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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駝飛花


  閔印聞言恍然大悟到前些日子五老因何對帝君不甚尊敬的原因,不由緩緩退后數步,并將一身功力提聚雙臂,以防突變。
  神駝飛花樓青云,這時目射寒光盯住于凌風老人身上,冷冷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青衫神叟死于老夫的暗算之下了?”
  凌風老人震聲答道:
  “不錯,除非你能說明會見神叟的時日!”
  樓青云冷哼一聲,道:
  “爾兄弟侮辱老夫忒煞,老夫會見神叟的時日,不必与爾等聲明,神叟之死,亦与老夫無關……”
  霹靂老人揚聲喝問道:“此言有何為憑?”
  樓青云手指閔印說道:
  “這娃儿的祖父武林帝君可作老夫證人,老夫會見神叟之時,武林帝君在坐,況老夫雖然投身西域,但与神叟君帝君卻依然情義不欺,文稱莫逆,又何必欲暗算神叟?再說,再說以神叟那身功力來說,又豈是他人所能暗算得手?爾等不解內情,不明是非,侮蔑老夫,令人難忍!”
  說著,樓青云驀地暴然揚起右手,凌虛拍向凌風老人!
  閔印霍地五指彈出,攔擊樓青云所發掌力,并且隨指揚聲說道:
  “敢請前輩收手,有事請教!”
  掌力,指力,途中相抵,旋出一聲幽長的風嘯,樓青云所發之一掌,被閔印五指神功擊散而無功,不由一凜,轉對閔印說道:
  “看不出你這娃儿還真有點實學,好,再接老夫一掌!”
  樓青云目下還不愿震傷閔印,因此這一掌只用了七成真力。
  閔印劍眉一挑,道:
  “閔印不懼一搏,要打請等我問話之后!”
  邊說,閔印右掌倏出,以九成功力發出‘回天掌’之功,又和樓青云相搏了一式。
  這次兩掌較抵,發出悶哼鳴聲,隆隆不絕,兩人身前空處,沙飛土揚,漫于空際,樓青云神色現出惊愕,閔印卻目射神光气宇懾人,兩人身形俱未挪動,可見仍是春色平分并無胜負。
  閔印不待樓青云再次發掌,已震聲正色說道:
  “只因事關家祖,閔某必須動問前輩數言,昔日前輩拜會神叟之時,家祖在坐,那時神叟是否已中暗算?”
  樓青云不料閔印能夠接下自己七成真力的一掌,不禁越發存了愛惜和狠毒的矛盾心意,于是暫時停手答道:
  “据我所知,那時神叟未中暗算。”
  閔印接著問道:
  “前輩告辭神叟之時,家祖是否仍然在座?”
  樓青云道:
  “老夫与令祖同時告辭而出鐵城,并且与令祖同行百里之后,方始互道珍重而別。”
  五老及雙星,無一插口,都在靜听他們二人的答問。
  “家祖与前輩分手之后,前輩可是回轉了西域?”
  “沒有,我首先必須覓一靜處療治內傷!”
  “內傷?前輩已与神叟動過手了?”
  “嗯,我們請令祖為證,以‘虛無生相’真靈之气相較,我輸了一籌,故而受傷。”
  “前輩适才曾言已得西域絕技……”
  “那時尚未有成,故而敗北。”
  “后來前輩療傷痊愈,是否即回西域?”
  “不錯,老夫立即歸去。”
  “前輩可知家祖是否也未再返鐵城?”
  “令祖是否重返鐵城老夫不知,只是适才五老聲言,神叟逝前,令祖在座,老夫雖然不信令祖有不義之行,但令祖重返鐵城之舉,卻令老夫不解其由。”
  對話至此,有關青衫神叟昔日慘死之事依然成謎,閔印沉思剎那之后,慨然說道:
  “家祖与前輩皆有深嫌,因此晚輩斗膽進言,對寶圖之事,在未能揭破神叟死謎之前,似乎應當避嫌而暫不尋覓,廣成閔印,即‘武林狀元金印’,得印之人就是家父雙絕城主,家父為伯父所殘害,至今生死不明,是故閔印有責維護神叟所有的遺物,設若前輩此時必欲一搜遺物而覓寶圖,恕閔印大膽,勢將与前輩周旋到底,恭請前輩三思而行!”
  樓青云皺眉不語,半晌之后方始沉重地說道:
  “老夫不懼背嫌,寶圖必須到手,那個阻攔,即我之敵!”
  閔印冷哼一聲,道:
  “閔印不懼与前輩為敵!”
  樓青云嘿嘿一笑,道:
  “那就接老夫几掌試試!”
  說著,樓青云右掌一翻,一聲厲嘯,竟將威凌天下的‘天摩大手印’功施出,挾風雷之勢襲擊閔印前胸!
  閔印猛一咬牙,雙掌齊翻,一聲擂鼓般震響,閔印被大手印功震了三步,樓青云卻不遲疑,獰笑一聲搶掌再次拍下,閔印神色已變,跺腳上步,提聚真力二次相對,這一次掌力相較,旋出疲驟的風聲,樓青云目射煞火,獰笑不停,閔印卻一連被震了五步方始站穩身形,嘴角已印出血跡,樓青云陡地一挺前胸,慪僂的駝背竟然在一聲爆響之下消失,身形高長尺余,髯目皆張,威猛至极,連上三步已到閔印身前,雙臂平舉,以十成西域絕功的大手印力,倏而擊下,閔印已受內傷,明知樓青云最后一擊威凌無比,仍然強集真力舉掌相迎。
  此時三湘五老和雙星,已顧不得能否擋大手印力,暴喝一聲紛紛攻上,七人十四道掌力由四方拍下,各施殺手,樓青云功力再高,也不得不暫避鋒芒,呼嘯一聲倏忽飄退丈外,但他一退又進,天滿星楊伯恰當首沖,樓青云獰笑一聲巨掌猛揮,只听到天滿星一聲悶吼,人被大力震飛摔出丈遠,眾人無不大怒,奮不顧身扑上,樓青云揚嘯一聲,全身涌起,十指箕張迎上,适時,暗影之中有人震聲叱道:
  “樓青云莫逞凶威,接老夫一掌!”
  話到人到,此人快著閃電迎向樓青云而來。
  樓青云聞聲微愣,一片紅云已橫截到身前,四掌凌空相抵,在一聲澎然巨響之后,樓青云被彈退八尺,翻落地上,紅云卻僅在空中略以停頓,再次逼上,只听到樓青云冷嗤一聲,道:“原來是你!”
  紅云接話誚諷道:
  “老夫不速而至,恐怕是出爾意料之外吧?”
  樓青云竟不多言,倏忽轉身向五老村外飛射而逃,紅云揚喝一聲,道:
  “數十年來的一段血債,今夜必須清結了斷,怎能由爾逃生,接掌!”
  話聲中紅云倏閃,已經攔在樓青云的身前。
  樓青云怒吼一聲,与紅云又對了一掌,這次雙方皆以全力出手,一接之下,樓青云竟存詐謀,借紅云震掌之力暴然彈退兩丈,身形在半空一擰一旋,如脫弦之箭,反向逃走,臨行之時,揚聲喝道:
  “閔老大,樓某不忘前恥今仇,五日之后夜三更,在‘岳麓山’畔候駕,作生死之一搏!”
  紅云冷笑出聲,道:
  “今夜爾等逃出老夫手中,再談五日之約!”說著身形涌起,疾縱追上。
  閔印業已看清紅云是誰,不由脫口喊叫一聲“阿爺”,紅云已然遠去十丈,聞聲微頓身形,喝道:
  “閔印,五老知你姓氏出身,你非閔氏后代,詳情可問五老。”
  話聲中目睹樓青云逃走已遠,立即長嘯一聲,電掣般迅速無倫追去,剎那逃者俱皆失去了蹤影!
  五老雙星和閔印,俱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惊,尤其是閔印,竟然木愣當場,如傻似痴,武林帝君如神龍天降,惊走神駝飛花樓青云,閔印欣喜之情無法描述,豈料帝君臨行竟說自己并非閔氏后代,消息突然,惊人膽魄,難怪閔印不知如何才好。
  半晌之后,閔印猛一踩腳,飛身而起,向武林帝君及樓青云去路疾縱追赶,那知适當此時,面前陡現人影,被人追得下落地上,來者竟然是那一向說話冷漠的披發怪客。
  閔印劍眉一挑,才待發作喝問,披發怪客卻猛地上步拿住了閔印的手腕,低沉而嚴肅地說道:
  “帝君之言凜人心膽,不過你幫不了忙,我說過要贈你一件至重至要的東西,現在就給你,此物絕對不能使第三者知道,拿去!”
  說著,怪客將手中早已備好的一個奇特小匣,迅捷的放于閔印怀中,繼之取出兩粒粉色丹藥說道:
  “你已受震傷,楊伯傷勢更重,每人服下一粒,可保平安,帝君安全由我維護,你不必挂怀,不論發生何事,莫忘先看匣中之物,今后我怕無法再在暗中保護你了,珍重,多多珍重!”
  說著將丹丸遞于閔印掌中,怪客用力的和閔印四手互合,立即轉身如疾箭般,追向帝君去路,一閃而逝。
  閔印滿怀疑云,五老和天樂星此時方始如夢醒來,今夜曲變化太多,太奇,多得令人無法串連,奇得使人百思莫解,日下大家首先必須看顧楊伯的內傷,閔印走過來把一粒丸藥給楊伯服下,自己也服下一丸,道:
  “怪客聲言此藥神效,楊大俠內傷決無大礙,閔印為自己身世一切,欲有所懇。
  五老長歎一聲,凌風老人道:
  “适才身著紅衫的可是帝君?”
  閔印頷首,天樂星扶起乃兄道:
  “我送家兄靜室將養,五老此時可陪小友客堂之中詳談一切。”
  說著天樂星和楊伯首先步向室內,五老隨即与閔印返回客堂。
  落坐之后,凌風老人慨談當年,原來昔日武林中人稱分“風塵三絕”的三位,以年齡而論,武林帝君行大,故有閔老大之稱,神駝飛花樓青云最小,行三,老二青衫神叟,姓穆,字存儀,乃昔日名震天下滇邊大俠穆青云的后代,也是三湘五老的父摯。
  五老恩師石承棋,与穆存儀為生死道義知己之交,石承棋為了習練一种罕絕武林的功力,將五老托于穆存儀管訓,自此一去渺無消息,不久,穆存儀也因發現數百年前的一座鐵城,遂安居其中,待五老藝成之后,閔老大和樓青云适因小事生隙,樓青云怒走西域,最后三絕再次相會鐵城之時,樓青云再三逼迫閔老大与穆存儀較技證功,結果仍非穆存儀和閔老大的敵手,遂再返西域,但不久之后,穆存儀突中暗算,非但門下傷亡殆盡,并且染上麻瘋奇疾,臨終五老适巧赶回鐵城,只見聞老大一人在場,并將穆存儀孿生二子‘穆宏’‘穆淵’攜走,故而五老誤認武林帝君閔老大是殺死穆存儀的凶手。
  一因當時五老隊隨并非武林南君的敵手,再者青衫神叟穆存儀晚年所得孿生二子尚在帝君手中,三因青衫神叟遺囑遺物皆由武林帝君代交五老收藏,并將鐵城封閉,是故五老當時未与帝君成仇,但卻相約在五老沒有使得真凶以前,帝君不得再在江強行走而避嫌,帝君慨諾而別,适才突露真面,惊走樓青云,這是從与五老相約之后,第一次在五老兄弟面前出現,當然,對于神叟飛花樓青云曾自西域歸來見過神叟及帝君之事,五老也是今夜始知,因之對誰是當年暗算青衫神叟穆存儀凶手一節,越發難以捉摸。不過五老卻都知曉,武林帝君只有一子一女,其子為了尋覓家傳至寶‘廣成金印’早已慘死江湖,因之“閔東源”就是青衫神叟穆存儀的長子“穆宏”,“穆淵”自然是神叟次子“穆淵”,“閔印”毫無疑問是雙絕城主‘穆淵’的儿子,五老不惜千里迢迢引閔印來到五老村中,用意即在使其了解身世而認祖歸宗,自然,五老也存著要使閔印肩負复仇之心。
  閔印自帝君适才行時所言,及現在五老所述往事,已知自己确是穆氏后代,只是消息來得突然,竟不知如何是好,沉思久久,方始慨然說道:
  “帝君不惜拋卻一切,撫養家父家伯及晚輩,授以絕藝,是故晚輩斷言,帝君絕非暗算先祖之人,目下晚輩心亂如麻,請容我暫時告退,我要仔細想想對策。”
  說著立即起座,在眾目所視之下,返回石塔。
  漩姑娘憩睡未醒,閔印(茲后改稱穆印)無力的跨登到塔頂,跌坐地上,苦思今后行止。
  霍然記起怀中披發怪客所贈小匣,立即取出,小心開啟,赫然入目的竟是帝君日必提及的‘廣成金印’,這顆被武林中人目為得之即能領率武林的‘金印’,曾在父親雙絕城主手中保存了多年,如今竟由披發怪客贈与自己,穆印不禁惊愕在當場!
  他想起怪客贈物之前曾說,所贈之物与慈母關系至重,不由恍然大悟,披發怪客就是自己生父穆子淵。
  他不禁心悲難止,淚滴埃塵,印匣已非原物,在金印之下,還有一卷巧小絹冊,他輕輕取出,緩緩翻閱了几頁,立即急促合死,略一觀望塔頂,計上心來,將絹冊放于貼身衣袋之中,以無比功力啟開塔頂一塊石磚,挖至中空,將匣、印置于其中,并將挖下石物,‘以百花真力’填塞其間,作成石磚,嵌于原處,此時他已決定了行上,匆匆下塔,在漩姑娘臥處石地之上,以“金鋼指力”留了——“披發怪客即家父雙絕城主,余為偵訪殺祖凶手,請恕不告而行之罪。”二十七個字,隨即若無其事的回轉星樓。
  他和天樂星楊仲,非常投緣,假借探視楊伯傷勢,將天樂星請出星樓,借其寶馬,聲言尚須為姑娘購買藥物,楊伯自服靈藥,已無大礙,將養些日自能痊愈,天樂星聰明至极,經驗又廣,聞言已知穆印即將遠行,直指其情,穆印只得告知楊仲,漩姑娘已然复原,自己必須追上帝君詳問往事,楊仲這才借馬并珍重而別。
  天樂星在穆印走后,并沒有立即通知五老和五友,直到次日中午,五老關心漩姑娘的病体,請天樂星前往石塔一探究竟,順便促請穆印到星樓共商啟發乃祖青衫神叟鐵城之事時,天樂星方始說出穆印已在日出前追蹤帝君遠去之事。
  五老不便埋怨天樂星楊仲,不過既知漩姑娘奇疾已愈,自然相率登塔探視姑娘,詎料怪事突生,漩姑娘竟然失蹤,五老在穆印所留字跡之旁,又發現另一行字,那是漩姑娘留的,寫的是——不孝女必須追上穆印,照料一切,歸領家法。
  五老和五友及天樂星楊仲,不由大惊,匆匆回轉星樓,命人檢點馬匹,才知道漩姑娘所乘之馬,即雙星另外一匹龍駒,五老雖知追已無及,但卻怎能放心讓漩姑娘一人在強敵環伺之下犯險奔波,此時楊伯已無大礙,五老五友及雙星立即決定,分途追赶,五友一路,奔陝、甘而進西域,追向神駝飛花樓青云的老巢、因為五老認定武林帝君必然直通神駝返回西域而不舍,穆印自是走這條道路的可能性大,姑娘是追穆印,路必相同,雙星兄弟就在三湘一帶探訪,并可隨時照看五老山村,眾人并且約定,每隔一年,五老及五友必有一人回村聯絡,通達信息,決定之后,連中飯都未曾入口,各攜行囊兵刃及金銀,跨馬分道而別。
  當穆印石塔留字之時,只當漩姑娘醒來尚早,那知就是樓青云出現与穆印及五老答對的時候,披發怪客業已拍醒了姑娘,這位曾經大難不死而得武林最高絕技的雙絕城主閔子淵,彼時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世,心悲胞兄再三殘害,終欲以德化怨使胞兄知悔,是故自杭州開始,不惜三番兩次解救閔東源于危厄頻死之際,并暗中維護始終不識自己面目的愛子,真是煞費苦心。
  到達五老村,得知五老代己子主婚之事,十分欣慰,這才悄然出現代漩姑娘療治奇疾,他對這位未來的儿媳,認定是位巾幗英雄,才拍醒姑娘,囑其噤聲,傳以上乘劍術和內功心法,穆印重返石塔之時,姑娘正靜用玄功,因此穆印留字之事,姑娘已知,只因用功正當要緊關頭,不能分心,待玄功已畢,穆印已去,姑娘看地上字跡,立即決定海角天涯追隨愛侶,遂也悄然而去。
  姑娘心慧聰明,對穆印身世,已早由祖處知曉,樓青云夜襲山村之事,怪客授藝之時業已言明,她雖不知武林帝君光降而迫走樓青云的經過,但卻料知穆印去處必為乃祖青衫神叟的鐵城,是故出村之后,飛騎馳向目的之地。
  鐵城相距五老村不近,在“岳麓山”中,姑娘行時已有准備,身攜足夠的金銀,跨下千里寶馬,沿站疾馳,雖苦不覺。
  可惜這次聰明的姑娘錯料了事情,穆印沒有到達鐵城,因為穆印至今仍然不知地下鐵城的所在,況當夜跨馬疾馳,是追赶武林帝君和樓青云,樓青云逃循方向,是奔“云峰山脈”的旁支,‘偽山’那里已是樓青云在中原建立的根本重地,因之漩姑娘非但空跑一趟,几乎喪命岳麓山畔。
  原來穆印跨馬出村追蹤乃父及武林帝君与樓青云時,雖已略盡,一因方向不錯,再者跑馬迅捷,三因武林帝君功力高過神駝飛花,是故相距在五老山村与白馬寺間,已然相遇。
  穆印到時,恰正帝君与神叟互拼生死到達最后關頭,穆印之父穆子淵(即雙絕城主閔子淵),看出神駝暗藏歹毒之物,意圖与帝君同死,竟以證人立場迫而出手,以一招“翻天印”功,將神駝震得口吐鮮血而敗,神駝厲聲相約帝君及穆淵,于二十日后,在“偽山”頂峰的“死陣”以較生死,帝君本欲不放神駝逃去,穆子淵卻已先聲承諾,帝君只得嚴叱神駝數語后,放其逃去。
  神駝飛花樓青云去后,帝君立即和穆子淵穆印父子,覓一靜處坐談前塵,他們先前本是祖孫三代,如今卻已變作兩姓二家,帶君所談穆氏一切,大致与五老所言相同,穆子淵至此方始了解當年帝君明知胞兄東源叛逆弒上,而帝君一再容忍不發的原因,對帝君不惜全力成就自己和愛子的至情深恩,永生難報,自然不信帝君是殺死父親青衫神叟的凶手,穆子淵父子一再問帝君知否誰是罪魁,帝君鄭重聲明,說神駝飛花是主謀之人,不過關于凶手是誰,怎樣下手,和青衫神叟有何仇恨一節,卻堅不說明,只說當有一天,帝君接獲一件信物之后,一定會將事實經過從頭詳盡說明,穆子淵追問那是一件什么信物,怎樣接獲,帝君神色庄重的告訴他們說,那件信物就是傳流武林已三百年的“斷魂血箭”!
  “斷魂血箭”四個字,穆印听來不覺惊訝,但是穆子淵卻大惊失色,自從帝君适才言明穆子淵父子家世之后,穆子淵對帝君已改了稱呼,師門深情,養育重恩,穆子淵恭誠的叩認帝君為義父,此時長發倏地散飛頸后,肅色問道:
  “義父所說信物,莫非是‘廣成子’授大丹至道于‘黃帝’的‘斷魂血箭’?”
  武林帝君神態悲壯的說道:
  “正是,存儀二弟巧得此寶,方始惹出奇變大禍。”
  穆子淵繼之問道:
  “此物現在何人之手?”
  武林帝君微然一笑道:
  “這就是我所守信約目下不能告訴你們父子的事情。”
  穆印突然接話問道:
  “老人家,先祖既已得到此物,除非為敵劫取……”
  武林帝君不待穆印話罷,已含笑說道:
  “我知你聰慧過人,此事就此打住,我不愿再多說下去了。”
  穆子淵飽經憂患,對任何事故已能沉著應付,穆印卻是血气方剛,話鋒一變,道:
  “先祖据說在發現地下鐵城之后,隱居于彼而未离開,老人家可否指示鐵城所在?”
  武林帝君道:“此城已封,在岳麓山中,你問及此事可是有心前往一探究竟?”
  穆印頷首道:“這是晚輩必須作的事情。”
  武林帝君并不接答穆印的話語,卻對穆子淵說道:
  “東源本性涼薄,象他伯父,唉!其實那個人和穆氏家族毫無關系,說來也是令先祖滇邊大俠穆青云的一段傷心恨事,今日千變万化的大錯,起因也在當年,將來我再詳細告訴你吧,總之,你對東源已經作到弟恭二字,并已仁至義盡,我不愿你象令尊存儀一般,淪于悲慘下場,是故勸你說明,今后要對東源多加小心。”
  閔子淵唯唯而已,閔印卻已听出帝君言上另有所指,但因一時想不明白,不敢隨便拜問。
  武林帶君接著又對穆印說道:
  “子淵几經患難,修養已非常人所及,你們穆氏家族的未了事務,今后必然要落在你的肩上,鐵城自然要去,不過今非其時,首先要赴神駝飛花樓青云的偽山死陣之約,然后才能談到其他事情。”
  說到這里,武林帝君長吁一聲,話鋒一變,似是預言的又道:
  “你們父子已然明了了身世,認祖歸宗,又接獲一身足以維護自己和武林正義的奇絕功力。我對令尊昔日的承諾和重責,至今已可自雙肩……唉!對了,子淵,我從京中走的時候,印儿母親因接得‘四圣’万里飛箭傳信,說印儿突然失蹤,可能被擄三湘,竟与你義妹先我而行了,至今尚未相逢,子淵你有責任玄尋覓并保護她們,她們義姊妹功力雖已難有敵手,只是因為遭遇奇慘,性格已變,我怕此番江湖之中,無邊風云突起,那時候……那時候……”
  武林帝君話鋒竟然停住,在“那時候”以后所可能發生的事情,似乎不忍推斷。
  閔子淵万分激動,顫抖著身軀,非常費力的說出一句“她……她好?”
  閔印淚如涌泉,道:
  “爸,媽這些年苦吃盡了,你為什么在已脫危困之后,不立刻
  武林帝君知道閔印要說些什么,接口道:
  印儿,子淵彼時一因不知我們的行蹤,再者他友悌重于夫婦之情,總想能使東源知悔知忏而向善,況你已出江湖,父子天性,料到你母親在我身邊不會再遇危險,這些你成家之后自然明白。”
  穆印一面頷首作答,一面向穆子淵道:
  “爸,伯父呢?”
  武林帝君不知穆東源中途設伏襲擊穆印及五老而被穆子淵震傷之事,聞言不由的盯住在穆子淵身上,穆子淵劍眉一皺,道:
  “為父代他療治傷勢之后,因不愿使他認出是我,所以悄然別去。”
  此時已至晨間,談及廣成金印事,武林帶君始知穆子淵非但已將金印所載千古奇技練成,并且恭錄心得于絹冊之上,相贈穆印,沉思之下,對穆子淵說出心意,帝君認為偽山死陣之約,穆印仍以暫不參与為是,況乍得奇書,亦應全神靜修上乘功力,穆印亦知偽山与神駝飛花之約,以目下技藝而論,自己力難從心,遂在乃父子淵及義祖帝君安排之下,借得“白馬寺”靜室一間,全力修為乃父恭錄金印之上的千古絕技,帝君与穆子淵遂雙雙前往偽山赴約。
  詎料時至樓青云所約之日,帝君与穆子淵准時到達偽山峰頂,方始發覺神駝飛花樓青云在偽山的大寨,早已空無一人,知上駝賊的大當,帝君霍地記起在五老村中自己突然現身,掌震樓青云之時,樓青云所說……五日之后夜三更,在“岳麓山”
  畔候駕,作生死之一搏的話來,神色陡變,立刻告知穆子淵,料得樓青云早已赶赴岳麓山中,于是催促穆子淵疾行接應。
  穆子淵對帝君焦慮樓青云聲東擊西赶赴岳麓山中一事,十分不解,岳麓山鐵城已封何懼樓青云另有企圖,況鐵城之中已無生存之人,即便樓青云得能重啟鐵城,又能有何作為,故而不禁追問帝君因何如此焦急,帝君迫于無奈,方始鄭重的對穆子淵說出一件惊心動魄的實情,并嚴囑穆子淵不得曳露一字。
  原來鐵城并非當年穆存儀生所自封,乃是帝君与青衫神叟奧生死至交的好友,大俠石承棋二人代神叟所封閉,青衫神叟与昔日誤中暗算之后,并未身死.得石大俠夫婦全力照拂,故布疑陣而遍傳死訊,旨在使神叟大仇信以為實,其實數十年中,青衫神叟穆存儀,正与老伴儿在鐵城之中精研廣成子所留“斷魂血箭”之上的奇异絕頂功力。
  當年神叟夫婦与帝君及大俠石承棋夫婦約定,“斷魂血箭”重現武林之時,即神叟夫婦功滿出困鐵城之日,至于帝君扶其雙子,石大俠夫婦聲言心悲老友慘死面遁世不出等等,皆為堅定神叟大仇的信念而矯作!
  神駝飛花樓青云,只不過是神叟大仇門下的一個駝奴而已,不過這駝奴的出身、輩份、和成名江湖的時間及本身的年齡,卻高過帝君、神叟、石大俠夫婦和神叟的仇家多多,算來駝奴應該是与石大俠恩師宇內六宿及神叟之父穆青云為同一時代的高手。
  當年駝奴以神駝飛花絕技,結交青衫神叟之時,神叟与石大俠夫婦己知詐情,故而与彼結之為友,實乃神叟必欲感化大仇的義舉仁德,不料最后仍然身中大仇暗算,迫而假死!
  穆子淵得知老父慈母健在人世,自是喜甚,但對帝君至今仍然懼怕老父仇人与駝權一節,依然至表怀疑。
  帝君再次悄談原由,原來神叟大仇,与神叟淵源關系至深,神叟宁愿死于彼手,亦不能相敵相抗,內情帝君聲明不能說出,至今恐懼此人的原由,因此人怀有一件佛門至寶,名為“地華寶鏟”,設若此人疑及神叟尚在世上,必將不顧一切以罕絕的功力施展寶鏟開鑿鐵城,那時非但前功盡棄,石大俠夫婦為護知己至友神叟夫妻的安全,必然殺死此人,如此,神叟定將自刎而報死者,是故帝君知上駝奴大當,焦慮万分。
  穆子淵至此方始恍然大悟,昔日爭奪“廣成金印”之舉,及如今五老五友仍然志在复仇的言行,均是帝君与石大俠夫婦有意安排,對帝君情德,越發認為難以答報。
  帝君料知穆子淵對石大俠行蹤必將問及,不待穆子淵開口,已告知他說石大俠夫婦技絕塵寰學究天人,尤其是夫人管氏冰心,是“不老雙仙”“石尼”和“玄玄真祖’,的義女与傳徒。為青衫神叟仇家所最最凜懼之人,神功已至不坏境地,易筋化形,令人難窺廬山,為護神叟,必在左近,只要穆子淵慧心注意,自能相逢。
  穆子淵心儀這對前輩神仙愛侶,問及帝君与石大俠功力优劣,帝君慨然說是,石大俠夫婦若青冥云峰,帝君自己不過是山腰中人。
  話既說明,穆子淵自不怠慢,立即動程,帝君卻悄語說出他暫不露面,其中道理自是誠恐被神叟仇家看破虛實,穆子淵深明利害,應諾先行,帝君与其分別之時,誠懇勸其恢复昔日面目,穆子淵敬諾而去。
  神駝飛花樓武林帝君所料,在身受“翻天神功”掌力一擊之下,震傷偽山死陣一決生死,而潛返岳麓山下。
  岳麓山面傍江流,山下有一小村,村名“柴林集”,村民約有三五百戶,多系“柴”“林’兩姓,柴林集為登臨岳麓山必經之路,山畔有一建造堅固而廣大住宅。主人是位外鄉來此的宿儒,已有數年、溫文爾雅待人和睦可親,每日清晨伴同老妻,漫步山徑,晚則緩踱江畔,村人多喜与這宿懦夫婦相談,遇有文事或爭端,亦多拜懇此老主持公道,老人必使雙方气平言和而去,久之村民無不敬重此老夫婦,此老夫婦除有一壯年家人供其奔走外,再無親丁,生活恬淡,后經村中父老拜懇,使授村中子弟文事經書,至今不絕。
  老人夫婦好客,除所居親自建造的“竹樓”不准任何一人登臨外,其他外客或村民,若有須其幫助和寄居之事,無不欣然承諾。
  漩姑娘和五友前次探窺鐵城,就曾在老人家中寄宿一日,此次漩姑娘獨自跨馬迫尋穆印,到達柴林集后,依然是先到老性處借宿寄馬,并且探听老人見否面生之客進入山區。
  漩姑娘到時,已是傍晚,老人夫婦親自接待姑娘,等姑娘用過飯食談到尋覓之人,老人壽眉一皺,搖頭說道:
  “近數日來,除姑娘之外,別無外鄉客人來到。”
  漩姑娘深信不疑,因為山路無法跨乘馬匹,必須寄于柴林集中,穆印若到,老人不曾不知,況且姑娘已知帝君及穆印之父,雙雙追赶神駝飛花樓青云,這多面生之人若進山區,村民及老人斷無不見之理,但是姑娘目的未達,怎肯罷休,送与老人相商,准備多住几天,老人含笑慨諾,并請老伴儿親自掌燈,指點姑娘宿處。
  姑娘所住的一間幽靜房屋,緊靠竹樓,這對老夫婦就住在竹樓之上,老夫人將姑娘送入宿處之后,并不告辭,卻吩咐家中唯一的少年壯漢,送上茶水,与姑娘品落閒談,老夫人問及姑娘很多話,對家族、住處、名姓等尤詳,姑娘雖然心思細密,卻不善謊言,尤其是感怀老夫婦待客的赤誠,有問必然實答,最后老夫人突然問及姑娘來時所談尋覓少年是誰,姑娘紅漲雙頰,卻仍然答覆清楚,并說出她和穆印的關系,不過卻沒有提起穆印怎會离開五老山村之事,那老夫人卻也乖巧,對此事也不多詢,只安慰姑娘不必焦急,盡管放心住著,然后含笑而去。
  姑娘候老夫人別去,因一路疾馳,疲倦過甚,立即熄燈睡下剎那入夢,因之根本不知暗中有人在注意她的動靜。
  竹樓口,老人夫婦對坐搖椅之上,沉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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