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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朱若蘭伸手接過瓷瓶就打了寒噤,触手奇寒,她忍著把水沾到嘴唇,卻沒有勇气喝下去了,天龍生把瓶子里水又倒掉了道:“這水很奇怪,比平常的冰雪還要冷,我曾經試過,用火燒了半天,看去已經冒熱气了,結果喝下去還是冰牙,所以沒有人能在此地生活。”
  朱若蘭問道:“這湖里有魚嗎?”
  “有!有一种錦鱗的小魚,能治熱毒,不過很難捕捉,間而有一兩條隨著急流游出去,被采藥的郎中捉到了,視同珍寶,等有空時,您不妨捉兩條回去,到了中原,就是稀世奇珍。”
  一面說著,一面策馬前進,雖四個人都學過武功,可以寒暑不侵,但是仍然感到有颶颶寒意。
  可是在山坡上,居然長著一种奇樹,綠葉黃干,欣欣向榮,走出了三四十步,天龍生突然勒住了馬。
  遠遠可以看見一根木杆,高挑在湖畔,一枝橫生,伸入湖面上,有一個女子被吊住在橫杆上,嚇然正是裴玉霜。
  楚平下了馬,徒步奔去,卻見山洞中出來一個道裝老人,手執長劍,悠悠地走近了木杆,然后將長劍擱在吊索上笑道:“來人止步,否則老夫只要一挑劍鋒,繩子就會斷,這個女子就會掉下去!”
  裴玉霜在吊杆上有气無力地道:“平兄弟、若蘭,不要管我,讓他割繩子好了,我情愿淹死也不受他的威協!”
  但那老者卻笑道:“這位娘子大概是會點水性吧,可是此湖之水非比尋常,一下就上不來了。”
  裴玉霜不服气地道:“笑話,八百里洞庭也難不倒姑奶奶,就是不載鵝毛的弱水、姑奶奶照樣下去過了。”
  楚平卻輕輕一歎道:“大姐,別逞強,這不是弱水,而是冰水,任何東西一下去就冰成冰條了。”
  那老者笑道:“還是這小伙子有見識,天山有兩大奇水,一是格里湖的淨水,水質奇淨,不染塵埃,拋下一片樹葉,水波立刻會把它拋上岩來,道家所謂天乙貞水,就是那种水,第二种就是此地的寒水,為亙古玄冰所化,其性至寒,人若是在水里渡過七七四十九天再撈起來,放在火里都燒不化,也就是世之所謂永生之水,娘子如果不信,老夫可以把你放下去試試看。”
  說著他揮劍一削繩結,繩斷人墜,楚平大惊失色,連忙要搶過去,可是那老者一探手,又把繩頭抓住了笑道:“小伙子!別急,老夫如果要殺死她,就不會把她吊著等你們來了,現在老夫只是把她的雙腳放下去讓水浸一浸,那樣一來,她就是死了,身体都化成了塵泥,這雙腳還是好好的,永存不朽!”
  他的手徐徐放松,讓那截繩頭在掌心輕輕滑下,楚平又要過去,老者笑道:“你們剛才如是兩個人同時搶進,一個攻敵,一個救人,老夫就算把繩于割斷了,那娘子也未必就會掉下水,現在可就遲了,她离湖面不過才尺長距离,老夫只要一松手,再快也救不了她了。”
  楚平道:“老丈是九龍老人吧!”
  老者點點頭道:“不錯,老夫號稱九龍老人,不過老夫的俗家姓名叫陳克明。”
  楚平道:“听說老丈是大漢陳友諒的后人。”
  陳克明憤然道:“不錯!想我先祖何等英雄,揭竿抗元之時,朱元章還只是郭子興的一個部將而已,他卻后來居上,險謀并吞群,在鄱陽湖亂箭射死了我的先祖,這殺祖奪國之分,我陳氏子孫不會忘記的……”
  楚平道:“老丈!元末群雄割据,天下并沒有定于那一個之手,完全是看各人的机遇,成王敗寇,這是很公平的競爭,誰也怨不得誰的,若說舉義之先,則當推白蓮教之祖韓山童,如以地位而言,令祖陳友諒也是天亮常徐壽輝的部將,殺壽輝而自立,也不見得就是第一人……”
  陳克明道:“群雄割据,只有我先祖立國號漢,要規复大漢天聲,余者無一正統。”
  楚平笑道:“這是那一條的歪理,不管是誰,國號漢,就稱得了是正統了嗎?大漢之后,歷經晉隋唐宋諸朝,都沒有以漢為國號,就不是正統了嗎?”
  陳克明語為之塞,不由怒道:“反正朱家天下是豪奪而來的,他們當年殺了我的祖先,奪我之國,今天我要把奪回來,這總不能算錯吧!”
  楚平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錯,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老丈別說是陳友諒的后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也可以具此雄心。”
  “那你們八駿友為什么要搗我的蛋?老夫在中原培植的几處勢力,都被你們破坏了,老夫在西域建樹的一點成績,又被你們破坏了!”
  楚平庄容道:“老丈,八駿友不為富貴,不求名利,我們不偏向那一個,也不反對那一個,只是站在救世濟人的俠義本份,不許人殘民以逞私欲,老丈為泄私怨而作禍國之行,我們就無法袖手了。”
  陳克明怒道:“朱家的子孫高踞帝位,不掀起禍亂,怎么能把他們推下來,又怎么能夠殺得光他們,朱元璋當年攻破武昌,盡屠我陳氏三族,我若不能殺盡朱氏族人,又如何能泄去心中之怨。”
  楚平對這一點倒是無以為辭,他心中對太祖的作為也很反對,平定諸王時,盡誅其族,既有天下后,又次第消滅開國世臣,种种措施,都見其險執境,因此楚平不想抬這种杠,只是道:“你挾制我裴大姐,又是為什么?”
  陳克明看看天龍生与彩虹公主道:“我听了你們的談話,知道舉西域回部的兵馬東侵是不可能的,龜茲王蘇只婆那老家伙太滑頭,口中說的跟心中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天龍生道:“師父,國王尊您為國師,是尊敬您對軍民的教化,可是不能為您要報私仇,把几十万年青子弟送到中原去燒死!”
  陳克明哼了一聲道:“師父對弟子的教養撫育之恩,弟子是當緬在怀的,可是弟子也沒有拿數十万回族弟兄的生命來作為對您的報答。”
  陳克明道:“那不談了,我要你們幫我殺死這兩個人,你們能答允嗎?”
  天龍生道:“弟子不能,因為他們是弟子的尊長。”
  陳克明冷笑一聲道:“你們還要幫著我的敵人?”
  天龍生道:“弟子不敢,不過大義猶重于師恩,如果有背于大義之時,弟子可就顧不得私情了。”
  陳克明怒道:“很好,那你們就過來殺我呀!”
  楚平道:“老丈要什么條件方能放開裴大姐?”
  “很簡單,老夫即日就要回到中原,爾等不得再与老夫作對。”
  楚平道:“我們根本沒有与老丈作對的意思,只是老丈的行徑如有違背我們宗旨的時候,那就很對不起了;我們不放棄本身的天識。”
  陳克明笑笑道:“好!那我們就這么干耗下去吧。”
  他坐了下來,一手執劍,另一手去用小指勾住繩頭道:“你們來救他好了,假如你們使我分心,松了手指,那就是你們自己害死她的。”
  裴玉霜的腳离湖面只有半尺了,只要陳胡明一動手指就會掉下去了,因此使得楚平也不能妄動,沉思片刻,居然也在他的對面盤腿坐好,兩人各隔十丈,遙遙相對。陳克明的眼神很明亮,楚平也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對方,兩個人居然又較起靜坐的工夫,彩虹公主低聲告訴朱若蘭道:“師父擅長天竺惑心神術,您要告訴平叔注意。”
  朱若蘭道:“您平叔知道對方一定有施展异術,心中必有准備,不會吃虧的。”
  彩虹公主道:“平叔也會這种迷心術嗎?”
  朱若蘭搖搖頭,天龍生著急起來道:“那平叔主就無法与師父抗拒,据我所知,這种法術很厲害……”
  朱若蘭居然笑了起來道:“能殺人嗎”
  兩個人都搖搖頭,但天龍生道:“它能改變人的心志,使人失去自主的能力,而成為听他命令的傀儡。”
  朱若蘭道:“真有這么厲害嗎?”
  天龍生道:“那也許是故甚其詞,但是這可能會使平叔改變心意,由反對他而幫助他。”
  天龍生道:“假如真有這么大的力,他應該對龜茲國王施用,便可能完全支持他的叛亂計划了。”
  天龍生道:“那沒有用的,即使他能說服了國王,也無法說動每一個部族的首領,施行這种法術很耗真力,他不能對每一個人都施術,而回部所有的王公都不主張攻伐中原,大家之所以做個樣子,只是敷衍一下獨孤長明那些人,免得他們用暗殺的手段來威協回部的王族。”
  朱若蘭笑道:“一個人的心志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可是師父曾經試驗過,他曾經使一個僧官當眾吃下了一塊阿庇那。”
  “阿庇那是一种很厲害的毒藥嗎?”
  “不!是豬肉,那是回教徒最大的禁忌,而那僧官是最忠實虔誠的信徒。”
  朱若蘭道:“那或許可能的,因為宗教的虔誠是很難用行動或言語去觀察的,那個僧官之所以被你們認為最虔誠,是因為他宣揚神明的旨意,告訴大家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他的虔誠只是他的職責,對嗎?”
  天龍生點點頭,朱若蘭笑道:“他也是對可蘭教研究最深的人。”
  “是的!他是國中的祭司,我們稱為先知,他是最接近阿拉真神的人。”
  “這种人最容易產生怀疑,也許他本身的信念就不夠堅定,在中原有許多神棍,他們捏造了許多莫明其妙的邪神來欺哄愚民們信服,而他們自己卻是最不信的人。”
  “蘭嬸,可蘭教的祭司与那些巫師不同。”
  “我知道,我對那位祭司并無不敬之處,我只是站在一個人的立場上來解釋這件事,或許就是他對宗教太了解了,更因為他先知,是神的使者,代替神宣示宗旨,他才會怀疑,唯有他知道神并沒有給他什么指示,那些神意只是前人所創的教條,再由他敘述一遍而已,信徒們以為他是神与人之間的橋梁,只有他明白,他這一邊的人是實在的,那一邊的神是空虛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天龍生默然不語了,彩虹公主卻道:“但是有的祭司卻是真正大神的使者,他們的确能見到神。”
  朱若蘭道:“有這种人的,他們的信仰太堅定了,進而把自己當作神了,他們首先在幻想中創造了一個神的形相,然后自己也相信這是神了。”
  天龍生道:“蘭嬸!現在我們要談的……”
  朱若蘭道:“我知道,九龍老人會移心術我承認,的确使人迷惑過我也相信,因為這种法術不一定天竺才有,元末韓山童所創的白蓮教,就有這各迷人的邪學,可是我對你平叔有信心,他雖然不會法術,卻有信心,自信是在為正當的理想而獻身奮斗,那是一种真正而堅定的信念,使他能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百邪不侵……”
  陳克明的眼中閃著一种逼人的藍光,那种藍光具有一种震懾人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震粟。
  可是楚平的目中卻有一种湛然的神光發出,這种神光無以名狀,也不會對別人有任何影響,但是他卻在陳克明的對面泰然而坐,絲毫不受邪惡的影響。
  反倒是陳克明緊張起來了,目中藍光更盛,頭上卻滴下了大粒的汗珠。
  就這么僵持了一陣子,陳克明的身子也起了輕微的顫抖,朱若蘭道:“龍生,你看見了吧,你師父支持不住了,這就是邪不胜正的表示,我現在倒是在替裴大姐擔心,万一他支持不住,手指一松,我們可來不及過去搶救!”
  天龍生道:“蘭嬸,您放心,小侄有辦法的,只要師父松了手,小侄有把握在裴姑墜落湖面之前救回來。”
  “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么重大的事,小侄怎敢開玩笑,只是小侄怕師父再出手,小侄就無能為力了!”
  朱若蘭道:“那倒不要緊,我負責不讓他出手!”
  說著走前兩步,站在楚平身邊道:“九龍老頭、你施的邪術對我們不會有作用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如果你沒有精力收法,將會害了你自己,我知道這种邪術不但耗損精力,而且施術不成,會害到自己的!”
  陳克明聞言果然歎了口气道:“楚平,老夫算是服你了,老夫這种移心術可不是那些江湖術士的尋常障眼法,而是用內心貫注的一种感心功夫,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住,你是用什么方法抵御的?”
  楚平淡淡地道:“靜坐法。”“靜坐法,這又是什么功夫?”
  “這是練內功的基本功夫,人人都學過,就是把全身的意念思慮,完全進入到無我的境界,自然使身心都達到空虛的境界,不受任何邪侵了。”
  “老夫的內力凝住在雙目中,十丈之內,誰都逃不了!”
  楚平一笑道:“我在虛無空虛的境界里,視如不見,听如不聞,你那套功夫靠的是眼中的邪光來侵襲人的心志,我以內視功夫的靜坐訣來對付是最适合不過了,我雖然睜大了眼,運完全不看你,怎么受你影響呢!”
  陳克明長歎一聲,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在歎气的同時舉手相拱:“高明,高明,老夫認輸!”
  他在舉手相拱的時間,當然要放松勾在手指上的繩頭,所以他的手一松,裴玉霜就直往下去。
  陳克明不怀好意的道:“對不起,對不起……”
  在連聲對不起中,他已完成了一件殺人的工作。
  但是楚平對這件事如同沒見,眼睛繼續盯住了陳克明,而天龍生的動作也配合得极好,劈手射出一彈,擊中在吊直的繩子上,裴玉霜的人雖然在下滑,但是繩子在呆上曾經繞了一道,使勾住繩子的陳克明只要化少的力就行了。
  天龍生右手擊出的鋼彈輕力很大,把繩子打得向后蕩去,也使垂直吊在繩上的裴玉霜身子蕩平而起。
  天龍生把握的就是這剎那的時間,右手的繩套疾出,那是草原上馬師捕馬的絕技,在天龍生手中演來,尤見出神入化,繩圈套住了裴玉霜的雙足猛地一收一扯。
  險极,但也妙絕,整根繩子已滑脫橫條,裴玉霜的上半身后仰,她的長發披散下去,已經有半尺許浸了水中,可是天龍生套在她腳上的繩子已經把她扯了過去。
  陳克明道:“畜生,居然敢与老夫作對!”
  脫手射出一片銀星。
  朱若蘭与楚平都在注意著陳克明的行動,他暗器脫手,兩人也及時行動,一刀一劍雙雙出手,揮向那一片銀星,但聞叮當之聲不絕,把那些銀星都揮開了。
  彩虹公主卻叫道:“平叔叔,蘭嬸,小心注意,這是奪命子母釘,還有回擊的。”
  那些被格開的銀星,有的飛在空中,有些落在地下,繼續發出了叮叮之聲,然后爆成更細的銀絲,對准每一個人飛射而致。
  楚平与朱若蘭沒想到這种暗器如此厲害,幸得彩虹公主警告及時,他們手下不停舞刀成幕。
  又在一陣現清脆的錚錚聲中,總算是擋開了第二波暗器的飛發。
  可是另外一邊的天龍生卻沒有辦法,他手中扯著裴玉霜剛被拉過來,如果他要躲閃這第二波的攻擊,倒是還來得及,然而卻保不住還被繩子綁住的裴玉霜了。
  所以他一咬牙,將手中的繩索再用力一扯,將裴玉霜的身子一下子拋起老高,然后身子平躺下去。
  這是一個极為惊險的動作,而且必須當机立斷,連半絲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同時彩虹公主也有了行動,她脫下了自己的皮帽,那是一頭天山銀狐的皮毛制的,剛好把狐身圈起成帽,長長的狐尾拖下來,當作飾物。
  她手縛住了狐尾,把帽子舞了起來,就成了一面白光,不但擋住了自己,還合身而進,替天龍生擋住了一部分。
  可是爆開來的銀針太密了,裴玉霜被拋起很高,倒是躲過了,彩虹公主擋住了一面,另一面由地下彈起的銀針雖然天龍生以鐵板橋身法倒得快,避過了大部分,射角較低的部位,還是有几根射在他的身上
  。楚平的動作也夠快的,他飛身縱起,接住了空中的裴玉霜,落地時看見了天龍生已被銀針射中,連忙大聲喝道:“龍生,不要動!”
  天龍生果然沒動,他雙手護住了臉,手背上停著兩根細如牛毛的銀針,腿上有著四枝。
  陳克明厲聲道:“畜生,為師的奪命銀針子不過午,你只有六個時辰好活了,要想活下去,只有我的獨門解藥,你舍身救了裴玉霜,看看他們是否肯舍身救你了,洞中劍影將現,我要走了,你們商量好了再來吧!”
  語畢反身就走,朱若蘭大喝道:“別走!把解藥留下來,否則我就活劈了你!”
  陳克明冷笑道,“朱若蘭,你有种就跟老夫來取解藥,老夫不會叫你失望的!”
  朱若蘭毫不考慮地走了過去,天龍生已放開了手,慢慢的坐起來道:“蘭嬸!不要追了!”
  朱若蘭沒有停,揚刀一直追進了洞里去了。天龍生急道:“我師父的害人手法很多,蘭嬸追了會吃虧的,平叔叔,你快去把蘭嬸叫回來!”
  楚平手中還抱著裴玉霜,慢慢地放了下來,居然很從容地笑道:“不要緊,你蘭嬸不是那么容易上當的,這一激起了她的怒意,恐怕吃虧的是你師父,你中的暗器上面是淬過毒的吧。”
  彩虹道:“上面淬的是一种天山毒蜘蛛的唾液,中人子不過午,非常的歹毒。”
  楚平笑笑道:“假如真是這么厲害,你們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彩虹也笑道:“當初是我們一起去幫著他捉毒蛛,我們自然知道毒性,而且我們世居天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毒蛛咬過,因此我父王的宮中,早已配好了解這种蛛毒的藥,只不過……”
  楚平道:“只不過你們的師父不知道!”
  彩虹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們倒不是故意瞞他,我問他這种藥如何配制,只是想跟宮中的方子對一對,看有沒有不同之處,可是師父說什么也不肯把解方告訴我,因此我也就不必告訴他了。”
  楚平一歎道:“陳克明這個不能不說是個人才,只是他太過多疑險詐,好用奸謀,自以為能騙過天下人了,結果卻只騙了他自己!”
  彩虹公主道:“是的,師父初來回疆,极得回人敬重,大家尊他為神仙,我父王尊他為國師,而他确實也教導了我們不少知識,可是到了后來,他陰險的性格漸漸表露、父王就告訴我們說,對他不可過于信任,他示惠于我們,目的只是在利用我們……”
  天龍生已經用手指把身上所中的細針撥了,由身邊掏了一個瓶子,倒出兩顆藥,一顆吞下去,另一顆則嚼碎了,擦在被針射中的地方。
  楚平把裴玉霜的繩子解開,也輕揉了被閉塞的穴道,裴玉霜仍是恨恨不已地道:“平兄弟,剛才你們可以不必管我,就直接過去,殺了那老鬼,我不信這一池湖水能把我給淹死了。”
  彩虹公主把裴玉霜的頭發捧過來,理到被水浸過的那一截,已經硬得像針一般,輕輕用力一拗,頭發已斷了下來,裴玉霜大惊道:“這是怎么回事?”
  彩虹公主道:“是被冰凍的,北冰為千古之冰所積,寒過尋常的淡雪數倍,不等到了里面就凍僵了。”
  裴玉霜惊道:“那這儿的湖水流出去還得了?”
  天龍生道:“造物是很神奇的,湖水由此地經兩處地穴流出,地穴也有兩股由地心涌出的熱泉會合中和后;流到外面,就是尋常的湖水了,所以此地雖有充足的水源,也有廣大的平原,卻不适合放牧居住,否則小侄早就派人來開發了,回疆雖然廣及万里,但可資利用的土地卻是很少,除了有限的一些地方可以种植蔬果,大部分都是沙漠,也只有牧草能生長,逼得我們要以放牧為生。”
  裴玉霜歎了口气道:“龍生,剛才多虧你救了我!”
  天龍生道:“那還是平叔叔的力量,如果不是他壓住了我的師父,小侄還是無能為力的,要不是他的鎮定,使師父慌了手腳,小侄也不能把時間扣得那么准。”
  彩虹公主道:“是啊!平叔叔,你跟蘭嬸真是天生的一對奇人,你跟師父在對抗靜坐時,蘭嬸一點都不著急,對您充滿了信心,現在她一個人去追師父,您也一點不急,好像她能胜過我師父似的。”
  楚平笑道:“你師父無所不通,無所不能,是個了不起的人,單打獨斗,我們沒一個是他的敵手。”
  彩虹公主一怔道:“那你怎么讓蘭嬸一個人去了?”
  楚平道:“但你師父卻好逞心智,喜用計謀,不肯正正經經地用武功跟人比斗,所以我很放心,因為論心計,若蘭不會輸給他的。”
  裴玉霜道:“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看看吧!”
  楚平道:“龍生,你的狀況怎么樣?”
  天龍生笑笑道:“毒已全解,一點也不受影響了,我們還是快去接應蘭嬸吧,你不急,我可真急了!”
  裴玉霜道:“傻小子,夫婦連心,他怎么不急呢,只是他不表現在臉上而已。”
  天龍生一歎道:“那是為什么呢,各位前輩難道還怕小侄等笑話不成。”
  裴玉霜道:“不是怕你們笑話,夫婦情篤,是正正經經的事,怕誰笑話,他是怕你們著急不過意,你為我受傷,他總不能拋下我們去找老婆去。”
  彩虹紅臉了,因為她剛才只忙著保護天龍生,連拋過來的裴玉霜都不管了,還是离得遠遠的楚平飛過來接住了,因此他忸怩地道:“蘭嬸,干嗎要一個人追了去呢,等大伙儿一起去不行嗎?”
  裴玉霜道:“不行,放你師父一個人走了,不知道他會搗什么鬼害人,所以必須要有個人跟了去,監視他,察看他,使他沒法一再搗鬼。”
  大龍生恍然道:“原來蘭嬸是為這個而去的,平叔叔,你怎么能放心的呢?”
  楚平道:“不放心也沒有辦法,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
  天龍生道:“你可以叫彩虹去,她對洞中的情形比你們都熟悉,而且對師父的手段也較為了解……”
  裴玉霜道:“小子,你要學的還多著呢,俠義胸襟就是有事爭先以赴,有好處的事才讓給別人,平叔叔本來是要自己去的,可是他手中還捧著我,只有叫蘭嬸嬸去了,不過他絕不會要彩虹去的。”
  彩虹公主再度低下了頭,天龍生道:“彩虹你現在看見嗎,俠義胸襟何等偉大,你對我父親流浪中原,不回來的原因也該相信不是師父所說的那樣了吧,他老人是為了更重大的目標,并不是負心薄漢……”
  楚平笑笑道:“你師父怎么說劉五哥的?”
  天龍生道:“師父說我爹是中原揚州的富戶……”
  楚平道:“這倒不假,揚州劉五哥家可敵國,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的,連皇帝也比不過呢!”
  彩虹公主道:“中原天朝的皇帝擁有四海,還比不過一個老百姓有錢?”
  楚平道:“不是這么比的,天子擁有四海,錢是天下的,皇帝可不能自由動用,皇宮內每年的消費也有定額的,由戶部撥發,不像我劉五哥,所有的錢都是私產,愛怎么用就怎么用,國庫的銀錢雖然多過劉五哥的私產,但皇帝卻不能用來供作私人的享受……”
  彩虹公主道:“假如他要用呢?”
  “自然會有大臣諫阻!”
  “他們能管得了皇帝嗎?”
  “管不了,天子權高無上,他可以不听勸阻,還可以殺了諫阻的大臣,可是那樣一來,就不是好皇帝了,史冊所記,許多無道昏君就是如此,而這些昏君全無善終,最后一定會被推翻打倒的。”
  彩虹若有深思,裴玉霜道:“你師傅怎么說劉五哥的?”
  天龍生道:“我師父說父親是中原大富戶,到塞外來只是逢場作戲才娶了我母親,一走就忘得干干淨淨了!”
  楚平道:“那是胡說,劉五哥以千金之体,放著福不享,加盟八駿,出死人生,為行俠仗義,拯世除暴而奔波,他是個很可敬的俠客。”
  天龍生道:“我想也是如此,我看到父親在散馬爾罕五年,為那儿族人氛和的努力,就明白他絕不是個好享樂的人,因此我對師父的話并不相信,也對師父的尊敬打了個折扣,他不教我尊親,卻要我尊師,毫無條件地听從他、可見他是個很自私的人!”
  楚平一歎道:“他用淬毒的暗器,傷了你之后,棄而不顧,還用你來要挾我們,這個人的心術是太坏了。”
  几個人牽過馬匹,騎著向前進,深入山洞,這一路与行差不多,只是靠近九龍主洞,經常利用之故,壁間插著銅燎,而且火都點上了,可以看得很清楚。
  洞中寒气漸深,行了五六里的光景,洞穴突然變敞,是一個高大的石室,但見朱若蘭手中舞著雪花長刀,跟陳克明正在斗著,地下遍是零零的暗器,有屬于陳克明的,也有屬于朱若蘭的,可見他們已經有好几度的追逐接触了。
  陳克明見到他們騎馬過來。倒是頗感愕然;一劍封退了朱若蘭道:“楚平,你可是准備屈服了?”
  楚平道:“你說的是什么事,我還沒弄清楚?”
  陳克明道:“就是回到中原,你們不再与老夫作對的事,楚平,我倒的是朱家的天下,与你們毫無關系。”
  楚平道:“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你倒誰的天下与我們都沒有關系,可是你要殃及漢家百姓,我們就不能坐視了!”
  陳克明溫然道:“如此說來,你們是不肯罷手的了,楚平如果你們是為功名利祿,猶自可說,据老夫所知,你們八駿都不慕榮利的人,你們為的是什么?”
  楚平一笑道:“問得好,老夫以為我們為的是什么?”
  陳克明道:“江湖中人,非名即利,我知道你們是不屑取的,因為你們中間有几個都是大財主,大財神,要是為名,也不太像,八駿友以前行事都在默默中為之。”
  楚平道:“老丈對八駿友似乎很清楚!”
  陳克明傲然一笑道:“當然,老夫志在恢复朱明天下,對朝野大勢,無不了如指掌,像朝中的八虎,三王,江湖中的四海豪雄,老夫無不熟悉,順其勢,投其好,用其心而遂吾志,已經造成天下大亂了。”
  楚平道:“你是說那些人都是你的掌翼?”
  陳克明道:“那倒不是,他們中很少知道有老夫這個人,老夫只是暗中促成他們的雄心,助長他們的聲勢而已,就好
  像是養蟋蟀一樣,好斗乃是他們的本性,老夫把他們放在一起,促成他們相斗……
  楚平道:“你一個人辦得了這些事嗎”
  陳克明微笑道:“那當然不行,老夫還有一些同伴,都是与老夫身世相同,志同道合之輩,在我先曾祖時,就把那些人聯絡好了,如大周王張士誠,吳王方國珍,以及夏王明玉珍的后人,都是我的同伙,后來又多了一些被誅族的明臣后人,如大將軍藍玉的子孫等,遂使我們這一個集團更為充實。”
  楚平聞言倒是一惊!他再也沒想到這一個叛亂的集團是這些人組成的。
  陳克明得意的道:“而且我們最初的發起人是誰,你們再也不會想得到的。”
  楚平道:“是誰呢?”
  陳克明道:“劉真人劉基,劉伯溫真人!”
  朱若蘭道:“胡說,劉真人是本朝國師,明室天下之成,多半是他的策划襄助……”
  陳克明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劉真人是最聰明的一個人,他看出朱元璋是創業的雄主,卻不是能共享富貴的人,早就勸那些內臣名將,及早身退,只可惜他們不肯啊,乃至身遭殺戮,元一能免,僅只劉真人一個人見机,及早抽身,同時也培植了我們這些人。”
  朱若蘭道:“劉真人這么做的用意何在?”
  陳克明笑道:“沒什么用意,他只是表現一下自己的才干,成之于我,毀之于我,劉真人羽化后,他的道術蹈略都遺傳給了我先曾祖,所以我們陳氏一族,都是著道裝而師承之。”
  他言而鑒鑒,似乎頗為可信,楚平問道:“如此說來,本朝連年兵禍災劫,都是你們在搗鬼了!”
  陳克明笑笑道:“不,自從靖難之變,繼以土木堡之變,這是我們祖先較具成果的佳作!”
  朱若蘭道:“可是并沒有影響到大局。”
  陳克明道:“燕王朱椽發動靖難之變,我的先祖們在成之,沒想到惠文帝不更事,沒有演變成兩敗俱傷,反而坐成燕王的天下,永樂之后,國勢還更強了點,我們就改在四夷為力,土木城之變,瓦刺擄了英宗,几乎成事了,那知道于謙多事,擁立景帝,使我們功敗垂成,我們只好退歸瓦刺,力促英宗東旋,并且促成了奪門之變,我們的人漸漸得勢了。
  朱若蘭道:“你們殺于謙,誅王充,就是為了報复?”
  陳克明道:“我們要報复的是姓朱的人,以雪昔年被誅之恨,唯一的辦法是使朱氏宗室自相殘殺,好在朱家的人很少安份的,我們只要推波助浪就成了。”
  楚平道:“本來我對你沒什么仇恨,可是你們這种手段太可恨了,多少年來,有多少人無辜牽連在你們的陰謀之下,我非除掉你這禍根不可!”
  陳克明笑笑道:“楚平,你不要那小子的性命了?他可是劉笑亭的儿子!”
  他手指天龍生道:“我殺了你,不怕在你身上找不到解藥了。”
  陳克明道:“你如果殺了我,就永遠得不到解藥,因為我把解藥放在一個秘密的地方,這樣吧,我們不用兵刃,徒手一搏,如果你胜了我,我交出解藥,如果你敗了,你們八駿今后不得再跟我作對!”
  楚平想想道:“可以!”
  陳克明丟掉了手中長劍道:“來吧!”
  楚平也拋下了長劍,徒手上前,兩個人立刻戰成一團,裴玉霜忍不住問道:“這老道在搞什么鬼!”
  朱若蘭道:“他怕死,剛才他跟我決斗時,他的武功的确胜過我,可是我用險招跟他拼命,他就沒了主意,狠拼之下,他有八成殺死我的机會,只有兩成可能造成同歸于盡,他是連這點險都不肯冒。”
  天龍生輕歎道:“師父就是這樣的人,別說是兩分險,連半分險他都不會肯冒,他本來不肯教我太多武功,但是他要人保護他,為他抵擋仇家,才不得不教我一點!”
  “他也有仇家?”
  裴玉霜道:“一心算計別人的人,怎么會沒有仇家呢?這假牛鼻子倒也算得一個絕人。”
  楚平与陳克明的交戰漸烈,兩人的火候差不多,招式也互見高低,身上都挨了几下,但是楚平不在乎,陳克明卻緊張了,被逼得連連后退,退到一條黝黑而深不見底的暗溝旁時,陳克明退無可退,連忙道:“好,老夫認輸,給你解藥就是!”
  楚平道:“假如我不要解藥呢?”
  “什么,你不要解藥,你要見他死掉?”
  楚平抖手一掌把陳克明擊下深溝。
  天龍生搶過去,望著黑深的暗溝,目中有點潤濕,跪下在邊上叩了三個頭。
  楚平道:“龍生,你是怪我出手太凶狠?”
  天龍生道:“小侄不會這么想,師父對您的手段更為狠毒,尤其在過澗的索橋上施暗算,平叔這樣對他自然不算過份。”
  楚平庄容道:“龍生,我只希望你明白一點,我這樣對他,絕不是因為他害過我,我這一生自幼所學的教訓就是不仇恨人,不計私怨,你蘭嬸所屬的三大邪神還殺死了我的父親,可是你蘭嬸因為他們不听指揮,擅自行動要殺他們時,我反而為他們緩頰求情,放過了他們,連殺父之仇我都不計仇,這還會在乎那一點私怨嗎?”
  大龍生點點頭才道:“是的,小侄知道,可是,平叔叔,師父退到岩洞邊時,已經無路可退了,他也放棄了抵抗,你為什么還要補上一掌呢?”
  楚平道:“我曉得你就是對這個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而是小侄認為平叔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有著特殊的原因了。”
  楚平道:“有是有,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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