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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蕭秘書但覺喉間一涼,雙腿一屈,身子就往地下歪去,地上著厚厚的地毯,倒是沒摔著他。
  可是他看見了自己的喉間有鮮血滴下,以為自己完蛋了,人立刻昏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了有多久,但是他卻在另一陣劇痛之下被刺激醒過來的,神智略清時,才知道有兩個人,一個抓住了他的頭發,另一個人則在摑他的耳光。
  見他睜開了眼,掌摑的人止手道:“報告主任,這只豬羅已經醒過來了,請示要如何處置?”
  蕭秘書這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現實而又痛苦的人間,剛才那一刀并沒有要了自己的命!
  唐烈的手中還在玩看那柄刀,刀柄的末端有個環,環中又穿了一條細的銅,是那條子在重要關頭,把刀子拉住了,未能深入,只刺破了一點外皮而已。
  說險,可以算是撿到十分,但是人家控制的手法也把握到恰到好處,只要子多放一點,他不就完了嗎?
  蕭秘書的命是撿回來了,但他實在后悔重回人間,因為那只皮包已經放在唐烈的面前,里面不但放著大量的鈔票和金條,而且還有几只盒子,放看极其名貴的鑽石首飾,是不久前那兩個外國人提來送給他的。
  當然這是托由他轉送的,主權不屬于他,但如果出了問題,卻真能要了他的命。
  唐烈又拿起了刀,露出了可怕的笑容:“蕭克寬,你不要說不認識我了,前几天我結婚,你還代表你們劉軍長前來送禮行人情,而且跟曹總長坐在一桌。”
  “是!是!唐主任,先前我不知道是你召見,因為我在上海寡于交游,不認識什么人,所以才想不起。”
  “蕭秘書,我相信你的話,姓唐的人很多,而且主任也有很多种,你可以不認識別的唐主任,但我這個唐主任你卻必須認識不可。”
  “那當然!那當然!唐主任是我的長官。”
  “蕭秘書,別客气,我這個主任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因此除了我自己部門中的人員外,我對別的同僚都不敢認為是他的長官。不過我的業務范圍倒是不小,只是在范圍之內權力也不大,只能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像這個,就是其中之一,我必須弄清楚,那兩個外國人,干嘛要送你這么許多現款和金條珠寶?”
  “這不是送給我的,是要我轉交給別人的。”
  “我想也是如此,你的地位還不夠重要到那個程度,那一定是送給劉軍長了?”
  “不!不是送給劉軍長,東西是劉軍長的,一直存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現往要提出來,因為東西价值太高,我怕遺失,所以才要他們幫我取出來。”
  唐烈冷笑道:“蕭秘書,你是在給自己找麻煩,還是譏笑我是白相人出身,沒到過銀行,也沒租用過保險箱。告訴你,上海灘六家最大的銀行,我都有兩只以上的保險箱,你居然來給我玩這一套花樣,我拿你當朋友,你卻拿我當傻瓜,來人呀!”
  門口應了一聲,立刻進來先前兩個漢子。
  唐烈道:“蕭秘書還不夠清醒,你們幫助他一下。”
  兩個漢子又應了一聲,仍是一人抓住頭發,一人揮掌,劈劈啪啪,接連打了十几個巴掌后,蕭克寬的臉已經腫了起來。
  唐烈揮手叫停后道:“蕭秘書,進了我這個地方,只有一种人可以受到优待,那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相交以誠,你現在是否愿意作我的朋友了?”
  瀟克寬還有什么好選擇的,他是一個忠心的人,只是忠心有個限度,當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他的忠心就難以兼顧了。
  于是唐烈取得一份完整的口供,包括劉軍長以前的种种一切劣跡和證据,每一种都可以使他槍斃十次的。
  但劉軍長偏偏是個非常重要的人,也是個不能槍斃的人,因為他的那支軍隊,几乎是他的子弟兵。
  他有一個弟弟,兩個姨太太的大舅子,都是他的師長,四個儿子和三名小舅子都是在擔任團長。
  這些人几乎是他部隊中百分之七十的高級干部,其他的百分之三十也是他最忠心的擁護者。
  因為那些人都靠著他的提拔而得到今天的地位,自然也不能見他垮掉,因此只要劉軍長一死,他那一師就會立刻散掉,不是反戈,就是側向敵對的陣營中。
  唐烈把證据提示了曹銘。
  曹銘歉然地向他陳述了礙難之處后,又加以補充道:“唐主任,總長也知道這個人不好,但是他的影響力太大了,他駐防的地區,占了江蘇安徽兩省,那也是最重要的區域。”
  唐烈笑道:“正因為他的地位太重要,才必須撤換他,因為這個人已經對總長不忠,跟外國人接触,有意思獨當一面,取代總長的地位了。”
  “那也只是他們計划而已,一時怕不易實現吧!”
  “憑劉軍長,他自然不可能實現的,但是有外國人插手就難說,何況這次是兩個外國人聯合插手。憑英國与法國的勢力,捧出一個傀儡不難,而他們兩國的武官親自出馬,正表示了他們對這件事的重視性。”
  曹銘也皺起眉頭道:“可是怎么動他呢?至少要調兩個軍長,才能壓住他,那樣一來,總理的陣營中,勢必要陣腳大亂,失去控制的优勢了。”
  唐烈笑道:“其實十分簡單,除掉他,不但不會影響總長的控制,反而更能壯大總長的實力。”
  “那怎么可能呢?”
  “可能的,同時動手,把劉x的班底徹底換掉,予以根除,遺缺除軍長外,全部由舊部中擢升。當然要選擇可靠的人,這一來那些人感恩圖報,真正地效忠總長了,遠比現在的陽奉陰違強。”
  曹銘听了嚇了一跳道:“這行得通嗎?”
  “怎么行不通,我都調查過了,他的班底個個都是混蛋,吃空缺,克扣糧餉,弄得天怒人怨,死了都不冤。”
  曹銘想了一下道:“唐主任,目前還是以慎重為佳,劉軍長的兵力不弱,而且他本人又十分警覺,出入住所,都有重重的警衛,恐怕不容易制住他,總長也不想過份地刺激他。”
  唐烈一听已經明白了,笑了一笑道:“我知道,我也只是私人去對付他,若是被他得知了,也怪不到總長去,等成功了,才宣布他的罪狀。”
  曹銘有點不好意思,尷尬地一笑道:“總長的處境十分困難,希望唐主任能諒解。”
  “我絕對諒解,我只是先向處長報個備,知道我不是在無理取鬧就行了,其餘的我都會自行處理的。”
  能有如此明白解事的部屬,曹銘還有什么好挑剔的,他滿意地走了。
  唐烈也展開肅奸的部署。
  劉軍長的駐地包括很廣,跨越江蘇浙江和安徽三個省境。
  他自已經常到每個地方巡視,而且在上海也有個小公館,養著一個略有名气的戲子,唱青衣兼花旦的小艷紅。
  此公有個毛病,喜歡听戲,而且偏愛古典美人。
  所以劉軍長每隔兩個月,總要到上海來住個把月。
  他一來,小紅就得三天換一次戲碼,西施、昭君出塞、貴妃醉酒、霸王別姬、武松殺嫂、翠屏山等等。
  劉軍長每次來听完戲,不准下裝,就把小艷紅帶走了。
  因此,他也過足了癮。
  歷史上有名的四大美人、几大淫婦,甚至于王寶釧、柳迎春、一丈青扈三娘等,都陪伴在他身旁,使他樂不可支。
  算算時間,又該他來了。
  小紅這次貼出的戲碼則是全本潘金蓮,劉軍長老早就到了,潘金蓮在台上使盡風愴要引誘武松時,劉軍長樂得直拍手叫好。
  他帶了有四個槍兵前來看戲的。
  在上海,穿了制服沒有什么好神气的,所以那四個槍兵都穿了便衣,但腰里別著駁亮槍,威風凜凜,一副嚇煞人的形狀。
  所以,縱然他的行為惹人反感,也沒人敢去管他。
  只是今天卻不知是他倒了楣,還是走了背時運,居然有人触他的楣頭,當他叫得起勁時,有人站起來,一只茶杯飛到他的包廂里。
  同時有人喝罵道:“触那,迭間戲院又勿是儂屋里廂的,儂哇里哇拉叫只卵。”
  居然有人敢捋虎須,劉軍長的火大了,在座中拍著桌子叫道:“他奶奶的,居然敢罵起老子來了,給我斃了!”
  他拿出了老粗脾气,槍兵也掏出了槍。
  但台上的潘金蓮卻認出了生事者是誰?飛身從台上跳下,擋住了槍,叫道:“不能開槍!不能開槍!”
  小艷紅的叫聲引起了整個戲園子的惊叫,台上的戲子中止了演出,跑到台下來,更是罕有的事。
  而那個跟劉軍長吵架的人也發了脾气,拍著桌子叫罵道:“他媽的,你姓劉的不過是個臭軍閥而已。仗著手中有几個兵,就神气活現了,上海灘上可沒有你逞威風的地方,大爺今天不叫你跪下磕三個留頭,絕不放你過門。”
  他的手一揮,周圍居然有十餘條漢子,都亮出了家伙,這一來劉軍長也怔住了,他倒不是怕十几枝槍。
  而是目前卻處在极為不利的局面下,有藉發脾气來掩飾自己的膽怯,一連聲的叫開槍斃人!
  他手下的那四個槍兵自然是奉命行事,軍長叫開槍,他們毫不猶豫地就開了槍。
  這一開槍,問題可大了,他們根本認不出誰是對方,只知道見人就放槍,打傷了一大片,都是無辜的。
  對方立刻加以還擊,可就厲害了,個個都槍發如神,一陣亂槍下,四個槍兵像蜂窩似的,身上滿是彈孔。
  劉軍長在槍戰起時,就鑽在椅子下面,既不神气,也不威風了,手中還拖著小艷紅問道:“他奶奶的,那個王八蛋是什么人,這么厲害?”
  小艷紅膽戰心惊地埋怨道:“我叫你別開槍,你偏不听,現在你看怎么了結?對方是徐先生,徐榮發先生,龍虎幫的阿發哥,你惹得起嗎?”
  劉軍長一听龍虎幫就有點發毛,那是因為唐烈的緣故,唐烈的大名聞之久矣,這是一個他惹不起的人。
  但他又不愿在小紅面前示弱,連忙道:“他奶奶的,你早說龍虎幫不就結了嗎?大家都是自己人!”
  接著他伸直雙手,跑出去亂搖道:“別打!別打!你們的唐先生是我的好朋友。”
  才叫完這一句,腿彎上就挨了一腳,身不由主地跪了下來,然后是兩根槍管比在他的腦袋上。
  徐榮發冷冷地道:“他媽的,王八蛋,你開槍的時候,就不記得唐先生是你的好朋友了,現在你部下死光了,你才記得朋友!”
  看到對方凶神惡煞般的臉,以及額上槍管那股冰冷的殺意,劉軍長的神气都不知上那儿去了。
  他可怜兮兮地道:“那個時候我不知道。”
  徐榮發伸手就給了他兩個巴掌,打得很重,惡狠狠地道:“你不知道就隨便叫人亂開槍,你看看打傷了這摩多無辜的老百姓,你說怎么辦?”
  “賠!賠!醫藥費、療養費,我都負責賠。”
  “賠?你倒說得好听,要是有人死了呢?”
  “我也認賠,多少錢我都負責。”
  劉軍長這時求脫身,什么條件都答應了。
  徐榮發冷笑道:“空口說白話沒有用的,你認賠,拿錢出來呀!”
  “我身上沒帶多少錢,不過我的銀行里有存款,我去提出來就可以賠了。”
  “劉軍長,今天銀行已經關門了,到了明天,你又不認帳了,我們上那儿去找你,這可不行,你必須現在作個明白交代,否則我們只有先把你押起來,等明天再說。”
  劉軍長此時可怜得像個待宰的囚犯,連忙道:“我的存摺都在小紅家里的公事包里面,圖章也在,我叫小紅回去拿了來,先把支票開給你們,這總行了吧!”
  “那還差不多,筱老板,就麻煩你一下了。”
  小艷紅戰戰兢兢地答應了。
  劉軍長把小艷紅叫到了一邊,又低聲吩咐了一套話。
  小艷紅出來上了汽車,卻發現有兩個人先坐在車子里,一個是唐烈,一個是蕭秘書,不由怔住了。
  唐烈笑道:“筱老板,你別害怕,這跟你沒關系,你想必也知道,我現在是執法處的主任?”
  小艷紅抖索著點點頭。
  唐烈又道:“劉軍長和外國人勾結,出賣國家,經蕭秘書檢舉在案,我的責任就是要對付這些人,不但要抓他們伏罪,還要他們吐出那些作孽錢,所以我希望你也合作。”
  小艷紅在上海灘上混,自然知道唐烈的勢力,何況劉軍長已經落在他手中,那還不注定完蛋。
  唱戲的人心眼儿最活,自然十分熱心地合作了。
  劉軍長果然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拿錢出來,他帶了一排兵過來,有三十個人左右,由一位副官帶著,也住在小紅家里。
  房子是劉軍長買的,整整占了一條弄堂。
  小艷紅自己住了最大的一憧,另外有五幢小房子,就住了他的警衛隊,公事包是他的副官保管的。
  劉軍長要小紅見了李副官,就把情形告訴他,要他帶人到戲園子來,相机突襲。
  唐烈只笑了一笑,吩咐了小艷紅如何說詞,車子一直到了小艷紅住的那條弄堂口,蕭書和小艷紅先進去了。
  門口設了守衛的人,因為那兩個都是熟人,所以未加留難就開門放行了。
  唐烈的人是跟著來的,一口飛刀、一根繩子,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門口的衛兵。
  來到里面,小紅找到了李副官。
  他一見蕭秘書就叫道:“老蕭,你這王八蛋躲到那去了,軍長正在找你呢!”
  “我見到軍長了,他跟几個外國人在打扑克牌,要我們回來,拿存摺、圖章和支票去。”
  李子云是個很精明的人,听了一笑道:“那是輸了?”
  “他們賭的是籌碼,輸贏不知道,但万一輸了、就得立刻付帳,外國人可不賭欠帳的。”
  “那最多是拿支票簿去就行了,要存摺干嘛?存摺是定期存款,要憑摺子和圖章到銀行去才能提款。”
  “這個我可不清楚,反正軍長是如此吩咐的,你不相信不妨自己帶几個人送了去。”
  “筱老板的話我怎么會不信呢?是這些東西由我保管,我的責任重大,必須要謹慎一點。”
  小艷紅生气地道:“你最好快一點,軍長催得很急。”
  李副官點了四個人,帶齊了槍械以及那只公文包,還沒走出弄堂門,就被一陣亂槍射倒了,其餘的人都是來不及抵抗下,被繳了械。
  李副官不認識唐烈,還在破口罵道:“你們是那來的不長眼的土匪,居然敢動手到我們頭上來了,要知道我們軍長和唐烈唐先生是好朋友,將來龍虎幫找到你們頭上,你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唐烈微微一笑道:“我就是唐烈,我跟你們劉軍長可不是什么好朋友。”
  “什么?你就是唐主任?那我們軍長。”
  “劉軍長勾結外國人,已經以漢奸罪名被捕了。”
  “這是從何說起,軍長對總長忠心耿耿。”
  “李副官,我自然有證据,不過不需要拿給你看而已,劉軍長犯了叛國罪,你們卻也有關系,有人告你們破坏軍紀,殺害無辜良民,強暴婦女,侵奪民產,我已經受理了,很快就會開庭審判,判以應得之罪的。”
  李副官翻大了白眼道:“唐主任,你最好看清楚一點,軍長現在是落了單,可是他的基本部隊可全是忠心不二的弟兄,如果你要誣陷他,他的弟兄們開過來,能把上海踏成平地,你的龍虎幫在上海的勢力雖大也不夠看的。”
  “這一點讓我來操心好了,現在你乖乖的跟我走吧!”
  他指揮手下,把那些人都帶到了執法處的總部,也就是以前的玫瑰宮,那邊的徐榮發也把劉軍長帶到了。
  唐烈道:“阿發,辛苦你了,听說有人受了傷,我很遺憾。”
  徐榮發有點不好意思道:“唐先生,這都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那個王八蛋在那么多人堆中,也敢下令開槍的,打傷了十几個看戲的人,還好都沒有性命之慮。”
  唐烈道:“這些干軍閥的,從不把人命當回事,所以我才對付他們,那可怪不得你,受傷的人送醫院,請最好的醫生,住特別病房,加護治療,輕傷的也加重賠償療養,還有戲園子里,我們也要從寬賠償,不能叫人吃虧。反正姓劉的有不少作孽錢,我們替他做做好事。”
  唐烈的整肅手段是多頭并進的,在一夜之間,他把劉軍長的關系人全部加以逮捕,以軍法來判。
  罪行重的,一律判了死刑,連同劉軍長本人在內,全部槍決了計有七十几個人,部隊中的高級干部全部撤換了。
  師長以上,由曹錕自行派人接任。
  團級以下干部,則由原部隊中選任舊有干部遞升。
  在一個星期內,他把事情辦得干淨俐落。
  曹錕十分高興,因為他已經能完全地控制這支部隊了,而且還充裕了不少國庫。
  因為他沒收這些人的私產,發現居然有一筆很大的數字,足足可以維持這個軍五年的糧餉給養。
  這些軍閥頭子們固然知道部屬們貪污,但是卻不知道情況會如此嚴重,故而也提高了警惕,覺得必須略加整頓了。
  否則他們花了大筆的錢,來養活了一批剝削者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這樣下來,那些部隊完全不堪一戰了。
  唐烈的收獲卻更大,他安排下遞任的團級干部,多半是雷神總部屬意培養的革命干部或是傾向于南方革命軍的人員。
  這支部隊,隨時都可似成為革命軍的。
  唐烈的工作干得很成功,他自己也很得意。
  但是他卻忘了一件事,他抓曹錕屬下不守法紀的軍官、抓私通外國人的漢奸、抓間諜、抓說客、抓土匪、抓強盜,就是沒有抓過革命党。
  甚至于南方政府的人員公然活動,他也是不加聞問,這顯然是他的立場有問題。
  因為沒人向他提出這問題,所以他也忽略了,但有人卻注意到了,只是沒有向他提出詢問而已。
  有一天下午,唐烈從玫瑰宮的辦事處出來,那儿也是他的家。
  他和陳慧姍結婚后,新居就設在這儿,因為這個地方的警戒最森嚴,較為安全。
  但是他沒想到毛病竟出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車子才出鐵柵門,就有個叫化子抖抖瑟瑟地從車前經過,司机剎車雖快,卻也擦到了一點點,把人撞得倒向一邊。
  唐烈連忙下車察看他的傷勢,那知這乞丐竟然從地上跳起來,抽出一把匕首,對准他身上剌去。
  唐烈沒有想到這個乞丐會是刺客,總算身手矯捷,用手撥開了匕首,而且一腳把他踢出老遠。
  那乞丐翻身跳起來,持刀繼續要向唐烈攻擊,這次可沒有那么容易了,唐烈展開了拳腳,跟他斗在一起。
  最后飛起一腳,把他踢昏了過去。
  門口雖有警衛,卻不敢開槍,怕會誤中唐烈,等他們圍上來時,戰斗已經結束了。
  唐烈的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他吩咐人把這個乞丐困上,帶進里面的刑房中,那是在花園中加蓋的一棟全鋼筋水泥房子兼作牢房之用。
  唐烈并不主張苛刑逼供,這刑房中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刑具,只是光線陰暗可怖而已。
  他到樓上去,請桂花老九幫忙,把手臂上的傷數好藥,包扎了一下,就到下面來審訊刺客了。
  那乞丐的臉上化裝已經清洗過了,居然是個頗為清秀的年輕人,留著一頭長長的整齊頭發。
  唐烈的態度很和气,吩咐人替他松開了綁,親手倒上了一杯熱茶,然后才和气地問道:“朋友!貴姓大名?”
  那年輕人看了他一眼道“高上秋,高低的高,上下的上,春秋的秋。二十二歲,嘉定人,滬江大學二年級,中國文學系。”
  “啊!原來是位大學生,失敬!失敬了!”
  “唐烈!你不必假惺惺了,我是為國除奸,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但我們還有更多的同志會繼續不斷的來刺殺你的。”
  “為國除奸?這倒使我不懂了,難道我做了什么對不起國家的事?”
  “我就是不明白,才想問問清楚,我唐某人別的不敢說,但自信對國家是問心無傀的。”
  “你還要裝糊涂,那我就明白的說出來好了,你是曹錕手下的走狗爪牙。”
  “我是替曹總理做事,但他是國務總理呀!”
  “狗屁總理,他只是個喪心病狂的軍閥,為了一己私利,置國家民族于不顧,你們都是國賊!”
  唐烈笑了笑道:“原來你老弟是革命党員?”
  “不錯!我正是中華革命党,特遣滬東第一支隊,我們的任務就是誅殺國賊。”
  他報的番號正是雷神總部的所屬編號,假如他的身份沒虛報的話,那么這狙殺的命令顯然出自雷神總部了。
  唐烈差一點就要叫出不可能三個字,但隨即忍住了,因為雷神總部不可能派人來狙殺他,這家伙的口供就有了問題。
  而且滬東第一支隊只是雷神總部的外圍組織,只負責情報收集和一些宣傳的工作,根本不從事行動。
  這家伙顯然有問題了,而且再經深處想,他也知道結何在了。
  因此唐烈冷笑一聲道:“朋友,我知道你們革命党的勢力很大,為了避免過份刺激你們,我一直留著一份交情。不過份為難你們,也沒有抓過你們,那知道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好!既然你們不講交情人我姓唐的難道還怕了你們不成,我就先從你這儿做個樣子給你們看看。”
  那個家伙卻有些色厲內荏地叫道:“姓唐的,走狗!漢奸!你有种殺了我好了,我們的同志不會放過你的。”
  唐烈冷笑道:“殺你太容易了,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我是要你做個樣品帶去給人看的,因此我須留你一條命,但你也別高興,我會叫你后悔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唐烈要整起人來,确實有他的一套,兩個小時后,高上秋奄奄一息地被抬了出來,放在滬江大學的校門口。
  臉上被刺了革命党三個大字。
  然后他的四肢都被打斷了,而且斷得很徹底,最好的接骨師也無法再接回去了。
  這個懲戒的手段太嚴厲了,不過高上秋并沒有在滬大的門口停多久,迅速地被接走,他的嘴還能講話。
  只是他講的那些話并沒有傳回革命党總部。
  但也帶給了那些听話的人很大的困扰,那是以曹錕為首的一群人,也是執法處真正的核心人物。
  他們听完了報告后,曹錕皺眉道:“看情形唐烈并不是革命党,否則他何以會對自己的同志如此殘酷呢?”
  “也許他經過查證后,知道了高上秋的真正身份,所以才毫不容情地修理起來?”一個部下加以猜測。
  但是曹銘卻搖頭道:“不可能,他抓住人后立刻就開始審問,加以處置了,根本沒去作什么查證。而且高上秋的身份并不假,他的确是革命党,只是被我們暗中收買了過來,替我們做工作的,這是一個秘密,還沒人知道,他如果去查證,也不會有問題的。”
  另一個人道:“也許他是真的沒問題,而且正如他自己所說,是畏忌革命党的勢力,才賣個人情,現在他說要對付革命党了,我們且看他的表現好了。”
  事情就是這樣決定了,唐烈也真的開始抓革命党了。
  他把一些平時言行极為囂張的革命党在短時間內就抓了起來,問明了情節后,都是一頓狠揍,然后關了起來。
  抓得連曹錕都害怕了,因為牽連太大,事實上那時同情革命的人太多,而且革命党已經是正式的政党,只不過在南方組成了政府,跟北方相抗衡而已。
  一些年輕人,也整天的把革命挂在口邊赶時髦,其實對革命的意義和理論還沒弄清楚呢?
  唐烈不但抓得凶,而且還辦得激烈,三天之內,他在各地抓起來的人不下四、五十人,有几個情節嚴重的還立即予以槍決。
  這使得曹銘害怕起來了,星夜赶到上海,找到唐烈,一見面就道:“唐老弟,你最近辦得太厲害了,這樣子辦下去,可能會起一次真正的大革命了。有八個軍長來告狀,說你抓了他們的子女,師長和團長級的更多了,總長要你稍微放寬一點。”
  唐烈笑道:“我可沒有冤枉他們,他們都是學生,在學校領頭搞組織,到處貼標語、喊口號,要打倒軍閥。”
  曹銘苦笑道:“到處都是如此,總長在北平還不是整天受學生的气,不過這些年輕人并不是真正的革命党。”
  唐烈道:“他們都已經宣誓入了革命党,有組織編號,也有党證,我都查過了。”
  “這個我都知道,那不過是湊湊熱鬧而已,年輕人愛刺激、赶時髦,那里懂得什么真正革命,因此總長的意思是告誡一頓,把他們放了算了。”
  唐烈笑道:“我本來也是這么打算,而且我主要還是向革命党擺擺顏色,我沒去惹他們,他們居然派個人出來暗殺我,罵我是走狗漢奸,我就做給他們看看。”
  “原來你老弟是在報复,這玩笑可開大了。”
  “也不算開玩笑,他們已經派出真正的人跟我接触談判了,是一個姓宋的,代表廣州的黃興先生。”
  “你們談了些什么?”曹銘又緊張起來。
  唐烈瀟地一笑道:“也沒什么,無非是請我手下留情,然后說上一次的刺殺事情,絕非出自革命軍上級總部授意,而是那個人的私自行動。還說革命軍對我們這些地方上的幫派很尊重的,他們的同志有很多都是在洪門的弟兄,他負責要把那個事情調查清楚。”
  現在是曹銘緊張了,低聲道:“唐老弟,說句良心話,家兄手中那批部隊,也不是絕對靠得住。要不是有外國人在撐腰起哄,我們自己早垮台了,誰也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何必又去開罪南方政府呢?馬虎點算了?”
  “是!我也這樣子想,無非是個下馬威而已,他們低了頭,我也打算見好就收了,現在處長下了命令,我當然更是立即遵辦,馬上就放人。”
  唐烈很干脆,說放人,第二天就放。
  多半是找家長來告誡一頓,就把人領走了。
  曹銘等人總算松了一口气,而且也為測定了唐烈的身份和立場而高興,其實,唐烈卻更高興。
  因為他正确的判斷,使他的工作又推進了一層。
  雷神總部轉來二點指示:一、查高上秋雖是本部外圍屬員,然已變節為曹氏所收買,所加處置极為正确。
  二、近有國際共党亦有藉革命之名,滲透民間而擴展其組織勢力者,一般無知青年,极易受其蠱惑,可藉此机會,加以過濾清除(名單另附)。
  唐烈槍決了十七個人,都是名單上的激進份子。
  曹氏兄弟對唐烈的疑慮之心總算是消除了,因此,也對他給予更多的信任,賦予更多的權限。
  因為他們認為唐烈的才華過人、頭腦靈活,行事果斷而能先發制人,用來控制不太靠得住的部屬是最佳人選。
  他沒有背景,手下無兵無勇,只有一批特工人員,不怕他倒戈造反。
  因此,准許他這個執法處的主任對師級以下的軍官,有逕行處決之權。
  換句話說,他對于曹氏麾下的師長,只要查明有違法瀆職或不穩之象,可以不經過報告而直接處決。
  同時把他的階級,也由原來的少將調升為中將,跟一般的軍長同階,這使得唐烈的工作進行得更順利了。
  他次第的將一些頑劣的軍官都加以整肅了,要找那些人的麻煩實在很容易,根本不必去多費腦筋。
  信手抓來,都是證据一大把,于是重則處決,輕則革職,一時辦得人心大快,于是換上了一批新的軍官。
  這些人都是革命党人所有意安排的人員,漸漸地已小有基礎,唐烈藉机會把他們提升上來。
  而他們也表現良好,對上級的命令徹底遵行,對曹氏兄弟的擁護尤為忠誠,這一來使曹家對唐烈更形激賞,深慶得人。
  唯一的遺憾是他不肯离開上海,不肯离開龍虎幫。
  唐烈的不离開也是有道理的,他在上海打下的基礎很穩,沒有人能動搖,但他若一走,這股勢力即將為別人所取代。
  別的國家間諜、特務和野心份子就將插進一腳來,再想取得控制權就難了。
  何況,在上海,他還能和直系的軍閥們聯系,拉上交情,為他們處理財產,透過方子超的關系,對那些人多少具有些遙控作用。
  而他在上海,也混得很不錯,跑到北平去,反而做不了什么事。
  不過,這時候雷神總部又給了他一項任務,要他設法刺殺一個共產國際的重要人員。
  共產主義是從俄國搞出來的玩意,他們講什么階級革命,用激烈的手段,重新改造社會型態。
  在俄國搞成功了,取得了政權,他們又想在世界其他地方推銷共產主義,從而攫取利益,中國是他們看中的市場之一。
  當然也有一批野心的政客,和投机份子以及一些盲從的附和者起而響應,搞得很起勁呢。
  他們是以無產階級革命為起家,首先就是滲入工人群中發展實力,搞工會、組織群眾,搞得很熱鬧。
  俄國莫斯科政府特地派了個專員,前來指導他們如何搞組織、如何制造暴亂、如何利用群眾搞顛覆活動。
  這個專員叫巴洛夫,對于暴動的經驗很丰富,由于他是外交人員的身份到中國的,政府方面不便干預他。
  其他租界也懾于俄國政府,不便過份去得罪,遂使他在上海十分囂張。
  唐烈由于手下有不少的工會,這些工會也因為有了共產党的滲入市開始不安,几次要醞釀罷工鬧事。
  但是都由于唐烈的鎮壓而未能成為事實。
  唐烈對那些愛鬧事的家伙也開始十分注意。
  大富神的指示是,希望唐烈以私人的身份,對巴洛夫施以制裁,以免引起國際糾紛。
  唐烈也有這個意思,更因為巴洛夫的活動侵犯到唐烈的地盤,他有理出對巴洛夫開刀。
  可是這家伙并不容易對付,他知道上海的環境很复雜,不但各地的租界各自為政,黑社會和大商家的勢力也相當大,這些人都是很討厭他而可能對他不利。
  所以他平時都是深居簡出,在法界界里,亞爾培路交接處的俄國領事館中,門外有重重警衛,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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