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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尸


  這個白蓮教的鐵衣衛突然態度變得這么囂張自大,自然是認為穩操了胜券。
  但他毒計安在?
  難道身于秘密移退了數寸距离,就足以殺死強敵?
  說到他手中那對判官筆,更沒有道理。
  那判官筆內暗藏特制火藥,∼触即爆,而厂徑上也暗暗埋藏了火藥,判官筆的爆炸,可以引爆厭徑的火藥,使整條厭徑都炸毀崩塌。
  若是如此,他蕭坤如何能逃得性命?
  他的毒計絕對不是同歸于盡的,万家愁迅快地尋思,我不懂火器,一時查究不出實情如何,維今之計,只有如此這般,才化解得這場災難。
  這些念頭只不過如電光石火般掠過心頭,當即付諸行動。
  只見他從從容容退后一步,使雙方的距离又拉長尺許,一共是五尺之遙。
  “蕭坤,咱們何不說上明白。現下我縱然出手迅襲,你也不怕,對不對?”
  “不錯,就算你不退后一步,老子也不怕。”
  蕭坤泛起殘忍惡毒的冷笑。
  “老子兩支判官筆一齊甩手擲射徑上,諒你武功再高,也無法同時截下。何況我還可以出手猛攻,使你不得不分神應付。哈……哈
  万家愁徐徐道:“蕭坤,你錯了。本人當時一出手,便可把你擊落懸崖之下。”
  蕭坤嗤之以鼻,道:“那你為何不出手?”
  万家愁道:“原因在我手掌上,你一看便知。”
  說時,右手直伸出去,攤開手掌,讓他瞧看。
  蕭坤目光一掠,只見他的手掌稍稍比常人寬厚一些,其余毫無异狀。
  當然他已預防其中有詐,可是万家愁伸手的動作以及掌心,都很正常。
  狐疑之念才掠過頭,忽見對方那只手掌竟然伸到他眼前,相距不到半尺。
  但万家愁的身子明明釘在原處,不曾移動一分一寸。
  這是出乎常理之外的怪事,通常一個人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四五尺遠。
  所以蕭坤盯住對方身形而不見移動,根本就想不到敵掌還能夠繼續伸過來。
  到他發現對方的手掌伸得這么近,心里大震之下,雙手的判官筆齊齊向地上急擲,身子同時向后疾退。
  万家愁冷笑之聲才傳到他耳中,只見那兩支判官筆忽然停住,似是有兩只無形之手,分別接個正著,懸吊在地面上,筆尖与地面相距不超過兩寸。
  那万家愁施展出万妙神手的神功絕藝,其中兩只手指微微一勾,那兩支判官筆呼一聲飛出懸崖之外,良久,才听到兩聲悶響。
  他其余的指頭有勾有彈,蕭坤后背忽被一股暗勁抵住,身子登時中止了后退之勢。
  緊接著胸前一緊,似是有一只手掌悄無聲息按上胸口,前后兩股力道一夾,不覺血气上涌,喉頭一甜,眼前一黑,立時昏倒。
  那條石徑只有尺許寬,蕭坤身軀跌倒之時,在石壁碰撞一下,重心稍稍向外移開,故此大半截身子在隊徑外面。
  只見他打個筋斗,整個人談出懸崖,直向無底深壑飛墜。
  蕭坤跌落這一幕,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除了梅剛之外,無不面如土色,連周老二在內,心中也惊悸不已。
  万家愁一晃眼已奔上斜坡,梅剛大喝一聲,金棍連攻七八招,把劉全迫得連退十余步。
  原來他也是直到此時才施展全力,而劉全卻因為蕭坤慘死,万家愁已奔過來,登時膽寒气餒,長刀上的威力減弱了不少。
  在這等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梅剛气勢更見強大,得心應手。
  周老二忽然發覺万家愁繞到他身旁,心想:他不去助陣便應該去找吳芷玲,何以先來找我?
  万家愁低聲道:“周老二,我馬上要找到吳芷玲。”
  周老二說這才對了,口中應道:“她就在附近。”
  轉眼向天火營統領徐高望去,高聲道:“徐統領,有煩立刻把小羅等兩人召回。”
  徐高眼見梅剛周老二已占了上風,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應了,取出銅哨,吹出尖銳的響聲。
  万家愁又道:“我去尋她,大約要個把時辰才回得來,這邊你幫老梅應付,大概不會有什么意外。”
  周老二訝道:“個把時辰?”
  話聲未歇,只見万家愁像一陣風般掠過斜坡草地,投入林中,身影迅即隱沒。
  梅剛的金棍忽然光影全收,使出小巧綿密手法,一連三招,把劉全的刀勢引得大開大固。
  但他三招一過,突然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霹靂,只見他的金棍不知如何已由挑戳手法化作迎頭劈落之式,宛如泰山壓頂一般,看來這一棍之威,連山丘也可以劈為平地。
  劉全心知不妙,登時把心一橫,拼著一條胳臂不要,也自運足全力,橫刀硬架。
  說時遲,那時快,金棍如迅雷下擊劈在刀上,咯嘟巨響一聲,那劉全應聲翻跌,在地上連滾了七八個筋斗,這才停住。
  梅剛持棍作勢,威風凜凜那股強大無倫的气勢,仍然遙遙罩住劉全,絲毫未曾松懈。
  劉全掙動一下,但只有上半身撐起尺許。
  他轉眼斜視梅剛,忽然感到這個敵人實在比自己強大得多,這一生一世,休想報仇。
  他膽气一餒,頓時四肢百骸都癱瘓了,身上連一絲气力都沒有。
  劉全自知意志已在敵人強大剽悍的气勢之下崩潰,雖想勉力掙扎,但事与愿違。
  轉眼間他連掙扎的念頭也消失了,心神漸漸昏聯……
  梅剛确定劉全已經气絕斃命,這才收回眼神,周老二舉步走到他身邊,高聲道:“梅大人神威蓋世,鐵衣衛這些小子們橫行已久,今日總算受到一點教訓……”
  他揮手叫徐高過來,道:“這小子雖然該死,但歸根結底總是自己人,你派兩個弟兄把他埋了。”
  徐高哪敢有違,連忙遵命動手。
  梅剛和周老二走開一旁,周老二才低聲道:“這一隊人馬若是全力出手對付咱們,他們的火器可不是好對付的!”梅剛濃眉一皺,殺气騰騰,道:“都宰了就完啦。”
  周老二道:“這恐怕不太好吧,一來万先生可能見怪咱們手頭太毒辣,二來咱們的用心老是被他們看破,迫得他們作困獸之斗,事情的發展如何便難以預料了。”梅剛暴躁起來,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有何主意?”
  周老二應聲道:“在下有個主意,如此這般,便可—一放倒這一隊人馬。”
  梅剛聳聳肩,道:“好吧,若依我的脾性,干脆說個明白,不服气就打個明白。”
  他雖是咕噴不服,卻當真把徐高召來,問道:“徐高,你瞧目下的弟兄當中,還有沒有鐵農衛之八?”
  徐高道:“在下可不敢擔保,他們行藏隱秘,事前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梅剛沉吟一下,道:“好,那就用周老二之計,把他們一個個叫來查問。你不必露出聲色,咱們定須把鐵衣衛之人除去,方能返回行宮,你心中明白吧?”
  徐高忙道:“在下曉得,這就一個個召來。”
  周老二插口道:“你可說有任務分配。他們自然不起疑心。梅大人,你須到那邊石后查問才妥。”
  于是天火營之人一個個在石后消失,梅剛哪里是查問,根本是來一個就相机點了穴道,提到另一個石后放好,不久工夫,連小羅在內都點了穴道,只剩下徐高一個,還未收拾。
  徐高來到岩石后面,問道:“梅大人,有沒有可疑的人?”
  梅剛搖搖頭,道:“暫時沒有,你來幫幫忙,每個人身上和背包都搜查一下,說不定還有信鴿。”
  徐高走過去,周老二在斜對面忽然惊噫一聲,道:“那是什么?”
  徐高眼睛一轉,還未看清,忽覺腰間一縷銳風射到。
  他自然而然一扭腰,左肘如閃電般撞出。
  梅剛五指箕張如鉤,向他左時抓落。
  徐高身子一翻,右拳擊出,左肘同時避開了敵人五指。
  他身手靈活,拳法精妙。
  這一招竟把梅剛迫退了一大步。
  梅剛凶悍地凝盯著對方,厲聲道:“好精妙的彭家散手,我好像沒听說過你竟精通這一路武功!”
  徐高微微一笑,道:“但在下絕對不是鐵衣衛,梅大人盡可放心。”
  梅剛道:“誰知道你是還是不是,哼,想咱們白蓮教本是好好的一家人,全是兄弟妹妹,偏偏要學大明朝的皇帝,弄一批人來監視自己人,真是豈有此理!”
  徐高道:“在下自從蒙大王爺收錄,加入白蓮教會,派在第十二行宮效力,迄今已有三年之久,這些都有案可稽,周大人查一直便知分曉。”
  周老二搖搖頭,道:“鐵衣衛每逢奉派混跡各營,他的來歷無不有案可稽,這算是什么證据?”
  徐高反問道:“周大人能不能指點一條明路,好讓在下得以表明身份心跡?”
  周老二毫無難色,道:“容易之至,你乖乖束手就擒,讓我們檢查身上所有的物事,便知分曉。”
  徐高想了一下,額首道:“恐怕這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周老二冷笑一聲,道:“听你的口气,似乎還有下文,何不說出來听听。”
  徐高道:“在下只想知道那蒙面人万家愁是什么來歷?在下對此人感到很不放心。”
  梅剛道:“你怕什么?他不是白蓮教的人,也不是官府之人,咱們的事他根本不管。”
  徐高道:“在下瞧他身法和出手,路數怪异,中上似乎從未見過這等武功。”
  梅周二人不禁又對覷一眼,心想:“這廝眼力高得出奇,怎會當真愿做天火營的頭目統領?”
  周老二這時反而不急了,緩緩道:“徐高,你坦白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什么人?若說你是官府派來的好細,卻又不大可能。我意思是說官府豈能网羅你這等人物?你到底是誰?”
  梅剛接口道:“跟天涯孤客彭風如何稱呼?”
  徐高沒有做聲,眸中露出沉思之色。
  梅剛又道:“得啦,誰不知天涯孤客彭風的彭家散手,別有真傳,二十年未逢敵手,你的彭家散手莫非是彭風所傳,才如此精深?”
  徐高道:“在下師父當中,果真有一位姓彭的,但在下卻一直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天涯孤客彭風前輩。”
  周老二道:“夠了,現下已有一法,可以得知你是不是鐵衣衛。”
  徐高欣然道:“請周大人指點明路。”
  周老二道:“你再露几种武功來瞧瞧,一則證明你自己所說跟過很多師父的話,二則你若真獲這許多名師指點,你大概便不屑去做鐵衣衛那等卑鄙齷齪的差事。”
  梅剛听了也不禁服气,心想:“這等道理大概除了才智超絕的周老二之外,旁人絕對想不出來。”
  徐高略一考慮,便道:“好,在下只好獻丑,還望兩位大人包涵。”
  他說做就做,只見他身子微微蹲低,東南西北各劈了一掌,便恢复平常站立姿勢。
  梅剛默然片刻,才道:“這四掌雄渾恢宏,大有王者气象,听說太祖真傳長拳,方有這等囊括天下的气度。”
  徐高掣刀在手,斜身前沖,一刀劈出,接著收刀歸鞘,肅然站立。
  梅剛搖搖頭,大有不能置信之意,道:“這一刀的气勢威猛絕倫,三軍避易,定是武圣絕傳刀法。”
  他轉眼向周老二望去,又遭:“瞧他步伐身法,以及吞吐自如的內勁,我梅剛也是有所未能,這人太沒道理,太古怪了……”
  周老二歎了一口气,道:“梅大人,天下的奇事都教咱們碰上啦。听你的口气,這位仁兄的武功博大精深,根本不須畏懼咱們,對還是不對?”
  梅剛道:“對呀,你看這豈不是太沒道理么?”
  周老二道:“奇是奇怪了一點,但其中必有道理。”
  他移目凝視著徐高,忽然發覺他除了舒雅的气度之外,面目五官也突然變得端正秀逸,比起平時的樣子,大有分別。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周老二忖道:“他扮哪一种人,就能由心中開始直到外表都是那一种人的樣子,這才是天下無雙的易容之術。”
  “徐兄,你盡力使我們滿意,不愿傷和气動手,必有深意。請問你心中有何打算?”
  徐高點點頭道:“久仰周兄才智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兄甚是佩服。”
  他稍稍停歇一下,才沉聲道:“兄弟只想知道万家愁的真正來歷,兩位曉得多少?”
  梅剛道:“我不知道。”
  周老二道:“听他的口音年事尚輕,不會超過三十歲,是南方人。武功深不可測。”
  梅剛有點不以為然地瞪周老二一眼,他心中對万家愁已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忠誠,所以暗怪周老二說得太多。
  徐高沉吟道:“這一點資料還不夠,兄弟目前只能奉告的,便是這万家愁可能是一代魔頭,乃是咱們天下武林的一大禍根。”
  他尋思一下,又道:“他的武功路數怪异無比,功力之深厚,天下已難有抗手之人。”
  梅剛道:“我看他不會是什么魔頭禍根,他的為人還不錯。”
  徐高微微一笑,道:“周兄你的看法呢?”
  周老二看了梅剛一眼,才道:“論他的為人,聰明而不失忠厚,又頗有魄力,但他的一身所學會在江湖上惹起些什么問題,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這番評論,他乃是從實道來,甚是中肯。
  徐高道:“咱們長話短說,在下打算擒下万家愁,又不想傷他性命,是以希望兩位能助一臂之力。”
  梅周二人為之愕然,梅剛首先道:“這事別說我不肯答應,就算答應了你,亦斷斷不能成功。”
  周老二道:“成功的机會不是沒有,但我們為何要幫你這樣做?万一不成功,這等仇家我可惹不起。”
  徐高道:“但在下已說出秘密,兩位若不肯相助,那就等于是在下的敵人。在下雖是微不足道,但在下所代表的那些人物,只怕周兄感到更惹不起。”
  他由軟功變為硬功.內情已漸露端倪了。
  梅剛仰天大笑,道:“不管你代表的是什么人物,我瞧絕對強不過万家愁。”
  他不等對方發話,忽然拉長面孔,沉聲道:“我梅剛得蒙万家愁托以腹心,甚是信任,我豈能做出對不起朋友之事。”
  徐高搖搖頭,道:“在下也不會要梅兄去做不忠不義之事,你若肯相助,包你于朋友之道無虧。此外,你們在江湖上闖蕩,為的是什么?官爵?錢財?在下這儿都有。”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徐兄口气大得很,只不知你代表的是什么人物?”
  徐高越來越神采飛揚,秀逸瀟洒,已全無江湖人的味道,倒是极像文武兼質的貴介公于道:“在下代表的是天下武林五大世家。”
  他掏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動作甚是优雅。
  在他掌心是一朵兩寸直徑的梅花,五片花瓣顏色都不相同,异彩奪目,看來极薄,金屬制成,也不知是什么,精巧美觀之至。
  梅周二人啊了一聲,道:“五彩梅花令。”
  徐高道:“兩位認得這是五彩梅花令,定必知道這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聯盟信物,因此若是与我作對,等于跟五大武林世家作對一般了。”
  周老二伸手出去,道:“在下嘗聞人言,那五彩梅花令乃是采五种金屬之精打造成,這五种金屬之精有极輕重之分,故此托在掌心.使人感到此物忽輕忽重,甚是奇异,天下沒有人能夠膺造。”
  徐高明白他的意思,果真把那朵五彩梅花令放在他掌中,周老二据了一下,連忙還給徐高,道:“果然使人有忽輕忽重之感,徐公子是五大武林世家的代表無疑了。”
  他們瞧這徐高從极凡俗的樣子,漸漸變得儒雅洒逸,前后判若兩人。
  如今看起來他必是岭南徐家出來的人無疑,說不定還是承繼徐家的嫡嗣世子呢。
  周老二又道:“這樣不好,待在下与梅兄私下商談一切,再奉复徐公子。”
  徐高道:“好,兩位商量一下最好。”
  梅剛跟著周老二走開一旁,但面色卻不大好看。
  他們在另一堆巨岩邊站定商量。
  周老二道:“咱們只能商談几句,不便讓徐公子久等,因此請總在下言語率直。”
  梅剛道:“現下已沒有拘禮的必要,我認為咱們沒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的面色仍然難看。
  “第一點我不作對不住万家愁之事,第二點即使我愿做這等卑鄙之事,万家愁的武功豈是我們所能動得了的。”
  周老二道:“第一點且不說它,關于第二點,你當時全力對付劉全,是以不曾發覺。但徐公子和我都瞧出万家愁的真正情況。”
  梅剛既惊訝又好奇,道:“他怎么樣了?”
  周老二道:“我起初還不敢确定,但后來徐公子的暗示卻使我确信判斷無誤,那万家愁武功雖是深不可測,但不知何故卻好像負了內傷,或者有某种可怕的瘤疾,是以這刻急急覓地躲藏。”
  梅剛矮壯的身子微微一震,道:“果真有這等事么?”
  他說話之時,心中已忙著計算實力問題,假如周老二和徐高聯合起來,那周老二不難打發,但徐高的底細卻不知如何,這等情勢甚是難以衡估。
  若在從前,梅則可能不加深慮,放手一拼再作打算。
  但今日迭連發生之事,那万家愁武功之高,固然令人不敢置信,還有那兩名鐵衣衛的武功,也強得出人意料之外。
  這徐高的造詣深淺如何?
  他可不敢妄下斷語了。
  周老二又道:“咱們的處境實是不好處理,一邊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一邊是武功通玄的万家愁。剛老,這件事可不是儿戲。”
  梅剛心念電轉,立時已有所決定,當下頷首道:“好,咱們投靠武林五大世家,除了富貴榮華之外,想來天下也無人敢動咱們一根汗毛。”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剛老既然作此決定,那就回轉去跟徐公子當面再談。”
  他們迅快走回原地,徐高從他們神色中,已曉得他們的結論,待梅剛親口說過,才欣然道:“好极了,兄弟若得兩位之助,胜券在握了。哈……哈…”
  他仰天長笑數聲,豪情迫人道:“不出十天之內,天下都將被這件事震惊,哈……哈……”
  梅剛卻不表樂觀,道:“万家愁武功之高,天下無雙,咱們如何對付得了他?”
  周老二道:“徐公子要咱們幫忙的,正是因為万家愁武功太高,除了咱們,無人可接近于他。”
  梅剛哦了一聲,已經明白了一大半。
  徐高用清晰堅定的聲音道:“据我所知以及剛才親眼觀察所得許許多多的片斷消息已可以連接起來。那万家愁目前身負內傷無疑,而且甚是嚴重。”
  梅剛道:“天下,誰能使万家愁身負內傷?這一點徐公子最好再加考慮才好。”
  徐高微微一笑,道:“兄弟的消息來自天下各大門派以及江湖每一個幫會,很多不可解的情況,現下已漸漸湊得攏了!”
  梅剛和周老二十分注意地聆听,心里都不怀疑徐高有沒有吹牛。
  要是換了別人說出這等話,實是教人難以置信。
  但徐高乃是代表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的身份,那五大世家在武林源遠流長,与天下各門派及各幫會都給有种种淵源,是以徐高能從各方面獲得許多秘密消息,甚是合理可信。
  但那是什么人下手擊傷万家愁的呢?
  當今天下武林,誰有這等身手功力?
  梅剛實在想不出來,當下道:“徐公子,在下不是不相信你的話,但那万家愁的絕世神功實是難以形容,可借你沒有看到在下受挫的情形,要是你親自印證過,在下就更不必多說了。”
  徐高微微一答,道:“兄弟當時以統領的身份,詐作十分關心,曾經偷窺你們動手的情形,故此敢說對那万家愁的武功絕藝,已有相當了解。”
  周老二在心中歎口气,但覺目下情勢之复雜和危險,竟是他平生第一次碰到。
  他簡直有無所适從之感,若是下了錯誤的決定,馬上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梅剛道:“徐公子既是親眼目擊一切,想必胸有成竹了。”
  徐高道:“兄弟曉得不久以前,武林中几個大門派曾經有些极秘密的行動,參与行動的都是最高層的几個人,此外,宣城阮家也有過行動,時間亦在那個時候。兩位請想想看,若不是像万家愁這等身手之人,何須各大門派的最高層首腦人物出動?更何須惊動阮先生?”
  在他口气中,智慧仙人阮云台的份量,几乎有凌駕武林各大門派首腦們之慨。
  梅剛點點頭,道:“若是如此,万家愁的負傷便可以解釋了,也無怪他會在這等人煙絕跡的深山中出現。”
  徐高道:“只有兩位可以近得他身邊,一旦有這等机會,兩位最好一齊出去,點他雙臂的‘天府穴’,便万無一失了。”
  梅剛濃眉一皺,道:“點他天府穴么?那他最了不起只是雙臂癱瘓而已,還可以逃走呢?”
  徐高道:“兄弟曉得他一身功力所聚,全在雙臂上,故此只要使他雙手癱瘓,其余的兄弟可以應付。”
  梅剛好像松了一口气,道:“咱們雖是暗算于他,但如此下手法,絕對不會傷他性命。好,咱們就這么辦,周老二,你怎么說?”
  周老二道:“你說得甚是,但咱們卻未必找得到他。”
  徐高道:“他若是跟吳芷玲在一起,便不難找到。走,這儿被你們點了穴道的人回頭才處理。”
  他們一齊奔入林內,這些人俱是經驗丰富的老江湖道,對于追蹤搜索之術,各有心得。
  不一會工夫,三個人都聚集在里許的一片平坦草地上,那儿約是商許大小,正對面便是一片陡峭山崖,染水野草极是茂密。
  三人相机微微點頭,接著目光都集中在山崖,在离地兩丈許高,有六七棵高大樹木。
  梅剛大聲道:“周老二,咱們上去看看。徐高,你在這儿看著,若有异動,立即發出警訊。”
  梅剛大是狐疑,當下小心查看,雖是不見人跡,但仍不放心,扛著棍四下溜了一圈回來。
  “徐高果然走啦,這就奇了,為什么呢?”
  周老二嚴肅地道:“他遠遠覷見咱們遲遲還不下手,便知咱們有變,當机立斷,便飄然遠行。”
  梅剛若有所思地道:“以他的武功造詣,咱們合起來只怕還不是他的敵手,他為何不出手出口怨气?”
  周老二道:“這正是他風度气量异于常人之處,無怪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竟肯把五彩梅花令交付給他。這是一個极不可惹的人物,剛老不可不知。”
  梅剛點點頭,道:“以武林五大世家聯盟之力,誰敢抗手。嘿。你我日后可有得瞧了…”周老二吁一口气,微微現出憂色,道:“咱們一日之間,与兩個勢力強大的集團結下了梁子,雖是無可奈何之事,但也不能不感到心頭沉重。”
  兩人沒有再交談,凝神警戒,只盼那万家愁能得速速痊愈,那時任何高手前來也不必擔心了。
  至于將來的禍患,慢慢打算不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忽然听到万家愁招呼道:“老梅老周,多謝你們的幫忙。”
  梅周二人心中甚喜,回頭望去,只見万家愁吳芷玲已起身,吳立玲面上不但沒有疲乏之色,反而神采煥發,顯得特別秀麗嫵媚。
  万家愁舉手徐徐取下蒙頭青布,露出廬山真面目。
  梅周二人看了不禁愣住。
  這万家愁看來只有二十余歲,不但年輕,而且眉宇間尚有淳朴之气。
  他的一身武功,真不知怎樣練成的?
  雙方已表示完全徹底的信任,所以万家愁才露出真面目。
  吳芷玲和他們見過面,道:“剛才我還以為是幻境,這儿怎會有人找得到呢?誰知竟是真事……”
  万家愁問道:“你們談及的那人是誰?他想把我怎樣?”
  梅周二人把前情說了,周老二周仲謀又道:“武林五大世家之人,向來少在江湖上行走。但門人故舊遍天下,乃是武林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不過由于他們處于一种超然的地位,也不便与任何幫會門派爭地盤,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利害沖突,所以各門派幫會都很尊重他們。”
  万家愁哦了一聲,道:“這五大世家既然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必定各有惊人絕藝,好得很,有机會的話,我—一瞧過他們的武功,便知是不是虛有其名。”
  這等口气若不是出自他口中,旁人定會以為他失心瘋狂胡說八道。
  梅周二人可不作此想,梅剛道:“万大俠用不著試啦,我看天下也沒有比得上你的人。”
  万家愁笑一下,道:“你們兩位叫我的名字便好,以后不要叫什么大俠了。”
  他定要那兩人答應了,才又道:“天下還有不少高人,便如少林的圓音大師,武當的林虛舟道長,華山的李玉真等等,難道這些高手們也比不上我么?”
  梅剛流露出肅然起敬之色,道:“他們是前一輩的蓋世高手,在武林中俱是泰山北斗,地位尊崇,相信現下已不參与世俗之事了。”
  他話聲一歇,眼見万家愁微微而笑,周老二則凝目尋思,不禁暗感詫异又道:“周老二.我說得不對么?”
  周老二道:“不是不對,可是万兄既然特別提起他們,其中必有原故。剛老你想想看,當今之世,錯非像圓音大師這等絕代高手,誰能傷得了万兄?”
  梅剛遭:“這話也有道理。”
  他心中可當真大是發愁,如果万家愁的對頭,竟然是圓音大師等人,則白蓮教這种對頭又算不了一回事了。
  “万兄干脆告訴我們吧,是他們之中哪一位出手?”
  万家愁道:“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是天下七大高手一齊出的手。”
  梅周二人听了,真不知信他還是不信的好。
  但万家愁越說越奇,道:“他們還不算厲害,真正使我處處受制的,卻是智慧仙人阮云台。也可以說我是傷敗在阮云台手底。那七大高手,不過是阮云台的智慧工具而已。”
  梅剛不想深究下去,怕只怕乃是万家愁胡亂夸口,我穿了他的牛皮,定然十分沒趣,便道:“万兄的傷勢是不是很嚴重?”
  周老二接口道:“當然很嚴重,試想圓音大師等七大高手,手底還輕得了么?”
  万吳梅三人的眼光都注視著他,這是因為周老二的聲調极為沉著有力,而且語意咄咄迫人,率直地指出梅剛的語病。
  梅剛目光一掠周老二面孔,忽然忘了心中的不快。
  原來那周老二面色在嚴肅中,還射出智慧的光芒,几乎使人不敢平視。
  万家愁輕輕啊了一聲,道:“這种情形我見過,對了,智慧先人阮云台時時流露出這种神采。”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万兄過獎了,在下哪敢与阮先生相提并論。”
  梅剛道:“你不必過謙,万兄說你种采像阮先生,那一定錯不了。”
  周老二道:“在下直到現在,才知道万兄對在下的期望,卻只怕期望太高,在下難以應命。”
  万家愁道:“咱們試試看,反正也沒有什么損失。”
  吳芷玲第一次插嘴,道:“你們說什么?我一點都不明白。”
  周老二道:“万兄打算利用在下与阮先生較量一下,但在下卻從來不敢作此妄想。”
  吳芷玲這才明白,梅剛立刻道:“周老二,別气餒,你就算斗不過阮先生,也不會被人嗤笑。”
  周老二點點頭,忽然負手緩緩行開,徑自尋思。
  誰也不愿扰亂他的思路,所以都不開口,耐心等候。
  過了好一會工夫,周老二踱回來,道:“當然第一步是檢查万兄的內傷,如若還有問題,便須全力設法治愈。”
  吳芷玲首先表示贊成:“對,對极了,他的內傷很嚴重,非得先治好不可。”
  周老二道:“听姑娘這樣說法,可想而知万兄一定不能以本身功力.把內傷治愈。”
  吳芷玲道:“正是如此。”
  周老二道:“這答案恐怕須得落在阮先生身上。”
  吳芷玲連連點頭,露出欽佩之色,道:“對,你猜得一點不錯。”
  梅剛訝道:“阮先生有答案么?為什么落在他身上?”
  周老二道:“當今之世,公認阮光生乃智慧最高之人,可以說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因此咱們須得想個法子,把這個難題推到他身上。”
  梅剛還是不大明白,膛目尋思。
  周老二沒有再解釋,徑向万家愁道:“這個任務在下須得慢慢尋思,總之,從現在起,咱們的一切行動,都是向這目標進行。此事不是一蹴可及的,須得一步步來。”
  万吳兩人都齊齊贊成,周老二又道:“現下咱們且去瞧瞧白蓮教天火營請人,現想那徐高才智過人,定必飄然而去,獨善其身,卻留下這些人讓咱們處理。”
  于是一行四人,迅快行去。
  万家愁得吳芷玲之助,傷勢已完全壓制住,只要不是過份勉強施展最精妙的玄功,便沒有事。
  天色已近黃昏,山中寒意轉深。
  他們棋是身怀武功之士,對此全不介意。
  不久工夫,他們已來到那片長斜坡上。
  万家愁忽然作個攔阻的手勢,眾人都停下腳步。
  他仰天嗅聞了几下,接著微微瞑目,側耳而听。
  空山寂寂,除了寒風呼嘯,遠近有些松林發出濤聲相應之外,別無异響。
  “咦,很古怪。”万家愁皺起濃濃的雙眉。
  “從未嗅過這种气味。”吳芷玲忙道:“什么气味呢?”
  万家愁道:“是一种似血腥又不是血腥的气味,冷冰冰的,使人覺得不舒服。”
  周老二哦了一聲,似乎已經曉得那是怎么回事。
  万家愁又遭:“我又運功查听了一下,那四十多人竟沒有一點呼吸聲,難道都逃走了不成?”
  梅剛道:“恐怕是徐高放了他們。我去瞧瞧便知。”
  周老二急忙攔住了他,道:“徐公子一定不會放人,兄弟已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的聲音听起來不像平時,顯然他若不是恐懼,也极為緊張。
  大家都惊訝地瞧著他,都想:他目下已是大伙儿的軍師,自應凡事鎮靜,從容籌謀指揮,哪能夠一丁點儿事情,就變顏色?
  周老二緩緩道:“那些人一定還在原處,但全部都死了,所以沒有呼吸之聲!”
  此言一出,不由得眾人不惊疑變色了。
  万家愁怒哼一聲,道:“好家伙,徐高才真正是心狠手辣之輩。”
  梅剛道:“他想栽贓么?其實他縱然不下此毒手,白蓮教也不會放過咱們。”
  吳芷玲不知不覺移近万家愁身邊,一只手拉住他的臂彎。
  她雖然沒說話,但顯然十分揀恐,所以躲在可以保護她的人的身邊。
  周老二沉聲道:“屠殺這許多人的凶手,不是徐公子,這才是可怕的事。”
  梅剛忽然搖頭道:“咱們還未見到死尸,何須在此瞎猜?走,咱們先去瞧瞧。”
  万家愁轉眼向吳芷玲望去,用微笑去鼓勵她,吳芷玲忽然粉面一紅,赶快縮回玉手。
  周老二作個攔阻的手勢,道:“剛老,千万查看不得……”
  他突然愣住,原來万家愁已邁步行去。
  他連忙大聲道:“万兄,万兄,去不得……”
  万家愁只是一步步行起,可是每一步竟遠達兩文有余,速度之快真是不可思議,那周老二叫聲發出之時,万家愁已上了玻頂岩石堆旁邊。
  他忽然停步不動,運功查听,一面又利用他特异的嗅覺,只一瞬間,已發現岩石堆里面果然有一种陰森奇异的死亡味道。
  周老二移步急急奔來,万家愁沒有等他,一運繞過巨大的岩石。
  他乍入便出,周老二還未奔到。
  那邊梅剛也想奔過去,可是吳芷玲怯生生的聲音卻把他身形定住了。
  她惊懼地道:“那石后果真有很多尸体么?”
  梅剛想起不可把她一個人丟在一邊,所以打消奔去之意,道:“万兄已查看過,等會儿問一問他便知。”
  吳芷玲道:“周大叔的聲音中,好像很緊張,听起來真駭人,我…我可不敢瞧看。”
  梅剛道:“別怕,你不要看就行啦。”
  正在說話之際,万家愁和周老二已走回來。
  万家愁道:“周老二真是料事如神,石后果然尸橫遍地。”
  梅剛忙問道:“他們是怎生死的?是不是徐公子下的毒手?”
  万家愁搖搖頭道:“不是他。”
  梅剛遭:“周老二又請中啦,万兄何以得知不是徐公子所殺的?”
  万家愁道:“因為那几十個人的死法都是一樣,面上七奔流血,另外帽子頭巾鞋襪都丟在一邊,個個披頭散發,我瞧不出他們竟被哪一种武功所殺,也瞧不出致命之住在什么部位。”
  吳芷玲面色發白,這回万家愁自動走到她身邊,伸手拍拍她肩膀。
  梅剛沉吟道:“以万兄的眼力,居然瞧不出那些人傷在何處,這事大有古怪。”
  他瞧瞧周老二,見他兀自尋思,便又道:“咱不自量力,也過去查看一下。”
  說罷,大步行去。但卻被周老二一把拉住,只好停下腳步。
  梅剛搖搖頭道:“周老二,別弄得神秘兮兮,提防嚇坏了吳姑娘。”
  周老二道:“在下不是故作神秘,也不是不相信剛老的江湖經驗,而是這件凶殺案中別有緣由,絕不可當作一般的凶殺案處理。”
  他抬頭望望天色,忽然岔開話題,道:“現下天色就快人黑,咱們反正不赶夜路,何不先行覓受了宿處,才慢慢商量?”
  這個提議吳金玲最贊成,道:“好极了,找個背風干淨的地方,生個火,我弄點東西給大家吃。”
  她認為早先療傷的地方很理想,大可暫宿一育。
  別人都沒有意見,只有周老二反對,堅持通過懸崖厭徑,到那邊去另覓地方。
  大家見他非常堅決不再反對。
  一行四人通過那條危險無比的厭徑時,首先是梅剛自告奮勇開起。
  此人天性凶悍而又義气,一口咬定這是他分內應為的任務。
  他在眾人提心吊膽的注視之下,安然渡過險厭危崖棧道,第二個是吳芷玲,万家愁則無聲無息地緊躡她身后,以防万一。
  終于四個人都飛渡險關,并且在兩里許找到一個石洞,相當寬闊干淨。
  海剛很快就拉抬回來足夠的木頭柴草。
  他江湖經驗丰富,巧妙地在洞上和里面架設好兩處木堆,只要把木頭點燃,便是內外兩層火网,可以封鎖通路。
  自然他擺的內外兩層火网,是那周老二請他這樣做的,原因何在,他還不大明白。
  周老二自個儿跌坐沉思,万家愁則幫吳芷玲的忙,不但汲水回來,還打了兩頭野兔,剝洗干淨。
  他們各做各事,誰也不去打扰周老二。
  不久,晚飯已做好,天色也全黑了。
  周老二首先把洞口外的火堆生起來,這才一齊用飯。
  吃過飯之后,周老二才道:“吳姑娘,若是万兄和我等出去,只剩你一人在此,你熬得住么?”
  吳芷玲道:“我自個儿在山中過慣了,怕什么?”
  周老二道:“那好极了,現下此洞內外有雙重火网,洞內還有足夠的木頭,可以把火勢維持到天亮。咱們先留下一條小小的通路,等我們回來之后,才完全封死不遲。不過如若有什么异響怪事,你就不必等候,赶緊封鎖通路。”
  吳芷玲道:“這怎么行?到時候你們進不來呢!”
  周老二道:“我們會設法暫避一下。你依我的話去做,我們三人便無后顧之憂了。”
  吳芷玲道:“不,我跟你們去,我練過武功,不是嬌弱無力的女子…”
  万家愁笑一笑,道:“你最好听軍師的話,一定不會吃虧。”
  梅剛也道:“對,我們也好放手干活。吳姑娘,你還是留在這儿最妥。”
  她沒有再做聲,周老二又道:“今后咱們要對付的乃是很邪門的敵人,白蓮教有种种妖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梅剛首先朗笑一聲,道:“咱們只須膽大气豪,陽气鼎盛,那些邪法妖術自然不能作怪。”
  他的目光征詢意見地向万、吳二人望去,去道:“咱梅剛一輩子,都不相信這等邪事,至今也沒碰上過。”
  吳芷玲卻不同意地微微搖頭,身子畏縮地顫抖一下。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周老二,你的話我不大明白,只不知梅剛說得對是不對?”
  周老二道:“他沒說錯,不過是旁門左道之人,也有功力深淺之分,据我所知,邪法高強之士,大多數也精通各种古怪藥物之性,得以輔助他的邪法。”
  万家愁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么江湖上傳說的許多難以解釋的怪事,有些就可以說得通了。”
  周老二道:“正是如此,所以對付這等邪人,并不是單憑膽子大陽气盛就行得通的。”
  這個結論海剛听了雖是有點刺耳,卻也不能不感到膺服,是以不作一聲。
  他們的軍師現在已恢复一向的慢條廝理好整以暇的態度,緩緩指住洞口熊熊火堆,又遭:“這道火网乃是第一有效的邪法克星,即使是利用古怪藥物,經此無情烈火一烤,藥性也消失無蹤。”
  吳芷玲呼一口气,道:“怪不得你用兩重火网,我現在一點也不怕啦!”
  周老二泛起欣慰之色,他的一番話使得吳芷玲不再惊俱,便等于使万家愁少了后顧之憂。
  現在他們可以放手行動了。
  “吳姑娘須得提高警覺,這邊七、八根已點燃著了的木頭,是給你隨時擲出去封鎖內外兩重火网之用,一有异動,便須下手,万万不可誤時机,被敵人乘隙侵人。”
  吳芷玲連連點頭,眼睛把那堆木頭瞧清楚,當真不敢絲毫輕忽。
  周老二道:“万兄和剛老,請隨在下外出布置一下,以便爭取主動之勢。”
  他當先出去,万家愁在最后面,臨出洞口之時,還回頭向吳芷玲微笑一下,眼中透出關怀和鼓勵之色。
  她也回報以甜甜的一笑,會心地頷首暫別。
  三個男人在洞外老遠處停步,聚攏在一起。
  大家都很嚴肅。
  他們都曉得那周老二雖然把事情分析得很合情合理,可是在這月黑風高的深山之中,面對的是妖魅般的邪門敵人,總是令人抹不掉神秘恐懼之感。
  周老二道:“在下和剛老到危崖厭路上面的埋伏地方,准備好引爆的火彈,以作万兄的接應。”
  梅剛道:“咱們經過那條厂徑之時,你曾大略檢查了一下,原來有使用之意。”
  周老二道:“這是咱們克敵制胜的最大法寶,任他邪法神通如何詭异可怕,也當不了咱們這一招。”
  万家愁道:“我到那邊誘敵,對不對?”
  周老二道:“正是,在下有一句話,說了出來,還望万兄不要誤會見怪。”
  万家愁道:一你問吧,我怎么會怪你!”
  周老二徐徐道:“万兄細心想一下,你自個儿在那邊誘敵,心中會不會有害怕之感?”
  万家愁忖想一下,才道:“我不怕,老實說越是這等稀奇危險之事,我越不知道害怕,可能是我全心全意找尋制胜之机,是以無暇多想……”
  他沉吟一下,又補充道:“也許跟我修習的內功有關,總之,心靈上一旦有警兆出現,我便自然而然万慮僅收,澄神一志地准備應付。當此之時,心中全無喜怒哀樂疑懼等情緒。”
  這番話亭實明白之极,卻是最上乘的武功大道。
  世上得明此理之人卻极少能達此境界。
  周老二道:“那好极了,在下猜測這回出馬的必是白蓮教馬祖師座下的雙鬼使之一,听說這兩名鬼使不但邪法高強,武功也高得很,這兩名妖人都是長發披垂,白色長衣,手拿一根哭喪棒。万兄如若見到,只要辨認他們肩上的紅巾,若是在左邊,便是毀形鬼使,紅巾若在右邊,便是斷指鬼使。”
  梅剛道:“听是听過,据說他們能役鬼神,殺人于千里之外。又能懾人魂魄,永淪苦海不得超生。哼,咱從不相信這等鬼話。”
  周老二道:“這毀形斷指兩鬼使的确很厲害,光是以武功而論,听說在白蓮教中,也是前五名高手之列。再加上旁門左道的古怪功夫,如虎添翼,恐怕不是武功就可以應付得了的。”
  万家愁忽然問道:“我從前听過馬祖師之名,他不是在浙江云霧山的么?他厲不厲害?”
  周老二搖搖頭,道:“馬祖師之名,白蓮教万千教眾無不听過,但見過他的人不多。究竟厲害到什么程度,在下實是不知。”
  其時白蓮教屢經朝廷剿誅,由太祖至明朝末季,卻仍然此起彼伏,生生不滅。
  上述那位馬祖師据《罪惟錄傳》卷三十一《叛逆傳》記載是:
  馬祖師者,不知何許人,傳正德中妖賊李福達之術。……嘉靖時群聚浙江烏程之云霧山中。
  自言能剪紙為兵或蝴蝶樣,人以刀杖擊之,則反擊多傷。……總制胡宗憲委二千戶督兵剿之,協從者被殺百余人,馬祖師終不獲。
  這馬祖師其后行蹤隱秘,在全國各地仍然以白蓮教邪說蠱惑人心聚眾叛亂。
  是以多處的白蓮教社都對他极是崇拜。
  他們話題轉回來,周老二道:“以在下的估計,万兄已在鬼使的行尸前露過面,等會儿定必遭受群尸圍攻。万兄設法把行尸們引到厭徑上,然后急急退卻。在下和剛老趁此机會發動埋伏,一舉除去這些行尸,最好連那鬼使也一并除去。”
  梅剛濃眉緊皺,道:“行尸?是湘西赶的那种行尸么?”
  周老二道:“在下也不大清楚,反正差不多是這一類,大概更厲害可怕些……”
  那白蓮教向來有种种怪誕詭异的傳說,是真是假,誰也無考證。
  尤其是有關妖術邪法的傳說,永遠蒙著一層神秘的外衣。
  周老二對此語焉不詳,乃是极為正常的現象。
  在夜色中,万家愁的微笑不曾被周梅二人發覺。
  他暗暗自忖道:“那些行尸只好去唬唬平常的人,遇上我竺東來,啊,不,遇上了我万家愁,定教他們變回死尸……”
  那周梅二人自民徑上面的峭壁項分頭埋伏,彼此約定了出手暗號。
  万家愁大步走過厭徑,他藝高膽大,心中毫不畏懼,大步向岩推行去。
  這刻四下雖是黑沉沉一片,但万家愁的眼力,在黑夜視物有如白晝,故此夜色對他全無妨礙。
  眨眼間來岩堆附近,他停下腳步,游目四顧,想位:“果然大有鬼气森森的味道,若是常人處身于此,當必心中惊懼,毛骨惊然。可是今夜這些妖人碰上了我,其他倒霉。”
  他微笑一下,耳中听到左林子內傳來凄厲的條鳴,偶爾夫有扑翅惊飛之聲,使得這深山的夜晚充滿了神秘和恐怖。
  過了好一陣,四方八面突然出現幢幢鬼影,較遠處還有綠熒熒的鬼火飄浮往來。
  万家愁极力收斂眼神,不使精气外溢。
  他用普通人的眼光四下張望,但見那幢幢鬼影似是真有形体之物,加以熒熒鬼火飄浮不定,几乎令人疑心自己已處身于鬼域之中。
  但當他突然運功查看,便立刻發覺那是淆惑眼神的幻象。
  事實上并無鬼物出現,至于熒熒鬼火,卻是真的。
  不過他已見慣了荒丘亂墳的鬼火,是以也瞧得出有點不一樣,在顏色方面有少許差別。
  他的眼神乍發便收,因為他不想駭走了裝神弄鬼的什么鬼使。
  這一點他卻是過慮了,人家即使見他功力惊人,也不會輕輕放過。
  陡然間四方八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万家愁一听便知人數真不少,總有三四十人以上。
  若是周老二的說法不假,則這些腳步聲必暴行尸了。
  在雜亂步聲之中,還夾有一种劈劈啪啪的奇怪聲響,好像是骨節扭壓的響聲。
  第一個行尸出現在他正前方三丈左右的岩石邊,只見他全身僵直,亂發披垂,雙目比核桃還大,卻呆滯無神,面上肌肉完全僵硬死板,沒有一點表情,任何人瞧見,都能夠知道那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尸体,絕對不是活人。
  緊接著四方八面都有行尸出現,個個的樣子都一樣,全身籠罩著冰冷的死亡气息。
  雙方相距的這么遠,又是在黑暗中,若不是万家愁功力蓋世,絕難觀察得如此清晰詳細。
  這時群尸僵立不動,因此連一點气息都沒有。
  万家愁听不到一點呼吸聲,更證實這些“人”不是活人而是死尸。
  但他絲毫不懼,冷靜地屹立不動,等看這些行尸有什么行動。
  過了片刻,群尸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万家愁暗感奇怪,為什么對方不發動攻擊呢?
  到底有什么陰謀詭計?
  抑是等候某种有利的机會才發動攻擊?
  原來如此,万家愁忽地恍然大悟。
  敢情他自從群尸出現之后,雖然仍是收斂眼神,不使精气外露。
  可是他已運集上乘直功,凝神意志。
  當此之時,他的心靈深藏固守,外界一切聲光影象以至情欲諸界天魔,都不能侵扰。
  似這等使尸体行走的邪法,只不過使人震駿而已,自是對他不生作用。
  這只是對群尸部份而言,在另一方面,必定還有种种怪异可怖的景象以助長群尸的聲勢。
  但由于万家愁以玄功護住心靈,所以這等奇幻景象都好像沒有出現。
  万家愁想通這個道理,因之利用普通人的眼光查看一下,果然發現天地昏暗,陰風呼號,也不知有多少形相可怕的鬼怪飛舞扑噬而來。
  万家愁猛一收攝心神,异象立消,當下仰天長笑一聲,突然舉步行去。
  他越走近那些尸体,就越感到陰寒之气更盛。
  万家愁長笑聲中,也催動自己的气勢,登時把那陣陰寒之气驅散。
  可是那些尸体仍然僵立如故,并沒有后退或仆倒。
  万家愁正面的五具尸体相距只有七八尺左右,忽見他們開始動彈,先是平舉雙手,作出難備摟抱的姿式,接著呼呼呼迎面疾扑,迅決之极。
  万家愁比他們還快一點使個身法已鑽到后面,隨手在一個尸体背心接了一下。這時十几二十道人影飛躍過來,把万家愁圍在當中。
  万家愁一面提防尸体,一面分心留意查看那兩具被他以万妙神手輕按了一下的尸体。
  只見他們竟与其他的尸体一齊轉回身子,照常行動,加入包圍陣容中,毫無負傷征象。
  群尸一齊發動,個個直伸雙背,向万家愁樓扑。
  登時人影亂閃,此起彼落。
  万家愁在這二十余具尸体之間鑽來鑽去,雖是不曾被行尸抱住,卻也覺得不妙。
  心想這些尸体在邪法或藥物驅使之下,全是有攻無守。
  像剛才他施展万妙神手印了行尸一掌,若是活人,早已主脈皆斷,一命嗚呼。
  可是這些行尸并無生命,根本不怕侵襲經脈內髒的掌力。
  我須得另行設法不可……
  忽然他感到群尸的陰寒之气森冷迫人,心知這是因為分神思索之故,連忙收攝心神,集中意志。
  眨眼間陰森寒气完全消失。
  万家愁忽被五具尸体團團圍住,十條僵直的手臂齊齊向他抱去。
  万家愁無隙可避,使出万妙神手,手臂比乎常長了尺許,搭住其中一尸手腕,順勢一拉一撥。
  這具行尸登時歪歪斜斜地撞開另一具行尸,發出砰的一響。
  万家愁從縫隙中閃出,另一個包圍圈中,他如法炮制,使他們自相碰撞而露出空隙,閃身而出。
  只是那些行尸越來越多,共有四十余具,層層密密把万家愁困住。
  事實上這些行尸動作雖然僵硬,速度卻迅疾如風,尋常高手便不被他們駭死,也万万躲不過他們的摟扑攻勢。
  万家愁試過几种手法,都沒有什么用處。
  例如以重手法拗折尸臂,誰知那行尸一轉回身子,手臂又恢复直伸的姿勢。
  又例如用巧妙勁道,把行尸重重摔在地上,但不要几滾,又躍起來繼續進攻。
  總之,這一群打不死的怪物,的确使万家愁感到十分頭痛。
  他心念一轉,想起了周老二的計划,當即雙掌齊出,忽勾忽撥,身影快逾閃電,一圈圈鑽出去,眨眼間已閃出包圍圈外,拔腳便走。
  他起初不敢跑得太快,生怕把群尸甩掉。
  哪知群尸如影隨形般追來,极是迅疾。
  万家愁腳下一加勁,如星飛電馳,霎時已奔到厭徑四上。
  群尸數目雖多,卻無聲無息,個個披頭散發,動作僵硬,形相甚是可怖。
  在這黑夜深山中,旁人見了只怕都駭死,哪里還能与之對抗。
  万家愁站立在厂徑,他故意退了丈許,好讓群尸踏入反徑。
  這時由于地形有利行尸只能逐個上前,大可一聲擊落懸崖。
  當先的一具行尸躥到,兩臂直伸,向万家愁扑去。
  万家愁伸手已勾住行尸手腕,微微一沉,消卸了行尸沖扑之勢。
  就在雙方力道對消這一剎那間,万家愁另一股內勁從指上涌出。
  只見那行尸宛如長了翅膀一般,呼的一聲打橫飛開四五文外之處,這才墜向無底深壑,唯一使人有奇异之感的是沒有挾著慘叫之聲飛墜,若是有生之物,定不如此。
  第二具行尸緊接著沖上來,万家愁冷笑一聲,如法炮制,登時又打發了第二具。
  第三具行尸跟著扑到,万家愁隨手一揮,又解決了。
  不一會工夫,已經有十具行尸被摔落懸崖之下。
  第十一具行尸依然毫不停滯地扑將上來。
  万家愁勾住他手腕,內勁一發,忽然落空。
  那具行尸另一只手卻已堪堪沾上他身子。
  原來万家愁內勁發出之時,那具行尸被扣的手臂忽地拐了彎,全不受力,因此沒有被万家愁的內勁彈出懸崖。
  這個行尸手臂能拐之故,當時万家愁已經明白,那是因為早先曾被他以重手法拗折,故此任何角度方向都可以拐彎。
  万家愁手上內勁轉個方向,自己的身子卻無形無聲地退后了尺許。 只見那具行尸拐彎的手臂反過來搭住另一只手,在万家愁神秘無比的內勁操縱之下,刷地掉轉了身軀,接著呼一聲沖出去,猛可碰撞上另一具行尸,那具行尸亦是前扑之勢,兩下相撞,發出響亮的聲音。
  万家愁神功奧妙無比,仍然遙遙控制著數尺外的行尸。
  他往外一帶,兩具行尸齊齊滾出懸崖外,摟抱著急墜無蹤。
  万家愁已連消滅了十具行尸,看來甚是容易。
  但他這刻反而心頭一震,暗暗叫一聲不妙,連忙尋思卻放之計。
  原來万家愁從那行尸的斷臂上,忽然醒悟這些敵人情況甚是特別。
  若是一般的敵人,不論武功多高,一旦斷了手臂,則這條手臂自然不能立刻再用。
  而這行尸卻不然。
  由此推想,則縱然跌懸崖之下,很可能仍然會再爬上來攻擊。
  因此,對付這些已沒有生命的行尸,只有兩個方法,一是設法解去尸身上的邪法或藥物之力。
  二是把幕后主持人殺死。
  他轉念之際,第十三具行尸已經扑到。
  這回万家愁一伸手搭到行尸手腕,可就不再把他摔下懸崖,只把行尸撥轉了身子,當作盾牌抵住后面繼續沖到的行尸。
  万家愁腳不停退后,以免其他的行尸凌空躍過,阻住了他的退路。
  一晃眼間,厭徑上已經擠上來許多具行尸。
  万家愁口中發出一聲長嘯,這是命周老二人發動埋伏的暗號。
  在這剎那間,他神目如電,向群尸后面的斜坡作最后的查看。
  忽見被上有道白色人影,万家愁瞧得真切,那人身穿白色長衫,頭發被垂,手中拿著一棍短棒,甚至連他右肩上有塊紅巾,也瞧在眼中。
  “這廝的紅巾在右肩,那是斷指鬼使了。好小子,我今天非叫你到明間去當鬼使不可……”
  這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掠過心頭,登時涌身飛起,身形冉冉上升,宛如駕云馭風的仙人一般。
  崖上火星飛閃急墜,厭徑上發出數爆響,突然整條厭徑變成一片火海。
  這沖天而起的火光,把四下照耀得亮如白晝。
  斜坡上白衣披發的斷指鬼使,身形畢露。
  他目瞪口呆地望向尼崖當中那片火海。
  在厭徑上十余具行尸立刻被烈火吞沒,這些行尸顯然還被烈火破去了控制之力,個個直立不動,任由烈火焚身。
  那景象极詭异又悲慘。最靠近經人口的行尸,有几具也不會動彈,只剩下五具行尸退回斷指鬼使那邊。
  斷指鬼使目瞪口呆之故,敢情是那万家愁竟然凌空貼著峭壁,一徑飛渡過熊熊火海,青衫飄揚,最后落在屹立不動的七八具行尸旁邊。
  那万家愁這一手輕功,簡直匪夷所思,雖說他飛渡這十余丈距离之時,乃是貼著峭壁,曾經揮掌拍在壁上,借力飛行。
  但這等功力當真有如神話一般,有血有肉之人焉能辦得到!
  他好整以限地查看那些侵立如木石的行尸,對坡上的斷指鬼使和五具行尸,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斷指鬼使震駭莫名,心想:天下間真有武功高強至此的人么?
  他方寸紊亂之際,竟下意識地阻止行尸向万家愁扑去。
  誰知這刻正是万家愁最危險的時刻,只因他妄運最上乘的玄功,飛渡火海,登時感到真气波動,內力渙散。
  他心中感到十分后悔,實是不該貪功急于珠除妖人,以至陷入險境。
  目下只好作作查看行尸,以便爭取一點調元運气的時間。
  斷指鬼使似乎也不知所措,呆了片刻。
  直到那青衫飄飄的万家愁离開了那些泥雕木塑似的尸体,向他走過來時,才恢复正常的反應。
  他舉起哭喪棒,作出要對方停步的姿勢。
  万家愁居然停步,雙方在沖天火光映照之下,瞧得分明。
  他正好趁机再調息一下,目前他雖是任制住內傷,情況卻不太妙。
  那斷指鬼使的聲音陰森凄厲,簡直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
  “尊駕好功夫好膽力,本人是白蓮教斷指鬼使,尊駕可是万家愁?”
  万家愁點點頭,沒有開腔。
  斷指鬼使忽然一棒擊中右邊的一具行尸,發出啪的一聲。
  “万兄不必多疑。”
  他已瞧見對方眉頭皺了一下,便解釋道:“這具行尸有點不受控制,因此本鬼使命他安靜一點。”
  万家愁仍不做聲,默然頷首。
  對于這名妖人的鬼話,實在不知相信還是不信的好。
  斷指鬼使駭人的聲音又響起來,道:“万兄這一身功夫,冠擎天下,只不知何以從未听人提起過万兄的大名?”
  万家愁再哼一聲,道:“你沒資格跟我說話,你們的馬祖師呢?快叫他來。”
  斷指鬼使那張雪白而又瘦得見骨的面孔,活像那些死人一般,一絲表情都沒有,道:“万兄既然瞧不起本人,那也行,你若是過得本鬼使這一關,自然可以見到馬祖師爺。”
  他手中的哭喪棒稍稍搖晃,那五具排列在前方左右兩邊的行尸,登時微蹦欲扑。
  但斷指鬼使還有話說,故此尚未發動攻勢。
  “万兄這等身手,若是投入我白蓮教中,只怕連本鬼使也得受万兄差遣…”
  万家愁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打算收羅我參加白蓮教。”
  斷指鬼使道:“正是如此,方兄,本人敢說這是你一生之中最佳的机會,不論于公于私,都可以感到無憾。”
  万家愁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你的口气太大了,區區白蓮教不過是妖言惑眾的幫會而已,算得什么?”
  斷指鬼使道:“万兄完全看錯了,本教絕不是一般江湖幫會可以相提并論的。本教內部則組織嚴密,人才濟濟,糧草財源不虞缺乏。外面則有無數教徒,身居朝廷要津,位尊勢大,万兄想做名實相符的大官也可以,在幕后指揮千万人也可以。”
  他的聲音雖是刺耳難听,但內容卻十分精采,說得層次分明,极有條理。
  “還有就是有關公私之論,如果万兄有濟世之志,白蓮教正是要沫除貪官污吏,另創新政局面。這是在‘公’方面而論,若論在私方面,万兄權勢赫赫,官爺財祿,以至醇酒美人,無不應有盡有,稱心如意。試問万兄有何理由不愿加入?”
  万家愁默默瞧著他,似是一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斷指鬼使仰天厲笑一聲,又道:“万兄,大丈夫須得當机立斷,何須猶疑不決?”
  那斷指鬼使外型雖是猙獰可怖,手段殘酷毒辣,但講起話來卻不簡單,話鋒咄咄迫人,教人難以辯駁。
  万家愁微笑一下,心想:幸好我用不著跟他舌戰,總之他的話雖是言之成理,卻不可信,都是騙人利用人的鬼話,我反正不上這個當。
  這時他体內气机雖然還未傾适如常,但勉強仍將可出手。
  所以他已不須偽裝聆听以爭取時間調息。
  “住口。”万家愁冷冷道:“我万家愁走遍天下,白蓮教在全國各地所作所為,我通通知道。”
  斷指鬼使道:“本教支派甚多,有些不免會有不法或過份的情形發生。”
  万家愁道:“閒話体提,我万家愁今晚打算取你狗命,我的話一說出口,永不更改。”
  斷指鬼使舉起左手,作出阻止他動手的手勢道:“別忙,本使還有一個問題,只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万家愁道:“什么問題?你想拖延時間是不是?”
  斷指鬼使搖搖頭成發旋飛,聲音甚是森冷道:“本使已見識過你的武功,也燒得你膽力過人,不是尋常的鬼神可以駭得住的。本使想 知道的是你這份膽气,是天生的抑是懂得本教仙法,是以不懼?”
  万家愁撇撇嘴角,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道:“你們這些下流邱 洁,我怎會放在眼內?”
  斷指鬼使眉頭一皺,道:‘你若是不識本教仙法,真的一點也不畏懼那些鬼神么?”
  万家愁道:“什么鬼神?我沒瞧見。”
  斷指鬼使一楞,道:“你沒瞧見?本使派出無數厲鬼凶神,勾作 的魂,懾你的魄,你沒瞧見么?”
  万家愁冷笑道:“一個也沒瞧見,你不信就拉倒。”
  斷指鬼使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本使出道以來,會過能人無數。但最高明的也不過是能夠不被那些鬼神駭著而已,從未有過瞧不見之事發生……”
  他說到這里,万家愁突記起當初面對那群行尸之時,曾經有那么一剎那,由于神稍分,登時天地昏黑,陰風四起。
  但他功力通玄,猛可一攝心神,异象立時消失。
  他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妖人的邪法,必須是對方心神有隙可乘,才現得出种种怪异現象,越是惊慌心亂,越易被邪法所制。
  若是神閒气定,心志堅凝,邪法便全然不起作用。
  万家愁想通這一點,肚子里暗暗好笑,那斷指鬼使分明交足了霉運,恰好碰上他這個練成“軍茶利神功”的人,這一門神功乃是至高無上的瑜咖心法,專門以堅心忍志為主。
  既然白蓮教的邪法乃是以精神力量發出,則這斷指鬼使的心志豈能比得上宗師身份的万家愁更堅凝?精神力量豈能更為強大?
  只听斷指鬼使厲聲道:“你這話實是叫人難以置信,万家愁,你說謊。”
  万家愁道:“我沒有說謊。”
  斷指鬼使又厲聲道:“你一定是說謊。”
  万家愁勃然而想,道:“我沒有說謊,我為什么要說謊?”斷指鬼使道:“你想使我淆惑混亂,但我絕不上你的當。”
  万家愁看他的樣子,一點不似裝作,心想:這廝一定很害怕他的邪法失敗,所以拼命反駁,我若是能夠使他相信,又放他回去一說,將來白蓮教的妖人見了我就得夾尾巴逃跑……他這個想法乃是攻心之術,屬于上上之計,并不是大意自負或是驕傲。
  只听斷指鬼使道:“本使若是命行尸助陣,取你性命,諒你必不難心眼。”
  万家愁冷笑道:“你若是獨自出手,只怕死得太快,我瞧你還是把所有的邪法都使出來的好。”
  斷指鬼使把哭喪棒橫街口中,雙手在白袍下掏出二十余支白旗。
  旗幟杆很細,卻是一節套一節,拉長時達三尺之長。
  旗身是三角形,都有血繪的骷髏圖案。
  他動作純熟迅快,二十余支白旗的杆身都拉出來,奮奮連聲,一一插在地上,分布面積約是兩文方圓。
  万家愁一眼望去,只見那二十余支白旗表面上凌亂,但畦徑縱橫,看來有點門道。
  “那是什么?”
  他指住那片旗陣問道:“咱們走進去動手,是還是不是?”
  斷指鬼使陰森森地怪笑一聲,道:“這白旗勾魂陣非同小可,万家愁作進陣瞧瞧,若是沒有惡鬼勾你的魂,我斷指鬼使任憑發落。”
  他居然沒有隱瞞,直率指出這是一個陣法。
  那万家愁的反應正如他所預料,搖頭道:“就這么亂七八糟的几支幡旗,便叫做勾魂陣?”
  斷指鬼使哭喪棒迅快槍掃劈啪連聲,—一擊中那五具行尸。
  只見他每一棒到處,行尸應聲仆地。
  “為了免得你多慮分心,本使暫不役使這些行尸對付作。請吧,到了陣內瞧你還敢不敢吹牛。”
  他自己當先踏入幡陣中,万家愁毫不遲疑,也大步走入幡陣之內。
  只見斷指鬼使白衣飄飛,站立在他面前數尺之處,當下冷笑一聲,伸手抓去。
  指力到處,突然一愣,原來那斷指鬼使党是空虛無物,抓了個空。
  他方要收臂,腰間感到微風拂到。
  已知那是敵人五指扣拿而到,心念一轉,不但沒有迅快收臂,反而故意緩了一援,果然被五支利錐似的手指扣住了脫脈。
  敵人指上力道非同小可,但万家愁已倒轉經脈,穴道移位,是以未曾受制,當下一翻手掌,反而扣住敵人手掌。
  他五指一搭住敵人掌背,登時如磁吸鐵,粘得极牢。
  敵人那只手揮了几下,也沒有掙脫。
  万家愁除了前數尺之處的白衣人影之外,別的景物一概看不見,宛如掉在漆缸里似的。
  不過目下從敵人這只手掌來勢,卻得知對方應該是站在右側,更不怠慢,內勁光吞后吐,五指一甩,登時把敵人甩出去。
  四下仍然黑漆一片,并且毫無聲息。
  万家愁失望地皺皺眉頭,心想,怎的那廝甩了出去,竟不曾把那些白幡都給碰倒?
  原來他早已看准了地上白幡位置,略記心中。
  是以看似隨手甩了斷指鬼使出去,其實是有意借用敵人軀体,估計起碼可以碰倒三支或四支白幡。
  此陣即是以白幡為基礎,則白幡一倒,其陣自破。
  誰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耳邊隱隱听到遙遠處傳來陣陣鬼哭神號,凄厲悲惶,极是悸怖刺耳。
  万家愁耳目并用,暗自体味這种奇异的情景。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那無邊無際的古森林內,每當黑夜之時,便是這等悲凄恐怖和漆黑一片的況味。
  那時候,他還是一只山猿,隨著猿群,躲在枝葉中抖籟。
  他的身軀隨著那年的回憶而漸漸佝接,聯頭彎曲,兩臂懸垂,看起來完全与猿猴的姿態一樣。
  在万家愁內心中童年時代的恐懼迅即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充滿了勇气智慧以爭取生存的日子。
  在那弱肉強食的亙古大森林內,到處都是死亡陷講。
  但這時候他對黑暗和各种奇怪的聲音已經毫不畏懼了。
  他的眼睛和耳朵在黑暗中本來敏銳無比,簡直跟在大白天時一樣。
  但現在卻效用全失,除了遠近飄浮的暗綠色鬼火,就是那些鬼號之聲。
  万家愁鼻子忽然嗅到危險,這是他在蠻荒森林中的另一項絕技,任何气味都逃不過他靈敏之极的嗅覺。
  這一遇到危險,不知不覺就運起玄功,心神登時一陣清爽,突然間眼睛已瞧得出四周景象,耳中也听到秋夜勁風掃掠滿山樹木呼嘯之聲。
  万家愁暗中微笑一下,無緣無故曉得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已壓倒了對方,所以邪法的神秘力量已經失效。
  只見地上一團白色的物体蠕蠕而動,已爬近他腳邊。
  万家愁一望而知那是斷指鬼使,卻不明白他為何不扑上來而用爬的方式。
  奇怪的是斷指鬼使爬到將近時,動作越見緩慢,似是掙扎的十分吃力,終于靜伏地上,毫不動彈。
  地面上有四五支白色三角旗已經彎折,看來正是被斷指鬼使的身子飛甩開去時掃斷的。
  顯然他這一手已生效,這座陣法在當時已破去,剩下的僅是邪法的力量,但為何又忽滅消失,斷指鬼使也癱伏成一團,万家愁實是不明其故。
  他走出陣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而寒冷的空气,但覺剛才的遭遇宛如一場夢境,令人疑真疑幻。
  突然間呼呼風嘯,万家愁眼睛一掃,瞧見五條人影悄無聲息飛縱外來,來勢迅猛勁急。
  這五條人影個個動作但本,雙臂直伸,正是殘余的五具行尸。
  這些行尸談不到武功,卻比高手難纏抬倍。
  万家愁一時真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應付,拔腳疾奔。
  那五具行尸如影隨形疾追不已。
  万家愁繞個大圈,不覺已回到斜坡幡陣附近。
  回頭一看,那五具行尸距他也不過是四五文左右而已。
  万家愁感到難以置信地用力搖搖頭,要知以他剛才的腳程速度,即使是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也須得給甩開二三十丈之遠,但這些行尸奔行的速度卻遠逾千七大高手,天下豈有此理?
  万家愁當然不是不信,甚至還試出這些行尸追逐時的速度,与他本身的快慢一致。
  也就是說他快行尸也快,他慢行尸也慢下來。
  這种奇怪的敵人打不死,赶不走。
  万家愁略一躊躇間,已被行尸們團團包圍。
  這時他突然靈机一動,使個身法墓然間鑽出圈外,掠到幡陣旁邊,拾起斷指鬼使那支哭喪棒。
  那五具行尸勁急扑到,万家愁一抖腕,哭喪律幻出數十支律影,几乎是在同時之間在五尸身上各個敲了一記。
  只是這一手竟不生效,五尸不但沒有仆倒,那十只僵直挺臂交叉一合攏,几乎把万家愁叉住。
  万家愁一計不成,一計又生。
  在那陣邊左一繞,右一繞,把五具行尸先后誘得沖入陣內。
  誰知那陣對五尸全然不起作用,尸影過處,把那些未倒的幡旗全都踏翻碰飛。
  饒他万家愁武功通玄,智勇雙全,這刻也感到計窮膽寒,暗暗叫聲“大事不妙”,只好仗著神妙無比的身法,晃來鑽去,在五尸追扑之下苟延殘喘。
  自然這等拖延之法不是上策,主要是這等比移形換位還要上乘的身法,須得運足軍條利神功,目下內傷嚴重,施展之時甚感費力。
  若在平時,就算追逐十日十夜也不相干。
  万家愁漸漸感到夏气波動,內力大量消耗。
  若是不能立刻設法解決,再過片刻,內傷定然發作,不支倒地。
  那時節非得讓這五具行尸活活掏死不可。
  他迅即作了決定,當下一晃身鑽出圈外,拔腳奔去。
  轉眼工夫,已奔近懸崖邊。
  懸崖腰間那條反徑,已經被烈火燒得崩塌了許多處。
  万家愁回轉身子,只見那五具行尸蜂擁扑到,一個個血污滿面,披頭散發,形相恐怖,他們來勢迅急整齊,几乎是同時扑上。
  万家愁估計自己一次之力,再下去便無以為繼,當下不敢怠慢,揚聚起玄功真力,施出万妙神手,五指探處,抓住最右邊行尸手臂。
  他勁道如電傳去,那行尸身子一側,碰在左邊的行尸身上,這一個行尸身子也一側,又碰在更左的一個身上,如是者一連串碰過去,五具行尸前扑之勢都陡然中止,打橫粘成一排。
  万家愁輕嘯一聲,猿臂一揮,只見五具行尸連成一吊,离地飛起,一齊飛墜向懸崖之外,一轉眼間已飛墜無蹤。
  現場上剩下万家愁,連連喘气。
  但他仍然考慮到可能還有其他行尸或潛伺在側的敵人來襲,更不遲疑,趁著還有一絲气力,拔腳急奔,霎時穿入樹林內,直到深寒之處,忽然一交跌倒,就此昏迷如死。
  天邊現出曙色,清晨的山風更為寒冷。
  在斜坡上的斷指鬼使身子動了几下,慢慢爬起身。
  他臉色蜡黃,倦容滿面,站立之時身子微微搖晃,似是站不大穩。
  事實上他當具已是筋疲力竭,尤其是心力已摔,精枯神散。
  但他心中卻念念不忘一件事,所以還支撐著爬起身子。
  “我斷指鬼使若不能趁机殺死万家愁,死難瞑目。”
  這是橫亙在他心中的固執念頭,因為他雖是一直癱伏在地上,卻還能勉強運余力觀察万家愁和五尸那一場生死之斗。
  斷指鬼使不知道万家愁身負內傷,還以為万家愁后來跌跌撞撞地奔人樹林,乃是被五尸所傷。
  斷指鬼使認為万家愁傷得很重,倒是有机可乘。
  如若現下找到了他,定可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死了他。
  這個想法激起了他殘暴天性中眼毗必報的复仇意念,故此一直拼命調息聚內力,直到這刻,才奮力爬起身,便向樹林行去。
  人得林內,漸漸覺得步伐沉重艱困尤其是問避樹木荊叢之時,更費气力。
  他知道自己也差不多了,若是這一口气松,极可能當場倒斃。
  現下除了仗著多年修為所剩的一點底子之外那股狂熱的報仇意念,才是真正使他能夠支撐下去的力量。
  又走了十余文,忽見前面不遠的樹下,有個人倚樹而坐。
  斷指鬼使精神一振,步伐登時輕快了一點,緩緩走到這個深仇大敵万家愁前面。
  他喘几口大气,盡力穩住身形,然后才慢慢彎腰,右手伸到腿肚子,那儿綁著一柄鋒快短刀。
  他發顫的指頭感覺已很麻木,直到摸到整個刀把,才慢慢握緊。
  万家愁眼睛忽然睜開,但眼珠沒神沒彩,一望而知他也是筋疲力盡,只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
  這兩個仇敵互相凝望,誰也沒有動彈。
  曙光從枝葉間透落,漸漸四下明亮起來。
  万家愁似乎是受到黎明來臨的鼓舞,眼神漸漸凝聚,使人感到他意志极是堅韌強大。
  指鬼使眼中的凶光也是漸漸增加,他渴望拔出短刀,扑將上去,把鋒快的刀刃插入敵人心窩,但又知道自己的气力的的确确已經竭盡,如果拔刀而直不起身子,只怕一交跌倒,再也爬不起身了。
  故此他不敢輕舉妄動,必須善用這一絲殘余的气力才行。
  過了片刻,万家愁蒼白的面上,忽然泛起笑容,接著還開口緩緩退:“你今天休想殺死我……”
  他歇了一下,才又遭:“咱們耗下去,你一定比我先死。”
  斷指鬼使頭腦雖是昏沉,卻也听見而且明白對方的話,但他可不愿開口說話浪費气力。
  只听万家愁又道:“來呀,你為何還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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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流星—武俠世界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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