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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狀元金印


  秀絕天下的峨嵋山上,有一座建造宏偉而气勢磅礡的巨堡,巨堡石牆一角,傍臨“龍門峽”溪畔不遠,每值風月雙清的夜晚,堡主夫婦必然攜手而出,漫步溪畔,直到“雙橋清音”胜景,方始折轉回堡。
  原來堡主夫婦,偏愛這由“雙橋清音”相合之后而一路浩蕩奔流直下的黑白二水。
  緣因此處岩石嵯峨,水峽有如一道幽深的狹衙,溪澗水色碧藍,潺潺作聲,峽谷兩旁,岩縫极多,泉水自縫隙處噴射而出,活似万千銀龍飛舞盤絞不停,珠沫四濺,如滾雪飛屑,若珠蓮吐露,絕似飛霧,勢如破竹,傾瀉入峽,浩气磅礡,美不胜收,瀑下潭水,碧澄清澈,水中游魚潑刺,月明之夜清晰可數,是故堡蘭夫婦雖已千臨百覽,卻從不厭倦。
  這座巨堡,就是武林之中無不知曉而仰慕尊敬的“狀元堡”,又名“金印城”,但是江湖英豪和各派高手,卻都習慣稱呼它叫“武林第一堡”或是“雙絕城”,“武林第一”這四個字,是指著留傳武林已有百年之久的一顆“狀元金印”而言,“雙絕”卻是象征著巨堡男主人蓋世無雙的技藝和功力,及女主人美艷絕倫的天香國色。
  凡是知道這雙絕城堡的江湖人物,那個能不至誠的承認,堡主閔子淵是當代武林之中功力無与倫比的第一高手呢?五年前,武林群使如江湖英豪,在洞庭湖畔爭奪“狀元金印”,閔子淵單掌劈十勇,彈指誅七雄,以一招“凌空摘星”劍法,使各大名派掌門之人凜惊而稱臣,奪得“金印”而為武林“狀元”,香車載得美人歸,峨嵋建堡而居的壯舉,不知羡煞多少英雄豪杰。
  不過,這些都象如霧晚霞一樣,是過去的事情了!
  如今,雙絕城堡早已無人居住,堡主閔子淵和他那美絕人間而端庄溫柔的嬌妻,相傳在他們愛子周歲的前一天,遣散了堡中所有的仆從和使女,全家突然無故失蹤,至今杳無消息。
  那顆雖僅有十兩而价值卻系連城的“金印”,自然也從此失蹤,閔子淵卻在他那重逾万斤雙絕城堡的兩扇純鋼厚堡門上,以絕頂的“天罡元陽指”力,刻留了八個大字:是“妄入者殃!毀物者死!”
  起初,武林群俠和江湖英豪,果然不敢妄自踏進堡中一步,但在十數天后,堡外已經聚結了兩百多位武林高手,經武當、少林、兩派宗主,和江湖黑道中的南魔張勳、北魔風揚,會商之下,終于相率武林、綠林兩道人馬,進堡一探究竟。
  他們打開堡門之后,遍履各處,并未發現一人,這才認定閔子淵夫婦已經攜其愛子棄堡而去,自此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天下。
  武林、江湖雙方的一等好手,所以不約而同于此時到達雙絕城堡的原故,是因為再隔几天之后,恰好就是留傳武林已有百零五年,每隔五載即須重開“金印”爭魁奪元的日子。
  現在閔子淵一家,竟在會期前不久棄堡遠揚,群俠立即嘩然,咸認這是閔子淵企圖永保金印而作的惡毒安排,因之群俠遷怒于這雙絕城堡,在南魔張勳挑唆一呼之下,百眾激憤,立將巨堡毀拆殆盡,僅僅半天的功夫,這座建筑經年方始完成的宏偉巨堡,只剩了一堆瓦礫和斷壁殘垣!
  除掉那兩扇重逾万斤的純鋼堡門和門樓,及最后面的三間佛堂石屋之外,余皆坍塌倒頹,片瓦不存。
  當時雖有武當宗主“一無”真人,提及种种可疑之處,勸告群俠切莫莽撞,冒失行事,無奈群情憤慨之下,复有南、北雙魔挑撥惑激,巨堡終于瓦解,一無真人只得与少林的“枯木”禪師,約誡門下不得參与,并且立即退出雙絕城堡,更預言不久的將來,必有一場血流万里的浩劫,會因此而降臨武林之中。
  果然半年之后,凜人心膽的武林浩劫突然降臨,在怒將巨堡焚毀均百數十人之中,已有十人應了閔子淵在兩扇純鋼鐵堡門上留示警話語的下場,“毀物者死”!
  他們俱在神鬼難知的時候,突然無故失蹤,失蹤的地方,都留有一封素柬,上寫著“爾焚我堡,我取爾命,陳尸玉廊,以懲頑蠢”。
  此事震惊了整個武林,正邪各派聯合了六十四名高手,重臨峨嵋,再次進入那已經焚毀坍塌殘敗了的雙絕城堡。
  在昔日巨堡大廳外面的“白玉走廊”之上,發現了整齊排列著的十口白棺,棺內果然是突然失蹤的十名武林高手,白棺蓋上,用腥紅的人血寫著死者筑名姓,棺內都留有一紙素柬,柬上開列著另外十個名字,和一年之后今日的日期,這是告訴那如今仍然活著的十個人說,明年今日就是死期,要這十個人早作准備!
  巧的是今朝重臨雙絕城堡的六十四名高手之中,就有這十個人在,更巧的是,已死的人和預定明年今朝喪命的這十大高手,無一不是武林俠客。
  當群俠睹情憤慨之下,相串發誓不管海角天涯搜索閔子淵一家的時候,太极、武當、少林、昆侖四派的高手,和“白衣神尼”及其門下,卻同時聲明退出“金印”
  盟約,不再聞問有關雙絕城堡發生的任何事故,并立即歸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許是時間沖淡了人与人之間的仇恨,江湖上再沒听到關于那注定死期的十位俠客的下落,也沒有人再為“金印”之事而奔波風塵了。
  但在暗中,為了這顆“金印”,和閔子淵一家三口謎樣的失蹤,卻早已經引起了一場無法遏止的詭譎奇變,揭開了一樁慘絕人寰駭人听聞的怪事序幕,武林風云已起,雷霆繼之即至,這多年來表面的平靜,正象征著狂飆橫卷天下的風暴,已將來臨!
  那座倒塌坍敗焚毀了的雙絕城堡,這些年來越發殘敗不堪了,荒草長足埋人,狐鼠出沒其間,每當深夜,狼號鬼哭,磷火滾閃,好不怕人,已是孤魂游所,野鬼宿地,久而久之,對這座僅有鋼門和門樓,及三間佛堂石屋的雙絕城堡,無不視為极凶的所在,人皆畏懼,已不复有人記憶起來往年每當明月之夜攜手漫步溪畔的那一雙壁人了。
  直到這一天——
  這一天,五月初四,正是雙越城堡主人閔子淵一家三口突然失蹤的十五周年。
  午夜,烏云低壓峨嵋,悶熱得令人透不過气來,移時,驀地天風橫卷,烏云翻飛團滾,化作半天愁霧,隨風襲到陣陣雨腥气息,倏忽二道火閃,碧綠,奇亮,直射向荒蕪殘毀了的雙絕城中,火閃帶來了一連串的霹靂,焦響不絕,一聲接著一聲的敲擊在雙絕城堡內那條“白玉長廊”之上,久久始停。
  暴雨适時傾盆而下,轉眼間平地上水深尺余,一道洪流,沖破了大廳基石的一角,在這條白玉長廊之上,刺沖滾轉,洗蕩不停,滌清了它十五年來積壓著的污垢,露出了它本來洁白的顏色。
  狂風暴雨中,這本來深沉黝黑荒涼可怖的殘敗廢堡,突然在遠遠的那三間佛堂石屋內,閃出了一絲正在搖曳擺動著的燈光!
  移時,狂飆已威飆呼嘯而去,席雨也倏然停頓,熱浪消散,那絲由搖曳擺動而漸漸靜止了的燈光,卻分外顯得明亮。
  适時,自“龍門峽”旁出現了九條黑影,疾苦流矢般穿過了雙絕城堡殘斷的堡牆,毫不猶豫的直扑向那絲燈光映射著的三間佛堂而去。
  九條黑影,各背著一個看來非常沉重的包裹,魚貫閃進了石屋之中,石屋一明兩暗,窗門卻是早經風霜雨露蝕毀而朽爛,但是室內卻洁淨异常,點塵不染。
  明間屋頂正中,釘著一個紫銅圓環,環系一條銀色的細鏈,垂吊著一盞大若湯盆的奇古佛燈,佛燈抹擦的閃灼生花,已經點燃,吐著柔和的光焰,燈油必是獨特佳制,故而散發出來一种清神的幽香,這九個夜行人物卻絲毫沒有疑心到什么,只顧迅捷的滴落背著的包裹。
  這九個夜行人物,是一色道裝打扮,內中一個年約四旬的大漢,催促其他八個人說道:“快些換好衣服,老頭子說不定什么時候一步闖了進來,咱們辛苦了半夜,臨了再挨頓臭罵,可就太冤枉啦。”
  此時眾人已將地上的包裹打開,聞言立即快捷的各將外面罩著的道袍脫了下來,露出一身勁裝,再次檢視包裹中的東西,只見瑞衫含淵,寒光照乘,凝霜方洁,澄水喻清,奇采异霞,耀眼生花,無一不是難論价值,人間罕有的奇珍异寶。
  那個四旬年紀的大漢,這時得意的笑道:“若不是這一場大雨幫了咱們哥儿們的忙,事情斷然不會如此順手,說起來咱們還得要佩服老頭子的料事如神,穿了這身雜毛袍子……”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夜行風聲陡地傳到,門外隨即候忽飄進來了一個滿頭銀發的道人,背插著雙劍,神態威猛至极,眾人立即嚴肅的靜穆下來,個個躬身相迎,狀至畏懼。
  老道人首先向室內四外橫掃一眼,繼之抬頭看了看那盞垂吊著的佛燈,腿上現出了一絲笑容,道:“這次你們竟能順利成事,并且也勤快了起來,著實叫老夫高興,是那一個先到這里的?”
  那個四旬大漢躬身答道:“托老爺子您的福气,今夜百事如意,門下等人得手之后,非但沒有惊動那個瘋子,連“鐵衫觀”中的那群雜毛也無一人發覺,遂按照老爺子您的吩咐,大家一道在這三間石室里面恭候著老爺子你的指示……”
  老道人聞言“哦”了一聲,接口道:“室內洒掃得這般洁淨,還點上了燈火,這是什么人出的主意?”
  大漢聞言面色陡變,期期艾艾的答道:“這里……原先……原先就是這么干淨,燈……燈也亮著,門下只當是……是老爺子你……你……你吩咐什么人……什么人先一步來打掃……”
  老道人此時心頭一凜,悚然變色,揚掌打了大漢一個耳括子,厲聲叱斥道:
  “你這該死的蠢奴,還不給我住口!”
  大漢毫未防備,竟被老道人一掌震出數步以外,摔倒地上,滿口鮮血噴了一地,老道人非但毫無怜惜之意,并且還在狠狠的直瞪著大漢和其余正在觳觫顫膘著的八個人,似是尚有余恨。
  片刻之后,老道人方始用和緩的聲調,對著窗外說道:“老朽只听傳言說這雙絕城堡早已無人居住,故始諭令門眾今夜至此聚會,不料已有道中朋友先老朽等人駕臨此間,老朽失察冒失之罪,尚析朋友多多包含,老朽今宵稍有軌獲,設若朋友愿意賜于老朽一份拜識尊顏的榮耀,地上珍寶任憑朋友你擇取其中三件,以全同道之義,順致欠咎之心,老朽誠盼朋友容我一會。”
  他話說完了以后,靜待暗中人物的回答,豈料四外沉靜無聲,久久無人答話,他濃重的雙眉一挑,又高聲重复了一遍,依然無人座聲,不禁發怒,冷哼一聲道:
  “朋友,你莫敬酒不吃吃罰酒,事不過三,老朽再至誠的問你一次!”
  說著他果然又揚聲重述了一遍,但是哪有回音,四外仍是一片死寂,他嘿嘿地冷笑了几聲,霍地轉對手下那九個人道:“爾等分成三隊,給我搜變全堡,不管發現哪道的人物,一概處死!”
  他那九名手下,暴應一聲,立即紛紛撤出兵刃,飛身而去,老道人瞥目地上的珍寶,又抬頭向四外橫掃了一眼,臉上現露出來一絲詭詐而陰狠的笑意,室內除角落上斜放著一只高圓木凳之外,別無桌椅,他大步走到牆角,伸手抓起了木凳,霍地心中一凜,木凳的圓面之上,印著兩個非常清晰的泥泞足痕,水跡已快半干,他突地旋身扑向左邊暗間,里面空無所有,倏忽閃身右面暗間,石屋外面突然傳來异聲,他中途霍地止步,飄身屋外仔細觀望,屋搪恰正落下數滴積雨,他不僅窺笑一聲轉身回去,但他從那帶著半濕足痕的圓木凳上,已經發現這雙絕城堡果然還有人在,不過他自信本身功力超絕,不論暗中隱身之人是誰,他是皆無所懼。
  他擦去了圓木凳上的泥泞足痕,坐于九包珍寶之中,隨手提起一個包裹,仔細的檢視著每一件東西,不停的發出一兩聲得意的輕笑。
  時間過了很久,他舒懶的放下包裹,暗罵手下人的無用,就算是毫無發現,回來就是,怎地窮搜沒完,想著不由气惱,俯身伸手又抓起了另外一包珍寶,目光瞥處,葛地在最邊上的一個包裹里面,發現了一件奇异的東西,那是一個小巧的檀香水盒,厚只一寸,長約寸半,寬僅數分,可是盒面之上,卻嵌著一顆桃核般大的明珠,珠光四射,入自立生寒意,一望即知此珠价值連城,他不由皺眉沉思起來,小小的一只檀香水盒,算不得什么名貸,卻為什么會在盒益之上鑲嵌著一粒無价的明殊?除非是檀香水盒中的藏物,其价值和珍貴超過這粒明珠多多,否則……
  他想到這里,立即拋落右手所摟的那個包裹,迅捷地拈地檀香木盒,正要揭開一看究竟,耳邊驀地听到夜行風聲,他順手將檀香水盒放于肥大的袍袖之中,揚聲喝道:“什么人?”
  室外傳來陣陣金鐵震磨聲響,但卻無人答話。
  老道人濃重的雙眉一挑,二目暴射威凌寒光,緩緩站起身來,冷消地嘿嘿笑了兩聲,道:“鐵農震鳴,步履齊正,鐵衫觀的朋友來得好快!”
  說著,他霍地俯身抓起來一個包裹,抖手扔出室外,奇异珍寶散落一地,老道人聲調一變,威嚴而凌厲的喝道:“這些是老夫送給你們的彩頭,拿了它滾!”
  散落地上的奇珍异寶無人拾取,卻傳來一陣鋼劍出鞘的龍吟之聲,隨聲,步履響動,三間石室已被人包圍。
  老道人冷哼一聲,大踏步走向門口,門外丈遠地方,一排站著四名道長,個個神態猙獰而冷酷,左手合劍,一身鐵衣,目射凶狠的煞光,直瞪著他,不言不動。
  老道人冷漠的瞥望了四周一眼,陰陰地說道:“爾等意欲何為?”
  那四名道長一齊上步,老道人冷笑連聲,笑聲中寒光閃飛,銀虹划空,鐵衣震響,四柄鋼劍挾著勁風,削、刺、割、划,攻到老道人的极泉、气舍、异血、太乙四處!
  老道人獰笑一聲,身形倏閃,竟自四柄鋼劍縱橫交錯之下穿了過去,恰好這四名銑衫道士互換了位置,老道人隨即狂笑一聲,道:“人言鐵衫觀中的雜毛們難纏厲害,劍術卓絕潑辣而狠毒,今日,見也不過如此,四位,老夫另有要事待理,無法久陪,將在三招之內取下四位的項上人頭,當心了!”
  話聲中,四名鐵衫道上已再次啞聲上步攻到,豈料這次老道人卻比他們快了一步,在四道銀閃夾擊臨身的剎那,驀地赤虹暴射光芒,平地狂飆突起,赤虹倏地化作四道火閃掃下,四种不同音調的惊呼之聲同時傳出,四條黑影隨聲閃飛疲驟暴退,繼之一連串鐵片散墜地上的脆響,和老道高昂的笑聲混雜一起,那四名鐵衫道士,這時面若蒼煞,惊魂乍定地木愣在一旁。
  他們已經退后了八尺,可是那老道人卻依然峙立在剛才站著的地方,似乎攝本就沒有挪動,不過手上多了一柄赤苦閃耀著的寶劍,
  四名鐵衫道士,不約而同互望著自己那鐵衫道袍的肥大雙袖,雙袖已失,轉注散落地上殘碎了的千百鐵片,心頭同時一寒,他們的魂膽已碎,就象是地上的那些殘碎鐵片一樣!
  适才老道人在他們第二次圍攻的剎那,倏地撤下背后的雙劍之一,當時只覺得赤霞微閃,雙目難睜,急忙迅捷后退,詎料已經每人著了一劍,八只鐵衫衣袖皆被削落,因之鐵片殘碎橫揚了一地。
  他們四人雖說是同時圍攻對方,但是彼此卻間隔著四尺地方,以便自由出招制敖,那知老道人竟能在出手之下,一招削斷八只鐵袖面不傷皮肉分毫,這火候,這功力,和這种無与倫比的疾厲,歎為觀止的罕絕高超劍法,足以佼他們喪膽亡魂!
  他們四人凜惊未已,老道人卻已冷冰冰地道:“賜爾彩頭不要,必欲自尋死路,怨不得老夫,第一招只是知會爾等一聲,如今接著老夫余下的催命兩招吧!”
  老道人話到劍到,人影閃移,一道赤虹已疾若電掣般穿過其中的兩名鐵衫道士身前,繼之赤閃微吞暴吐,已繞到第三名鐵衫道士的背后,赤震驀地揚飛,勁風隨名而起,赤芒在第四,接著,鋼劍先后墜地脅四聲震響,打破靜寂,四名鐵衫道上仍然站在适才退下的地方,只是姿態怪异。
  他們個個面如金紙,雙手各自緊掩在胸膜之上,腥紅的鮮血從他們十指的空隙地方,印出,滴落,身驅逐漸開始微微震撼搖擺,撼擺時胜一時,終于“砰!砰!
  砰!砰!”接連著仆臥摔倒地上,挺抖了剎那,方始死去!
  一陣鐵衫雜亂的震響,在老道人四周恢地靜止下來,十二名鐵衫道士再次將老道人團團圍住!
  一條,又一條,再一條,連接著九條僵直的人体摔到了老道人的足前,那是老道人的九個手下,死已多時,不問可知,他們是死在鐵衫觀中十六劍士的手中。
  老道人瞥目之下,淡然一笑,冷酷而狠毒的說道:“這些東西們本來已經注定是死數,爾等先一步代老夫下手,省了我不少工,他們能有名震武林的鐵衫觀中十六劍士相陪于地下,九泉之中也應該瞑目了!”
  說著,老道人陰陰怪笑著,緩緩撤出另外一柄劍來,劍閃碧綠光芒,映照得者道人那張冷酷的面孔,越發陰森怕人,老道人怪笑聲止,深沉地說道:“老夫那柄赤珠寶劍已飲人血,也該休息一下了,俗語說的好“殺人償命”!老夫就用這柄“綠玉”寶劍,舔盡爾等的鮮血吧!”
  十二名鐵衫道士,已然怒极,霍地齊聲暴喝,紛紛撤劍扑上,老道人冷珍地一聲嗤笑,綠芒沖拔而起,飛翻滾轉不已,只听到一聲接一聲的慘呼悲號,此止彼起,銅劍墜地聲,鐵衫散落聲,戶仆震響聲,隨著那團綠色的光芒起落不停!
  每值綠芒吞吐,慘號聲起之后,地上必然多了一個仆臥血泊中的尸体,老道人記得非常清楚,在第十二聲慘號划破長空之后,他不由發出一聲狂放的怪嘯,綠苔倏地歸鞘,身形霍地飛投向石屋階上,對屋外滿地的尸首,看都不看一眼!
  詎料在老道人認定十六劍士俱留喪命自己劍下面傲然自得的時候,背后突然有人冷消地說道:“莫非在下不值得尊駕一顧,怎地在我到來之時,尊駕竟然收劍拂袖而去呢?”
  老道人聞言心中一凜,說話這人好佼的輕身功力,自己以前竟未听到點滴聲音,不過老道人自信真力充沛劍術無敵,故而雖凜不懼,停身屋階并不回顧,淡然說道:“你是鐵衫觀中的人物?”
  背后那人一笑道:“鐵衫現已經沒有人了!”
  老道人又是一凜道:“鐵衫觀兩名觀主,十六劍士,二十四位玄門高手,總計四十二人,十六劍士雖死,但那……”
  背后那人不待老道人把話說完,已冷冷地接口說道:“尊駕在此劍誅群道的時候,在下已將鐵衫觀中的二十六名雜毛斬殺殆盡!”
  老道人不由得全身一抖,道:“鐵衫觀兩名觀主,老夫自量搏戰未必能胜,你的話難以憑信。”
  背后突然另有一人哈哈一笑,道:“閣下果然聰明了得,我們一共兩個人,現在閣下總該相信了吧?”
  老道人聞言沉思未答,也未轉身,背后原先發話的那個人這時說道:“等駕可是在考慮能否以一敵二胜過我們?”
  老道人讓對方說中了心意,不覺暗吸一口涼气忖念道:聰智狡獪在在不輸于我,這才是最最合适的對手呢,不過以一敵二卻是十分冒險……想到這里,老道人若無其事的問道:“兩位的來意莫非就為了要和老夫搏個胜負存亡?”
  背后另外的那個人答道:“閣下若是認為非此不可,我們當然奉陪。”
  老道人暗地一皺濃眉,道:“你我今朝血腥見得不少,沒能避免再次流血,老夫自然深覺欣慰愉快,不過……”
  背后的兩個人同時一笑,最早發話的那人說道:“尊駕的心意在下非常了解,這樣吧,咱們首先不談利害得失和搏戰与否的事,大家誠坦相見,說出姓名,然后再論其它如何?”
  老道人立即答到:“好,丈夫一言!”說著他轉過身來,僅僅對那兩個不速之客略以盼顧,立即大方的肅容進屋。
  那兩個人也只是瞟了老道人一眼,坦然大步走進屋中,屋內僅有一只圓凳,三人就地而坐,老道人首先含笑說道:“我應該先報名姓……”
  坐于老道人左邊的那人,豹頭環眼濃眉鋼髯,左耳已失,左頰由耳至解,有一道紅亮的刀疤,這時接口說道:“我認得閣下,閣下另有一位向來焦、孟不离的好友,怎未前來?”
  老道人心中暗惊,表面上卻故作若無其事的說道:“這可要想我的見聞不廣和眼拙了,朋友是……”
  豹頭環眼的人物,哈哈一笑道:“在下是關外‘穆先窩集岭’的‘巴震武’!”
  說著他手指一旁那個骨瘦如柴的白髯禿頭老人又道:“這位是我大師兄,姓“文”
  字孟遠。”
  老道人說聲久仰,心中卻在暗自冷笑,巴震武、文孟遠,這兩個名字陌生的很,江湖上就沒有听人說過,假的!他們這兩個名字必然是假的,老道人雖然明知對方說的謊話,只因自己确實不認識對方,無可奈何。
  心中略以沉思,含笑說道:“老朽痴長,如今已是花甲過去的人了,討個大稱呼兩位一聲老弟台吧,适才巴老弟聲言認識老朽,老朽并非不信,不過老朽确實是眼拙,認不出在何處見過兩位來了,所以……”
  枯瘦如柴的文孟遠,微笑著接口說道:“尊駕的意思可是要敝師兄代塔駕說出姓名一切?”
  老道人奸猾的反問一句道:“兩位意下如何?”
  巴震武哈哈一笑,道:“并無不可,閣下可知道咱們現在在何處?”
  老道人緩緩答道:“雙絕城堡,已經殘敗多年的雙絕城堡。”
  巴震武頷首接話道:“應該說是早被焚毀拆散而倒坍了的雙絕城堡。”
  老道人淡然一笑道:“就算是吧,和老朽的姓名也沒關系呀?”
  文孟遠似是有心嘲誚的說道:“敝師弟的意思是說,這雙絕城堡就毀在尊駕的手中!”
  老道人心頭再次一凜,巴震武已接著文盂遠的話鋒說道:“閣下如今雖是一身道裝,在下仍然能夠一眼就看出閣下是那名震江湖的“南魔’漲勳!”
  南魔張勳菊地揚勁哈哈大笑,繼之豪放的說道:“好眼力,正是老朽,如今彼此談得投机,兩位弟台,咱們何不再往深處……”說到這里;南魔張勳手指著身前的珍寶話鋒突停,繼之又哈哈的大笑了數聲,道:“咱們再往深處談談!”
  詎料巴、文二人對難滿地上的奇珍异寶竟然不屑一顧,搖頭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張兄你的,敝師兄弟絕不奪人所愛。”
  張勳神色不由的一變,道:“如此說來,老朽就不能拜問兩位的來意了。”
  文孟遠鄭重的說道:“敝師兄弟是為了一件有關敝派的東西,方始不遠千里而來。”
  張勳連連頷首,未曾答話,巴震武低沉地說道:“張兄若能將該物賜下,敝師兄弟愿与張兄一共今后的生死患難!”
  張勳濃眉一皺,道:“兩位要的東西在老朽身上!”
  文孟遠肅色說道:“君子相交以誠,敝師兄弟不敢自欺欺人,那件東西在張兄身畔,不過張兄到手不久……”
  張勳今途接口說道:“是一只小巧的檀香水盒?”
  文孟遠點頭說道:“不錯,就是在張兄右袍袖中的檀香水盒!”
  張勳霍地站起,冷冷地說道:“原來兩位早已隱身此處多時了!”
  文孟遠和巴震武也霍地站起,巴震武答道:“不敢隱瞞張兄,我們确實早已來了。”
  張勳冷冷地問道:“怎不早些露面?”
  文孟遠一笑道:“正好鐵衫觀中十六劍士來到,敝師兄弟被時不能出頭……”
  張勳冷哼一聲接口說道:“并非兩位不能出頭,而是不愿与老朽攜手共御強敵吧?”
  文孟遠勞無其事的坦然答道:“張兄是明白人,多許多冤家總不如多許多朋友好。”
  張勳陰險的一笑,道:“可惜兩位識人不清,存心結交的那些朋友不解兩位的心意,竟全去了!”
  文孟遠嘿嘿一陣干笑之后,道:“話也可以調轉來說,得一功力高超象張兄這樣的朋友,卻又胜過結交一群廢物多多了!”
  張勳心頭一寒,對文、巴二人又提高了警覺之心,巴震武這時卻開口說道:“張兄卻須怨過我們不得不取巧的苦衷,我們只能和最后保有那只撞賈永盒鉤強音論交,因為那才是我們所需要的。”
  張勳這時恍然大悟,冷冷地說道:“老朽惱恨适才對付鐵衫劍土的時候,沒有雙劍并用,否則兩位必然會出手助我一臂之力了。”
  文孟遠和巴震武互望了一眼,淡然一笑并未接話,張勳已然得計,和緩的說道:“兩位要的東西不多,雖然盒面上那粒珠寶价值連城,但是老柄自信兩位志不在此,按說為了結交兩位,老朽理當將此盒相贈,不過此非其時,要等上些日子才行。”
  巴震武沉聲說道:“張兄是謝絕我們了?”
  張勳微笑著說道:“沒有,相反的是我答應兩位了。”
  文孟遠枯瘦的臉上掠過一絲凌丟,繼之矣然得意的笑了起來,道:“我猜張兄必須要和“風揚”商量一下,并且還想打開那擅香水盒看上一眼……對不?”
  張勳心中一動,道:“風揚老弟不會對老朽所作決定提出异議,兩位大可放心,一探盒內究竟卻是老柄必須作的,能嗎?”
  文孟遠鄭重的說道:“可以,只是此舉危險很大,盒內藏物奇毒無比,開時張兄卻須小心,設有不測休怪敝師兄弟未曾言明!”
  張勳怦然心動,道:“你們怎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巴震武肅色說道:“這檀香水盒和所有的珍寶,俱是我們托存在鐵衫觀中的東西,我們自然知道。”
  張勳冷笑一聲,道:“這般貴重之物,兩位怎肯隨便托存他人之處,并且只有一個瘋瘋的漢子看守,豈非欺人?”
  文孟遠鄭重的搖頭說道:“敞師兄弟絕無謊言,那個看守這些東西的瘋漢,就是珍寶的本主!”
  張勳霍地揚聲問道:“此事太過虛玄,那個瘋漢想必已被處死了?”
  文孟遠低沉地說道:“鐵衫觀主受人重托,若只丟失了這些珍寶和那檀香水盒,何至于死,最最可惡的是走失了個瘋漢,瘋漢來頭太大,因之敝派……”
  巴震武突然中途接過文孟遠的話頭,插口說道:“師兄,這些話多說作甚?”
  文孟遠聞言頷首,絕口不再提說瘋漢之事,張勳己動疑念,探手取出了那只檀香水盒,瞥目掃向巴、文二人,只見他倆神色飛揚,目露异光,身軀似欲前沖而強自克制,那种急欲獲得此盒的渴望,現露無遺,張勳不由越發怀疑,暗中提聚功力小心,防備,動作也越發謹慎留意。
  适才張勳剛剛自包裹中拈起檀香水盒,鐵衫劍士已追躡而到,他慌不迭的將木盒置于袍袖之中,因之非但未曾揭開木盒以探究竟,連木盒的底面也沒看一眼。
  這次探手取出,木盒恰系倒置,張勳招按之處,試出似有烙痕,瞥目注視,不由的怦怦心跳難止,他內心惊喜至极,表面卻不現絲毫神色,一半手掌緊蓋住那個烙痕,有心的又瞥望了文、巴兩人一眼,沉思片刻之后,慨然說道:“老朽今宵斬獲已多,任這檀香木盒內的藏物价值多少,亦應不再聞問,莫為身外之物傷了同道的義气,文老弟,這木盒亦給你了!”
  文孟遠似是受寵若惊,欣喜無比,因之雙手竟然顫抖著向前接取,詎料在他雙手才待触及檀香水盒的剎那;一道赤虹倏地自張勳背后飛起,迅捷無与倫比的划到他的肩頭!
  這一劍是南魔張勳威震江湖的“天魔三斬”之一,招法詭奇而疾厲,慢說文孟遠全神貫注在那檀香水盒上面毫無防備,就算已存机心,也未必就能安然躲過,何況張助毒辣陰狠狡猾至极,既存殺人之心,自是早經考慮周詳之后方始暴然發難,那知今朝張勳卻碰上了厲害的對手,赤珠劍芒划到文孟遠肩頭之上,竟然激起了一道火星,只將文孟遠震出數尺,文孟遠非但肩臂無傷,所著長衫竟也毫未碎裂,張勳不由大吃一惊,倏暴退數步,目露駭疑神色看著對方。
  文孟遠嘿嘿怪笑兩聲之后,突然陰鴛而深沉地對巴震武道:“師弟,風揚不在此處,否則張勳不至冒然下手,咱們即按前議,打點這老匹夫上路吧!”
  張勳懊侮不迭,這才知曉對方始終未存善意,不過彼待恐懼風揚隱在暗處,是故不曾冒失下手,自己不合暴然出劍,至使對方巧得虛實,赤珠寶劍無堅不摧,竟沒斬傷對方,不問可知,對方所著衣衫能避刀劍,适才全力一劍,只將文孟遠震出五尺,由此
  可見文孟遠功力极高,那巴震武自亦不低,以一放二,對方复有護身寶衣,勢難得胜,万幸無心之中獲得了武林奇寶,何不以進為退逃之夭夭。張勳轉念至此,故作無畏的樣子仰頸哈哈連聲狂笑,繼之一震赤珠寶劍揚聲說道:“風二弟緊守退路,今宵必須斬草除根!”
  話聲中右臂猛甩,拍出一掌,隨即人劍騰起,赤珠寶劍划出一片天羅,疾厲無鑄的罩向文、巴二人!
  張勳一句詐語,卻使文、巴心惊,室內狹小,張勳劍出煞招凌歷無比,文、巴二人誠恐風揚果然埋伏暗處,阻住屋門,是故身形急閃,已捷逾云燕般飛落院中。
  張助劍勢未停,一個急旋,似欲追射而出,那知他卻以赤珠劍上所發的勁風,將佛燈擊滅,赤珠劍就在這佛燈熄滅的剎那,迅捷歸銷,室內黝黑,室外沉暗,張勳适時悄然涌身而起,如幽靈股閃出了后窗,提聚全身功力,展開輕身之術,飛射逃去。
  石崖燈滅,劍華倏隱之時,文孟遠已很聲喝道:“師弟,匹夫無恥,已然逃走,火速追赶!”
  說著他倆拔身高縱,已然看到張勳身影,石屋頂上借力換气,雙雙如流星過渡船划空追下。
  前后相距約有十丈,張勳身法雖快,追者卻也不慢,轉瞬間已到達雙絕城堡的殘垣之下,張勳翻出殘牆,立即躍向兩扇純綱堡門旁邊,他毫不猶豫的,從兩扇鋼門露出的尺寬縫隙處側身閃進,迅捷的登上門樓,隱伏在門樓頂上不再挪動。
  文孟遠和巴震武,想不到張勳竟又折回堡中,已飛出殘垣停在路上,他倆前后略加觀望,立即一東一西分道馳去。
  南魔張勳暗中看得分明,待二人遠去之后,得意的陰笑一聲,輕悄的翻下門樓,竟然一路俯身疾行,又回到了那三間佛堂石屋。
  這魔頭心机智慧處處過人,深知門樓并非妥穩地方,文、巴二人少時追空必然返歸,至時定然恍幅一切而登臨門樓,三間石瀑雖然也非善地,但他因為難舍那些奇珍异寶,必須冒險,并且業也打算好了疑兵之計,放而再次轉回。
  他真的一身是膽,竟然踏登圓凳之上取出火摺重新點燃了佛燈,燈內存油甚多,他立即自地上包裹中抓起几件珍寶,拋于燈內,然后迅捷的探袖取出了那只檀香水盒,輕輕的放置在油內高出來的珍寶上面,繼之腳踏實地圍著佛燈遠近的走了几圈,方始滿意的聳肩一笑,撩起道袍,擦掉圓凳上面的足痕,開始撿取其他的奇珍寶物。
  他只能取走多半,眾者只好棄置,將取走的珍寶打成兩個包裹,斜背身后,悄悄走出石屋,行約二三十丈,始將包裹取下扔置在一人多高的亂草叢中,再次赶回,由已死鐵衫劍士身上,剝下一件鐵衫穿好,雙劍取下抱于胸前,然后左右顧盼了剎那,暗中獰笑一聲,竟然臥身在橫七豎八倒仆地上的尸体之中,不再挪動。
  移時,兩條黑影如神龍天降般飛墜于石屋以外,黑影立處,相距張勳僅有數尺,但卻沒有一個注意到他。
  黑影之一,落地之后立即扑向屋中,另一個守著屋門,接著听到那進入屋中的黑影恨聲說道:“果然不出師弟所料,老匹夫回來過了。”
  臥身尸堆之中的張勳暗中一笑,這話聲很熟,正是那自稱文孟遠的核瘦強敵,另外那人當然就是巴震武無疑,這時巴震武已走進石屋,目光一掃地上零亂的殘余奇寶,跺腳說道:“趁他行走不遠,咱們火速追赶。”
  “慢著,師弟,峨嵋山區這樣廣大,很難追上他了,不如冷靜的休息一下,想個對策的好。”
  “師兄,主人明朝……”巴震武話聲突然無故自停,剎那之后,卻吁歎一聲說道:“就依師兄吧,不過今夜跌翻在這個匹夫手上,實在令人咽不下這口窩囊气!”
  “師弟別急,我斷定匹夫既然這般乖巧狡猾,決不敢連夜闖下峨嵋,等明朝咱們人手到齊,就算匹夫肋插雙翅,也再難逃脫,咱們累了半宿,就在此處靜靜的用會儿功夫吧。”
  “師兄,要不要熄掉佛燈?”
  “不必了,我料到匹夫定時不會如此匆忙,他不滅燈定有用意。”
  “小弟想不出來匹夫的用意何在,只是……”
  “師弟,有話天亮再說吧,別忘了明天還要奔忙呢。”
  這師兄弟,果然不再說話,各自跌坐地上用起功來,落院中臥身尸堆的南魔張勳,卻几乎气炸了肝肺,他巧設疑兵之計,認定若是文孟遠巴震武重返石屋,必然會立即向雙絕城堡后面追蹤自己,那時自己正好取下木盒攜帶珠寶遠飆而去,不料弄巧成拙,他們竟然不再追赶,跌坐屋中運起功來,這樣天亮之后,無所遁形,豈不是設隴自陷,投進死路!
  張勳想到這里,不由得焦急万端,深知必須早謀對策以求安全才是,不過兩個敵手功力极高,悔不該被上一件倒霉的鐵衫道袍,動則必發響聲,否則此時悄悄溜走尚為不晚,他正追悔莫及之時,文益遠突然說道:“師弟,我們又錯料了匹夫,快,由城堡后面登追截這廝。”
  巴震武接話說道:“我早已說過,這匹夫不會仍然隱伏在附近逗留不去,師兄偏說匹夫刁滑乖巧,极可能故布疑兵誘人上當,結果虛耗了半天時間,仍無所得。”
  文孟遠似己不耐的說道:“少說几句,快些追吧!”話聲中文、巴兩人頓足自屋內縱出,從張勳頭上飛越疾射而去。
  張勳暗呼一聲僥幸,原來對方有心相試,适才自己設若沉不住气輕舉妄動,必然落彼圈套之中,他這時卻不再遲疑,甩落鐵衫,頓足縱至深草叢中,背好雙劍和那兩個滿是奇珍异寶的包裹,閃身進屋,左掌微揚,首將佛燈擊滅,身形微拔,右手一探,已將檀香木盒拈到手里,停都未停,人已穿窗而出,返料适時右面暗間后窗之內,倏地閃出一條怪影,迎上了張勳,張勳在惊駭之下,應變卻极迅速,一道綠芒飛閃,寶劍出鞘,已挾著勁風劈向怪影的頭頂,怪影倏地一聲長嘯,張開右手五指抓向綠丑寶劍,張勳不由心中一凜,百忙中劍透十成其力,變招為“橫斷江流”
  掃向怪影腰際,适時听到不遠地方文孟遠揚聲呼喊道:“綠玉劍芒閃動,匹夫果然還在,師弟,快!”
  張勳聞言不覺微怔,眼前怪影倏閃,綠玉寶劍竟被對方奪去,他在大惊之下,尚未來得及退身逃遁,“玄机”“將台”“敲層”“笑腰”前后這四處大穴,已被怪影點中,胸腹之間突地一陣奇疼,只隱約的看出怪影蓬頭散發,目射怒火,隨即昏死過去!
  醒來時,混身酸懶痛楚不堪,頭腦昏暈至极,身軀顛簸不已,耳邊听得蹄聲得得脆響,車輪隆隆輾動,這才知道自己是躺在一輛正在前進的騾馬轎車上面,但他卻不睜眼,重不挪動,張勳經多見廣,他在沒有确實的听到別人說話聲音之前,無法分清自己地位之下,決不使人知道他已回醒。
  他一面思索著這輛轎車的可能來路,一面暗提真力暢順百穴,加速恢复体力和精神,以為万一之備。
  詎料他在提動真力之時,竟然毫無反應,再次相試,不禁駭凜悲痛欲絕,原來自己气穴已經為人點破,真力盡散,數十年苦功廢于一旦,何异危崖失足,江心崩舟,怎能不能,不懼,不恨,他不顧一切的暴然竟欲坐起,那知卻是空有此心已無此力,動不能動,連轉身翻側都無法辦到,不由哀傷至极。
  此時此情,張勳自覺生不如死,既已毫無顧忌,還不如求死得死,早脫危厄,因之立即揚聲叫喊起來。
  那知任憑他雙唇猛張,嘴舌顫動,就是不出絲毫聲音,只急得臉上青筋根根暴出,顫抖不停,他直到力竭气虛之時,方始無可奈何的吐出一口無聲的歎息,死了再作掙扎的心腸。
  他仍未睜眼,卻自那本來威凌,現已不會再有光輝的雙目中,滾滴下一串哀傷悲痛而絕望的血淚。
  他當然已經怨恨至极,但他深知如今功力盡失,已成廢人,雖三尺童子也能非常容易的殺死自己,怨恨又有何用,复仇口然更是無望,只有任憑命運,來安排自己的一切了。
  從南魔張勳自昏死中醒來,到他挪動無力,呼喊無聲,并發覺真力已失,時間雖极短暫,但在張勳卻已感到渡日如年,悠久至极,目下張勳万念俱灰,只有一事挂在心上,就是他藏在袍袖中的檀香水盒,是否還在。
  車行時緩時疾,道路崎嶇不平,張勳此時心情已然平靜下來,一心思索怎樣才能知曉檀木盒是否還在自己袖中的辦法。
  驀地轎車倏然停住,車帘卷起,張勳被人扶下車來,他這次确睜開了眼睛,看清那扶抱自己的竟是文孟遠和巴震武后,才又無力的園死了眼帘,他再也不為袖中是否還有檀香水盒的事情耗費精神了。
  張勳任由文、巴二人抬他何處,反正張勳自知既落彼等手中,必死無疑,不過他視覺听覺,依然靈敏銳利,對痛疼的感應,也無异常人,深怕對方動以酷刑,因此不僅又凜俱難安。
  張勳想到這里,再次張開眼睛,心頭猛地一凜,這地方他非常熟悉,來過,當年他時常前來,記得十五年前,他和北魔風揚率領門下赴會“雙絕城”時,曾在此處逗留數日,那是最后一次……不,今朝恐怕是最后一次呢!
  他轉念至此,已被文孟遠和巴震武抬進了內花廳,這更沒有錯了,那花廊、蓮花池,無一不是熟透頂了,奇怪,張勳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在峨嵋龍門峽旁殘敗了的雙絕城中,被人點傷四處要穴昏死之后,怎么會醒來卻到了“成都”府城之內的“閔家別庄”?
  一進內花廳,張勳覺到事態嚴重,那文孟遠已低低地說道:“張勳已到。”話罷,順將張勳放于地上。
  張勳沒有再听到別人開口,但他從那雜亂的起坐之聲,知道主人必已离座而來,因之旁座的人無不肅然而起。
  果然一陣輕悄步履聲音由遠而近,張勳适時睜開眼睛,恰好和來者四目相對,雖是一倒一正,張勳也決認不錯,這人正是“閔家別在”的庄主,富甲天下的大仕紳納“閔東源”。
  閔東源在和張勳互視了一眼之后,眉頭一皺,伸手拍向張勳的“期門”穴上,一按一揉,張勳只覺得奇痛難忍,不禁張口喊出了一聲“哎喲”!
  閔東源立即迅捷無倫的抓起張勳,右手疾如石火般,敲向張勳背后的“脊心”
  “風尾”“秉風”“鳳眼”四處穴道,隨即抖手將張勳扔在地上。
  張勳适才已能出聲呼痛,如今并可挪動自如,混身痛楚爽然若失,不由的楞怔怔地看著閔東源,狀若痴傻。
  閔東源卻雙目暴射威凌,冷酷地問張勳道:“那只檀香木盒何在?”
  張勳聞言不由自己的一摸右臂袍袖,臉上露出了欣慰神色,閔東源霍地瞥目橫掃了文孟遠和巴震武一眼,文、巴二人竟然渾身發抖,似是惊懼至极,張勳看在眼中,心頭一動,立即神色自如的探手取出那只小巧而鑲嵌著夜明寶珠的檀香水盒,緩緩瞪向閔東源身前道:“老朽雖非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卻能恩怨分明,閔庄主是老朽的故交,老朽只知在鄉富甲天下樂善好施,喜結任俠之友,卻不知道庄主怀具罕絕人察的無敵功力,老朽此次巧得此盒,不幸為人暗算,真力已被,五脈將絕,本是死數,幸蒙庄主解得危厄,老朽雖然已是廢人,卻能仗此而渡過余年,救命之恩不敢不報,茲將檀香水盒恭送庄主,只情思賜老朽一席之地,得安余日,則感激永生了。”說著,張勳恭恭敬敬的雙手持盒,高舉過頭,敬候閔東源接取。
  閔東源卻看也不看那木盒一眼,依然冷冷地問道:“張勳,你怎么知道這個木盒珍貴無比呢?”
  張勳仍然捧著木盒,恭敬地答道:“文孟遠、巴震武不索珠寶,而必取此盒,可見它是珍貴的東西,不過……”他竟突然停下了話譯,回顧了文、巴二人一眼,再無下文。
  閔東源沉聲叱道:“不過什么?”
  張勳答道:“不過拒說盒內所藏之物奇毒無比,因此老朽
  閔東源神色一變,不待張勳話完已接口道:“你听誰說的?”
  張勳立即答道:“是文、巴兩位所告。”
  閔東源震地冷笑兩聲,道:“張勳,暗算你的那個人是什么模樣?”
  “此人身手太快,老朽只在昏死之前,隱約看到是個蓬致散發目光如炬的怪人!”
  “文孟遠和巴震武見到那個怪人沒有?”
  “老朽彼時已然昏死地上,不知內情,不敢妄言欺瞞庄主。”
  “嗯,張勳,自你昏死直到醒來,文、巴二人沒和你再談說什么?”
  “庄主圣明,老朽醒來不久,和文、巴兩位沒說道話。”
  “很好,如今我只有一件事情問你了,深望你實話實說,張勳,設若你現在一身功力仍然未失的話,你想干些什么?”
  “庄主你問的好,那時老朽不借走遍天涯,發誓要報怪人暗算我的仇恨!”
  閔東源聞言霍地震聲大笑起來,笑聲中輕出三指,拈取了檀香木盆,注目木盒片刻,收于袖中,轉身揚聲說道:“來呀,在老夫座旁替張老英雄設一座位!”
  兩旁待投人暴應一聲,立即將座位擺好,閔東源含笑對張勳說道:“張兄仍是我閔東源的貴客,敬請入座。”
  張勳暗喜得計,卻越發恭敬的說道:“張勳茲后必須庄主照拂,怎敢當此重禮……”
  閔東源上步拉著張勳的手臂道:“人言老當益壯,張兄莫失英雄豪气,走!”
  閔東源竟然不惜親自摻扶著張勳入座,文孟遠和巴震武卻趁此互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惊愕的神色。
  閔東源年約四旬,望之仍似三十上下,貌相极俊,只是眉宇之間有股子悍傲的狂態,不象是位仁厚的君子。
  花廳廣大而華麗,坐客多至二三十人,張勳暗中极為留意賓客們的面貌,雖然老少皆有,但卻沒有一個他熟悉的人物。
  這時閔東源已沉聲喝令文、巴一人近前,道:“你們自己認為這次事情辦的如何?”
  文孟遠俯首未曾答話,巴震武卻道:“錯了!”
  閔東源一笑說道:“只是知錯仍然不夠,必須明白錯在那里。”
  巴振武低聲答道:“我們沒有想到張勳竟會下手,這是錯誤之處。”
  閔東源瞥望了張勳一眼,道:“恐怕錯不只此吧?”
  巴震武聲音又低了一些,道:“愿主人教示?”
  閔東源冷笑一聲,道:“張老英族由你們護送至此,你們可曾搜索過他的衣囊各處?”
  文孟遠這時答道:“适才張勳竟能探手自衣袖之中取出檀香木盒,著實令人惊駭,我們曾經非常仔細的搜過三遍,那時衣袖之中空無一物。”
  閔東源劍眉一挑,目射寒光,霍地轉向張勳說道:“張老英雄,他們說的可是實話?”
  張勳心黑而奸猾,故意沉思半晌之后,方始期艾的說道:“這個——張勳彼時昏死——不敢亂說,貴使也許曾經換過,也——也許有所疏忽。”
  閔東源嘿嘿冷笑兩聲,緩緩自袖中取出檀香水盒,置于案上,雙眉緊鎖,目注盒上那粒明珠不懈,剎時,突然揚聲向巴震武道:“你們兩位可曾离開過張老英雄?”
  巴震武想了一下,道:“只是在城外“張家店”吃飯的時候离開過一會儿。”
  閔東源不知有何用意,突然笑嘻嘻地轉向張勳道:“我認為就在他們用飯的空擋,被人做了手腳,特這檀香木盒重复放置圖下袖中,閣下意為如何?”
  張勳聞言心動而凜駭,閔東源突然之間改變了稱呼,必有原故,因此張勳神色特別顯得誠懇,小心謹慎的答道:“有此可能,只惜老朽失去知覺,否則……”
  閔東源不待張勳說完,接口又道:“閣下可知是被什么功力散去一身真气和技藝,并昏死終日嗎?”
  張勳搖頭作答,閔東源一字字冷酷的說道:“太吳搜魂指力!”
  張勳這次竟然惊呼出聲,滿面惶駭的說道:“難道那個蓬頭散發的怪人,就是雙絕城主閔子淵?”
  閔東源冷冷地反問一句,道:“難道不是?”
  張勳顫僳著身軀,指著眼前案上的檀香水盒道:“這……這里面是那顆‘狀元金印’?”
  閔東源依然冷冷地說道:“難道不是?”
  張勳霍地起座,恍有所悟的指著閔東源道:“你……”
  他只說出個“你”字之后,就懼怕的停下了話鋒。
  閔東源淡然一笑,道:“我怎么樣,你接著說下去呀。”
  張勳瞥望了廳內的眾人一眼,俯首低聲說道:“昔日究与風揚接得秘函,說閔子淵已然攜其妻子和狀元金印棄堡潛逃,那封秘柬是……”
  閔東源不待張勳說完,已接口道:“是我令人暗中遞給你們的,怎么樣?”
  張勳聞言竟然全身一抖,他此時已如自己已落身虎口,難望活命,不由的暗中苦思逃生之策。
  閔東源目睹張勳藏觳觫態,似极得意,竟而哈哈的狂笑起來,繼之對張勳問道:“閣下可知道在雙絕城堡鋼門之上留字的也是我?”
  張勳搖搖頭,心中越發害怕,閔東源卻接著又道:“還有,殺死十名武林高手,陳尸玉廊白棺之中的也是我!”
  張勳只有畏懼的連連點頭,不敢置辭,閔東源冷笑一聲,道:“閣下久在江湖行走,可曾听說過‘武林帝宮’這個地方?”
  張勳聞言竟似虛脫般地頹然坐下,聲調顫抖而低啞的說道:“听說過。”
  閔東源再次冷笑一聲,道:“閣下見聞廣泛,可喜可賀,不過閣下可曾到過‘武林帝宮’?”
  張勳驀地悟出端倪,道:“大概此地就是武林帝宮了。”
  閔東源拇指一挑,道:“閣下的智慧怎能不令人敬服,不過閣下可還能夠再次推測一下,我是何人?”
  張勳搖頭不答,但他心中卻已想起了逃生的方略,閔東源突然背轉身去,接著又回身說道:“閣下仔細看看我是那個?”
  張勳聞言抬頭,竟然張口結舌目瞪神呆的愣在那儿,半晌之后,他才費盡气力的說道:“堡主,閔堡主,我……我……”
  原來閔東源的面目已變,如今站在張勳身旁的已經不是這閔家別庄的主人閔東源了而是失蹤十五年的雙絕城堡主武林狀元閔子淵!
  張勳目睹奇變,手足無措,難怪他話都無法聯句說出,耳邊卻已听列閔東源陰森的話聲,道:“主動毀我雙絕城堡,當死!起意盜取城堡故物,當死!存心离間我与手下人的情感,當死!暗中圖謀逃脫的辦法,當死!”說到這里,閔東源突地厲聲叱道:“張勳,你可還有話說?”
  張勳至此已知絕無生机,不由一改畏懼觳觫之態,抗聲說道:“堡主若還容得張勳說話,張勳當有抗辯。”
  閔東源冷冷地說道:“我們倒很想听听你的狡辯,說吧!”
  張助聲調激動的說道:“我与風揚因為接獲秘函,于是起意毀堡,若說罪須‘當死’,請問誰是罪魁禍首?我本系黑道中人,劫財盜寶,乃道中不二信條,要是其罪當死,就不必等到今天了,螻蟻尚且貪生,我自不愿死,圖謀脫身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似乎算不得罪過,說我存心离間文、巴兩位,我無法駁辯,堡主若要殺我,殺我就是,不必以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的身上。”他這番話說完之后,自知必難活命,故而并不害怕。
  閔東源聞言不置可否,卻揚聲問兩旁的手下人道:“你們說,張勳應當如何處置?”
  文孟遠躬身答道:“此人刁滑陰險過甚,已知不少机密大事,留之必將后患無窮!”
  這時旁坐之人,亦有三位相机發言,同意文孟遠所說的處置辦法,最后閔東源卻轉向緊緊靠他左旁的一位中年俊秀書生說道:“候司馬怎不發話?”
  中年書生竟然官居“司馬”,可見极得寵信,他佼目閃輝,緩緩說道:“此人固然不能留他活命,但須慮及‘金印’空盒失而复得之事,深望主人三思。”
  閔東源微然一笑,道:“侯司馬可是恐懼當年那場事情?”
  候司馬躬身答道:“閔子淵已迷本性,功力盡失,如今竟能自動恢复正常,不得不令人惊凜內中的變故。”
  張勳一旁听到此言,越發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閔東源并非閩子淵,但卻又和閔子淵的相貌絕似,內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隱情,如今自己已知道了這個秘密,閔東源怎會再留自己活命。
  不過天下事往往怪异,人性無常,此時張勳反而沒把自己生死挂在心上,腦海中卻在電旋般思索著几件難以理解的問題,第一,自然是閔東源和閩子淵有何淵源与仇恨?第二,由閔東源与侯司馬對話中听來,當年閔子淵突然失蹤,必是身受閔東源暗算所致,但是彼時閔東源為何不去劫取“狀元金印”呢?第三,侯司馬所說閔子淵失性多年,今竟恢复如初的事,也令人不解。第四,閔子淵的嬌妻愛子何在?
  是生,是死,這种种問題……他苦思之下,突然触動靈机,一心靜听閔東源和手下人的對答,不再去想一切難題。
  這時正好閔東源在沉思侯司馬問題之后,開始說道:“此事果然令人難安而焦急,只是空白駭疑無補于事,倒是檀香水盒他故意放置張勳袖中帶來此地,必有原故。”
  候司馬語調嚴肅的答道:“主人當知我還另有恐懼!”
  閔東源皺眉說道:“我懂,不過我無法相信連‘帝君’都不能解開的絕奧之學,閔子淵他能理解!”
  候司馬接話很快,他道:“但是閔子淵除掉已經解悟了‘金印’上面的文字之外,又有什么辦法能化解撐主人的‘純陽截穴’神功,而恢复靈智還波自由呢?”
  閔東源臉上陡地籠罩了殺气,狠毒的說道:“還有一個可能!”
  侯司馬似知閔東源所指為何,神色不由的也隨之一變,道:“這怕不可能吧?”
  閔東源淡然一笑,臉色恢复了正常,道:“此事今夜你到我書房來商談好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對著張勳陰森的一笑,繼道:“閣下誤我大事,本是死數,姑且念在閣下事先不知的份上,給閣下一個可能不死的机會,將功贖罪如何?”
  張勳适才偶触靈机,此時聞言不由平靜的答道:“這得著尊駕所得是什么机會而定了。”
  閔東源冷嗤一聲,道:“莫非閣下還有選擇的余地?嘿嘿!”說到此處,他話鋒微頓,手指案上的檀香水盒,聲調轉厲,道:“立即打開數個檀香木盒,饒你不死!”
  張勳聞言內心激動至极,卻強自按捺而故作鎮靜,緩緩伸出手去抓起檀香木盆,慢慢地抬起頭來,瞥望了閔東源一眼,閔東源此時并未恢复原先的模樣,故而望之仍然絕似那雙絕城主閔子淵,張勳目光緩慢的掃向廳內人群,發覺大家無不注視自己手中的檀香水盒,他心中一動,俯首說道:“拒老朽所知,雙絕城主閔子淵有個孿生的胞兄……”說到這里,張勳霍地抬頭目注閔東源臉上,閔東源恰正神色一變,恢复了原先的模樣。
  張勳緩慢而陰沉地低聲說道:“閔庄主的功力實在今人震惊,這种動念之間,隨心變化体態相貌的‘玄天百化’神功,老朽還是第一遭親眼目睹,不過因為人的先天骨路無法改變,所以老朽業已猜出庄主的來歷。”
  閔東源陰森而冷酷地說:“閣下漠視生死的膽量和聰明,使我佩服!”
  張勳聳肩凄涼的一笑,道:“老柄适才曾經說過,螻蟻尚且貪生,但愿木盒開啟得能僥幸不死,足感庄主的恩德和上天的仁慈了。”言下頗為哀傷,令人不僅油然而生怜憫之心。
  其實,張勳卻在注目木盒的同時,忖思著如何不死的打算,他深知設若偶一失誤,必遭不幸,故而做出可怜的樣子,他由雙絕城主武林狀元閔子淵以往种种的作為方面,判斷閔子淵是位正直坦率,爽朗豪放的武林奇俠,假如那個在殘敗了的雙絕城堡佛堂石室后窗之外,點傷自己的蓬發怪容,就是閔子淵的話,中途重將檀香木盒放置自己衣袖之中的人物,當然也只有他,使自己恢复知覺的也是他,如此,張勳進而斷定目下檀香水盒之內所藏的東西,絕非歹毒的物件,開啟木盒人也決不會死。
  這檀香水盒本應誰來獲得呢?閔東源。誰來開啟呢?閔東源。閔子淵認定事情必然如此,所以……盒中之物是交由閔東源自己過目的東西,這東西十有八九是一封秘柬,絕不能使第三者過目,但是閔子淵想不到閔東源多疑而狡猾,結果……”。
  張勳忖念至此,不由大喜過望,設若所料皆中,自己非但不至喪命,反而有了仗恃,他暗自冷笑兩聲,才待檢視開啟檀香水盒的方法,閔東源已冷消的說道:
  “聰明之如閣下,莫非還能被這檀香水盒難倒?”
  張勳心中暗笑,自己假借注目檀香水盒的一霎眼間,而思索如何方能不死,閔東源卻當自己無法開啟水盒,于是張勳放作貪婪的贊歎一聲,道:“好大的一顆‘夜明寶珠’,令人愛不釋手。”
  閔東源果然信以為實,竟然抑頸哈哈大笑起來,繼之誚諷的說道:“檀香木盒開啟之后,閣下若能僥幸不死,這顆夜明寶珠,本瞬定然賜予閣下!”
  張勳心中一凜,想起了武林之中一件廣傳天下的事情,也恍然大悟到閔東源是誰,進而了然了這座‘帝君行宮’的建筑和一切,他有心證實一下自己所想的,對否,立即向閔東源問道:“庄主自稱爵爺,莫非還有——”
  閔東源得意忘形之下,無心失言,不待張勳把話說完,已沉聲叱道:“住口,再敢多說一字,立斃掌下!”
  張勳越發明白所料不虛,不敢接話,隨即專心注意開啟檀香木盒,那如在他仔細翻复檢視之下,這才發覺檀香木盒毫無縫隙可尋,活似一塊整木雕成,不由眉頭緊皺一處。
  閔東源一旁冷冷地說道:“以三十斤力,壓下明珠,此盒自然散開!”
  張勳凄然抬頭說道:“庄主,拔泰山而超北海,非老朽不為,實不能也!”
  閔東源冷哼一聲,道:“不能即是不為,不為則死!”
  張勳霍地顫抖著身軀,起座悲聲說道:“庄主,老朽雖蒙庄主大德解開了所閉的穴道,但我真力已失,無异常人……”
  閔東源立即叱斥道:“常人一擊也有三十斤力!”
  張勳慘然一笑,道:“一擊之力自然能有三十斤重,但要老朽以掌指下壓,卻怎能有此重力呢?”
  閔東源聞言沉思剎那,道:“爾以雙膝夾持,自能開啟。”
  張勳悲吁一聲,道:“庄主之意老朽明白,如此開啟木盒,內中若系毒虫或是‘霹靂爆’等威力甚大的炸物,則老朽怎能不死?老朽已有開啟之法,但請庄主恩准于廳外園中相試。”
  閔東源冷笑一聲,才待拒絕,張勳卻已接著說道:“這非但不至誤傷庄主或他人,老朽也多了一分生机,老朽真力已失,莫非庄主還有懼意?”
  張勳故意激將,閔東源果然上當,頷首說道:“好,只要你敢生二心,休怪無情!”
  張勳點頭作答,手捧檀香水盒,當先步出花廳,廳外即是一座小巧的花園,圍牆有一角門,角門那邊不知什么所在,張勳卻一直走到牆邊,閔東源及手下人等弧圈圍著張勳,相距丈許。
  張勳由袖中取出汗帕,折疊起來蓋在明珠上面,繼之將木盆豎頂在牆上,閔東源暗中冷笑,他笑張勳在生死尚且不能預知之下,卻為著保有明珠的完正面打算,竟不忍使明珠緊靠石牆,墊上了汗帕。
  張勳雙手扶著檀香木盒,自然就成了背對著眾人,閔東源才待催促張勳快些,不料張勳卻含悲說道:“庄主,老朽啟盒之后,死的成分多些,即便僥幸活命,也將永生永世難出這座‘帝君行宮’一步,對不!”
  閔東源嗯了一聲,張勳接著又道:“庄主可否念在老朽成名多年的份上,在老朽臨死之前,台湃老朽心中所疑的几件事情?”
  閔東源哈哈一笑,道:“你是想明明白白的死?”
  張勳道:“老朽落到這种地步,只有能要求這些了。”
  閔東源想了一下,慨然說道:“我答應你。”
  張勳暗喜得計,故作激動的說道:“老朽雖死亦感恩德,庄主,您可就是武林中傳言已久的‘辣手王子’?”
  “是我!”
  “王子,老朽還有一事不明,那頹‘狀元金印’到底是何來歷?”
  “這件事本爵不能答复,不過設若你能不死,本爵定當詳告,現在你立即開啟檀香木盒吧。”
  張勳微吁一聲,道:“王子敬請留心,老朽就要開啟木盒了!”
  閔東源聞言斜退三步,其余人等也個個狀至緊張,只見張勳雙手用力推按木盒,旋即听到一聲輕響傳出,張勳突然捧著木盒躬下身去。繼之驀地慘號蹦起,扑到牆上,接著似瘋若狂抓撞牆頭,口中凄嘯厲吼不絕,霍地轉過身來,檀香木盒已散墜地上,他直眉瞪眼,神色已變,在眾人乍睹奇變,膽寒失措的剎那,張勳竟然飛般扑了上來,眾人不由的向旁一閃,他卻又倏地轉身回去,拼力爬上牆頭!
  閔東源卻已看出了毛病,沉哼了一聲,才待揚掌凌虛擊下,侯司馬卻身形閃飛,自牆頭上將張勳抓了下來,推在了閔東源的面前。
  閔東源哈哈大笑不止,繼之說道:“張勳,你竟敢在本爵的面前搗鬼裝瘋,還想活命嗎?”
  張勳老謀深遠,已有兩個皆可活命的妥善打算,這時聞言他只淡淡地一笑,道:“只要‘王子’認為無顏追問檀香木盒之內的東西、老朽生死自然無關緊要了。”
  閔東源劍眉一挑,道:“盒中何物?”
  張勳搖頭道:“老朽不貫被迫作答!”
  閔東源目光示意,張勳背后那人指下加了三成真力,只疼得張勳全身顫抖,冷汗暴出,但卻緊咬牙關不發一言,閔東源霍地上步,左手迅疾嬌捷地探入張勳袖中拈出那粒明珠,右手食指同時點在張勳‘天溪’穴上,張勳摻號一聲,面色立變蒼煞,身形晃搖荷擺,似欲仆倒,在他背后的那人,雙手夾住了張勳的兩腋,道:
  “王子手法卻須輕些,否則張勳必然立即喪命。”
  閔東源嗯了一聲,對那人說道:“侯司馬,這件事交給你了,我立等佳音。”
  說著閔東源轉身大步而去。
  那知閔東源行來十步,牆邊角門突地啟開,有人嬌聲說道:“二哥留步,小妹我有話說。”
  閔東源正向前走,聞言心頭一凜,霍地轉身停步,自角門里面走出一位冰肌玉骨朱唇皓齒天香國色的美女,閔東源暗中一皺眉頭,表面卻极為親切的問道:“小妹要是有事找我,最好由前面令人傳告愚兄,須知帝尊之諭不容違越。”
  這時閔東源手下之人,自侯司馬起,無不俯首躬身侍立一旁,因之南魔張勳無人挾扶而摔倒地上。
  那絕色美女瞟了倒臥地上的張勳一眼,對閔東源道:“二哥罰問得很對,只是忘記了一件事情,這個月是小妹輪值帝宮護法,有權通行空中任何禁地,也有權處置宮中任何不遵小妹諭令之人!二哥,倒在地上的這個人是誰?什么人這般膽大,不向宮禁將軍那儿通報留名,私自帶他踏入禁地?”
  閔東源語為之塞,候司馬卻立即躬身俯首答道:“此人名叫張勳,不知怎地潛進宮禁,為屬下發覺,正欲擒被治罪,郡主适時駕臨。”
  絕色美女冷哼一聲。道:“候瑞亭,張勳現在還活著嗎?”
  侯司馬聞言立即上步扶起張勳,說道:“回郡主的話,他還活著。”
  絕色美女挑眉一笑,媚极,不知何故那侯司馬卻嚇得全身猛地抖顫不已,閔東源此時接口說道:“張勳既敢潛進愚兄集會禁地,必有所為,愚兄定將訊明一切,然后轉報……”
  絕色美女不待閔東源把話說完,立即冷冷地接話說道:“不必了,小妹自會訊問明白。”
  說著她霍地輕拍兩掌,自角門之內隨聲出來了四名女侍,她手指張勳對女待們道:“將此人帶進‘刑宮’,我即將訊問!”
  四名女侍恭應了一聲,立即自侯瑞亭手中接過張勳,從角門走下。
  絕色美女目睹女侍遠去之后,威凌的瞥望了閔東源手下眾人一眼,道:“爾等多當心些,莫要只顧討好‘王子’而忘記宮中規法!”
  說到這里,她話鋒一頓,轉對閔東源道:“二哥,請把袖中的那顆明珠和地上的檀香木盒給我!”
  閔東源神色突變,他微愣之后,立即示意侯瑞亭將木盒遞下,自己含笑將明珠獻出,道:“小妹,大哥不幸早亡,三弟又复下落生死不明,只剩小妹愚兄二人,一切的一切尚望小妹能代愚兄遮蓋一二,愚兄自有所報。”
  絕色美女微然一笑,道:“有二哥這一句話,事情好辦多了,二哥,今夜三更小妹在‘刑宮’相候,一切都好商量的。”
  說著她接過明珠和檀香木盒,轉挪蓮步姍姍而去。
  閔東源嘴角掀起一絲陽森的冷笑,狠毒的瞥望著絕色美女的背影,臉上蘊罩著騰騰殺气,接著他揮手承令眾人相隨退下,回轉花廳。
  花廳上,閔東源沉聲斥著眾人無能,隨即嚴厲吩咐眾人各歸居處靜養精神,聲言今夜或許要有极為重大的事情發生,令眾人隨時准備動員出擊!
  眾人奉命退出,他卻留下司馬侯瑞亭,鎮殿將軍文孟遠、巴震武、和另外一位白發老者,進入他那一座另有暗門出入的銅牆鐵壁書房。
  落座之后,閔東源立即恨聲說道:“事出意外,張勳設若說出實話、非但你們留是死數,就是本爵也將難逃活命,此事應當如何善后?”
  候司馬含笑說道:“主人不必焦急,張勳已是廢人,絕對無法吐訴內情了!”
  閔東源聞言不由欣然說道:“司馬莫非已有安排?”
  候司馬躬身答道:“當郡主問及屬下張勳生死之時,屬下放惠扶起張勳,冒險斷其三脈,因离張勳雙臂已廢,耳聾口啞,絕對無法泄露經過。”
  那白發老者這時神色庄重的說道:“他那兩條腿呢?”
  侯司馬聞言一凜,跌足說道:“若非‘學土’提醒,几乎誤了大事,主人,看來這座‘行宮’已不能再留了!”
  閔東源劍眉緊銷一處,并未答話,卻對鎮殿將軍道:“你們認為如何?”
  巴震武無法置答,文孟遠肅立俯苗說道:“屬下之意,主人最好是雙瞥齊下。”
  白發老者面帶輕蔑的神色搖頭說道:“文將軍誤矣,此事絕無雙管齊下的可能!”
  文孟遠揚聲問道:“陳學士怎見得事無可能?”
  這位白發的陳學士聳肩一笑,道:“郡主与主人不和,此次掇得證据,必然暗中預為安排,主人今夜要是前往形宮,老夫敢与將軍作睹,休想再能生出!”
  閔東源這時方才沉靜地接話說道:“學土不愧盛譽,今夜刑宮定有陰謀安排,事已至此,本爵必須犯險赴約,并且已有安全之策。”
  說到這里,他突然沉聲問侯司馬道:“今夜本宮何人輪置?”
  侯司馬立即答道:“黃彥華,劉賓泗二人。”
  文、巴二人立即恭身應是,閔東源一字字含蓄勁力的說道:“今夜三更,火焚郡主宮院,必須事成即退平安而回!”
  文孟遠和巴震武低聲應命而退,立即著手准備夜來應用物品,閔東源在文孟遠巴震武去后,對侯司馬道:“本宮至時也須被焚,此事你去辦吧,只是本爵深替黃彥華劉賓泗二人惋惜,可有三全之道?”
  侯司馬頻頻搖頭,陳學士卻低聲說道:“既無三全之道,何不應用‘一石二鳥’之計?”
  閔東源突然鄭重的問陳學土道:“你确實料到‘帝君’今夜駕臨‘刑宮’?”
  陳學士肅色答道:“郡主必然恭請帝君在刑官靜听主人和她的答問,以證主人罪行,帝君出宮,八內侍必然隨駕,劉賓泗黃彥華遲早必須為主人盡忠,大可以彼必死之身代主人將全部帝君內賓毀掉,此乃一舉數得之事。”
  閔東源臉上閃耀著奇异而詭詐的光輝,瞥望了侯瑞亭一眼道:“司馬之意如何?”
  侯司馬思考多時,道:“刑宮至時必然將鋼閘放落,設能毀掉鋼閘絞盤,刑宮即成死地,因之屬下認為劉賓四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作。”他這些話,令陳學上難測高深,所以陳學士愣愣的看著他,無法置答。
  閔東源卻是別具慧心,聞富竟然哈哈大笑不止,久久之后,閔東源始剛毅堅決的說道:“司馬之策是妙著,一切交由司馬全權分派。”
  那位白發蒼蒼看來卻不顯絲毫者邁的陳學士,似因侯瑞亭一言得寵,頗為不快,一雙閃灼著寒光的鷹瞬溜溜一轉,立即躬身說道:“屬下能否蒙主人恩賜示知侯司馬的玄妙方策?”
  閔東源目視侯瑞亭,并未答話,侯瑞亭卻极端鄭重而語帶嘲消譏諷的對陳學士說道:“學士請恕在下之罪,此事非同小可,知則甚危,否則平安,在下為學士著想,似無必欲知道的理由,學士意為然否?”
  陳學土瞥目閔東源,閔東源面含微笑,陳學士老奸巨猾,立即一笑說道:“老朽所欲拜問其詳者,不外代主人安全著想而已,既是司馬已有妥當精細的安排,老朽自然還是以不知為是。”
  候瑞亭得理不讓,接話說道:“學士達人,主人已然諭分區區全權主理,時已迫急,學士可愿隨區區退下共議大局?”
  陳學士不便多說,立即頷首作答,隨与侯瑞亭陽別閔東源躬身退出書房。
  是夜三更,閔家別庄,不!“武林帝君”的“成都行官”,鴉雀無聲,但在各個黑暗的角落上,卻有近百數的武林高手,在蛇出鼠動,這些人都是“辣手王子”
  閔東源的死党,個個奉有密令,圖謀著一件殘酷逆倫狠毒陰惡的大事!
  兩盞玲瓏華麗的宮燈,正引著華服俊秀的“辣手王子”,從他那富禁之中,步向“刑宮”。
  刑宮位于正個行宮的正中,并無建筑,很象一座只有屋頂的廣廳,一旁有面巨大的銅鑼,持燈侍者,高舉鑼旁木錘全力擊向銅鑼,一聲震響,傳遍了正個的行宮,接著廳中地面自動裂開,露出了一道石階門戶,里面傳來威嚴的聲音道:“郡主适在刑宮主事,來者報名而進!”
  身著華服的辣手王子閔東源,大步近前立于地道門戶階上揚聲說道:“行宮總管,帝君座下‘西王子’閔東源,率侍者尤桐霍甲報進!”
  地道之內接著有人高聲唱道:“奉郡主之命,恭情王子降駕。”
  閔東源毫不怠慢,揮手示意持燈侍者,侍者俯首高挑燈籠前導,閔東源繼之大步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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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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