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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尤俊道:“敞局是發生了一點小事,与人相約在此解決,但敝上百平兄并未前來。”
  莫桑說道:“這么說這張帖子不是馬總鏢頭發出的了?”
  尤俊道:“二位難道連敝上的筆跡都認不出來。”
  莫桑冷笑道:“兄弟鏢局雖然比隆武景泰早設了几年,但接到馬總鏢頭的貼子還是第一次,無從拜識貴上的墨寶。”
  言下充滿了不滿之意,尤俊只得笑笑道:“這恐怕是跟我們約定的那個人假敞上之名而為的,他這么做,自然是希望二位在場,好把事情傳出去,二位不令他失望,就請屈留片刻,做個見證吧。”
  莫桑哦了一聲道:“那是個什么人?”
  “浪子燕青!”
  莫桑失聲道:“是他,他不是在秦淮河畔,跟貴局的紀老英雄沖突的那個小伙子嗎?”
  尤俊笑道:“這件事倒是傳得很快、”
  莫桑道:“事情發生在秦淮河畔,金陵有誰人不知,我們是离開金陵的第一天听說的,這小伙子是什么來路?”
  尤俊道:“一代劍隱沈三白先生的傳人。”
  莫桑又哦了一聲:“那就難怪了,沈老前輩有圣劍之稱,他的傳人自然有兩下子,怎么會跟貴局沖突起來的呢?”
  尤俊道:“沈三白雖是一代劍隱,敝局還未必含糊他,只是這小子太不知進退了,在秦淮河畔,他折辱了紀老,敝上為了息事宁人,不愿多加追究,而且為那种事鬧起來也沒意思,所以就此算了,那知他竟以為我們怕了他,前些日子偷去了我們一面鏢旗,指明要我們今日午時在此以十万兩銀子贖回。”
  莫桑道:“那真太不像話了,這种行為跡同敲詐勒索,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才行。”
  尤俊笑道:“念他是三白傳人,敝上以為他是窮途末路,因此叫我們把十万兩銀票帶來了,只要他交還鏢旗,就算資助一個武林同道……”
  莫梓道:“那万万不可,這小子食髓知昧,以為金陵的鏢局都是好欺負的,此風一開,我們還能混嗎?”
  林奇忍不住道:“敝上雖有周濟之心,卻也要他有本事拿去才行。”
  尤俊忙道:“敝上說了,十万銀子可以給,但必須挫挫他的傲气,所以才請三位老爺子前來,原是教訓他一頓,再送他十万兩銀子,要他今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學那种無賴行還,為三白先生丟人。”
  莫梓道:“馬總鏢頭倒是很慷慨,但我們卻不敢苟同,万一他上了敝局,敝兄弟卻拿不出這么多的銀子來。”
  他的話里面仍是帶刺,林奇已憤然作色,但尤俊卻用眼色止住,笑笑道:“現在也不能如此善了,這小子昨晚居然行凶,殺死了敝局的一個人。”
  林奇飛快地接口道:“是啊,我們的黑虎陶宏昨夜陳尸江畔,這筆帳非要找他算一下不可。”
  莫氏兄弟都為之神情一愕,莫桑失聲道:“他還殺了人?”
  林奇接口道:“是的,他一定是昨天冒了敝上的名義去送帖子給二位,被陶老大碰上了,結果送了陶老大的一條命。”
  尤俊道:“林兄弟,事情的發生經過我們都沒有看見,不可以胡亂猜測,即使要猜測,也只能用或許二字,可不能說一定如何如何,目前我們只知道陶宏已死了,而尸体上的劍痕判斷頗似三白先生的達波三式,可是對殺人的原因都不太清楚,所以我們必須要找他問個明白。”
  林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臉上一紅道:“是,屬下失言了,因為陶宏与展下的交情頗深,屬下友仇心切,不免言詞偏激一點。”
  尤俊笑笑道:“照理說燕青假百平兄之名,柬邀二位莫兄來作見證,是有意思跟我們作個解決,實無殺人的必要。”
  青萍劍史劍如忽然道:“這一點老夫倒有個看法,陶宏這小子心高气做,自以為了不起,他單獨遇上了燕青,貪功心切,想一個人把他拿住了,結果反而死在對方的劍下。”
  林奇點點頭道:“這倒是很可能的,不過對方也太狠了一點,彼此并無深仇大恨,何必一定要致人于死地不可呢?”
  尤俊道:“是啊!燕青在秦淮河畔,制服了飛鷹牛七,技壓紀老都是點到為止,他取走鏢旗時,也曾制住了紅狐賈如化,小侄看他不似凶狠之輩,不知何以會對陶兄下了毒手?”
  說時用眼睛一瞟林奇,示意他解說兩句。
  林奇究竟不笨,知道尤俊的暗示,陶宏是尤俊授意之下,由他下手刺殺的,雖然准備栽在燕青頭上,但不可做得太過份,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因此他歎了一聲道:“陶宏与我私交雖篤,但我也了解他最深,他的性情最烈,只要一動上手,就是六親不認,平時自家兄弟切磋過手,他都不肯稍留分寸,碰上了燕青,自然更不會客气了,他逼得太緊,人家不得不施展精招以對付……”
  史劍如道:“這倒可能,老夫對三白劍式研究較深,達波三式是絕妙的殺手,非至万不得已時,极少施展,這一手三劍,威力至鉅,發必傷人,因此照情形推測,必然是陶宏逼得人家太緊,不得已才出手自衛。”
  尤俊道:“假如真的是這個情形,倒是怪不得人家了。”
  莫桑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貴局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尤使沉吟片刻才道:“兄弟臨行時,敝上一再吩咐,彼此同為武林一脈,而三白先生在武林中夙有俠名,他的傳人也不會是万惡之徒,不必煎之太急,令江湖朋友對敝局誤會,認為我們倚勢壓人,只要是陶宏死于公平決斗,敝局只好認了。”
  莫桑道:“馬總鏢頭倒是气度寬宏得很。”
  尤俊一笑道:“百平兄的确是近年來江湖上一個難得的俊彥,所以他以后進的身份居上,各位前輩都對他上力支持。”
  莫桑冷笑道:“敝兄弟以前對他太有失恭敬了,所以才得到大家的諒解,兄弟鏢局的業務也無人問津,可能都是這原故吧。”
  尤俊忙道:“哪里,哪里,這恐怕都是誤會,百平兄對賢昆仲都是很恭敬的,現在想起來,那封柬帖,很可能是百平兄自己投的,只是來不及通知我們而已,他必然是感到以往對賢昆仲有失恭敬,才借這件事表示敬意,使大家對賢昆仲多注意一點,今后業務也會跟著好起來了。”
  莫桑道:“可是這字跡不是他的呀。”
  尤俊笑道:“百平兄自己的那筆字飛龍舞蛇,完全是武家的筆法,用來寫帖子就有失敬意了,這很可能是他另央人寫的,燕青既然明著要跟敝局過不去,心目中自然不會看重敝局,又何必冒百平兄之名下帖邀賢昆仲呢?”
  莫桑道:“可是為什么不告訴各位呢?”
  尤俊笑道:“他不愿讓燕青知道他來了而增加對方的傲气,圖為這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無須惊動總鏢頭前來解決,所以這次事件,百平兄責成小弟全權外理,三位老鏢頭只是隨行監督而已,燕青究竟只是個無名新進而已,他柬邀賢昆仲,卻必須親自具名,以示敬意,我們看到帖子,不也是等于接到通知了嗎?”
  莫氏兄弟心中都很奇怪,這封柬帖實際上的确是燕青寫的,劫鏢之舉,也是他們央請燕青干的,現在尤俊居然在自己頭上拉,不知用意何在?
  莫梓忍不住道:“貴局行事,的确有點令人莫測高深。”
  莫桑也道:“貴上既然認為這是小事,不屑自己出面,卻又要我們來作見證,這不是太瞧得起我們了?”
  尤俊道:“莫大俠又誤會了,對燕青,敞上不屑出面,甚至連三位老鏢頭也不正式交涉,責成兄弟主理,是表示敝局對此事的態度,然對賢昆仲,敝上親自具名,就是敬意的表現,兩下分開來的,由此可見敝上處事的細心,也更可見敝上對二位的推舉。”
  莫桑道:“在下仍然不明白敬在何處?”
  尤俊知道:“兄弟說句不客气的話,隆武景泰兩局,在金陵同業間的業務是比大家多一點,所以有很多生意敝局都轉托別家代保,這原是同業間互助互惠之德,但賢昆仲性情耿介,敞上敬在心里,不敢用那种方法來冒瀆二位,同時二位也不會接受,敝上一直耿耿于心,不知要如何才能對二位聊表心意,這次剛好有個机會可以為二位宣揚一下,敝上就利用上了,這個方式既不傷二位之廉,也可以表達敝上推舉之意,不是兩全其美嗎?”
  尤俊又道:“二位別以為這是小事,景泰之后,繼以隆武。兩局由敝上主持以后,五六年來,鏢行天下,從沒有出過一點岔子,這還是第一次呢,本來敝局可以私下了斷,可是敝上宁可自己丟點面子,央請二位出面見證雖然不夠隆重,但敝上的一片苦心微快,二位也可以体諒了。”
  他如此婉轉解釋,居然頭頭是道,莫氏兄弟不得不佩服這年輕人确是有兩下子,何況他們肚子里雪亮,這件事根本是自己弄出來的,假如再不領這份情,就顯得自己是有鬼了。
  劫鏢以為泄忿,真要与人多勢眾的馬家鏢局作對,他們還是沒這個膽子。
  因此莫桑樂得收蓬道:“敝兄弟愚昧,沒有体察到貴上賜顧盛情,實在太慚愧了,只有回到金陵再面表謝意。”
  尤俊忙道:“哪里,哪里,回到金陵后,敝上應該對二位謝勞,同時也好向同業間宣揚二位調停之德。”
  說到這儿,他一皺眉道:“只是這個浪子燕青現在還沒有來,未免太令人遺憾了,万一他要是不出頭,敝上這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話才說完,忽然有人接口道:“敝人早已恭候多時,但各位談得正高興,不便下來打扰,現在各位都商量定當了,敝人也可以下來了。”
  眾人聞聲惊顧,卻見燕青正舒坦地斜躺在屋梁上,屈起一腿,滿臉都是奚落的笑意。
  三個老的都感到臉上無光,對方就在他們的頭頂上,他們仍一無所覺,這個臉就丟大了。
  圣手靈猿陳亮以輕功單絕稱著,一長身正待縱起,尤俊忙按住了他,低聲道:“陳老,他比我們先來,老早就躲在梁上,我們不知道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語畢抬頭笑道:“閣下既然早來了,又何必故弄玄虛呢,倒叫我們等得心焦,不過這樣也好,敝局對閣下的意思,閣下都听見了,免得多費一番唇舌,請下來談談。”
  燕青飄身落地,塵地不惊,自顧坐在對面的空位上,先朝莫氏兄弟一拱手道:“后生未進,本來無意惊動武林先進,但馬百平一番誠意,邀二位來作見證,燕青也謝謝了。”
  莫桑只得裝作不認識他道:“敞兄弟不過适逢其會,湊湊熱鬧而已,閣下是名家傳人,隆武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是非曲直,敞兄弟也無由置啄,但既叨為見證,只可以保證一件事,就是今日的經過,敝兄弟必定据實以告天下武林同道。”
  燕青笑笑道:“承情,承情,燕青所求也不過是如此。”
  尤俊沉聲道:“我們已經如約而來,閣下如何交代呢?”
  燕青笑道:“銀票帶來了?”
  尤俊道:“當然帶來了,敝局的鏢旗呢?”
  燕青笑道:“在這里。”
  說著拋出一張小紙卷,尤俊一怔道:“這是什么意思?”
  燕青道:“閣下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是個副本,正本已經送到鎮江府台衙門里,而且有收据為憑。”
  尤俊愕然打開紙卷,触目先見的是一張蓋著朱紅官印的收執,上面寫著:“貴局仁俠為怀,澤及災黎,本府既感且敬,除行文上憲,請為獎旌,并將公告貴局義舉,以彰仁德。”
  他有點莫名其妙,又著另一張字條,大聲念道:“聞江淮為患,兩宁受災者數以万計,敝局本人溺已溺之先賢遺訓,特捐贈紋銀十万兩以為賑災之用,希能拋磚引玉,啟鈞府治下之仁心善士,与悲天憫人之杯共襄善舉,唯草民乃因路過,未曾攜帶現銀,又恐耽誤時日,故先呈上敝局鏢旗一面,以為抵押,敬請鈞府于庫銀內暫墊支付,速供賑災之用,草民于三日內,定必遣專人呈上該數款項,贖回鏢旗,祈乞賜准,此呈鎮江府台陸大人草民金陵隆武鏢局馬百平拜”
  他才念完,燕青就笑道:“隆武不愧為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我只以一面鏢旗,那位府台大人不但立刻照會墊支、而且當場親筆開了一張收据,現在恐怕連公告都貼出來了,可見得信用昭彰,名不虛傳!”
  尤俊等六個人都呆了。
  燕青這一手的确玩得漂亮,這十万兩銀子除了乖乖照付之外,簡直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半天后,林奇忍不住怒叫道:“你憑什么替我們作主?”
  燕青笑道:“剛才我听這位尤大俠說了,貴局的十万兩銀子已經打算拿出來了,我代你們做件好事,難道不好嗎?”
  尤俊道:“敝上雖然有意拿出這筆銀子,但也要閣下有本事拿得走,閣下慷我人之慨,未免太心急了一點吧。”
  燕青微笑道:“我不同意這句話,做好事的是馬百平,我沒有一點好處,還賠上精神跑跑腿,何謂慷他人之慨呢?”
  尤俊道:“賑災義舉,敝局自己會做,無須閣下代勞。”
  燕青道:“你們不認帳沒關系,我可以再跑一趟,直承是我開玩笑,退還收据,把旗要回來。”
  尤俊冷笑道:“那可能嗎?銀子已經發下去了!”
  燕青道:“那也沒什么,你們可以否認,殺頭凌遲我一人當,反正送旗取收据都是我自己去的,府台大人還認得我,不會硬賴到你們頭上,何況馬百平在金陵勢通官府,鎮江知府也不敢便吃到你們頭上去。”
  尤俊冷哼了一聲道:“隆武鏢局丟不起這個人,這件事我們認了,但是閣下可沒有這么輕松,你得作個交代。”
  燕青雙臂一抱道:“怎么交代呢,旗子押在鎮江府,我拿不回來了,殺了我也榨不出十万兩銀子來,你看著辦吧。”
  圣手靈猿陳亮厲聲道:“你小子把命擱下來!”
  凌空一指點出,指勁十分凌厲,遙隔三尺,燕青的胸前衣衫一扁,已經透了一個圓孔。
  可是燕青的身子動都不動,倒是他坐的椅子背上發出扑的一響,落下一塊大如手指的圓形木塊。
  座中諸人都大為震駭!圣手靈猿不但輕功無雙,穿金指功尤為武林一絕,所向無敵。
  然而燕青居然硬受了一指,而且還笑嘻嘻地站起來,摸著椅背上的那個小洞,口中嘖嘖地道:“前輩英風,果然名下無虛,這一指全憑內勁發出,鋒及數尺之外,依然凝而不散,實在令人可佩,可敬。”
  這一番話實足表現了他的內行,批評褒揚都极為得体,要是換了第二個人說出,受者必然風光無比,大感知己。
  因為像這种內家指勁火候境界,很難有人達到,見識差的人,還說不出好在什么地方。
  燕青有如畫龍點睛,把指勁所表達的境界全部拱托出來了,尤其是摸著椅背上跟指頭一般大小的洞,還用手指試試大小,正有如伯樂之相千里馬。
  大凡內家指風,最難得的是一個凝字。
  內勁分三重境界,由小而大謂之“勁”,一指發出,如果擊碎了一塊巨石,勁勢雖夠強了,卻只是威盡而已。
  第二重境界是由大而小,溶內力于一點,如單掌碎疊磚,由上碎到底是“勁”,只震碎夾在中間的一塊則謂之“巧”,那已經難多了。
  最難的,也是最高的一重境界才是:“凝”!
  所謂“凝”,也就是到達了“返朴歸真”、“天衣無縫”的境界,如“羚羊挂角”無跡可求。
  發出時的面積多少,及物時仍然多少,就像陳亮的那一指,經四尺而達及椅背,著力處仍是指頭大小的一個圓洞,就表示他已能將隔空指穴的內勁運用到收發的由心的程度,超越空間的限制了。
  只是褒詞出于燕青之口,卻使陳亮的臉色十分難看,因為這一指是透過他的身体而及于椅背的。
  陳亮的指勁是為了傷他而發,他不但安然無損,而且還把勁力原封不動地引到椅背上去,這無疑是表示了他的功力火候,遠遠地超出了陳亮。
  而那一番褒揚也成了諷刺。
  諷刺僅管諷刺,燕青卻表示了他惊人的內勁修為,因此使得滿座群豪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燕青卻又笑笑道:“陳老千万別以為在言詞中有何不敬之處,在下之所以能幸逃此一指之危,只是仗著先師的無相護身神功而已,但在下僅能避免身体不損而無法使衣物完整,僅僅是初步的皮毛而已,在下對陳老是敬佩得很,敬佩得很!”
  他連說了兩個“敬佩得很”,表示了他的誠意,陳亮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一點,干咳一聲道:“老夫忘記閣下是三白先生的高揮了,三白先生的內力修為,已達空靈的境界,當然不是區區指力所能傷得了的,老夫這一指無异是水中撈月,徒自枉勞而已。”
  語畢還打了個哈哈,蓋過自己的困窘,但也表示他再也不會出手了。
  他無意出手,青萍劍史劍如与八臂神裘梅風也就不想徒自取辱,因為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有多少底子。
  陳亮一擊無功,還好是沒有丟人,如果像八卦金刀紀子平那樣,被他制服了,就只好卷舖蓋滾蛋了。
  這些老人所以在隆武与景泰兩家鏢局里耽著,一則是為了受到那神秘莫測的天魔令、穿心鏢的脅迫,主要的還是為了在鏢局中的优厚待遇。
  靠著多年的盛名,才換來了這個丰衣足食的后半生,他們不愿意輕易地付之一搏。
  因為他們看得很遠,天魔教到目前為止,這是個不公開的組織,而金陵只是一個分壇而已。
  即使制倒了燕青,也沒多大的好處,砸在燕青手里,除了拋卻一世盛名,還連帶敲碎了飯碗。
  那是很不上算的事,何況他們只是屈于現勢,并沒有為天魔教賣命的打算。
  這一個個都是老江湖,老得成了精。
  正唯如此,他們才不計身后的批評,屈身辱志,窩在金陵分壇的兩家鏢局里養老。
  當年既沒有挺身一抗的勇气与風骨,此刻又何必逞強賣命來為一個不甘心加入的組織而邀忠呢?
  他們存心把問題推給總壇去解決了。
  三個老的不作進一步表示,尤俊也無可奈何。
  干笑一聲道:“閣下好功夫,看來已盡得令師真傳了。”
  燕青淡淡地道:“好說!好說!在武學上,在下不過只得先師十之一二,但先師耿介之性,卻能做到十之五六,一毫不苟取,在下是做得到的,所以前几天江宁道上,在下只取了貴高一面鏢旗,而十万兩銀子,也用貴局的名義做了一番善舉,難得有莫氏雙杰在此為見證,而又承他們力保將真相告諸武林,諒來不會損及先師清名,在下告辭了。”
  語畢起身一揖,回頭就走。
  尤俊忙道:“閣下就這么走了?”
  燕青淡淡地道:“敝人倒想在這儿陪各位聊聊,但各位都沒工夫,因為貴局与鎮江府台所許的時限是今天午時,刻下午時將過,兄台還是赶緊去把鏢旗贖回來,免得陸府台擔心,人家看在貴局的金字招牌上,才放心地墊發庫銀,可不能使人為難,陸大人是個清官,也很有魄力,換了第二個人,未必就會這么輕易相信這一面鏢旗能值十万兩銀子。”
  尤俊征了一怔才道:“閣下做得這么漂亮,當然不會跟我們為難吧?我們也是伙計,閣下就是要跟敝上過不去,也該替我們想一想,這么一來,我們將如何交代呢?”
  燕青想了一下道:“不錯,江湖道上,如兄台這樣通情達理的朋友還不多,敝人頗有意一交,只是阮囊羞澀,金陵又是銷金窩,敝人自從秦淮河畔,跟金紫燕一聚之后,竟有點儿丟不下,但又去不起。”
  尤俊忙道:“沒問題,閣下只要肯去,兄弟當全力負擔一切用費,但凡閣下的化銷,都可以開在兄弟的帳上。”
  燕青道:“盛情可感,但在下要謹守師訓,一介不苟取。”
  尤俊道:“咱們交個朋友,閣下去一趟,使兄弟有個交代,就是幫了兄弟一個忙,這是兄弟應該盡心而為的。”
  燕青笑道:“去了后,很可能兵刃交加,這個交朋友的代价太大,而且朋友可以立刻變冤家。”
  尤俊道:“那是敝局的事,兄弟絕對不會与閣下正面成敵,朋友畢竟是朋友。”
  燕青搖搖頭道:“那還是不行,你我的立場,始終不可能成為朋友。”
  尤俊道:“閣下繞了半天圈子,是存心找個借口不去金陵。”
  燕青一笑道:“那我又何必開口說要去呢,我并沒有非到金陵不可的必要,對嗎。”
  尤俊道:“那閣下要如何才肯去呢?
  燕青道:“沒什么,我只有一個難題,沒錢,等我再賺足了一筆銀子,足夠在金陵揮霍上几天的時候,我自己會去的,我也這樣答應過那位金紫燕姑娘,這儿有位對先師很了解的前輩,他也知道先師生平絕不作狂言的。”
  史劍如立刻道:“不錯,三白先生一諾千金,但閣下是否也能如此呢?”
  燕青傲然道:“在下除了武功不如先師,但行為舉止,一切都以先師為規范,這一點自信不會令先師泉下失望。”
  尤俊道:“這么說來,我們只有在金陵恭候了,不知道閣下在什么時候才能到金陵來呢?”
  燕青苦笑道:“那可很難說,在金陵的銷金窟中要過兩天舒服日子,勢非數百金,而在下別無一技,只有這點武功,不是替人護院,就是保鏢,目前這兩項工作都不好找。”
  尤俊暗中輕扯一下莫桑的衣服。
  莫桑會意道:“燕朋友,如蒙不棄,敝局倒愿意聘你為鏢頭……”
  燕青笑笑道:“莫大俠,別開玩笑了,貴局的字號雖久,生意卻大不如前,且三年都承攬不到一筆……”
  尤俊道:“那是以前,現在可不同了。”
  莫桑道:“朋友也在梁上听說了,馬總鏢頭高義云深,對敝兄弟大力照顧,所以一回到金陵,就會有生意了,敝局閒散日久,正需要人手。”
  燕青沉吟了一下,莫桑道:“循例鏢局聘任鏢師,都要先支付一筆安家費,敝局財力支絀,目前只能預付五百兩,而且這五百兩,也得到金陵才能付出,敝兄弟是來玩的,身邊沒作准備……”
  尤俊在桌子底下,遞給了莫梓一卷東西,他低頭一看,卻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心中會意造:“不,我這儿還有,這是我昨天從一個朋友處挪借來的,原准備作下個月鏢局中的伙計們薪俸之用的,現在可以先付給燕朋友。”
  燕青道:“那怎么行呢?”
  莫梓一笑道:“有什么不行,鏢局就怕沒生意,只要有生意上門,照例就可以先支取一半的保運費。”
  燕青道:“五百兩,是可以在秦淮河畔窩几天了,可是莫二俠,恐怕還不等銀子花光,我就沒命了!”
  莫樣道:“這筆銀子就是買命的,閣下肯到金陵去,使我們能對馬總鏢頭懇邀見證的任務完美達成,就已經值得了,我們在金陵候駕五天,五天內閣下踉隆武的問題作個明白的解決,然后再來調商就任的合約……”
  燕青接過銀票道:“好吧,我一准到,只是尤老哥,請上覆責上,我這趟重回金陵,也許就沒命再离開了,無論如何,也請他高抬貴手,讓我先消遣几天。”
  尤俊道:“行,沒問題,莫二俠不是給你五天的期限嗎?我們也在第四天晚上才跟閣下解決問題如何?”
  燕青笑著拱拱手:“盛情拜領,我這就先一腳赶到金陵去了,浮生若夢,為歡几何,我得先花光這筆銀子再說。”
  語畢飄然出門而去,林奇想到十万兩的賞金落了空,那一大筆債不知如何了斷,心中大急,追了出去道:“等一下,朋友還有一件事情沒解決,敝局的黑虎陶宏,昨夜陳尸江邊,閣下怎么說呢?”
  燕青一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此而已,有什么說
  林奇征了一怔,尤俊也追上道:“閣下承認人是你殺的?”
  燕青道:“達波三式劍痕宛然,我不承認行嗎?達波三式是既師獨門絕學,在下既然三白傳人,當然無可否認。”
  尤俊道:“好,朋友很爽快,我們也不多說了,一條人命固然無价,但在江湖道上,生死本不當回事。”
  燕青笑笑道:“反正到了金陵也要解決的,殺一個人要償命,不殺人也要償命,我踉隆武的過節已不是一條人命的問題了。”
  尤俊道:“說的是,只要是公平的決斗,敝局也不是不講理的,隆武跟閣下并沒有拼命的必要,陶宏找到了你拼命,是他自己的不對,閣下也听兄弟說了,敝上并沒有要閣下非死不可的意思,他對令師很宏敬的,所以陶宏之死,死在他技不如人,敝局絕不會為他作尋仇的打算。”
  燕青一笑道:“達波三式之下殺死的人,絕對是公平的,史前輩已經說過了,到了使用達波三式就是到了忍無可忍,必須自衛保命的時候,以后如果貴方還有人死于這三式之下,貴方應該体諒,咎不在我。”
  尤俊道:“承教!承教!至少在限期之前敝局的人不會對閣下有所行動,万一有誰自作主張時,閣下僅管利用那三式劍法招呼,在下保證不會怪到閣下頭上去了。”
  燕青一笑道:“我不是個嗜殺的人,希望死于那三式之下的,只有陶宏一個,林兄,你說是不是?”
  林奇心中有鬼,連忙道:“你怎么問我呢?”
  燕青大笑道:“因為你對陶宏的被殺最關心,我不問你問誰?”
  大笑聲中,他昂然揚長而去,而且順手解開拴在店外大樹下的一匹馬,回頭道:“我去心如箭,暫請尊騎一用,到了金陵就會歸還的。”
  林奇叫道:“那是我的馬。”
  燕青笑道:“我知道,別人的馬我不敢借。”
  尤俊拉住了暴怒的林奇道:“林兄弟,算了吧,你另外再找一匹就是了。”
  林奇怒道:“這小子欺人太甚!”
  尤俊壓低嗓門道:“你應該感謝他,把陶宏的事替你承攬過去了。”
  林奇一怔道:“他知道是我下手的嗎?”
  尤俊冷笑道:“為什么他只騎去你的馬呢?兄弟,你是總壇派下來的,怎么會那樣粗心,行事都落在人家眼里去了。”
  林奇道:“不可能,昨夜一個人都沒有?”
  尤俊道:“天下事只怕有心人,他既然約定我們在這儿見面,自然對我們行動十分注意,而且憑他那份武功,躡在你身后,你也不會發覺的。”
  林奇道:“那怎么會呢,我斟察過了,确定周圍五十丈內.不會有一個人才下的手,我把陶老大誆到那個地方去前,早就先相應好地勢……”
  尤俊笑笑道:“他躲在梁上听了我們半天談話,誰又發現了呢?”
  林奇汗水直流,臉色如土地問道:“那怎么辦?”
  尤俊道:“沒關系,百平兄也討厭陶宏,不會追究的,何況燕青也很夠意思地說了過去,只要我們以后密切合作,大家都心照不宣,別讓那些老家伙知道就行了。”
  林奇道:“兄弟全听指承,尤兄說怎么樣就怎么樣了。”
  尤俊道:“回去后,想法子把姓燕的拉過來。”
  林奇面有難色,尤俊道:“他的身手很不錯,金陵分壇雖是百平兄在主持,但這些老家伙中,總有几個靠不住的,你可以多留心一下,利用姓燕的去對付他們,咱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說著兩人回到店中,尤俊一拱手道:“莫大俠二俠,今天全仗二位幫忙,否則我們真交不了差,要留下他,可實在不容易。”
  史劍如立刻表示不滿,尤俊忙道:“當然,也非絕對不可能,如果三位老鏢頭同時出手,他是走不了的,但傳出去可太難听了,把他誆到金陵去,讓敝上自己去決定如何對付是最理智的事。”
  史劍如這才神色一舒,迢:“三白的無相護体神功可御內勁,卻擋不住真刀真槍,老夫等如果以兵刃相加,未必會輸給一個小伙子,只是老夫与三白先生也有數面之交,不便對一個后生晚輩做得太絕。”
  尤俊道:“是的,何況他也沒有大過,十万兩銀子,替我們做了一個義名,百平兄將來不會反對的,只是讓莫二俠花費,令我們十分不安。”
  莫梓立刻道:“尤老弟,你別客气了,敝兄弟能夠不餓死已經難得了,身邊哪有五百兩的閒銀,銀票是你底下遞過來的,我只是轉個手而已。”
  尤俊笑道:“兄弟仍是十分感激,因為不是二俠出面,他不會接受,也不會立刻上金陵去,兄弟就無法交差了,現在我們要到府台衙門去繳現取回鏢旗,無法多陪,二位如果另無要事,也請快點回到金陵去,以便敝上登門致謝。”
  莫桑道:“兄弟鏢局只有我們哥倆當家,而我們閒得出來游山玩水,還會有什么要事呢?”
  尤俊道:“有的,百泰綢庄有一批綢緞,急著要從姑蘇運到金陵上,貨單在兄弟身上,目前敝局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承應這筆生意,就煩請二位辛苦一趟吧。”
  說著,把提貨單雙手遞上,這是他從百平那儿要過來,原是准備讓薛依再跑一鏢,現在先做個人情,讓給兄弟鏢局了。
  這番舉措倒是大出莫氏兄弟意外,百丰百泰兩家綢庄本是馬百平的私業,也是隆武与景泰兩行的獨門生意,利潤之厚,是鏢局中從未有的,他居然托兄弟鏢局護送,這簡直是別開生面了。
  史劍如一皺眉道:“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莫桑道:“是啊,若是別處的生意,承蒙轉托,敝兄弟尚可代勞,這筆生意,敝兄弟實在無法接受”
  尤俊道:“照理說這是敝局与景泰的私家鏢,實無外托之理,可是目前情況不同,我們跟燕青的問題沒解決,須得預防地再來上一手,那個麻煩就大了,還是麻煩二位一下吧,好在這趟鏢無須人手,車輛可以在姑蘇雇用,二位立即啟程,差不多在五天后就可以赶回來了,正好赶上听取我們与燕青交涉的結果,事不宜遲,二位就辛苦一下吧。”
  把提貨單硬塞了過去,莫氏兄弟接在手中,心中略生愧意,但興奮的成分居多,保下了這趟鏢,利潤不說,在面子上,卻可以在同行者大大地神气一番了。
  把莫氏兄弟送走后,几個人瞼色都很沉重的出了店,隨即赶往城中府衙門,剛好赶上看府衙貼出的那張大通告。
  這位陸府台大人也真有兩手,不僅在公告中大大地捧了隆武鏢局一番,而且還做了絕事。
  親筆題了一方“仁澤蒼黎”的扁額,懸紅結彩,就供在公告牌旁邊,更召了几十名災民的代表,手捧香火,輪流在一方香案前頂香禮拜,香案上就供著那面鏢旗。
  事實做得令隆武鏢局無法否認其事。
  他們往府衙前一報身份,那些災民就口念阿彌陀佛跪了下來,而陸知府則全幅衣冠,大開中門的迎將了出來,口中連連地稱謝,跟著鞭炮齊鳴,万人爭看。
  尤俊是在苦笑中,呈上了十万兩的銀票:“大人如此做實在大張揚了,敝上的意思只為盡心,亦不相借此以邀善名的。”
  陸府台卻有點訕然道:“應該的,應該的。”
  他壓低聲音又道:“災民嗷嗷待哺,上獻的指示都要等到了朝廷的旨意后才能開庫放賑,遠水難救近火,下官實在憂心如焚,所以得到貴局的一紙呈文時,下官迫不及待地就施了,雖然知道貴局的金字招牌,必不敢開玩笑,但下官也捏了一把汗,万一稍有延誤,下官的擔子可真不輕,貴我兩方將成為笑柄,現在各位果然如約而來,真信人也,真義士也,下官除感激外,更費示無限的欽敬。”
  府里設下了宴,邀請當地名土鄉紳為陪,同時舉行了贈匾的儀式,蹩得他們一個個如坐針氈,渾身不妥。
  好容易應付過去了,還得陪著府台大人所派的師爺,慢吞吞地把匾送到金陵,尤俊把這項苦差事推給三個老的頂了,自己与林奇先一腳飛馬赶回金陵,那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什么話都不說,直叩馬百平的私邸。
  馬百平不等他們開口就問道:“尤老弟,這是怎么回事?今天上午,金陵道親自來訪,說我們在鎮江做了一番善事,捐了十万兩銀子賑銀,著著地摔了我們一場。”
  尤俊苦笑道:“這是浪子燕青的好抬舉,至于江宁道來訪,則是鎮江府台陸文濤怕我們賴帳,先來定個底,總座是如何回答的?”
  馬百平道:“我以為是你們干的,只有含糊應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想派人去追問呢。”
  尤俊把燕青計謀的經過說了一遍,馬百平皺眉沉思良久才道:“這件事牽出了莫氏兄弟,想瞞是瞞不住了,就怕莫家兄弟回來亂說一通。”
  尤俊道:“小弟知道那份邀請帖子不可能是總座送的,一定也是燕青搗的鬼,所以后來想盡方法加以彌縫,硬是承認了下來,而且還斗膽把預定給薛老承保的下一單百泰的鏢貨,托他們代運了。
  馬百平道:“那怎么行?這對我們的面子太難看了啊。”
  尤俊道:“既然承認了邀請帖子是您主動,不如好人做到底再送他們一個人情,封住他們的嘴,在同業間,您還可以為爭一個義名,讓大家知道您對江湖同道是如何的照顧,所費無几,卻落了個善名,這比讓他們回來胡說好多了。”
  馬百平又想想道:“對,兄弟,還是你行,除了你之外,誰都沒這個腦筋,這次幸虧是你去,否則誰都不會有這份心計。”
  尤俊笑了一笑道:“百平兄,這一趟最大的收獲不是擺平了這回事,而是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今后金陵分壇的行事就方便多了。”
  說著把眼睛看著林奇,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尤俊笑道:“林兄,別人可以瞞,百平兄這儿可一定要說實話,否則事情就不好了,燕青可能會吵出來,史老也看出了破綻,只要你那天不夠穩,話說得太多,就會啟人之疑,反正事情是咱們兩人商量著辦的,有問題也是咱們兩人擔,預先在總座面前備個案,到時也好為咱們掩掩一二。”
  馬百平道:“你們又干了什么?”
  尤俊道:“我与林兄合謀,除去了黑虎陶宏。”
  馬百平一拍桌子道:“什么?你們怎么這么膽大妄為。”
  尤俊笑笑道:“百平兄,那天陶宏跋扈之狀,小弟看了固然不顧眼,林兄也頗為不平,為報您知遇之恩,才斗膽行事。”
  馬百平道:“万一總壇追究起來又怎么說呢?”
  尤俊道:“燕青很夠意思,他居然替我們頂上了,現在連史老那儿也相信了,應該沒有問題。”
  馬百平道:“金陵分壇不是我一個負責的,還有金紫燕呢,如果被她知道,叫我怎么為你們掩飾。”
  尤俊笑笑道:“金姑娘那儿好辦,她們是暗中主持,林兄是向她直接負責的,而且陶宏是隆武的人,雖直接受命于您,暗中還負有監視那邊的任務,除去了他,對金姑娘有利無弊。”
  馬百平道:“燕青對金紫燕著了迷,這次重來金陵,一晃又會去找她的,說不定她已知道了。”
  尤俊道:“這個兄弟考慮過了,不過兄弟也有把握的,上次如果不是她攔著,姓燕的就無法活著离開金陵,更不會發生以后的問題,所以她也難逃關系。”
  馬百平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那后果究竟難以預測。”
  尤俊道:“事情已經干了,總有辦法解決的,林兄,你不妨先到金姑娘那儿探她的口气,記住,不管她是否知道,你可千万不要承認,我們再作商量。”
  林奇點點頭,哭喪著臉走了。
  等他一走出門,尤俊忍不住就大笑起來。
  馬百平苦著臉道:“尤兄弟,這件事你辦得太魯莽了,怎么還笑得出來,林奇這家伙靠得住嗎?”
  尤俊道:“靠不住,如果事情不宣出來,他可能還不漏口,但金紫燕如果知道了實情,他一定往我身上推了。”
  馬百平道:“就是這話,他是總壇直接出來的,到時你怎么辦?”
  尤俊笑道:“小弟怕什么,人是他殺的,合謀的話,小弟雖然承認也有一份,但百平兄可以否認呀。”
  馬百平道:“我否認有用嗎?”
  尤俊道:“當然有用,因為這是事實,第一,小弟的能耐殺不死陶宏,第二,尸体上的劍痕是經青萍劍史老鑒定,為達波三式,除了燕青外,只有琴儿看過,琴儿私下告訴了林奇,這句話林奇已當眾說過,怎么樣都賴不到我頭上來,百平兄如果想坑林奇一下,不妨据實呈報,只要否認小弟曾參与合謀,連金紫燕也就難脫關系。”
  馬百平想想才道:“兄弟,你真厲害,連我都有點怕你了。”
  尤俊連忙道:“小弟如果對您有异心,就不會擔承其事了,小弟自知能為有限,所可貢獻您的,就是這點心机,小弟作謀士有余,獨當一面則不足,您可以放一百個心。”
  馬百平想了一想道:“兄弟,我只是表示對你的欽佩而已,你可別多心,咱們哥儿倆好好干,金陵天下怕不是咱們的?”
  尤俊笑道:“兄長如果志在金陵,就用不著小弟了,因為金陵已經是您的天下,小弟是因為您有自創局面的雄心,才甘冒殺身之險,為您除去了一塊絆腳石,把林奇套了上來。”
  馬百平笑道:“那當然,不過這要慢慢來。”
  尤俊忽又低聲道。“現在的問題是浪子燕青了,您有何打算?”
  馬百平憤然造:“此人絕不可留。”
  尤俊笑道:“只怕動不了他。”
  馬百平“哦”了一聲道:“這話怎么說?”
  尤俊道:“有兼并雄心的不只是您一方面,要不然上次金紫燕也不會出頭攔阻我們收拾他了,而且還搬出金姥姥開口說話,而且他离開金陵,就截了我們的鏢,分文不落,送到鎮江去替我們做了一番人情。”
  馬百平“嗯”了一聲道:“那你的看法又是怎么樣呢?”
  尤俊道:“目前小弟對此人了解不夠,無法斷言,只有兩個前能,一個是新出道,急于成名,才來上這一手,一個是他被金紫燕春中了,著意拉攏,煽惑著來對付我們的。”
  馬百平不禁心動道:“以你看,哪一者的成分居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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