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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毒女


  當他回到日舍,提帘走人暗間,只見鄺真真坐在椅上,神色冰冷,目光像利劍般阻視著他。
  她伸出手,口气十分冷峻。
  “拿……拿什么?”
  万家愁一時真想不起來,但旋即恍然,道:“啊,那支金釵,在這儿……
  万家愁取出金釵,雙手送到她手中。
  鄺真真指頭一碰到金釵,突然像靈蛇掣動,便丟翻起來,在万家愁腕間刺了一下。
  她收回金釵,冷冷道:“你在月舍那邊瞧見了什么事情?你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她已經人睡了。
  鄺真真道:“她獨自一個人么?”
  万家愁歎息一聲,道:“還有一個男人睡在她旁邊。”
  鄺真真面上閃過怒色,道:“那么你竟然無動于衷么?”
  万家愁感到腕間被刺的地方有點痒痒,不覺用手爬搔,∼面道:“我那時差點气炸了。”
  鄺真真道:“气炸了?我瞧未必,否則怎肯乖乖离開戶
  万家愁唉聲歎气了一會,才道:“我气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對她也不忠實,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原諒她了?”
  万家愁點點頭,無可奈何地道:“我總不能用一件我也做到的事去責怪她,還取她性命,對不對?”
  鄺真真冷哼一聲,道:“你這种男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所以我今晚送你离開人間。”
  万家愁惊道:“你要殺死我?”
  鄺真真道:“我已經殺死你了,再過一個時辰,你便毒發身亡。”
  万家愁惊怪地望住她,吶吶道:“還有一個時辰?我……我只能活一個時辰么?”
  “對,只有一個時辰。”
  鄺真真冷笑著,她對這個男人的惊恐和不幸,毫無怜憫之意。
  “你活在世上,真是渣滓一般,死了倒也干淨。”
  在燈光下,她的臉龐似乎特別白皙,几乎近乎蒼白,眼神冷酷銳利。
  但卻使她產生一种很特別的美,美得使人寒冷發抖。
  万家愁忽然下決心道:“好,死就死,我反正不再哀求你。”
  鄺真真細長眉毛輕輕皺了一下,沒有言語。
  万家愁靠在椅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點,道:“你是天下間最冷酷無情的人,求你也是枉然。”
  “話很對,求我也是白費唇舌。”
  “你几歲了?”
  他問得很突兀,口气也直率而無禮。
  鄺真真征了一下,才道:“甘八歲了,問這個干嘛、’
  “在你短短的甘八年的生命中,你殺死了多少人?”
  她忖想一下,才答道:“大約有十几個人吧,我記不清楚了。”
  “哼,不得了,小小年紀,就殘殺了許多生靈。若是活到七八十歲,還不知有多少人得死在你手底明戶
  鄺真真忽然泛起難得一見的笑容,所以格外好看得珍貴。
  “你放心吧,我絕對活不到七八十歲……”
  万家愁搖搖頭道:“俗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鄺真真道:“都是廢話,你若有什么后事,或者本姑娘發個慈悲,替你辦一辦也未可知。”
  万家愁道:“一個人死了的話,正是一了百了,還有什么后事?”
  鄺真真道:“不對,例如你的妻子,你打算怎樣?讓她永遠投入別人怀抱中么?”
  万家愁道:“她的事我哪能管得了!”
  “我可以管。”
  她迅快接口道:“待會儿我過去把她弄死,叫她到黃泉与你相會。”
  万家愁搖頭道:“唉,又是一條人命。在你眼中,人命真是賤如虫蟻。我瞧最好還是你先死掉,世間便少一個禍害。”
  鄺真真訝异地凝視著對方,在她記憶之中,從沒有人膽敢這樣不客气當面頂撞和咒詛她,她一則惊奇,感到新鮮,另則有點生气。
  不過她的气很快就平了,因為這人死在須臾,他還有什么好怕的?
  万家愁又道:“這寺里的和尚也沒有一個好人,你好好一個美貌的姑娘,跟這些惡人泡在一塊儿,怪不得你變得這么可怕了。”
  鄺真真道:“他們固然不是好人,但我卻不是被他們教坏的。”
  万家愁問道:“他們究竟是誰?躲在此地有何圖謀?是不是躲避仇家?”
  鄺真真遵:“你一個決死的人,還問這些閒事作什?”
  万家愁道:“假如我死后陰魂不散,要找這些人麻煩,我須得知道他們的底細來歷才找得到他們呀。”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你變了惡鬼的話,第一個先找我才對。”
  万家愁道:“我被他們留下,才會碰到你,所以禍首還是那些坏人。當然,我不必瞞你,我一定也不會放過你的。”
  變為厲鬼向价人討債索命,這是很普遍而且受到接受的想法。
  那万家愁作此打算,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可笑。
  至于鄺真真,她雖是不信這一套,從前也殺過不少人。
  但這回万家愁的話卻使她有點毛骨惊然之感,因為万家愁說話的口气,沒有絲毫狠惡憤恨等情緒,亦即等于全無恫嚇威脅的用意。
  他只是把心中想法說出來,而他今夜的殺身之禍,卻又是千真万确,鄺真真心中最是明白。
  不論世上當真有沒有死后變為厲鬼之事,但万家愁這种信心卻十分可怕。
  鄺真真一輩子還不知道惊懼為何物,此時卻陡然嘗到滋味。
  可笑的是這种恐懼竟是一個書生給她嘗的,一個全無反抗之力的人,居然令她深感恐懼……
  万家愁又道:“鄺姑娘,請告訴我,那些究竟是什么來路?”
  鄺真真如受催眠,道:“他們一個是笑面閻羅譚明,一個是貫天雷董胜,都是很有名的惡人。”
  万家愁道:“還有很多個,你為什么只說出這兩個人呢?”
  鄺真真道:“這兩個目前是首領人物,其除的人只是些三流腳色。”
  万家愁道:“那么集賢在那邊呢?有些什么人物?”
  鄺真真道:“那集賢庄久是白蓮教重地,時時有高階層的人物落腳,直接管轄的人是兩鬼使之一的毀形鬼使。”
  万家愁道:“听起來這毀形鬼使懂得邪法妖術了?對不對?我記得有個總管叫做胡藩,這個人怎樣?”
  鄺真真道:“胡藩外號陰秀才,在江湖上也是個知名人物。”
  万家愁道:“還有沒有比毀形鬼使和陰秀才胡藩更厲害的人物?”
  鄺真真道:“當然有啦,白蓮教除了教主和傳教祖師之外,有兩人封了三號,一個是大王爺施敬德,一是二王爺申甫,都是一流高手,武功課不可測……”
  万家愁道:“若論武功,你也比不上他們么?”
  鄺真真道:“除了大王爺施敬德和二王爺申南之外,別的縱然武功比我高明,全都怕我。哼,吹一口气,他們便不明不白地倒斃,你說他們怕不怕?”
  万家愁道:“但施敬德和申甫卻不怕你吹气,這卻是何緣故?”
  扛真真一旦回答了,便不再想到該不該繼續作答之事,順口流暢地應道:“這兩個人一身本事,實是惊人,又极為老奸巨猾,我很難毒死他們……”
  万家愁餓了一聲,道:“原來世上還有人不怕你下毒。照你的說法,鐵鏡古寺的惡人比不上集賢庄厲害,對不對?”
  鄺真真有點不忿地哼了一聲,但當她想到世間上的的确确有人不怕她下毒的,故此發作不出。
  對于后一個問題,卻覺得万家愁幼稚得可笑,便道:“那也不是這么說,如果笑面閻羅譚明他們的首領來了,加上其余几名厲害手下聲勢并不弱于白蓮教。哼,那銀老狼凶狡惡毒,比誰都可怕。”
  万家愁終于親耳听到別人提起這個仇人的名字了,當下极力使自己平靜如常,說道:“這個銀老狼你也毒不死,對不對?他本領很大么?”
  鄺真真道:“這個人從前還不怎樣!”
  她露出回想前事的神情。
  “從前我雖沒有會過他,可是根据各方面的資料,還有一些朋友的親身經驗,此人本來不過是一般的高手而已,誰知事隔兩三年,我自己會見了他,這家伙的本領竟已不可思議……”
  万家愁道:“我雖是外行,但你何妨細細形容一下,好讓我長點見識!”
  鄺真真點點頭,開口便道:“這廝是個色鬼。”
  万家愁訝道:“哦,真的?那你一定無法幸免啦!”
  鄺真真道:“他若是強來,我固然斗不過他,可是如果他說服了我,對他有很大的好處,所以這家伙精得緊,對我倒是蠻客气的。”
  万家愁道:“銀老狼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鄺真真道:“我也很難說得清清楚楚,簡單一點說,他坐在那儿,你遠遠就感到有一股陰森殺气,讓你自己曉得惹不起他。換言之,你自己心中會泛起不能敵對之感。我曾暗暗施展毒功,一連用了七种不同的毒物手法,但他若無其事……”
  万家愁話題忽轉,道:“銀老狼這么厲害,還有很多厲害手下,白蓮教的人豈不是要听他的話了?”
  鄺真真沉吟一下,道:“我倒是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不過……依我看來,他們乃是彼此互相利用,誰也支使不了誰。集賢庄方面想是怕我們住得气悶,所以時時送些人來給我們開開心……”
  万家愁道:“像我就是給你們開心的,對不?但你們住在這儿干什么?為何不到外面走動?以你的一身本領,愛到哪儿去都行,多自由自在啊……”
  鄺真真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道:“我會過銀老狼之后,就不自由了,真气人,別談這個……”
  她長長吁了一口气,又道:“我們是等候雙方的首腦會面,談妥一切之后,就有熱鬧瞧啦。說不定連大明江山都搶過來,我們都是開國功臣……”
  万家愁大惊道:“你怎可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我告訴你該怎么辦,你赶快离開這些人,遠遠离開這個地方,免得遭受滅門之禍!”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我只有孤身一人,怕什么?”
  万家愁道:“你走吧,我變了惡鬼之后,也決不找你報仇,你快走吧……”
  扛真真搖搖頭,道:“江湖上有很多事說出來你亦不會了解。如果要我埋首隱跡,永遠不能在江湖上露面,我還是死了干淨。”
  万家愁輕歎一聲,道:“有本事的人,總不甘過那平凡生活,我明白得很。”
  鄺真真道:“你自己呢?你好像不在乎生死之事,為什么?”
  万家愁注視她片刻,才道:“你敢情是忘記了,我本是愛恨分明感情十分強烈的人,經過今晚的所見所遇的种种,我已經心灰意做大有生不如死之感……”
  鄺真真消眼一轉,道:“別輕生,俗語說好死不如歹活。照我看來,妻子對你不忠不貞,了不起換一個,哪值得為她輕生。”
  万家愁泛起一抹苦笑,道:“我目下想苟且偷生也有所不能,你自己難道忘了?”
  鄺真真道:“如若我回心轉意,你身中之毒不難化解。對于你的妻子,你如下不了毒手,我還可以代勞。”
  万家愁想不到她忽然改變了心意,一時又亂了主意。
  本來他已決定到了∼個時辰應該毒發身亡之時,才把她大大譏一番,接著把她廢了,以免后患。
  但現在她主意一變,這個決定便也不得不跟著改變了。不過這個改變并不令人討厭就是了。
  在万家愁心中的确不太想傷害這個“守身如玉”的毒女。
  “關于賤內,我回后自會慢慢收拾她。”
  万家愁很肯定地說:“鄺姑娘既是有放生之意,那就快點出手施救,遲了只怕來不及了!”
  鄺真真道:“你放一百個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都難。”
  她說的話者是這么絕,全沒一點女孩子家的柔婉,教人忍不住要想到“五毒魔女”的外號。
  她站起來,又道:“我走啦。這儿有一粒藥丸,你且收起。”說時,丟了一顆龍眼核般大的綠色藥丸在桌上,道:“明儿早上如果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胸腹作悶欲嘔,那便是余毒末清,有了此藥立可無事。”
  万家愁訝道:“那只是余毒未清么?只不知主毒問時解去的?”
  鄺真真道:“下毒也好,解毒也好,有時不必付諸行動,須得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做妥,這才是毒門高手。我多說你也不懂,反正我們在說話之時,我已替你解了毒,包你死不了就是。”
  万家愁暗用‘軍茶利神功”,真气在瞬息間流遍全身經脈,發覺果然全無异狀。
  他怕對方見到他運功時的瑩瑩神采,故此低下頭去。
  鄺真真做夢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功力通玄,竟能在指顧之間內視全身經脈。
  還以為他有別的想法,于是不悅道:“你敢是不相信我么?”
  万家愁連忙搖頭,道:“不,不,鄺姑娘千万別誤會,區區只是忽然想起,明天不知能不能安然返回襄陽城內?”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我放你走,誰敢攔阻,哼,我看誰有這么大的猛膽。”
  万家愁道:“笑面閻羅譚明和貫天雷董胜,未必同意放我回去。再者路上還有集賢在那一關,也甚是可慮……”
  鄺真真道:“集賢庄之人愛怎樣做,我管不了。但在此寺之內,我的話誰也不許打折扣。”
  她不再多說,舉步行出房外。
  万家愁听她步聲去遠,這才吁一口大气,和衣躺向床上。
  但他立刻被一陣极細的步聲惊動,心想;來者莫非又是鄺真真?
  她忽然轉回有何打算?
  片刻間房帘一動,一個人大步走入來。
  万家愁后來已從步聲中听出來人不是鄺真真,是以眼睛緊閉,詐作不知有人闖入。
  那人并不是偷偷摸摸,入房之后,先把油燈挑亮一點接著咳了一聲。
  万家愁訝然睜眼望去,只見一名僧人屹立窗下桌子邊,目光如炬,神色森冷。
  他連忙起身,道:“師父夤夜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那僧人冷冷道:“老子不是和尚。”
  万家愁惊道:“師父你不是和尚?這話怎說?”
  那僧人齜牙裂嘴,露出一個可怕的笑容,道:“老子趙強,乃是專門執行死刑的劊子手,今晚奉命來取你性命。”
  說時,左手舉起手。
  原來他左手握著一柄連鞘長刀,只見他右手一舉,拔刀出鞘,刀身上光華泛射,寒气森森,可見得此刀极是鋒快。
  万家愁耳中听到又有人來了,當下裝出惊懼之色,顫聲道:“趙大王饒命,您老人家想要什么都拿去吧,若嫌不夠,區區明儿派人把金銀送上……”
  趙強嗤之以鼻,道:“老子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誰希罕你的金銀財物。”
  万家愁連連哀求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房帘無聲無息地晃動一下,房間里登時多出一人,正是那冷艷的五毒魔女鄺真真。
  趙強沒有回頭查看,卻刷一聲躍到斜對面屋角,轉身一瞧來人竟是鄺真真,連忙堆起笑容,抱拳行禮。
  鄺真真道:“瞧你耳目之靈,反應之快,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啦!”
  趙強強笑道:“鄺姑娘好說了,在下是一個奉命行事跑腿的人,哪里稱得上好手。”
  鄺真真道:“你奉命來殺死這姓万的,是不是?”
  趙強道:“正是,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問譚董兩位當家的。”
  鄺真真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再說。但這姓万的不准你們動他一根汗毛。”
  趙強道:“是,姑娘之言在下當自稟遵。”
  鄺真真冷笑道:“諒你也不敢不听。”
  趙強道:“在下回去將此事稟過兩位當家的,若是他們的命令不變,在下便只好得罪姑娘了。”
  鄺真真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意思是不是暗示無須听我的命令?”
  趙強面色冷冷地,道:“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鄺真真道:“好,本姑娘立刻叫你后悔說過這話。”
  趙強的目光迅決掃過鄺真真和万家愁,略略露出疑色,心想: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能把出名無情的鄺真真弄得服服貼貼,反過來護著他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他心中轉念之際,同時已運功護身,閉住呼吸,以免不知不覺中曾她的暗算。
  只听鄺真真又道:“你無須閉住呼吸,本姑娘的手段豈是你不呼吸就能幸免的!”
  趙強仍不說話,因為他不開口的話,這口气可以憋得很久,甚至出手拼搏三五十回合也行。
  万家愁蹲在床上,縮到牆邊,樣子很可笑。
  這時突然說道:“鄺姑娘,趙老兄根本不相信你的話。”
  鄺真真道:“我的話有憑有据,他不信也不行。”
  趙強只是含著冷笑,看他神情這回休想叫他開口說話。
  万家愁道:“姑娘的憑据何不取出來給他瞧瞧?”
  鄺真真道:“我的憑据就在他自家上。”
  万家愁哦了一聲,道:“趙老兄,既然那憑据在你自家身上,為何不取出來瞧瞧,便知真假?”
  趙強皺眉瞪他一眼,鄺真真道:“傻瓜,他如果早知道已中了我的毒,豈敢向我張牙舞爪?這毒深植五腑大髒之內,哪里拿得出來瞧看。”
  万家愁道:“原來如此,這就難了。因為他若是見不到憑据,怎肯邃信姑娘之言?”
  鄺真真道:“他要看憑据的話,容易之至。趙強,你想不想知道已中了我之什么絕毒?”
  趙強雖是十分老練的江湖邊,而且平日對這五毒魔女戒鎮無比,自信不容易中她毒物暗算。
  但俗語說人的名儿樹的影儿,那真真的毒名四播,人所皆知。
  因此她的話可不能完全不信。
  當下他小心翼翼地點頭,表示愿意知道的。
  万家愁道:“趙老兄,其實你不必害怕成這副樣子,你瞧我也在這個房間內,如果鄺姑娘放出毒气,區區我定比你死得早,你那時才閉住呼吸不遲。我說得對不對呢?”
  后面這句話問的是鄺真真,她搖搖頭,道:“不對,完全錯了。我可以要他在呼吸時中毒而死,但你在旁都絲毫沒事。”趙強曉得這一點,所以不敢大意呼吸。
  万家愁茫然道:“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若不是姑娘親口說出,區區万難相信……”
  鄺真真道:“趙強,你小心听著。本門千种毒功之中,有一种絕毒叫做‘寸寸裂’,此毒极為厲害,毒性可急可緩。特征是你全身四肢百骸逐寸失去知覺。等于一寸寸死掉一般。”
  万家愁倒抽一口冷气,道:“這种死法太可怕了,區區宁可一下子死掉,也不愿瞧著自己逐寸的死……”
  鄺真真道:“趙強,現在我告訴你怎樣試驗,你先拿几根蜡燭,通通點看火,拼成一支大的蜡燭。”
  房間內蜡燭都是現成有的,恰巧是放在趙強左邊的架子上。
  趙強如言拿了五根,都點燃了,束攏為一根。
  那五個火頭匯聚起來,甚是光亮。
  鄺真真又道:“這燭火雖不強猛,但用來燒炙肌膚的話,血肉之軀定然禁受不住,你們認為對不對?”
  趙強只能點頭示意,万家愁道:“當然啦,燒炙在肌膚上,立時焦熟無疑。”
  鄺真真遵:“趙強,你試把左手小指,放在火焰中,每根燭火都試一下,便知究竟。”
  趙強瞠目望她,顯然心有所疑而不肯依言去做。
  万家愁代他說道:“趙老兄這樣做了,徒然被火燒痛而已,有何作用?”
  鄺真真道:“剛好相反,他燒炙之時,一點也不覺得痛楚。”
  万家愁訝道:“世上竟有這等事情?你何以曉得他不會覺得痛呢?”
  鄺真真道:“因為他已中了本門絕毒‘寸寸裂’,是以那只小指已經死去,任你燒成焦炭,也絲毫不覺痛苦。”
  万家愁捧住肚子,道:“這話听了使人肚子覺得很不舒服,趙老兄,你決試試看,便知真假了!”
  趙強怀疑地轉目望望左手小指,暗中試著動彈誰知那只小指果真全無感覺反應。
  他心中雖是万分震惊,可是面上一點神色不露。
  同時也考慮到對方可能有詐,似她這般用毒高手,要令人一只手指麻痹,并不是困難之事。
  但麻痹和整根小指死掉,終究大有距离。
  他也沒有依言在火上燒炙,万家愁催他一聲,見他仍然不動,便道:“你試一下打什么緊?難道這樣試驗也相有詐么?”
  鄺真真沉吟一下,道:“他可能曉得我毒門擅長在燈燭中藏毒,所以心中有所疑惑,但我告訴你,趙強我特地叫你多點几根蜡燭,就是讓你多試几次之意,免得老是用一根蜡燭來試,令你起疑而不信服”
  趙強明知左手小指的确已失去感覺,已可證明鄺真真曾經下了毒之言不假,當下忖道:“我若堅持不試,于她并無損失。因為她反正毒已下了,現下只不過證明給我看而已……”
  他暗暗打個寒噤,腦海中幻想出自己全身還寸死亡的恐怖慘象。
  這种死法肉体上的痛苦与否尚是其次,那精神上的壓力才是最難忍受的,遲早整個人會為之崩潰發狂而死。
  目下赶緊試驗一下的話,說不定尚有求生的机會。
  趙強這么一想,登對回心轉意,赶緊把長刀橫銜口中,驅出右手拿著蜡燭。
  万家愁屏息靜气地注視著這一幕,心中暗暗估計如果是自己的話,小指能熬多久才會焦毀?
  趙強的動作很慢,左手舉了半天,才移近燭火。
  鄺真真冷笑道:“如果你覺得痛,赶快把手拿開就是了,別怕,這一點點火算不了什么。”
  趙強被鄺真真冷嘲熱諷几句,登時有點挂不住,左手一伸,小指已完全伸入一支蜡燭的火焰內。
  那蜡燭的火焰雖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燒,一下子就把趙強的小指燒得吱吱直響,發出烤肉的焦味。
  那趙強瞪大雙眼,額上冷汗直冒。
  顯然他并非因為灼痛而冒汗。
  饒他見多識廣,但這等可怕之事發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時使他方寸大亂。
  他下意識地輪流用其他的燭火燒那小指,不多時那只小指已經焦黑見骨,滿屋都是焦臭味道。
  趙強仍然沒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万家愁道:“天啊,趙老兄別燒了好不好?”
  鄺真真道:“他縱然把手指燒成灰燼,也不會有感覺的。下一回便輪到另一根手指了。”
  趙強一松手,几支蜡燭掉在地上熄滅了。
  他滿頭大汗地望向鄺真真,忽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不已。
  鄺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么?”
  趙強已不必屏住呼吸,當下极盡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錯了,姑娘高抬貴手,繞了小的一命……”
  鄺真真道:“現下認錯求饒,慢不慢了一點?”
  趙強叩頭如搗蒜,連連哀求。
  鄺真真不耐煩起來,喝道:“身子轉過去。”
  趙強如奉圣旨,連忙就地轉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鄺真真移步過去,突然飛起一腳,腳尖踢中趙強背脊骨穴道上。
  那趙強一聲不吭,身子向前一仆,便不動彈。
  万家愁訝道:“鄺姑娘,你跟死了他么?”
  鄺真真道:“沒有,但他也活不了。”
  万家愁對她使毒的奇党手法,的确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問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這∼腳使然?”
  鄺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說著,在床沿邊坐下,吁了一口气,好像有點心事似的。
  万家愁道:“區區實是想不出你見時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終,除了說話之外,連手指頭也沒有動一下……”
  鄺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訴你也不妨,但日后你可不許告訴務人。”
  万家愁連忙指天誓日的滿口答應,鄺真真這才說道:“他們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覺中取了我下的某种藥物,這种藥全無害處,但能夠暫積存体內。然后,一旦与別种藥物碰上,就生出反應,變成某种劇毒了。”
  她從對方茫然的神色中,曉得他還不了解,又解釋道:“你生病時大夫開的藥方,總會告訴你忌食什么東西,道理都是一樣。不過一般的藥物不久就消失藥力,而我的特制藥物,卻可以保存一段時間。”
  万家愁道:“但他后來沒有吃下別的藥物!”
  鄺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會中毒,那么我毒門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稱雄橫行啦!”
  万家愁還是茫然地尋思,鄺真真道:“例如以這趙強來說,他武功不凡,內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練不到的是左手小指頭,我一瞧之下。就曉得藥物都積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燒炙。那藥物一通火燒,登時轉變為劇毒,侵入他全身血气脈穴中。所以他若不听我的話燒那小指,還可無事。現在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這等曲折奇妙又包含有心理戰在內的下毒方法,万家愁如今總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這种心腸冷硬意气用事的使毒高手,誰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丟了半條啦。
  他裝出擔心的樣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賜告,我体內有些什么藥物?最忌是什么東西?”
  鄺真真不耐煩地道:“像你這种沒用之人,我才不愿浪費我的藥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趙強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鏡,經過巧妙裝置,別人可以從外牆瞧見這房間內的一切情形。”
  万家愁啊了一聲,道:“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話,豈不是看見你向趙強下手之事?”
  鄺真真點點頭,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閻羅譚明和貫天雷董胜,他們武功雖高,想來還不敢与我正面沖突。”
  万家愁登時坐立不安,道:“我們想法子早早离開這儿吧,反正天地廣闊無垠,你何處不可容身?”
  鄺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難,可是一來我不愿過那偷偷摸摸銷聲匿跡的生活,二來我這一走,你就別想活著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關于這些問題,万家愁的确無能為力替她籌划,只好默然不語。
  鄺真真忽然憂郁地道:“我可能一點事都沒有,但也可能被他們設法擒住,那時候如果他們不殺我,定必把我幽禁在陰風洞,整日熬受那陰風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宁可立即死了,也強過活著。”
  万家愁連忙問道:“那陰風洞在什么地方?离這儿遠不遠?”
  “不遠。”
  她沒精打采地回答:“寺后有片峭壁,陰風洞就在那儿。只有那一片方圓几十丈地方,一顆楓樹都沒有。”
  万家愁道:“万一他們設計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盡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鄺真真搖搖頭,道:“你怎么得知我的情況?再說你也進不了那陰風洞。听說這個所在万分神秘,有一回貫夫雷董胜漏了一點口風,好像這個地方可以用來練某种古怪功夫……”
  万家愁心中∼動,牢牢記住她這句話。
  他忽然吃惊地道:“咦,那趙強怎么啦?”
  鄺真真道:“他已經气絕斃命,身子也慢慢縮小,一直縮小到像小孩子那樣才停止。”
  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把趙強拉起來,拖行几步,万家愁赶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鄺真真停步道:“什么事?”
  万家愁道:“區區打算跟姑娘你約下,如果約定那時間不見你芳蹤,區區便知道你已發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熱誠和懇切,又道:“不論區區有沒有能力幫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給我一個机會嘗試,好不好?”
  鄺真真心中當真有點感動,因為這個男人,顯然對她全無企圖,所以他的關心彌足珍貴。
  “好吧,我們明儿午時,在集賢庄外的大道上碰個頭。”
  他們約好后會之期,鄺真真便拖了趙強尸身出去。
  這時已是深夜,万家愁吹熄了燈火,盤膝打坐,調元運息。
  他運起“軍茶利神功”,真气在全身運行一周天,但覺精力彌漫,內傷似乎好轉了不少。
  這個現象自從和斷指鬼使拼斗的那一役之后,便是如此。
  照理說那次他妄運其力內功,內傷發作得万分嚴重,事后雖然獲得吳芷玲的真陰之助,幸而無恙,卻應該每況愈下才對。
  万家愁實是不通這是怎么回事,只好擱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曉得這是吳芷玲施展通金針絕技急救,他一定會向吳芷玲追問很多問題。
  在月舍那邊,吳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邊的那個男人智海和尚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使她無法入睡。
  她實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門外的園子似乎還使她气悶,故此她一直走出園門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計大概已近三更時分。
  她暗暗保持警覺,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遠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閃出一個勁裝佩刀大漢,身法甚快,一躍而至,攔住她的去路。
  吳芷玲啊了一聲,裝出惊慌之態,一只手按住胸口,連連喘气,
  那勁裝大漢相貌甚是凶悍,嘴角挂著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儿去?”
  吳芷玲道:“沒有,沒有,我……到處走走而已。”
  勁裝大漢骼一聲掣出長刀,凶惡地道:“半夜三更到處走走?你騙誰?”
  吳芷玲慌道:“我……我沒騙你……”
  勁裝大漢獰笑一聲,道:“我王崇走了几十年江湖,還未听過這种怪事。你快說實話,不然別怪我辣手摧花。我手中之刀可不講什么情面。”
  吳芷玲早已盤算過,這王崇身法迅疾,拔刀在手之時,所有的小動作都顯示他气定神足。
  可知此人雖不是首腦人物,但武功不俗。
  若要收拾下他,必須要點手段,才不致于耗費時間气力,也免得惊動別人。
  當下道:“我實是想去找我丈夫,我的心亂得很……”
  王崇不怀好意地佯笑一聲,道:“那也行,我帶你去。不過……”
  吳芷玲忙道:“你若肯帶我去,要我怎樣謝你都行。”
  王崇道:“我帶你去見那姓万的,我卻不能瞞他,定要把你房中還有男人之事告訴他。”
  吳芷玲惊道:“那如何使得?唉,我也不知是什么緣故,做出了不清不白之事。這事怎可對他說……”
  王崇道:“不說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事!”
  吳芷玲歎口气,她似是已經明白那個男人的意思,竟不追問要依他何事,只道:“我都依你就是。”
  王崇發出低沉的怪笑聲,迅即收刀入鞘,迫近她身前,又道:“跟我來吧,這邊另有地方。”
  他拉住吳芷玲的手,向屋子行去。
  吳芷玲順從地跟他走到屋子陰暗處,忽然停步,道:“王崇,你報應到了。”
  她聲調冰冷,一听而知蘊含著無限殺机。
  那王崇剛听清楚她的話,突然腕脈一緊,已被她反手扣住脈門。
  登時一陣心跳气促,四肢脫力。
  他一惊非同小可,吶吶道:“你……你想干什么?”
  吳芷玲冷冷道:“沒什么,替天行道把一個惡人打入地獄而已。”
  王崇道:“你若是動了我,体想出得此寺。”
  吳芷玲道:“出得出不得都与你無干。因為你已經是死人了,還操那個心干嗎?”
  她這時只要真力一摧,便可以震斷王崇的心脈,教他立斃當場。
  所以即使多說几句話,也無妨礙。
  王崇忙道:“万夫人手下留情,小人甘愿做牛做馬,听由夫人驅遣……”
  吳芷玲道:“我的手下很多,你還不夠資格。我且問你,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監視我?”
  王崇道:“不,不止小可一個,還有別的人。”
  吳芷玲道:“他們在哪儿?”
  王崇道:‘他們么?現下偷懶去喝盎酒,吃點東西。馬上就會回來。”
  吳芷玲冷笑一聲,道:“你几時曉得我練過武功的?快說!”
  王崇道:“夫人剛才露這一手,小可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
  吳芷玲道:“既是如此,你的首領何須派几個人監視一個弱質女流?”
  王崇一時答不上來,啞口無言。
  吳芷玲又道:“就算真的還有別人和你一道監視我,我也有法子解決他。你休想用這一點來唬我!”
  忽覺王崇用力一掙,險險被他掙脫。
  吳芷玲當即得知此人內力甚是深厚,已是高手之流。
  于是運足真力猛可從指尖透出。
  王崇悶哼一聲,登時跌倒,气絕斃命。
  吳芷玲容容易易就收拾了一個高手,心中暗叫一聲僥幸,把王崇尸体拖到屋角,便邁步行開。
  走出十余步,突然感到有异。
  更不遲疑,一側身閃入路邊樹叢中,隱起身子。
  眨眼間一道人影飛涼而至,落地現身,原來是在鏡子中見過的五毒魔女鄺真真。
  她長裙曳地,行動之際環佩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故此吳芷玲能及時發覺而藏匿起來。
  鄺真真落地后便側耳聆听,同時轉眼四下查看。
  吳芷玲暗念自己躲得极快,應該不曾被發覺才對。
  但她何以尚在查听?
  忽見那鄺真真一彎腰抄起了長裙,迅即隱沒在屋角暗影中。
  吳芷玲微感緊張,心想如果她一腳踏中了王崇的尸体,登時惊動全寺之人,那時候非現出原形不可了。
  但鄺真真那邊毫無聲息,反而東西兩面分別出現了三道人影,眨眼間這三人都聚在一起,恰好是站在部真真剛剛停步查听之處。
  吳芷玲心中疑惑,忖道:“難道鄺真真躲的是這三個夜行人么?哎呀,那三人當中,一個不是假扮和尚頭領的貫夫雷董胜么?其余的兩人還穿著僧衣,顯然乃是他的得力手下。那真真為何要躲避呢。”
  貫天雷董胜是獨自由東面而來,另兩名僧人一個手提長刀,一個則手持點穴刀,左手還戴著鹿皮手套,顯然是使喂毒暗器的。
  這兩人自西面而來,當下向貴天雷董胜報告道:“在下等一路听到環佩之聲,但追到這儿便聲息人影全無了。”
  董胜低罵一聲“膿包”,又道:“那毒女一定在這附近,你們快嫂一搜,但記著別分開得太遠。”
  他的響亮嗓子,這時雖是壓低聲音,但吳芷玲仍然听得十分清楚,料想那屋角暗處的鄺真真也听得見。
  那兩人恭應一聲是,還未轉身跨步時,董胜又道:“李定川,你戴上手套干嗎?混球王八蛋,難道你忘了人家是使毒的祖宗?沒的為了毒砂子分心,反而被那毒女有可乘之机。”
  李定川連忙應道:“是,是,屬下真混蛋,意忘了那毒女不怕這門暗器……”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手套。
  董胜目光在另一個增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陳玉堂,這毒女非同小可,你不可拘泥江湖規矩,勢必一上去就施展你快刀絕技,越快殺死她越好,若被她剩出時間使毒,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听見了沒有?”
  陳玉堂躬身道:“屬下听見了。”
  貫天雷董胜游目四顧,哼了一聲,道:“此處右面有房屋,左邊都是樹木,很容易藏匿。不過咱們已布下天羅地网,諒她插翅也飛不出這楓湖谷。”
  吳芷玲對那鄺真真不但全無好感,甚至有某种說不出的憎恨。
  她一直注視著屋角暗處,心知部真真還沒有逃离該處。
  這是因為移動的物体較易察覺,所以一動不如一靜,宁可等對方授到切近才想法對付。
  她微微一笑,迅即從衣服口帶里摸出一塊三四兩重的銀塊,暗運真力,用食指指尖把這銀塊彈上半空。
  銀塊在空中飛了一個弧形路線,啪∼聲掉落在暗影旁邊。
  這一下響聲惊動了董胜等三人,那李定川陳玉堂久經戰陣,刷一聲分左右兩旁散開,把正當中的路線留給貫天雷董胜。
  他們分三面嚴密注視著屋角暗影,即真真果然一如吳芒玲所料,無法遁走,突然間裊娜地走了出來。
  气氛登時變得万分緊張,因為鄺真真擅長在無聲無息中殺人,任誰見了她,都不由得不加以提防。
  鄺真真已無暇查究那一下迫她露出蹤跡的響聲來源,貫天雷董胜不比泛泛之輩,他手中的碎尸棒曾經雄霸一方,近兩年來功力更深,此人定須小心應付。
  至于陳玉堂和李定川二人,她卻不在放在心上。
  她冷冷道:“董二爺口气好大,本姑娘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惊人手段。”
  貫天雷董胜恢复洪亮震耳的聲音,道:“鄺真真,別的話不用說了,你今晚是束手就擒,等候敝幫主駕臨以候發落?抑是出手拒捕?咱們一句話就夠了。”
  鄺真真道:“本姑娘几時怕過人,你們盡管出手。”
  李定川突然道:“王崇至今尚未現身,大有饃蹺。”
  董胜猙笑一聲,道:“把帳都算在鄺真真頭上准沒錯。李定川陳玉堂,你們兩個人出手取她性命。”
  李定川和陳玉堂齊齊應一聲,各自跨步向鄺真真迫去。
  他們身形一動,已閉住呼吸,而且決心死也不碰她身一下。
  那兩人逐漸迫近,形成夾攻之勢。
  鄺真真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本姑娘可不是除了使毒之外就什么都不會,待我瞧瞧你們武功上有何惊人藝業!”
  李陳二人悶聲不吭,那李定川首先發難,點穴棒遙探疾點,取她頸肩三點穴道。
  雖然夜間甚是黑暗,但李定川認穴手法又准又辣,指上帶出刺耳的風聲,又顯示出他功力相當深厚。
  鄺真真身子紋風不動,玉手一揮,黑暗中划出一道金光,直削敵人。
  在場之人個個眼力甚佳,一望而知她手中乃是一柄長僅盈尺的金劍。
  這等兵刃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須得揉身迫入敵人圈內作近身肉搏,有顯威力。
  似她用這等撩削手法,在武學上講究卻大是吃虧不智。
  只是李定川的點穴律卻不敢被她金劍削中,一則怕她手中之劍有斬金切工之利,以致傷了自己兵刃。
  二更怕她劍上之毒傳附在點穴律上,极是可慮。
  他赶緊變化把式,腳下巧踩七星步,繞到她背后,腳尖罩點她“魂河’、“筋縮”、“全陽”三處穴道。
  另一邊陳玉堂大喝一聲,揮刀劈到。
  他刀法果然快得惊人,一招之中,連劈了三刀之多。
  那長刀閃耀出一大片精芒,先聲奪人。
  部真真在長刀兩股兵器夾攻之下,無法站在原地從容拆解。
  只見她柳腰一扭,手中金劍封住狂風驟雨似的刀光。
  同時飛腳橫踢李定川手腕。
  她身形一動時,已錯開四五尺,速度之快,宛如妖魅。
  貫天雷董胜一向在西南數省稱雄,故此那部真真傳自岭南的凌波移形步竟被他認出,當下大聲道:“掌火,快點!”
  他的聲音真亮得几乎四山皆應,遠處黑暗中有几個人哈竭而應,轉眼間兩個人手持七八支火炬如飛赶到,迅速插在四周牆邊或樹上。
  于是二三十丈方圓之內,明如白晝。
  也因此那部真真的飄忽身法使人人都瞧得清楚了。
  暗中觀戰的吳芷玲忽然冒出冷汗,駭然忖道:“此地种种布置呼應嚴密之极,咄嗟之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一般江湖幫會大不相同,無怪當年章武幫雄踞南天了。只不知現下號稱天下第一幫會三江幫有沒有這等嚴密組織和訓練介
  要知那董胜等人現身之際,似乎只有他們三人搜查至此而已。
  誰知暗地里還有手下听候差造,隨時隨地可作各式各樣的支援呼應,這种組織型態,遠非一般的江湖幫會可比。
  吳芷玲為之惊心動魄,不但不是性喜大惊小怪,反而可以證明她眼光有獨到之處。
  那五毒龍女鄺真真眨眼間已跟陳李二人拆了二十多招。
  若論武功,李定川陳玉堂二人聯手相拖,至少還可以拼搏五七十招方見胜負。
  然而這鄺真真的毒功他們素所深知,舉手投足甚至于呼吸之間,都可以使毒傷人,是以陳李二人大受威脅,手底功夫不免大打折扣。
  只見鄺真真金劍如風,在點穴棒与長刀光影中飄忽進退。
  那李定川陳玉堂二人已經被她迫得各自連連后退,合攻之勢越來越發散渙。
  貫夫雷董胜直到這刻,依然雙目如炬,細察鄺真真的招式身法。
  他那高大的身形屹立一邊,紋風不動,頗有一种奇特的詭异的意味。
  陳玉堂陡然間連劈三刀,一刀比一刀迅猛,刀風飄發,隱隱有風雷之聲。
  這三刀竟把鄺真真的攻勢消解了一大半,無复早先那般咄咄迫人。
  李定川趁机驟身邊入,點穴棒指東打西,招招不离對方身上大穴。
  鄺真真冷笑連聲,一連七八劍抵住了點穴棒的凌厲攻勢,
  但她忽然詫异地躍開四五尺,凝目打量陳玉堂。
  原來這個敵人猛攻了三刀之后,不知何故拖刀凝立,任得李定川一個人拼搏。
  火炬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移不動。
  然而這种情勢卻顯然蘊著強大猛惡無比的爆炸性,緊張得叫人喘不過气來。
  貫天雷董胜首先打破沉寂,發出響亮的笑聲,道:“陳玉堂,本座早先吩咐你什么來著?”
  陳玉堂微微躬著腰,雙手抱刀,目光凝注鄺真真身上,就像狸貓外鼠的那一剎間,蓄勢歐發。
  他眼睛瞬也不瞬,口中應道:“屬下有違堂主之令,甘愿領罪。”
  董胜洪聲道:“鄺真真你听著,陳玉堂天生有一股牛勁,遇上了強敵,便喜獨力相拼,你怎么說?”
  鄺真真冷冷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們忽然間忘記了師父傳授的把式呢!”
  貴天雷董胜獰笑道:“陳玉堂是本座下屬之人,也沒有什么惊人的聲名,但他刀法精奇,為人光明磊落,你別小看了他。”
  鄺真真仍然那么冰冷的口吻,道:“廢話,他出身少林,自是和那些旁門左道出身之不同。但他今晚休想活命,”
  她的目光徐徐轉到李定川面上,又道:“你們不妨瞧瞧這一個,他一只腳已跨入鬼門關啦……”
  董胜陳玉堂一齊向李定川望去,董胜沉聲道:“李定川,你覺得怎樣了?”
  李定川搖搖頭,表示沒事。
  鄺真真冷笑道:“沒事么?如果你胸口有郁悶之感,腰骨也微微酸痛的話,就是有事了。”
  李定川在炬光之下,面色忽然變得煞白。
  顯然那毒女所說的兩點征象他都具有,是以心頭大震。
  鄺真真又道:“你想立刻喪命也行,想拖三五個月才死也行。若是拖時間的話,那些日子卻難過得很,你最好想清楚。”
  李定川雖是在刀劍橫飛中能夠面不改色,但現下卻一副心惊膽戰的樣子。
  那些致命的可怕的毒素竟不知是如何侵入他体內的?
  要對付這等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實是教人有束手無策之感。
  他已忘了閉住呼吸這回事,橫豎身已中毒,何須再加防范。
  當下吃惊道:“鄺姑娘……在下……不知可有第三條路走沒有?”
  說了這几句話,竟不住喘起來。
  貴天雷董胜凌厲的目光凝住在鄺真真身上,滿胸殺机流露無遺。
  心想:這個簡直無法防范的毒門高手,留在世上只有使人提心吊膽的份儿,別的再沒有什么好處了。
  鄺真真這等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只看得吳芷玲暗暗咋舌不已。
  心中賭咒這一輩子絕對不跟她交朋友。
  不過另一方面她那靈活聰慧的腦子,卻暗暗怀疑鄺真真是不是當場使的毒?
  抑是早有預謀,每個人都被她下了毒,必要之時才使對方体內毒發?
  以她想來,后面的推測比較可能。
  李定川喘息之聲,使每個人心頭大為沉重。
  鄺真真聲音冷如冰雪,道:“有,第三條路就是雙手癱瘓,永為殘廢之人。”
  李定川啊了一聲,手中點穴棒忽然掉在地上。
  只見他額角上冷汗滾滾而下,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叫到第二句時,聲音已經嘶啞。
  旁人看他模樣,已知道他當真發現雙手癱麻,變成殘廢,是以心情十分激動。
  陳玉堂直到這刻為止,姿式分毫未改,刀勢遙遙罩住鄺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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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流星—武俠世界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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