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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租用他們公司的車子不但租金便宜,而且還有許多的保障,包括不受人勒索,不受黑社會的欺凌等等。
  但是也有個條件的,那就是万一公司需要大家人力支援時。大家也必須予以支持。
  這所謂的條件了實際上等于是在幫助自己,公司之所以會得罪那些地痞流氓惡霸,主要的也是為了維護他們的權益而已。
  因此,履行這些條件也等于是他們自己的責任,自然人人都樂意的、何況這些靠勞力賺錢的苦哈哈們,也极少是安份的人听到有架可打,他們也開心得很。
  唐烈一共征召了兩次。每人都只征召了二三十個人,還都是找沒有家小負擔的光棍儿。
  讓他們去了一天的生意,唐烈另有補償,每人先發兩元錢的損失津貼,這是按最高收入額計算。
  他們從早上六點鐘開始,到半夜里兩點休息,全天二十小時內,要不斷約有客人光顧,拉來拉去不歇一口气,不放一個空趟,才差不多能有一元多大洋的收入,事實上從來也沒有人能在一天收入過一元錢的。
  除了這兩元的補貼外,公同還每個人發給了兩元錢的工資,這是付給他們打架的酬勞。
  所謂打架,也無非是虛張聲勢,擠在一堆吶喊而已,也沒有要他們真動手,拼命的活儿,向來由公司真正的成員們打頭陣的。
  卻便是有一兩個人,被卷入激斗而受了輕傷,公司付給的醫藥費以及休養津貼更為丰厚這种好差事自然人人都爭看要干。沒被選上的直歎運气坏。甚至于有向唐烈自動請纓的,但唐烈卻客气地拒网了。
  唐烈操看揚州腔,誠懇地道:“多謝各位熱心支持,不過我們所用的人手實在是夠了,我們只是想為各位憑力气吃飯的苦朋友爭取一個合理公平的待遇,并不是想成立什么幫會,所以大家還是安份守己,規規矩矩做生意去吧,還有,兄弟要聲明一點,公司只是保護各位不受流氓地痞的欺負,可不是支持大家為非作歹,所以大家在做生意時,一定要和气、守本份,不可欺壓排擠別的同行或是勒索乘客的情形,一經發現,本公司也會施以制裁的。”
  他的這片聲明也壓下了一些好事者的不安份心理,他們原以為唐烈等人也想發展一股勢力的。
  他們這家租車公司已經擁有了千多名客戶,舊業的范圍也由虹口發展到其他地盤上去了由于他們雄厚的實力以及合理的措施,也把其他地區的黑社會組織壓得忍气吞聲,不敢找他們理論。
  尤其是在虹口,他們的影響力更大了,不但是黃包車夫全入掌握,連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也都被他們掌握了。
  所以他們又開設了一家搬運公司。擁有了三十多輛運貨板車。
  業務狀況极佳,而且他們也有了一批隸屬于自己的裝卸搬運工人、這是唐烈和許阿毛等人,帶了一批苦力何在另一次火拼中贏下來的成果。
  碼頭上的工人向來是黑社會吃定了的美食之一J他們把持業務、勒索剝創克扣工賚,在另一。
  ,方面,也獅子大開口,任意她敲詐貨主,勞資雙方都要受他們的侵創。
  唐烈這所搬運公司的成立:作風一新,立刻就獲得貨主們的熱烈支持,而且那些飽受欺凌的苦力工人們也熱烈擁護,硬從那些流氓頭子手中,分出一半的利潤來。
  這最主要的還是由于對直田村夫那一仗打得很漂亮。
  唐烈以十來個有限的人數,卻制服了二十多名手執利劍的殺手,直田村夫沒有送命,卻被壓斷了一條腿和一只胳臂,在醫院中沒等傷好就狼狽地回國去了。
  虹口雖然是日本的占領區,但畢竟仍是中國人的土地,居民也以中國人為多,所以日本人對唐烈也無可奈何。
  因為唐烈雖然沒有組織,但他的支持者卻在虹口占了很大的力旦,這些人若是橫起心來變干,足以把在虹口的日僑全數都宰掉。
  最主要的是唐烈的一切行為都是合法的,不但沒犯錯,而且還大大地博得一些社會上有力人士以及國際問的交口稱贊,講他的作為正是工會組織的雛形,是民主与人權的完美模型。
  上海雖然披英法日等強國租界所瓜分了,但是英法等國家已進入了民主。對這种民主思潮是十分激賞的。
  唐烈就因此而成了上海灘的聞人。
  受文者:霹靂工作小組。
  內容:工作指示。
  旋風一號轉呈交回前所支之款項伍千元已收悉。本部之經貴雖由國庫准許無限支付,無短黜之虞,但維念國家多難,國家財政困窘,為有目共睹者。
  本部蒙上憲之惠寵特加,尤感責任重大,該員能体念時艱,自籌工作經費,殊堪嘉勉,應予記功一次。
  該員能不看痕跡,擴展情報搜集范圍,對本部工作之進行大有利益“其所轉呈之各國在中利用我民眾情形,頗為詳實。應再予記功一次。該員組織勞工,對抗黑社會之剝削,有利民生,雖屬可喜,唯該員主要之任務,系為針對龍虎幫之种种禍國行為。此一重點卻未獲進展,看令該組織示該員,今后仍應以打擊深入龍虎幫為主,并极須從速見效。据知該幫之主腦人物,近日与各國使領接触頻頻,似又將有陰謀。閱后即付丙丁。唐烈搖了個電話。約了桂花阿九在法國公園見面。阿九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赴約。行前自然是到四爺叔那里去听取指示,然后才喜孜孜地出了門。她是乘坐包車去的。所謂包車、也就是私家自備的黃包車,黑色的車身,黑度的頂蓬,兩邊扶手處各有一對玻璃框圍起來的煤油燈,十分的神气。拉車的車夫也是專門雇的。穿了很干淨的短打裝,也有的是穿長衫的,拉車時才把下擺掖起扎在腰里。這种人在上海灘上是一种特權階級,因為他們的主人非富即貴,必然是大有來頭的。而這批人又多半是主人的親信心腹兼任保鏢,他們不但參与了主人的机密,也負責主人的安全,所以他們的待遇很高。阿九乘的車是四爺叔的。四爺叔特別把自己的座車給阿九乘坐,而且還特別關照了車夫小山東,叫他留心注意一下唐烈的動靜。因為這個家伙近日在上海突然成名了起來,引得各方注意屬目,而且阿九這次去還擔任了一個工作。到了法國公園,唐列在門口等看,見了阿九的面,很親熱地挽看她進到公園去了。小山東原是受命寸步不离跟看的,但車子卻不能拉進公園去,他必須先作處理,拉到一個僻靜處停下,取出鐵鎖好。匆匆又赶去買門票。才把票買好,一個形容瘦削的中年人,一望而知是個落拓潦倒的鴉片煙鬼。他上前悄聲地道:“你是拉一部包車來的,鎖在公園西邊角上的鐵欄杆上,車子恐怕不保險。”
  “怎么回事?”
  那家伙卻含笑不言了。
  小山東是在龍虎幫中混的:人到這些人情過節自然是懂的,尤其是這批鴉片鬼。什么事都肯做,目的只是錢,因此掏了一元塞進他的手里。
  漢子一看后道:“我看見有人弄開了糠條,把車子拉走了。你若不快去,就追不回來了。”
  “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那先生卻露齒笑了一笑道:“先生,那部車子照估計要值一百多元呢,你只用了一元大洋。”
  一元大洋只真個消息已經夠了,這家伙居然還在獅子大開口。
  但小山東來不及跟他計較了,可是身上又沒有帶錢出來,不過還有几個零角子:對方是不會滿意的。
  他忽然想起帽子里有一包好東西了,那是一塊上好的云土,足足可以打三四十個泡子,這是別人特地給拿來孝敬四爺叔的。
  四爺叔隨手賞了他一塊,他沒癮,可是有個相好的姘頭痕頭很大,那是個大戶人家的少奶奶。
  因為家道中落,黑飯供應不足,才拉下臉來混混。
  小山東對她很傾心,但人家嫌他太粗,不太喜歡他,如果有了這塊高等鴉片,必然可以獲得美人青睬的。
  但這時,他卻毫不吝嗇地掏了出來:“朋友|我身邊沒有錢,你是識貨的,這塊東西不止二三十元呢。而且還難以買到,你把話一次講完。”
  “是小癩痢動的手,他專門偷人家的包車,拆開來賣零件,你要快去,慢一點他就分了。”
  小山東一听大急。忙由那漢子領看,進了一條岔路上的弄堂,果然看見了他那輛車子,以及一個人正在拆車蓬。
  他因為對方只有一個人,放心地沖了過去,那知暗中還有人給了他一棒,在滿眼金星中倒了下去。
  小山東被綁在亨土、由人送到會樂里。
  那是一個警告。
  阿九卻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唐烈答應到曹二小姐的香閨中搓麻將。
  唐烈准時去到了曹二小姐的香閨,對這位聞名春申的名女人,唐烈是有看莫大的興趣的她的玉照經常出現在那些風花雪田的報章雜志花邊新聞上,而她交往的也經常是一些達官聞人,和國際間知名的人物。
  ,想不到她會主動地邀約唐烈?而且是透過了桂花阿九遞的消息,講是龍虎幫中的人要找他談。
  龍虎幫中的人要找他談談,魚儿上釣了,但誰才是握早的那一只手,誰又是被釣的魚呢?
  龍虎幫中對外一向是四爺叔出面作為代表,而這一次居然換了人,那必然是比四爺叔更大的人。
  唐烈昏然也問過桂花,這次出面的是誰?是不是就是曹二小姐本人?以及她是否龍虎幫中的人?
  只是桂花阿九卻完全不知道,她還不能算是龍虎幫中的人,只不過是四爺叔旗下的一名紅姑娘而已?受看龍虎幫的保護,但是對龍虎幫的事卻知道得太少了。
  唐烈這次是穿了一套新裁的西裝,領子上配了個紅花領結,手里還捧看一束粉紅色的玫瑰。
  他知道曹二小姐酷愛玫瑰,她的香閨就叫做玫瑰宮。
  所以他特地到花店里買了兩打最名貴的异种玫瑰,美則美矣,但价錢卻嚇死了人,每打是大洋一百元錢。
  那是專門培養在玻璃房子里,有客人訂購時才剪下來的。
  但唐烈卻舍得買下來,用一個精美的禮盒裝看,捧在手上,到了玫瑰宮,卻是一棟精美的花園洋房別墅。
  門房是一個粗眉大眼的中年女人,還牽看兩條大狼狗,聲勢很懾人。
  但唐烈卻沒有被嚇住的,甚至于那兩條狼狗扑到他面前時,他仍然面不改色,面帶著微笑。
  這份從容使得那個中年婦人十分的欽佩,笑看道:“唐先生了你真了不起,很多來訪的客人,都是在門口被這兩條狗嚇得面無人角,只有你還能笑得出來。”
  唐烈一笑道:“我倒不是膽子大,而是早就聞到你陶大姐的大名了,你是有名的馴狗專家,由你親手馴練的狗絕不會隨便咬人的。”
  他很懂得揍人,而且捧得到好處。
  果然那個中年女人眉開眼笑道:“唐先生知道我會馴狗?”
  “自然曉得,我在家里也養過一條狼狗,只是不懂得如何馴,亂咬人,結果被人家毒死了,都條狗花了我很多錢,可是沒辦法,我那時就想,如果能交給陶大姐這么一位好手代為馴練一下就好了,不但不會亂咬人,而且也不致于被人毒死了。”
  “的确|的确,好狗一定要經過嚴格的馴練,不亂咬人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亂吃東西。我的這兩條狗,除了我它們之外,宁可餓死也不會吃別人的東西……”
  提起了狗,她的興趣就來了。滔滔不絕:唐烈有禮貌地听看,而且不時提出一些問題表示他的注意。
  這便對方更有興趣了。
  她一,直講了近十分鐘,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口,也才低聲地告訴他道:“唐先生了這兩條狗是不會嚴咬人的,里面還有兩條要特別小心,那是阿方的,跟它們的主人一樣又陰又狠又毒。”
  唐烈來不及問詳細,因為已經有人走過來了。
  她只好高聲道:“阿方,唐先生來了,你帶他進去吧,”阿方是個二一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穿看短打,但是很講究,他走路的步子很穩,一看就知道是練過功夫的。
  唐烈暗暗注意這所花園別墅,發現暗中還藏看有些人,假如這些人不是曹二小姐所雇用的,就是今天在這儿有個很重要的人物。
  阿力的臉上透看一股那气,唐烈第一眼的印象就不喜歡這個人,而阿方也不怀好意地看看他。
  然后阿方仲出手來,怀看惡意地微笑,道,“唐先生了大家等你好久了,我姓方!”
  唐烈看他仲出的手掌,掌心跟掌緣都起了一層老茧,知道這個人一定練過鐵沙掌這一類的功夫,掌力特別雄厚。
  于是唐烈不去握他的手,只一抱拳道:“久仰|方兄也是曹二小姐的朋友,今天是來玩玩的。”
  阿方有點尷尬,吱唔一下才道:“我是跟屠先生來的,”“那么屠先生才是曹二小姐的朋友了,兄弟今天雖然是應約而來,但跟曹二小姐也是初會,對主人的朋友就更少會了,失禮,失禮!”
  唐烈的臉上已經擺出一付不屑的神情,自然也更沒有意思和阿方進一步的攀交,阿方弄得下不了台,差一點就要。發作了。
  倒是中年的婦人十分高興,笑嘻嘻地道:“阿方,你雖然在屠先生的面前很吃得開,但跟我一樣,畢竟是個下人,有些地方是輪不到你伸手的。”
  唐烈已經轉身向前走去了,似乎沒聲見這些話,但是他的耳朵尖,早把這些話听在耳中了,心中暗暗得意。
  昨未,阿九傳過話后“他已經對曹二小姐作了一番調查和研究。馬阿根也為他找了一個小報的編輯兼記者來子這家伙是上海灘上的女人通,所有的名女人,他都清清楚楚,甚至于某某女明星大腿上有顆痣的事都漏不過他。那位女門房陶大姐善于馴狗的事也是昨天夜里才打听到的:這番調查沒有白費,他一進門就沆得了陶大姐的友誼,甚至于更側面的得到了一些證貴。曹二小姐,還有那位屠先生”都是龍虎幫中的主要人物,搞不好就是什么大先生、二先生,那么,今天他可以見到龍虎幫中的主要人物了。
  阿方在后面跟看,假如眼光能殺人的話,那么唐烈的背后一定被刺穿了無數的小孔了。
  沿看那條柏油路,慢慢地走近了別墅,那是一棟西式的建,還有五六級台階通上去,台階約兩邊則是一尺多高的洗石子斜欄,形成坡度通下來。
  唐烈踏上第二階級時,听見后面的阿方吹了一聲口哨。
  在一般的情形下,他是一定會回頭看一下的,假如他回頭,那就會很糟的,因為襲擊是迎面而來的。
  那是兩只黑色的猛犬,是西洋一种叫杜賓的狗。
  這狗且頭最腿細足,十分勇猛,唐烈如果回頭去看阿方。就很難及時地看到它們的突襲了。
  因為它們是躲在那兩房大門后面的,突然地扑了出來,無聲無息,又陰又狠。
  但是唐烈己先得到了陶大姐的警告,知道里面有個阿方和兩條會咬人的狗,心理上已經有了准備。
  阿力一吹口哨,他已知是召狗攻擊的信號。
  因此,他立定不動,全身已在嚴密的戒備中,那兩條巨大從門中扑過來,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的反應尤其冷靜。
  第一頭狗直立而起,要咬他的咽喉時,他的拳頭才揮出來人擊向狗的腰側,那也是狗身上最軟弱的地方,沒有肋骨的保護,卻又是很多內髒集中的地方。
  平時,狗四足看地而行,這個部位是不容易受到攻擊的,但這條狗直立而起要咬他的咽喉,便他能從容地擊出一拳。
  這一拳的勁道很強,將那條巨犬打得橫飛著趺下了台階,帶看一聲的慘號,而且再也沒有爬起來。
  另一頭狗則是低頭過來要咬他的腳。唐烈也看得很准,對准耳朵就是一腳踢出去。
  他腳上的小牛皮鞋是新買的,很貴,但也很堅實,為了保持不走樣,鞋頭的里面是襯了一層薄鋼亮子,加上硬牛皮底,便那狗的軀体平飛起來,撞上了一邊的欄枰,。噗地一聲。雪白的腦漿迸了出來。
  狗的頭殼是十分堅硬的,但是一撞之下居然裂開了,可見這一腳的勁力之強,但更見得的是唐烈的功夫到家。
  因為他搏殺兩頭猛犬,只用了一拳一腳,他的另一只手中還挾看裝看致瑰花的盒子,卻絲毫沒有損坏。
  阿方在后面呆住了,他也忘記跟上來了。
  有一個盛裝麗人笑嘻嘻地迎了土來,伸出一只擦看鮮紅指甲的手,身上噴看一股醉人的香水味。
  “歡迎,歡迎,唐先生,多謝你賞光,我是曹雪芬。”
  曹雪芬是曹二小姐的芳名,但很少被提起,大家都稱她一曹二小姐,她是交際界的紅人,卻不是打秋風、敲凱子的那种交際花。
  她出身名門,据傳言她是一位大軍閥的侄孫女儿,反正她的底子很足就是了。
  唐烈早在一些小報上見過她的照片,光照射一動人心弦。他不能不承認她是一個大美人。
  漢漢地二鞠躬,唐烈呈上手中的玫瑰:“謹以此表示我對玫瑰宮中的女王仰慕的誠意,并祝你永遠如玫瑰般的高貴聲麗。”
  曹二小姐接過了他的玖瑰,放在鼻尖輕輕地間一下,笑嘻嘻地道:“謝謝你的贊美卜這是我今天所听見最悅耳的一句話。唐先生|你一定是位詩人。”
  唐烈微笑道:“是嗎?小時候我在學堂里,為了做詩我挨的板子最多,那位老夫子气得把我的詩稿當場撕了不知有多少本。他評講我身上沒有半枝詩骨,卻不知道我的靈感是要見到漂亮的女人才會泉涌而來。要是早些年能拜在二小姐門下,我現在一定是聞名全國的大詩人了。二曹二小姐笑得好開心,挽看他的手臂,走進客廳,笑看道:“唐先生好風趣,來二來|我給你介紹几位朋友。”
  伊麗沙白宮廷式的家俱,襯托看客廳的華貴,天鵝細械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中年人,一個面容白晰、曹二小姐介紹道:“這位是日本大便館駐滬的中村參事。”
  “這位是屠鎮東,屠先生,龍虎實業公司董事長。”
  唐烈心中一動,沒料錯“這家伙果然是龍虎幫的老大。但是曹二小姐接下來的介紹,卻便唐烈更為吃惊。她含笑又指著中村道:“他的全名叫中村雄夫,是日本駐華商務參事,但他卻也有我們中國國籍,他的中國名字叫金克泉。是天津的第一大財主,家里開了兩家輪船公司,在天津提起金三爺來,更是無人不曉。”
  唐烈心中的确是大為吃惊,他听過金克泉的名字,在天津固然赫赫有名,在航運界也是位大聞人,只是沒想到他還兼具了一個日本人的身份。
  中村雄夫含笑道:“富士子,不要亂講,我這個商務參事只挂個名,其責我跟你一樣,都是道地的中國人,只不過有了一個日木母親而已。”
  唐烈于是也知道了曹二小姐的身世,她是個中日混血儿。
  但曹二小姐卻笑道:“可是我現在是十足的中國人,你卻身兼日本大便館的商務官員呢,”“那也只是擔個虛銜,便我做生意方便一點而已,商務參事在領事館里連個辦公廳都沒有。”
  “這是你謙虛,在你而言,領事館這個衙門太小了,你來來往往都是日本軍政界的要人,連大便也對你客气得很。”
  “這不是我的交游廣,也不是我的地位高,或面子大,是金錢的反方大。任何人像我那樣花錢都能做到的。”
  “也不見得人人都能做到的,中國比你多錢的人多的是:比你肯花錢的也不在少數,但是沒有你這重淵源,想搭上這條線也沒有机會。”
  他們相互問的談話,似乎已介紹了中村的一切,但是唐烈并不關心,他注意的只是屠鎮東。
  這個人又高又壯,像個屠夫、一臉的橫肉;臉上充滿了殺气,使人看了极為的不舒服。
  尤其是他跟唐烈握手的時候,手指堅強而有力。看似隨隨便便的一握,唐烈的手指卻已有重壓的感覺。
  此人將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唐烈估量著,若是單打獨斗的話,恐怕不會是他的對手。
  寒喧在繼續看,話頭慢慢轉移到唐烈最近的一連串的工作,卻沒有提到在門口有狗襲擊他的事,似乎他們根本不知有此事。
  唐烈也故意不去提起來,直當作沒發生過。
  他們也沒有問唐烈的家世,似乎已經十分的了解。因為唐列在家鄉倒是有點儿小名气的屠鎮東還提起几個唐家的人,表示頗為熟悉,那都是唐家的一些頗有成就的族入,而且多半是唐烈的長輩。
  屠鎮東似乎有意擺出長他一輩的意思來。
  那知唐烈偏不吃這一套,屠鎮東提出一個人,他就來上一頓批評,把對方貶得聲無完膚,甚至于把那些長輩一些不堪為人道的丑事都掏出來。
  他塞住了屠鎮東的嘴,也表示唐烈對這些長輩們并不尊敬,也沒當一回事,屠鎮東再講出跟他們交情有多深也沒有用了。
  唐列在心中暗笑,他看出,今天的約會,這些人似乎在拉攏他,給他一個自己靠上去的机會。
  毫無疑問,這三個人都是龍虎幫中的首要人物,屠鎮東就是人先生、曹二小姐是二先生、中村金克泉是三先生。
  屠老大身份已經證實,他發言粗獷,隱然有黑道梟雄的气概,但其他兩人掩飾得很好,并沒有直接介紹皆暗示。
  不過唐烈也看得出一點梗概,這位屠老大如果真的是大先生,他也未必是龍虎幫中最有權利的人。
  而其他兩人的份量可能要比他都重一點。
  寒喧過后,重頭戲上場,卻是擺開抬子,開始打麻將。
  唐列在心中盤算看,他們在牌桌上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樣:所以他先試探看問道:“怎么打?打多大?”
  這是一項很聰明而不露痕跡的試探。
  假如對方要求的胜負注碼很大,那就是要在牌上吃住他后再收服他,否則,就是另外有目的!
  屠鎮東傲然地道:“我們一向都玩得很小,五万元進花園,二十四圈,假如在八圈內惴了鍋,就重起爐灶:否則就看大家的意思了。”
  那是五万元打二十四圈,輸光了,別人和牌可以不付,自己和了照收不誤,盡這五万元胜負。
  假如其中有一家手气特別好,在未終局前把三家的籌碼都贏了過來,就叫端鍋,牌局就算結束了。
  唐烈听了,笑笑道:“對不起,太大了,我玩不起。”
  曹二小姐含笑看,道:“唐先生太客气了,你有兩三家的公司,這种小小的數目還算一回事?”
  “正因為我有了兩家公司,把現錢都壓了進去,我身退能抽得出的現款,不會超過兩万一元。”
  “我們雖然是打五万元一鍋,卻是發普通十倍的注碼十百底,普通的輸贏不過是一万元上下,盡夠了。”
  “這可不敢講,牌風那起來,一副庄上輸個百來底也是可能的,我拿不起這么多,就不敢坐下來。”
  “那也沒關系,唐先生真是不夠時,我負責替你填上。”
  “二小姐如此看得起,我還是玩不起,因為墊上了我還是要還的,兩家公司有几百個人靠看我吃飯呢,我不能把他們都輸掉。”
  他表現得很謹慎,其他三個人反而顯得很滿意。
  金克泉笑道:“唐先生的顧慮也很對,打牌全靠信心,假如本錢不足,打起牌來患得患失,反而會影響技藝。”
  唐烈道:“以前再大的場面我也敢沖,因為我是有名的敗家子,但是最近我到上海來,交了一批血性朋友,承他們看得起,把身家前途都交給我,合作一份事業,剛剛還在開始的時候,我不能令他們失望,所以找只能打兩万元一鍋,還是照一百底注碼發,四折計算。”
  曹二小姐沒意見。
  屠鎮東勉強同意了。
  大家扳好風,坐下開始雀戰。
  他們打的是算和頭的老麻將,十万和算一底,十万和封門大滿貫,但清一色才只兩万和,大滿貫的确是很難的,要五個滿貫才夠。
  唐烈坐在金克泉的下家,卻是屠鎮東的上家。
  他坐下來后很冷靜地觀察,發現三個人有意在抬他的轎子,他們似乎對他的經濟狀況很了解,才安排了這一場牌局。
  假如不能把他五万元的公司資金全部吃掉,至少也要吃掉他手中兩万元的周轉金,使他捉襟見肘,逼得向他們乞助,進入他們的控制。
  在唐烈的計划下,這原也是一种打入的方法与手段,但唐烈認為可以做得好一點。
  金克泉扣得他很緊,而下家的屠鎮東則拼命做大牌,放給對家的曹雪芬很松,似乎要造成曹二小姐獨藏。
  唐烈很有耐心地進出張子,自己不做大牌,和了不少起碼小和,那是上家無法扣緊的,而且唐列在做牌記牌上有獨到的功夫。
  四圈下來,上下家對調,那三家的手法仍然差不多,只是一扣一放之間易位而已。
  但是唐烈已經能控制對家中的牌了。
  因為他在砌牌時心中已有個數,有時他知道曹二小姐手中是副清一色雙龍抱的大牌,有一對七條,一對九條,和一張八條,只要再造一張八條就可以听牌:單吊一條,唐烈手中卻有一對八條、一張七條和一張九條,其餘全部是字,而且還是大三元。
  但唐烈居然把手中的一嵌白皮打掉一張,便把大三元打成小三元,等下家的金克泉打出一張八條時、他硬碰了過來,再打掉一張南風。
  曹二小姐看見雙龍抱無望,只有退而求其次,在摸進一張七條和一條后,听一九條對倒,和清一色了。
  因為唐烈是對對和的架勢,九條沒見面,她不敢出九條生張,所以把八條打了出來。
  唐烈把牌倒了下來,獨听、絕張、四歸一、小三元、湊一色、三十和卡和:算起來也等于一個小滿貫。
  曹二小姐看了他的牌后,差點沒有暈過去。
  她頓了一下道:“唐先生,那有你這种打法的,你如果不碰八條,跟看打一張八條熟張,接看就可以單吊南風、大三元、湊一色、混么,而且自摸南風,門清不求,是多大的牌呀,”唐烈笑笑道:“我這個人有個忌諱,不能和大三元,和了一定倒楣,前年過年時,我就因為責和了一副大三元,結果整整走了一年的楣運,輸得連褲子也進了當,從此以后,我發誓不和大三元,即便自摸上手也要打掉它,”賭徒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忌諱,誰也不能講他的不是。
  何況這副牌也有道理,如果他不碰這副八條,曹二小姐下二輪就可摸進一條,比他的南風早兩張牌出現。
  唐烈就憑他這种這种亂整一通的打法,攪得三個人牌法大亂,誰也沒有看出他在砌牌上做手腳。
  因為他很少有大牌出現,倒是他扣牌的技巧特高,不但扣死下家,到后來還自摸或攔和,把牌品不佳的屠鎮東气得直罵人。
  二十四圈結束,曹二小姐大胜,唐烈小胜了十几底,也贏了三千多元,他很大方,全部開賞了下人。
  屠鎮東气呼呼地先走了。
  唐烈隱約地听到他在跟曹二小姐吼叫道:“不行,不行,這小子太气人,老子連再見他一面都難受,什么話都不用談了,先看我的。”
  曹二小姐和金克泉倒是陪他吃過了點心。
  曹二小姐笑道:“唐先生了你的牌打得真好,明天下午,你能抽空到舍下來便飯嗎?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好好地談一下。”
  唐烈考慮一下答應了。
  唐烈知道他們三個人本來是要在今天找他談的,但這場牌打得不愉快,談話便改期了,那完全是屠鎮東的關系。
  而今天到明天下午這段時間,更是一個關鍵,屠鎮東也一定將于這一段時間內,展開他對付唐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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