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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雨欲來


  李七跟在后面,低聲央求道:“杜大俠,您是大英雄、大豪杰,何苦跟我們這些小不點儿過不去呢?您請高抬貴手,放了我們一馬吧:“杜英豪一怔:“這是什么話,我可是規規矩短的來賭錢的,不火、不賴、不許。上次輸了二百兩,我一個繃子儿也沒少你,當晚就捧了銀子來還清了。”
  “杜大俠,上次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而且也是徐老九私下遞了信儿,說您是……”
  “說我是實心凱子,是頭肥羊,所以你們就聯手宰我。”杜英豪也是碼頭邊長大,這套切口自然很熟。但是李七卻全身直抖擻,顫著聲音:“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那二百兩銀子小的立刻奉上;不,連利息一起奉上。”他掏出了一疊銀票,點了二張出來,雙手捧著:“杜大俠,前后一共是四個月零九天,照賭場的規矩,過頭就計整,共是五個月,大一分利,每月二十兩,母子計二百兩,您請點收。”
  既然對方已經承認是玩了假,杜英豪也不客气,銀票抓過來往怀里揣笑笑道:“好,今天可得賭規矩點,再叫我抓住了,可沒這么簡單了。”他收了銀票,李七才松了口气,但是听說他還要賭,不禁又急白了臉,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杜爺,今天來的只是几個小角色,您跟他們計較,不是人辱沒了嗎?您要整他們,何必親自動手呢?小的叫推庄的莫老三用點功夫,??乾了他們,不比您修理他們還強。”
  杜英豪心中一動,忙問道:“什么?你說的是誰?”
  “混江五條龍。他們雖然在霸王庄討飯吃,但是比被您宰了的鎮山嵐徐方可差多了。您找他們的晦气,不是太自貶您的身份了嗎?”
  杜英豪總算明白了,原來是霸王庄的人已經來到了,難怪李士如此緊張。倘以為自己是打架生事的。
  笑了一笑,倘拍拍李士的肩膀道:“土牛,你放心,我既然接受你的賠罪,就不會那么不上路,亂了你的揚子,但是我也要了解一下,霸王庄打算怎么對付我?”
  “都還用問?韓大張把徐力的尸体扛了回去,連焦二太爺噢,不,連焦雄也緊張起來了。他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開罪了您這位高手,焦雄自己出馬,去搬動漠北人熊來對付您了。”
  杜英豪不知道漠北人熊是何方神圣,心中并不在意,冷笑一聲道:“管它漠南人熊、漠北人熊,那可沒放在我杜大爺的心上,他來了,我拿條鏈子栓上,耍耍把戲給你們看。”
  這番話。他是放開了聲音說的,李士嚇的往后一縮,赶緊溜了,而屋中稍稍恢复的喧聲忽又靜了下來。
  。這時卻有另一個響亮的笑聲響起道:“好二好,豪壯、豪壯,三十年來,敢把漠北人熊袁定一如此輕視的,兄台還是第一人。不管兄台是否能做到,僅就這番豪語,便足以惊動天下。”
  。說話的也是個年輕人,一身武生打扮,腰間佩看劍,顯得十分瀟洒從容,但是杜英豪卻不喜歡這种人,更不喜歡這個人。
  杜英豪一心想成為個大英雄。,卻從來沒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他對任何人都很客气,沒有架子。
  不但對大人如此:對小孩也是如此;到了秋初,??蟋蟀之風盛行,他也捉了几頭蟋蟀,去找人斗。他既沒錢,也沒有什么好品种,成人的斗蛐蛐場合他去不起,只有去找那些小孩子們斗,博一個銅子的輸贏,照樣大呼小叫,頂有意思。
  若說他討厭一种人,就是這個搭腔的年輕人之類的人;他們正是那种所謂世襲的英雄,出身武林世家,不必闖蕩江湖,就已有了盛名了;他們當然也有一身家傳的武功,但別的人卻永遠進不了他們的門。
  這一類少年英雄都有一股傲性,有時人老是眼睛向看天,仿佛別人都要低他一等似的。
  現在,這個年輕人就是這种典型。他說那番話時,維然對杜英豪捧了一陣,但他的神气卻像是老前輩在勉勵后輩似的。
  這個年輕人不知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因為先前都沒注意他,等他一開口說話,立刻就光芒四射,使站在他身邊的人,都自然而然的讓開了。
  更有一兩個認得他的人,立刻恭敬的招呼他道:“許公子,您怎么會光臨這個小地方,然后,又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告訴身邊的人道:“這位就是江南四大公子中的頭一位,玉面君瑞許朗月許公子,也是蘇州虎丘抱鉚山庄的少庄主:“四周的人立刻就起了一陣嗡嗡聲,紛紛的議論看,所有的注意力也從杜英豪身上轉到許朗月身上去了。許朗月卻傲然的笑了一笑。”在下只是路過此地。客居逆旅,寂寞無聊,隨便出來溜溜,不要妨礙了各位的雅興,各位繼續玩下去。“說完,自顧在一張桌子上坐下。那是一桌牌九,他坐的正是推庄的位置。這意思很明顯,他要推几庄,可是卻沒有人敢過去押注,似乎每個人都在他面前有自慚形穢的感覺。杜英豪忍不住跑過去,在他的對面也拖開椅子坐下,把剛收來的二百兩銀票以及五十兩銀子一起掏了出來,往桌上一丟進。二我來押你兩注。”
  許朗月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好,閣下不但言語豪放,連賭錢也是豪情万丈。”
  他把牌砌對后,推出了八張,微笑道:“看來上下兩門是沒人敢押了,只有我們兩個人賭輸贏了。”
  說看拋出了骰子,是個七點。
  杜英豪坐在對門,該拿第一付牌。許朗月把牌推到他面前時,他才嚇一跳。
  他為了賭气,把銀票跟銀子都掏了出來,卻并沒有表示要全部押在一。注上;他是要等上下兩家都坐滿了,看看人家押多少,才決定自己下多少的。
  那知許朗月是瞧准了沒人敢來下注似的。,更不問他下多坐就挪骰子配牌了。
  杜英豪自然也可以不接受,同時說明自己尚未泱定下注多少,因為他只是把錢放在桌上,并沒有推出去,而且二百五十兩銀子,孤注一擲也太大了。
  十兩銀子是一個五口之家兩個月的生活費用,也可買上几石白米;而三百五十兩就看一手牌,在李七這种二流的賭場里從沒有這么大的注子,在杜英豪的一生中也沒這樣豪气過。
  杜英豪本想收回一部份的,但是看了許朗月那种神气,像是把他瞧扁了似的,一賭气豁上。了,伸手抓牌。他木想慢慢的瞧,二百五十兩的輸羸,畢竟不是小注,他得用心瞧瞧。
  可是那兩只手也不爭气,抖得厲害,而且那個什么玉面君瑞更是一付藐死人的樣子,把兩張牌移到了面前放看,連瞧都不瞧,笑嘻嘻的望看他。
  杜英豪不愿自己的緊張像被人瞧見,更不能被人瞧扁了,干脆把兩張牌往桌上一拍,亮了開來。
  這本是一翻兩瞪眼的心牌九,兩張牌,亮,胜負鐵定。由于他們的豪賭,圾引了場中的賭客,大家都停上了下注,圍過來瞧看。杜英豪一亮牌,大家就呵的一聲,齊聲歎息起來。
  他拿的是一張么四雜五,一張雜七的三匹,七五十二,如起來是兩點,而且是最小約兩點。
  杜英豪也准備認了,二百五十兩就這么去了他倒不心痛,因為這錢得來并不辛苦,雖說有一半是他替妓院保鏢賺的,但是已經輸掉了,今天意外的要回來,他根木沒放在心上。
  許朗月看了他的點子,笑笑道:“閣下的手气不怎么好,沒關系,這廝是頭一條,以后還有机會的。”
  那語气能气死人,而杜英豪更气的是他已沒有賭第二手的資格了,除非再向李七去借,照李七不久前對他的態度,大概不敢不借,但杜英豪卻沒有這么厚的臉皮,他沒有能力還,就不能做那种賴皮事。因此,他只有敲敲桌子道:“這要等你亮了牌才作准,也許你抓了付蹩十呢,”賭桌上風云幻變,這倒是常有的事,有時抓了一付大牌,會被一付更大的牌吃掉,落得一場空歡喜;有時一個最小的一點,偏偏壓倒了庄家的蹩十,這也是小牌九的刺激之處。
  許朗月信心十足的翻開了一張,那是一張十二點的天牌,周圍又哦了一聲,天地十八配,隨便搭上什么都吃定了兩點;只有一個情況,那就恰恰配上一張三六或四五銀瓶九。十一一加九,扣去整點,只剩個霸王一點,若是大牌九,這是天尤王,可以吃所有的點子,只輸洽對子。然而,在兩張見輸贏的心牌九里,那只算一點。
  許朗月已經有九成九的贏面,別人也跟看歎气或羡慕,他們還沒看到銀票上的數字,只那五錠白花花的元寶,也夠耀人眼的了。
  許朗月又隨便的翻開另一張牌,笑容不由得在臉上凍結了。一付牌三十二張,去掉三張,剩下的二十九張里,除了兩張九,來任何一張他都贏,偏偏他就抓到了一張三人大烏鴉,湊成個最倒霉的一點。
  四周又哦了一聲,紛紛在為杜英豪慶幸了。在一般的情形下,那些幫閒跑腿早已紛紛上前要求吃紅了,今天卻因為兩位賭主都太特殊,沒人敢上前攪和。
  許朗月也不瀟洒了,收回了牌問道:“多坐?”
  杜英豪展開銀票道:“沒多少,二百五十兩。”
  因為贏了,他樂得裝气派,做出一付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長到這么大!手里從沒抓過這么多的錢。
  四周又是一聲??訝,比先前的大得多了。大家以為那最多只是十兩的銀票,合起來不會過百兩,這是小賭館,沒有大票子流通過。
  許朗月最初的想法也是如此,等到看清是三張一百兩的面額時才道:“閣下還真夠气派的,押這么重的注子,也不先打個招呼。”
  杜英豪冷笑道:“打了招呼又怎。么樣呢?你是不是會嫌多不賭了?”
  許朗月漲紅了臉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听見熱鬧寸進來瞧瞧,身邊沒帶多少現銀:若說這二百五十兩就能嚇住了我,說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先前那個幫忙吹噓的家伙忙又趁机獻媚道:“可不是,虎丘抱劍山庄不但是武林第一家,家產之富,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
  杜英豪冷冷道:“那是他老子的,還不是他的。”
  那家伙不識趣地道:“許老庄主就只有許公子一位少爺,將來那百万家業還不是他的。杜英豪冷冷地道:“那得等他老子歸天后,才能輪得到他,我這筆債是不是也要等到那”時候才給呢?“許朗月漲紅了臉,掏出一疊票子,下過面額都不大,是十兩或二十兩的。他數了一下道。”這廝一共是二百一十五兩,還欠三十五兩,閣下信得過,我明天一早就給你送來。信不過,我把身邊的這支劍留下做抵押,明天再來贖。“他的劍倒是做得很精細,劍鞘上還嵌了几顆珠子、寶石,總值個百十兩銀子。在一般的規矩中,這种情況下,許朗月已經做得很漂亮了,杜英豪收了二百一十五兩,剩下的干脆做人情不要了,這樣才是上路的做法。所謂光棍打九尢,不打加一,許朗月事前不點一下台就打骰子分牌,固然不當,但杜英豪的注子實在太大了,也難以怪得人。杜英豪笑了一笑,拿了五十兩,把剩下的又還給了他說,道:“我那五錠銀子你是看得見的,所以這五十兩你該賠,其余的不作數了。”
  把銀票往許朗月手中一揣,捧起自己的銀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朗九十分難堪,但他仍是收起了銀票叫道:“朋友,許某人你二百兩,不出三天,一定會還給你的。”他必須要抖這么一句,否則這世家子弟,就成了個賴賭帳的混混了。
  賭場是就不下去了,他只有狼狽地离去。
  有人為這場豪賭所迷:還在興奮地談論看,也有人替杜英豪不值,他花了二百兩銀子,不但沒交上朋友,反而買了個仇人,因為他最后太使許朗月難看了,而且他把銀票一聲不響的押在注子上,也似乎是存心整人的。
  杜英豪得意极了,他原可以解釋一下,是許朗月太過囂張,沒等他下注就打出了骰子,他并沒有存心坑人的意思,可是他不想解釋,能夠一挫這個世家公子的凌人气勢,他覺得太值得了。
  木來他還打算挫一挫那什么混江五條龍的气勢的,發生了這件事后,他也忘了。
  興伸沖地走在街上,他抬看頭、挺看胸,恨不得把每個人都捉住,對他們說一遍不久前的豪賭,只可惜每個人見到他赶緊躲開了,好像他身上有看瘟疫似的。
  杜英豪慢慢也有了知覺,倘知道必然是霸王庄的人要來找他的晦气了,大家才怕跟他沾上。
  他忽然又發現那個徐老尤有多混蛋了。他是公門中的干捕,霸王庄的人來了,他必然是知道的,卻一聲都不吭,而且還給了他五十兩銀子,叫他出來消遣,這老王八明知他一定是會上賭場,也曾遇上霸王庄的人,然后就干了起來,要不是有許朗月那么一攪和,現在他必然是跟什么混江五條龍,打得天昏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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