他竟沒有打我的主意。”
  沈宇道:“算啦,其啦,普天之下的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若是年齡相貌都相當的話,打死我也不信會干干淨淨的。”
  桂紅蓮道:“不信就拉倒,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淫邪的么?”
  沈宇道:“不錯,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碰上當年的你,若然全不動心,殺了我也不信。”
  桂紅蓮激動起來,厲聲道:“人家就是沒有動心,你懂個屁。”
  沈宇赶快再气她∼下,冷冷道:“我不懂的話,你能懂么?”
  桂紅蓮果然受激不過,狠狠道:“好,我告訴你,沈木齡雖然和我很熟,可是他從開始時就對我沒有好感,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正值我殺死一個向我調戲的年輕男子。”
  沈宇道:“胡說,既然那男子向你調戲,你殺得很正當,他有何反對之理?”
  桂紅蓮道:“但不幸的是他得悉這個死者,乃是先受到我的挑逗,才向我調戲的。”
  沈宇訝道:“那么他何以還与你交往?”
  桂紅蓮發出可怕的笑聲,但笑聲中卻含有得意和挪挪之意,說道:“大概是我瞧上他吧,所以我連著找他好多次,終于…”
  沈宇忙道:“終于怎樣了?”
  桂紅蓮道:“終于相熟啦。可惜這個人頑固得很,總記著以前我殺人之事,所以我一怒之下,又殺人給他看。”
  沈宇道:“你后來殺人,他知不知道?”
  桂紅蓮道:“他當然知道。”
  沈宇道:“那么你竟沒有受到懲治么?”
  桂紅蓮又發出得意而可怕的笑聲,道:“他雖罵了我,但一點儿辦法都沒有,后來只好跑掉。我告訴你,大凡是自命俠義之士,早晚都會吃上感情的虧。像沈木齡,只因与我相熟了,所以對我無可奈何,哈!哈!”
  沈宇這時感到心頭一寬,暗暗想道:“我爹昔年雖不好意思殺你,可是你卻變本加厲,現下如此惡毒瘋狂,我倒要替爹爹完成這一件未了之事。”
  直到此時,他才下了決心,頓時殺机涌滿胸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們雖然是在黑夜,可是雙方目力不比尋常,況且相隔只有數尺,是以挂紅蓮馬上就發現沈宇眼中的凶光。
  她發出一聲狂笑,挺胸道:“好呀,你這只小耗子可敢殺死我么?”
  沈宇道:“如果你敢与我動手相拼,我可能留不住手,傷你性命”
  桂紅蓮道:“如果我不加抵抗,你便如何?”
  沈宇不假思索,應道:“我將把你帶到一個地方,安度你的余年,有吃有穿,一切都不必愁,只有一樁,你得受點儿拘束,不能自由外出。”
  桂紅蓮冷笑道:“你沒有發燒熱昏了頭吧?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沈宇道:“我說過的話,一定負責到底,你今夜如若逃出我劍下,那是沒有話說,不然的話,只有兩种結果,一是受我供養,但失去自由。一是死在我劍下。”
  桂紅蓮狂笑道:“妙,妙,咱們瞧瞧是哪一种結局?”
  她話聲方落,手腕一翻,拐杖則地橫掃而出。
  沈宇隨手一劍,架開拐杖。但覺她拐上內力甚強,同時腕勁十足,對于這等強敵,可一點儿也不敢怠慢,連忙攝心馭創,閃電般叱出,直刺敵人心窩。
  這一劍把挂紅蓮迫退了三步之多。她詫訝喝道:“你几時又練了新的劍法?”
  沈宇口中應道:“這是我四十年前練成的劍法,只怪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話聲未歇,振腕出劍攻去,但見劍光打閃,寒气彌漫,一連攻了三劍,疾如風雨。
  桂紅蓮又被迫得退了四五步,直到沈宇劍勢略挫,她慘叫一聲掄拐搶攻。
  雙方霎時斗在一起,桂紅蓮一口气強攻了十招以上,拐杖帶出強勁震耳的風聲,聲勢洶洶。
  可是她并沒有把對方攻退,反面感到大大的不妥,她馬上醒悟這是因為自己拐杖攻出時的威力,一拐比一拐弱,可見得對方剛才給她一個搶攻的机會,其實是個圈套。
  這一點地還不致引起太大的反應,卻是另一發現,令她既震惊又訝惑。這一發現是對方的長劍上所蘊蓄的內家真力,路子与他以前的完全不同。
  為了證明這一點,她也不管會不會被對方活擒了,突然拐勢一變,當的一聲架住了敵劍。
  兩件兵器登時黏在一起,雙方內力源源發出。
  只片刻工夫,強弱已分,但見沈宇的身影漸漸前迫,桂紅蓮則漸漸后移。
  這兩個人組成的戰圈緩緩地移動了十步左右,桂紅蓮突然發出一聲慘厲刺耳的叫聲,手中拐杖,已經跌在地上。
  沈宇的長劍并沒有刺入她的身体,可是那股劍气和凌厲的內力,卻毫不留情地襲到她身上。
  因此桂紅蓮拐杖才落到地面,她的人也跟著倒下。沈宇提劍行到她身邊,低頭望著這個黃衣老婦。
  在黑暗的草地上,這個黃色的人体還可以看出喘著气,并沒有馬上死亡。
  沈宇遺憾地搖搖頭,想道:“對于一個如此惡毒瘋狂的老婦,我何須突然生出不忍之心?以致她沒有立刻死亡呢?”
  桂紅蓮發出沉重急促的喘聲,顯然命在須臾。但她居然沒有衰弱下去,反倒听得她的呼吸漸趨正常。
  沈宇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須這樣做。”
  桂紅蓮歇了一下,才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們起初成婚的那一段日子么?”
  沈宇听向相如說過,當下應遵:“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但我卻以為你早已淡忘啦!”
  挂紅蓮道:“唉,我如何能忘記呢?正因為那些日子太美妙太快樂了,所以我才會越來越害怕失去你。”
  沈宇開始有點了解,道:“你太善妒和多疑,以致有今日的悲慘結局。”
  桂紅蓮道:“今日的結局一點儿也不悲慘,我容貌已毀,活下去也沒有意思,可是我決不能丟下你一個在世上。”
  沈宇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桂紅蓮道:“你不久就會隨同我到陰間。”
  沈宇道:“你已經布置好陰謀,深信我一定逃不過你的毒手,是也不是?”
  桂紅蓮道:“不是我使用什么陰謀毒計,而是你自己做成的。”
  沈宇心中覺得不舒服起來,雖然他并不是真的向相如,但這個女人堅定自信的口吻,仍使他感受到壓力。
  他道:“我還是不明白?”
  桂紅蓮道:“你可還記得,當我們要好的日子里,有一天你曾經起過一個毒誓之事?”
  沈宇道:“有這么一回事,可是我已記不清楚啦!”
  桂紅蓮道:“既然你已記不清楚,那么我告訴你,當時你向本宮复仇女神立誓,一口承諾你這一輩子,不論在什么理由之下,也不能殺死我。如若有違此誓,你便死在你一個最親愛的人手中。”
  她的聲音含著冷森森的味道,發散出妖巫似的魔力,連沈宇這等人物,听了也微微覺得駭然。
  桂紅蓮透一口大气,又道:“可是你終于違誓殺死我,所以你一定活不了多久。复仇女神向來沒有一次不靈驗的。”
  沈宇道:“复仇女神只是你秘宮中的神圣,与別人何干?”
  桂紅蓮道:“你還是准備后事吧,据我所知,在复仇女神之前立的誓,百試不爽。”
  沈宇道:“誰說的,我不信。”
  桂紅蓮道:“侯天恨說的,你不會不信他的話吧?”
  沈宇道:“我為什么定要相信他的話?”
  桂紅蓮聲音中流露出惊訝之意,道:“你現在已經不怕他了么?”
  沈宇道:“他已經死了,我哪須怕他?”
  桂紅蓮道:“他的預言完全靈驗了,不但你后來又發出浪子的本性,在外面拈花惹草,而最后果真也殺死了我。”
  沈宇立即詰問道:“侯天恨在咱們未分開以前,就對你這樣說么?”
  桂紅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和他時時要在一起修練大法的呀,他總是毫不隱瞞地把他觀察到的一切事情,告訴了我。”
  沈宇腦中開始有了比較明确的圖畫了,說道:“他說的話,你到如今還沒有忘記任何一句,你這么听他的話么?”
  桂紅蓮道:“呸,秘宮中只有我玉女桂紅蓮可以不听他的話,我嫁給你之舉,他就大大的不贊同。”
  沈宇道:“這一點我也知道,可是最后仍然他得到胜利。因為你終于相信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也相信我會殺死你。”
  桂紅蓮道:“他可不都說對了?等我們在黃泉相見時,我便永遠不會失去你啦!”
  沈宇道:“這話也是侯天恨說的么?”
  桂紅蓮好像回憶了一下,才道:“是的,他把這一些指出來了。”
  沈宇跺腳道:“你難道至死還不醒悟,侯天恨實是破坏咱們的唯∼罪人,我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你,使你堅信他的預測和指示?”
  桂紅蓮道:“胡說,我与你分手時,他還勸我不要感情沖動,應該容忍。”
  沈宇道:“這可能是他假裝出來的態度而已。哼,總之他雖然已死,但至今還能控制作的心靈。”
  桂紅蓮沒有作聲,顯然正在思索他的話。
  沈宇道:“以我想來,他一定使用某种方法,使你深信我會背棄你去和別的女人充混,你妒心一起,便百般怀疑,而且越來越厲害,終于由于你這种可怕的妒忌而使咱們分開。”
  桂紅蓮道:“就算你說對了,但對他有何好處,本宮規矩是玉女和金童不得結合,而且我向來不喜歡他。我們分開之后,我還是不喜歡他。”
  沈宇對此無法作更深入的解釋了,只好聳聳肩,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啦,但你的种种猜疑妒忌的确是錯了,在你垂危之際,我決不會騙你的。”
  桂紅蓮道:“你那時當真沒有在外面鬼混么?”
  沈宇道:“當然沒有,拿眼前之事來說,你向玉珍下手,也是怀疑我和她有曖昧關系。可是你弄錯了,我和她只是一种父女似的感情,我把她看作親生女儿般愛她,這話你信不信呢?”
  桂紅蓮道:“我信不信都沒有關系了。”
  沈宇感到她話聲中,已消失了暴戾之气,因而使這句話添上傷感的意味,同時也使人相信是實話。心下忖道:“俗語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地變得近人情起來。”
  他四下一瞧,舉步向樹林行去。
  桂紅蓮問道:“你到哪儿去?”
  沈宇聳聳肩,道:“我到處瞧瞧而已。”
  桂紅蓮道:“半夜三更有什么看頭,我猜你打算找一塊地方,以便收理我的尸体,對不對?”
  沈宇不好承認,但亦不否認,默然不語。
  桂紅蓮道:“你不用費事張羅了,我這儿有件物事,可以處理我的尸体。”
  沈宇道:“那是什么?”
  挂紅蓮道:“是一筒特制的火藥,只要洒上一點儿在我尸体上,點上火,不到半盞熱茶時分,便只剩下一小撮灰燼。”
  沈宇啊了一聲,道:“這辦法听起來對你太殘忍了,我今晚已出手傷了你,何忍再以烈火焚毀你的遺体?”
  他說得很誠懇,桂紅蓮道:“听起來你倒不是假情假意呢!”
  沈宇道:“在這等時刻,我何必再騙你。”
  桂紅蓮歎口气,道:“我已感到支持不住,果然時間無多了。”
  她一面說,一面掙扎著取出兩枚小圓筒,簡身發出燦銀光色。她托在掌中,說道:“這兩件物事你拿去吧,縷著一條龍的銀簡,是一种迷幻目光的藥物,只要洒少許在火炬上,所發出的光芒,能令人弄錯距离方位,但你記住,你本人須得站在比敵人靠近火炬,也就是說距火近的人,目光就不會被迷幻。”
  沈宇道:“我已曉得你們迷离秘富有這种奇异的手段,你信不信呢?”
  桂紅蓮道:“哦,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好在我沒有打算仗持這迷离神火殺死你,可是現在也不重要了。”
  她的聲音大見衰弱,但她接著急急道:“另一個光身的銀筒,裝的是剛才我說過的特制火藥,我們俗稱為火被林,只要一點點,就可以把尸体完全燒去,只剩下一小撮白灰。假如是本宮之人,一見便知道這是使用過火技材,可是現在本宮連我這最后一個人也死了,這個秘密,只有徐曉得啦!”
  沈宇道:“我已經說過,不忍焚毀你的尸体。”
  桂紅蓮道:“你這一點儿情份,已救了你自己一命啦,因為你如果早先接受我的火被樹,則我可能不把迷离神火拿出來。這樣等到你使用火技材時,便難逃炸死之禍啦。可是現在已經不要緊,我把本立兩件寶物都送給你,尤其這迷离神火。”
  沈宇訝道:“我要這些物事做甚?”
  問過這一句之后,沈宇不禁微微后侮,因為桂紅蓮的情況看來已經不妙。所以他當前的急務,便是查詢一下有關范玉珍之事。假如她絲毫無恙,自然最好,如果受過暗算,便須尋求解救之法。相信在這等時机下,桂紅蓮很可能坦白回答的。
  因此他很后侮在地垂危之際,還問到這等無關宏旨的問題。
  桂紅蓮吃力地道:那迷离神火……可用很多回…··你最好每天晚上,把打移到…··床頭,使用迷离…··神火……”
  她那微弱的聲音越來越低,沈宇最后只听到使用迷离神火,以下就听不清楚了。
  接著他發現這個昔年迷离秘宮中的玉女,已經气絕身亡。
  對于這個老婦之死,沈宇一點儿也沒有憾疚之意。因為從她本身的行動和言談中,已證明她活在世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還屢屢傷害別人。也許沈宇不該判決別人的命運,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況之下,他的選擇就与平時不一樣。而事后能不能心安理得?就得著這些因素來決定了。
  一陣夜風吹拂起這個黃衣老婦面上的紗巾,沈字的夜眼看得清楚,但見她滿面僅是硬疤,五官不辨,實是奇丑非常。
  他心中若有所悟,忖道:“如果我是她,也希望向相如使用火技村級我的尸体,免得在收埋之際,看見了奇丑的面孔。”
  有了這么一個了解,他毫不遲疑地取起那兩個銀制圓筒,在光身的銀筒內,倒了些許黑色粉末在她尸身上,然后點燃了火折,引燃她的衣襟。
  之后,他迅即后退,轉眼間那具尸体涌起一團藍色的火焰,既沒有聲音,而火焰的光線也不強烈,一點儿也不會引起人家注意。
  只過了片刻工夫,藍色火焰已滅。
  沈宇走過去一瞧,但見燒焦了一塊的草地上,只有小撮白灰,骨骼血肉以及衣物,全部焚化。
  他收起銀街,忖道:“這倒是一個很好的焚尸滅跡的方法。”
  在夜色中,他轉身奔回城去。不久,就抵達向相如的居處。
  向相如的房間燈火通明,沈宇敲敲門,只听向相如道:“是沈兄么?”
  沈宇回應∼聲,推門而入。但見向相如愁眉不展地站在房間中央,在榻上躺著一人,正是那純洁美麗的范玉珍。
  向相如攤一攤雙手,道:“她一直昏迷不醒。”
  沈宇哦了一聲,走過去瞧看。
  向相如又問道:“你那邊的情形如何?”
  沈宇道:“晚輩迫不得已,把她殺死啦!”
  向相如搖頭歎一口气,道:“她落得這等下場,恐怕當真是我的過錯呢!”
  沈宇無暇安慰他,問道:“范姑娘怎么啦?”
  向相如道:“我在另一個房間內發現她,你猜那個房間內有什么擺設?”
  沈宇道:“向前輩特別提到,可知那一定是很奇怪的擺設了。
  們相如頷首道:“不錯,里面有一座八角神壇,四面插著很多閉旗,還有寫著符錄的燈籠等物,玉珍便是躺在神壇當中,像現在這個樣子,昏迷不醒。”
  沈宇道:“听起來很像是邪法或什么的。”
  向相如道:“一點儿也不錯,桂紅蓮向玉珍施展邪法,使她陷入昏迷中。”
  沈宇笑一下,道:“向前輩相信世上真有邪法這等事情么?”
  向相如道:“我年紀与你這般輕之時,什么都不信。”
  沈宇道:“如果真有邪法,而使用之人又往往是不擇手段的惡人,只不知為何這個世界沒有被他們統治了?”
  向相如道:“天下間万事万物,都有相反的∼方面,假如邪法是某一個人用种种方法使他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則另一方面,亦有人具有強大的不受邪法控制的力量,也說不定冥冥中便已有种种打擊,使修習邪術之人,難以久存于世。”
  他說的雖然是推測之言,卻是以智慧和人生經驗体會出來的道理。
  沈宇道:“向前輩這話很使人寬慰。”
  向相如道:“天下万物自然而然有一种平衡的現象,例如獸類中的獅虎,凶猛無比,其他充作獅虎的食糧的動物,看起來不難絕滅,可是你注意到沒有,獅虎之類的猛獸生殖緩慢,而弱小的動物,卻繁殖得甚快。甚至越弱的動物,生和長都更快些,所以不會絕种,這就是自然平衡的一种。”
  沈宇連連點頭,目光落在范玉珍身上,說道:“假使范姑娘她不是獅虎爪牙下的弱小動物,這豈不可悲可怕、”
  向相如道:“這一點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也憂慮地向床上的女孩子望去,又适:“只是從相法上看,玉珍福澤甚厚,不致年少夭折,但愿老朽沒有看走眼才好。”
  沈宇忍不住道:“向前輩很相信命運么?”
  向相如道:“等你到了我這种年紀,我敢說你一定相信命運,絕無例外。可是現在我縱然說得唇焦舌燥,把許許多多證明命運之事說出,你也不會相信的。所以目前我不打算說服你。”
  沈宇道:“晚輩自問是服膺道理之人,如果向前輩說得有理,晚輩焉敢不信。”
  向相如淡淡一笑,道:“像你這种超凡絕俗之上,信心堅強。有很多事情,你會認為如果換了你處理,情況便不一樣。所以我的經驗和見聞之事,根本不能令你信服。”
  沈宇對他這個理論有點不服气,可是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當下也接不下去,舉步走到床邊,低頭瞧了一陣,才道:“范姑娘大概不會有性命之憂。”
  向相如道:“沈兄這話有何根据?”
  沈宇道:“一來看范姑娘的呼吸面色,都不似是身体受到傷害。二來在桂紅蓮口气中,也沒有一言半語暗示范姑娘已經遇害的。”
  向相如道:“后面這一點儿理由最足以重視,可能是咱們行動夠快之故,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害死她。”
  他隨即問起沈字對付桂紅蓮的情形,沈宇扼要說出,最后還把兩只銀筒取出,要還給向相如。
  向相如擺手道:“桂紅蓮死了之后,老朽已沒有仇家,而且我也決定從此當真歸隱,鏢局之事我也不管了。這兩件物事,你留在身邊,也許有用得著的一天。”
  沈宇道:“可是桂紅蓮臨歿時說,要您每天晚上使用這迷离神火。”
  向相如沉吟一下,道:“她這話自然有用意的,可是老朽還怕什么呢?就算是死神降臨,也沒有關系。”
  沈宇誠懇地道:“向前輩還是收下這兩件遺物的好。”
  向相如搖搖頭,道:“不,你且收著,老朽實在沒有用。就算你堅持給我,我也不會拿來使用的。”
  沈宇認為這個問題以后討論不遲,當下轉個話題,問道:“向前輩,您剛才提到鏢局,莫非您替哪一個鏢局幫忙么?”
  向相如道:“本城有一家鏢局,是我的一個晚輩開設的,所以我暗中支持他。”
  沈宇問道:“只不知是哪一家鏢局?日后晚輩遇上,亦可得知。”
  向相如道:“是本城的南京鏢局。”
  沈宇登時心頭一震,暗暗歡喜。敢惜這家鏢局,正是諸若愚設法盤頂過來不曾成功的那一家。
  他万万想不到世事如此之巧,竟然在向相如這里,獲得密切的關系。
  向相如察言鑒色,心知有事,問道:“沈兄好像很注意這家鏢局,莫非其中有人曾經得罪過你么?”
  沈宇心念電轉,已想得一法,當下道:“不,晚輩正在想,要不要請向前輩介紹一下,到鏢局里溫一個時期。”
  向相如大訝道:“你想到鏢局做事?”
  沈宇道:“晚輩別無所長,只有一點儿武功,看來加入保鏢這一行,最是合适了。”
  向相如搖搖頭道:“以你這等一流高手,豈肯屈駕于鏢行中?”
  他瞧瞧沈宇好像蠻有決心似的,當下又道:“如果沈兄當真想參加鏢行,老朽馬上安排一下,叫南京鏢局恭聘你做總鏢頭。當然這等差事,在沈兄還是屈就的。”
  沈宇忙道:“晚輩何德何能,哪能一去就當總鏢頭?”
  向相如笑道:“就怕沈兄不肯屈就而已。”
  沈宇問道:“老前輩作此安排的話,只不知現任的總鏢頭如何安插?”
  向相如道:“這一點你不用費心,總鏢頭去年病逝之后,便由局主自兼,還未有适當人選。”
  他停歇一下,又道:“保鏢生意近來很難做,這是因為南北各省這些年來,黑道上新出了一些人物,加以同行競爭劇烈,風險越來越大。假如這一年來不是局主張弘揚親自出馬,只怕業務更加不振了。”
  沈宇道:“這位張局主的大名,晚輩似是沒有听過。”
  向相如笑道:“他自幼就混這一行,故此識人甚多,本身武功還過得去。在這行業中,他算是南邊有點名气的人了。可是他當然不能与真正的武林名家相比,尤其是像沈兄這等家學淵源,所見所聞,無一不是當代頂尖人物。張弘揚哪里插的上一腿呢?”
  沈宇道:“可是晚輩年輕識淺,雖然有几手功夫,但對保鏢行業完全是門外漢,只怕擔當不起大任。”
  向相如欣然道:“只要沈兄有一試之意,別的事都好辦。”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晚輩現在且回客店,這件事等明天再從長計議。”
  他臨走時見范玉珍尚未回醒,但又見向相如并不著急,料想向相加必有相當把握,是以也很放心。
  翌日清晨,他在秘密處所會見了王玉玲和王二郎妹弟,當即告以有辦法進入南京鏢局,并且要与諸若愚商議今后大計。
  王氏姊弟都十分高興,認為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机會,因為沈宇如若出任南京鏢局的總鏢頭,大權在握,不須多久,定有机會安排發掘寶藏之事。
  王玉玲禁不住問道:“南京鏢局雖然不算大,但連同各地人員合計,也有二三百人之多,這個總鏢頭的位置,也不能說不重要了,何以就肯清恩見擔當呢?”
  沈手道:“据我所知,這些年來,南京各省黑道上,出了不少人物,大概這么一來,各鏢局不能像從前那樣單憑交情面子走鏢,必須拿出真功夫才行得通。”
  王玉玲泛起甜甜的笑容,又問道:“可是他們怎會剛好找上恩兄呢?”
  沈宇道:“這是因為先父的一個朋友,是暗中替南京鏢局撐腰的人。”
  他迅即便想出了一套說詞,又道:“這位父執姓向名相如,他碰見了我,便要我幫他做一件事,原來他從前离异的妻子,几十年來一直暗中跟蹤他,凡是与向前輩交往的女人,都被他的前妻桂紅蓮加害。”
  王氏姊弟都听得大感興趣,王玉玲道:“這個女人如此妒忌,想必還深愛著向前輩?”
  沈宇道:“這一點我可不知道了,總之向前輩的一個世交孫女范玉珍,隨他學藝數年。桂紅蓮最近追查到向前輩的蹤跡,誤以為范姑娘又是向前輩的女人,便把她擄走。”
  王二郎插嘴問道:“向前輩央你搭救那位姑娘么?”
  沈宇道:“那倒不是,他要我化妝作他的模樣,昨夜里一同找到桂紅蓮,由我引開她。后來我和她動上手,最后桂紅蓮死在我劍下。”
  王二郎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急急問道:“那么姓范的姑娘呢?她可曾救了出來?”
  沈宇道:“救是救了出來,但昏迷不醒。等今天我見到向前輩,便可以知道情況如何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改變了這一事件事的經過。只隱隱感到這樣說法,一定可以減去很多解釋的麻煩。
  王玉玲道:“這樣說來,一定是向前輩見你武功高強,能夠殺死桂紅蓮,才請你擔任總鏢頭之職。”
  沈宇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我還沒有答應他。”
  王二郎道:“沈恩兄不必多所顧慮,這個總鏢頭的位子,你正是求之不得,何不馬上答應他?”
  沈宇通:“話不是這樣說,要知我若是接受此職,至少先得衡量一下,能不能使鏢局業務有起色?這忠人之事,不可輕率。其次,在我個人方面,假使加害先父的仇家還在注意我,則我當了總鏢頭之后,他只要向鏢貨下手,就足以使我沒法子混下去。”
  王二郎一愣,道:“是啊,你賠也賠不了那許多,如何是好?”
  王玉玲嫣然笑道:“假如思公的仇家肯出手劫鏢的話,這才是應當慶賀的事。”
  王二郎講道:“為什么?”
  王玉玲道:“我們現下准備花費龐大人力物力,目的只希望調查出一點儿線索。如果那伙家肯露形跡,縱是鏢貨被劫,也值得大大慶賀。”
  王二郎恍然說:“大姊這話有理。”
  沈宇道:“怕只怕那仇家見我恢复了生存意志,便消隱無蹤,或者設法來暗算我。”
  王玉玲搖頭道:“假如思兄當了總鏢頭,你的仇家一定比從前任何時間都放心。因為你居然肯干起這种事業,可見得你已決定了你的前途。換言之,你根本對沈老先生之死,沒有一點儿疑心。否則你怎肯讓自己投身在忙碌的事務中?所以我認為這個仇家一定很放心,不再密切注意你的行動。除非他還要殺了你,才消心中仇恨。不然的話,他決不會把惹你。”
  沈宇道:“這樣說來,情勢豈不是對我有利?”
  王玉玲很有信心地道:“正是如此,他只要不再提防。則我們暗中調查便減少危險,亦較為容易查出線索了。”
  沈宇并非不知道這些道理,只不過他身在局中,得失之心太重,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注意看王玉玲纖長玉立的身材,美麗的面龐,但覺這個少女平添了几分可愛,真想吻吻她的玉頰,以表示感激愛重之情。
  沈宇回到客店,到了快要中午時,向相如和另一個壯年人來找他,原來這個壯年人就是南京鏢局局主張弘揚。
  僅僅是在外表上,也可以看出這個鏢行的有名人物既豪爽慷慨,又精明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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