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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素貞冷笑道:“那又如何,當你的手勢划出之后,最多只能送到一半,我的劍鋒已及。”
  金棠也冷笑著道:“’夫人!你錯了,我們雖然雖然難逃這一劍,可是你也難逃我們雙刃合力的一擲。”
  “什么,你們要擲出匕首?”
  “是的,夫人,這是我們哥儿倆無事,研究出來的一點小心得,玉龍劍以快速見長,唯一的辦法是以快制快,可是要達到這個境界太難了,我們只好從兵刃上補救,因此易長為短,練了這一手脫手兵刃。”
  “你遲早就有心要對付我的?”
  “那倒不是.我們知道干這個不會一輩子順遂了,犯了過錯沒話說,可是有時不犯錯,也可能會遭到自己人的算計,那栽在里頭就太冤枉了,總得留上一手。”
  白素貞的臉色一下子破僵住了,變得很難看,因為她知道金棠的話不是虛言恫嚇,而且他們兩個人所有采取的姿勢,也的确能制住机先。
  但是如若就此被他們壓住,也實在不甘心,因此冷笑一聲:“你們要是傷了我,今后還有容身子處?”
  金棠道:“不到万不得已,我們不想走這一步,但是夫人現在就要我們的命,狗急跳牆,自然就顧不得了。”
  白素貞冷冷地道:“如果找放過了你們?”
  金棠道:“夫人不會放過我們的,否則夫人在這個府里也就站不起來了。”
  白素貞道:“你們也知道。”
  金棠道:“我們當然知道.因此只希望大家別逼得一定要在這會儿拚命,錯過今儿,那儿碰上那儿算。”
  白素貞沉聲道:“不行,你們要是出去,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可是你們知道得太多,絕不能讓你們走的,而且你們就是練了那一手,也不見得一定能威脅到我,小秋、小冬,你們兩人從背后合攻金棠,小梅、小蓮,你們攻卓英,只要把他們逼得移動身形就行了。”
  這一招相當狠毒,使得金卓二人所占的优勢全被瓦解了,因為他們只要一動身形,就無法再繼持原先的位置,對白素貞就失去了威脅的形勢,本身卻沒有脫出白素貞的控制,因此金棠一變臉色道:“夫人,你這是逼我們拚命了。”
  白素貞沉聲道:“早就是如此了,拼命,我今天若是放過你們去,我就不姓白,上!”
  一聲呼叱,兩邊四名少女電疾扑進,金棠与卓英在万分無奈下,兩支匕首電疾射出,飛向白素貞,而他們的身形卻往兩邊彈出,閃避四女的攻擊。
  因為他們是被逼得先出手,匕首速度雖急,部位卻差了一點,白素貞身軀一拔而起,長劍磕飛了一支,腳尖踢出,也蹬開了一支,然后像一只大彩蝶似的劍寒如霜,對准二人罩下。
  那四名劍女一招擊空,變位很快,逼了回來,將金棠与卓英又赶在一堆,剛好在白素貞的劍勢籠罩之下。
  金卓二人五面受敵,再無可退,只得閉目受死,忽而斜里一道青影,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闖了進來。
  鏘然輕聲中,白素貞的身子被彈了開來,翩然落地,那四名劍女輕叱一聲,舉劍往來人身上刺去,那人手腕再振,青光暴起,把四女又震退了,厲聲喝道:“’混帳東西,瞎了你們的狗眼,對我也敢遞爪子了!”
  那是一個身材軒昂,滿臉威嚴的老人,頭發花白,梳了一條根整齊的辮子,長須指胸,卻是烏黑的,穿了一身紫色的長袍,雙目炯然,別具威嚴。
  那四名劍女認出來人后,立刻垂手躬身。
  白素貞也愕然地道:“東岳!你怎么了?”
  原來這老人就是白東岳,白紉珠与紀小如都為之一震,白東岳如果就是白泰官的話,今年最少也有七十多了,可是看他的外貌,最多不會超過六十!”
  金棠与卓英見了白東岳后,也一收先前的杰傲之態,連忙雙恭聲道:“總管!您來了,屬下等——”
  白東岳擺擺手道:“二位老弟別多禮,白某已經知道了,是拙荊的不對,白某向二位老弟致歉!
  白素貞叫道:“什么?東岳!是我的不對。”
  白東岳沉聲道:“是的!夫人,你太不像話了,身為領班,應該處處為部屬設想才對,你不知体恤下屬,反而動輒以規條相向,那怎么能帶得好人,難怪一些弟兄都不愿意留在東府,金卓二位老弟是應我之請求,再三力慰他們留下幫你忙的,還是容不得他們——”
  白素貞還要開口,白東岳沉聲道:“你別說了,我一下子照不到,你做錯了多少事——
  白素貞楞然道:“我做錯了什么事?”
  白東岳沉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問你,是誰要你派人到天馬鏢局去的?是誰要你把兩位姑娘誆到這儿來的?”
  白素貞道:“我是為了你——”
  白東岳怒道:“為了我?你真胡鬧,以后不得我的允許,你少胡亂出主意!”
  白素貞見丈夫居然如此斥責她,頓感臉上下不了台,厲聲道:“東岳,你——,,
  白東岳不等她說出來,神色更厲道:“你再口說一個字,莫怨我不念夫婦之情,當場就劈了你,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耽在府里,除了相爺吩咐的事,你不准多管一點,而且你管也沒用,除了你這八名劍女之外,任何人都不會再听你的了!”
  白素貞大感意外,白東岳沒有理她,轉臉朝金棠道:“二位老弟,真對不起,白某保證以后不會再有這种事了,東府的事,自即時起由二位老弟全權負責,以后任何人都由二位節制,拙荊如果再對二位無禮,或是逞性干扰二位的行事,二位可以逕加處置!”
  金棠与卓英十分感動,金棠忙道:“總管!屬下不敢!”
  白東岳道:“沒什么不敢的,這是公事,拙荊是女流之輩,公私不分,不足以當重責,我知道這儿若無二位老弟在維持著,早就撐持不下去了!以后請二位老弟多費點心吧,在我們這個圈子里,首重上下一心,親密無間,因為大家的榮辱利害都是相關的!”
  金棠立刻躬身道:“總座賜教得是,屬下敢不殺身以報,只是屬下等在此仍然不便,請總座開恩,容屬下等調到禮王府在總座麾下效命吧。”
  白東岳道:“金老弟,你這么說是為剛才的事仍存芥蒂了,我們相處多年,二位對白某的為人諒必清楚。”
  金棠道:“總座御下寬厚,愛如子弟手足,為了任何一個弟兄,總座都不惜殺身以赴,因此多年來,別組的弟兄只有往這儿投奔來,從沒有一個倒出去的。
  白東岳苦笑一聲道:“多謝二位老弟對白某的鐘愛,可是白某錯在不該叫拙荊主理此地的,就在短短几個時辰之內,白某一個疏忽,顧慮未及,已經折損了七個弟兄,倒走了兩名弟兄。”
  金棠一怔,白素貞也怔住了。
  白東岳沉痛地道:“這事如果白某在此,斷然不會發生的,我接到消息后,對死難的弟兄固然感到痛心万分,對倒向他方的弟兄更感到愧疚難安,卻還難以置認,直到我赶來此地,看見了你們的沖突,才知道原因何在,素貞!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這种對人的態度,怎不叫人心寒背向呢?別組的人投到我們這儿值,就是因為在這儿可以享受到列組所無的人性尊嚴,現在你像別人一樣,不把部屬當個人看待,人家怎么會听你的。”
  白素貞低下了頭,白東岳又誠懇地道:“金老弟,我們這個圈子本身是很悲哀的,雖然對外有操生殺之大權,但我們的命運也操之人手,就像是一群狩獵的狗。”
  金棠道:“屬下等到那邊不是一樣地為總座效忠嗎?”
  “是的,但這邊的地盤卻不能放棄,我們自保的手段除了團結一致外,還必須爭取到足夠權力,和中堂的勢力已經不遜于任何一個親王了,維持在一個有力的靠山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控制住一塊靠山,拙荊管理的手段已經使得眾叛親离,這個地盤眼見即將不保,所以必須要二位出來維持下去。”
  白素貞道:“東岳,我不承認我做錯了什么。”
  白東岳道:“你做錯得太多;錯得不可能原諒,我問你,擄劫路民瞻是誰的主意?”
  白素貞道:“是我,他說你是白泰官的化身。”
  白東岳一笑道:“白泰官死于三十年前,這是眾所皆知的事,難道他一叫就能改變那事實嗎?你這樣一來,反而顯得做賊心虛了,尤其是你后來的那些措施,簡直是愚不可及,反而招來一身是非。”
  白素貞低下了頭,白東岳道:“莫蘭心兩口子失蹤了,你先后派到天馬鏢局的兩批人,七個死了五個,兩個投到邊城那儿去了,如果遲一步,又有兩個忠心的弟兄要拆在你手中,我們有多少人,能經得起你這樣折損的。
  白素貞抬起頭道:“我是怕……”
  白東岳厲聲道:“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大家都把我看成了自泰官又能如何,為了這么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你居然大張旗鼓來干,可見你有多蠢,所以從現在起,你還是乖乖的給我耽在府里,少再插手外面的事。”
  紀小如与白紉珠冷眼旁觀,發現白東岳的确是個人才,他已能深深地把握住一批殺手的心理。
  白東岳的聲音轉為低沉:“在要獵狩的目的物之前,我們可以張牙舞爪,顯盡威風,可是我們的頸子上有一根繩子,被握在驅狗人的手里,而那個驅狗的人,又要听主人的命令,別人要我們死,我們就不得生。”
  金棠与卓英低下了頭,目中也有著悲哀的神色。
  白東岳:“我也是由你們這個地位爬起來的,也深深地了解到這一种悲哀,所以有幸我爬升到驅狗人的位子上進,我就發誓跟各位同進退共憂樂,別的驅狗人一手握繩,一手執鞭,我則是兩手全空,斷不要繩子也不用鞭子,完全是跟大家站在一起.我們不接受主人盲目的指揮。”
  金棠感動地道:“總座對屬下們的恩德天高地厚,每個弟兄都是深銘心版的。”
  白東岳卻苦笑道:“在我們這個圈子里沒有真正的前途的,只有一個年羹堯算是出人頭地,封侯拜師,真正的搏到了一個前程,但是他得意而忘形,跟手下的弟兄們脫節了,所以最后仍不免被烹的走狗命運,我深自警惕,絕不犯那個錯誤,我們必須看得起自己,才能免于被烹,兔死狗烹,走狗死光了,驅狗人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可歎的是那些人認不清這點才一個個地倒了下去,保護你們,等于是保全我自己。”
  金棠道:“屬下等著誓死效忠總座。”
  白東岳道:“所以二位必須勉為,其難挑起這儿的擔子。”
  白素貞楞然道:“東岳,你怎么這樣對我了”
  白東岳沉聲道:“’夫人,我是個重情的人,所以不不對你苛責下去,你也要以為弟兄們是為了你玉龍寺的關系而過來的,出身玉龍寺的人,無不對那個圈子深惡痛絕,金棠跟卓英在暗中私練了克制你的那一招,就是∼個證明,你如果不信,不妨再試試看,在我宣布之后,你還能支配得一個人,就算你行,我把全部的大權都交給你,連我本人在內都听你的指揮。”
  白素貞沒想到白東岳會當眾說出這种話,而且她也看見了白東岳眼中的殺机,頓時涼了下來。
  過了一會儿,她才道:“東岳,我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從來也沒跟你爭權的意思。”
  白東岳歎了一聲:“我倒是希望你能跟我爭一爭,那表示你還有號召人的力量,可是你不但沒有這种本事,反而連我建樹下來的一點基業都要渙散下去,她真正能幫助我的只有你手中那支劍,以后你還是在這上面多下點功夫吧。”
  轉頭對金棠道:“事情就這么決定了,以后這邊的事,就煩二位老弟多裝點心,對內,二位全權處理,對外的行動,二位能辦就辦,辦不了的和我商量一下。”
  金棠見無可辭了,只得躬身道:“謝總座栽培。”
  白東岳笑道:“說這個就見外了,我們大家是唇齒相依,禍福与共,現在就請二位進去,召集弟兄自行發表新命,拙荊會為二位證實的,這儿的事,由白某自己來處理吧,你們都進去。”
  他的話雖然說得平和,但是有一种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連白素貞在內,都悄然無聲地進去了。
  白東岳這才朝紀小如等二女一點頭道:“二位姑娘,很對不起,白某一時失察,才造成那么多的誤會,所幸誤會沒有造成不可補的遺憾,壽親王邸在東城,白某立刻派人備車,恭送二位前去。”
  紀小如沒想到白東岳會如此做,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
  白東岳又道:“兩度遣人到貴局去打扰,是拙荊糊涂,二位請歸告杜大俠,白某無意与他作對,請他不要記怨,過一兩天,白某親自負荊請罪去。”
  紀小如道:“那倒不敢當,我們都是江湖布衣,靠賣力气混口飯吃,只求白大領班能高抬貴手,不要跟我們過不去,就感恩不盡了。”
  白東岳笑道:“紀姑娘言重了,白某在宮中,對一流宗的事卻從未插手,令尊与武幫主是知道的,白茶身在宮中,從未存心与江湖朋友作對,只要大家看得起白某,不在公事上使我白某為難,白某能為江湖朋友盡力之處,無不竭力以赴,剛才已耽誤了兩位不少時間,白某至感歉咎,現在白某就吩咐人備車送二位前往壽王邸。”
  他的話才說完,對面牆上已有人接口道:“不敢勞動大駕,我的客人,我自己會接。”
  那是芙蓉的聲音,跟著她的人影也從牆頭飄起,巧妙地落在他們面前,身法之美妙輕靈,几乎使人難以相信這是一個人做出來的。
  因為她從現身的牆頭到落地的距离,將近有十三四丈,她一拔而起不過才三四丈高,以一個优美的弧線,慢慢地飄過來的。
  白東岳臉色一動,隨即陪上一付笑容道:“白某參見格格,又聞格格身具絕技,今天才算看到了,果然是絕妙無倫,白某深為欽折。”
  芙蓉一身勁裝,手執長劍,臉上一片熱气,冷冷地道:“白領班,你的人好大的膽子,在內城也敢如此橫行,把我的客人誆到這儿來,居心何在。”
  白東岳道:“白某已經向紀姑娘說明過了,這完全是拙荊的糊涂,請格格恕罪。”
  芙蓉道:“一句糊涂就能帶過去了?”
  白東岳依然淡淡地道:“格格請指示。”
  “把那擅作主張的大膽奴才交出來。”
  白東岳道:“格格!這個恕白某無以應命,手下的弟兄是奉命行事,咎不在他,錯在拙荊,格格如果一定要降罪的活,白某只有把拙荊交給格格發落。”
  芙蓉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治她的罪。”
  白東岳忙道:“格格言重了,白某怎敢這樣想,格格來此想必有一段時間了,也看見白某如何責斥拙荊,因此格格要治拙荊的罪,白某不敢違抗。”
  芙蓉似乎也沒想到白東岳會來上這一手,頓了一頓才道:“’你的勢力已經養成,似乎對你老婆有點厭煩了。”
  白東岳道:“白某不敢,白某只是私不廢公而已。”
  芙蓉道:“我知道你翻臉無情,六親不認,我也不會做惡人,幫你除去你的老婆。”
  白東岳道:“’白某絕無此心,數十年夫婦,伉儷清篤,白某怎么會想到除去她,如果格格開恩能恕過她,白某感激不盡。”
  芙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白東岳,你的确是一個很深沉厲害的人,難怪這些年來,你能站立不倒,而且勢力越來越大,那的确不容易。”
  白東岳∼欠身道:“格格過獎,白某這些年來也是備嘗辛酸的,白某為朝廷盡的力不算小,可是始終末能獲得信任,白某不敢說功勞,可是裂士封疆的那些王侯勳爵,沒有一個人做的事比白某更多,但白某所得到的又是什么呢,朝廷始終弄一兩個庸才壓在白某頭上,白某若是不自謀為計,這顆首級早就不保了。”
  言下頗有几分感慨,芙蓉卻一笑道:“白東岳,你不該投進這個圈子的,你早該明白,這是一個出不了頭的圈子,分疆裂士,封候拜爵,永遠不會有份的,你現在的這個位子已經到了頂,朝廷雖無明文規定,但禁衛兩部的最高統領,一定是親王兼領,不僅本朝如此,就是以前漢人當政的朝代,也是一樣的。”
  白東岳笑笑道:“白某看得很開,也不存那個指望,而且擔任到最高統領也不是好事,很少有善終的,連年羹堯都在所難免,白某又何必做那种傻事,白某只想維持目前的地位足矣,再說分疆土又能如何,白某手上就處決過總督、將軍。”
  芙蓉皺皺眉道:“白東岳,我不想談這些,我要的人,你是不肯交的了?”
  白東岳道:“請格格原諒,非是白某抗命,而是白某無以應命,白某對部屬一向都是這种作風,擅作主張的,白某嚴懲不貸,奉命行事者,白某經不倭過,一定替他負責,請兩位姑娘來此,是拙荊的主意,格格一定要降罪,白茶只有交出拙荊來。”
  芙蓉道:“好!反正兩位姑娘沒有受到一絲傷害,我也不追究了,只是我另外有兩點要求。”
  白東岳躬身道:“格格言重,請指示好了。”
  芙蓉道:“家父已正式禮聘邊城為本府護衛.你們原先遣調在本府的人員立即飭回,而且我已經把府中的人員底細,全部清查過了,再有人留下,我就立加處決。
  白東岳笑笑道:“格格。尊上大人壽王爺是侍衛營与金吾衛總領,只要下道口諭,叫那些人滾蛋,誰也不敢違抗,何須屬下多此一舉呢?”
  芙蓉冷冷地道:“你別跟我來這一手,我就是要你自己撤回,否則我將唯你是問。”
  白東岳道:“是!屬下今天就做這件事。”
  芙蓉道:“我是要你撤干淨。”
  白東岳道:“屬下盡所知的撤,有些人員的身份,連白某都不知道,白某也沒辦法。”
  芙蓉冷笑道:“你會知道的,否則就請你查一查,今天日落之前,如果我發現再有一個人留下時——”
  白東岳不待她說完就插口道:“屬下只能盡力而為,如有未盡之處,屬下也沒辦法,因為屬下沒有能掌握全權,如果還有別處遣去的人,屬下未加經手的,卻不敢擅動,只是屬下有一個辦法,可表示屬下的誠意!”
  芙蓉道:“什么辦法?”
  白東岳道:“在調回人員時,屬下會向禮王爺与中堂請示一下,請他們把不屬于屬下所轄的人員也示知屬下,一并調走,如果他們交下來,屬下自當遵諭調走,如果他們有隱而不交者,就請格格或邊護衛留心一下,把認為有問題的人,諭交屬下處置
  芙蓉冷笑道:“這倒好,拿著我的名義,你來清除异己,難道我自己不會處置!”
  白東岳道:格格肯自行處置最好,屬下這么做只是表達屬下的誠意而已,因為格格把人交過來,屬下一定要有所交代,如果那是屬下的人,屬下如果不作處置,格格也不會放過,如果處置了,屬下以后就無以取信弟兄!”
  芙蓉笑笑道:“如果是別處府里的呢,你這樣一來,不怕得罪了你的主子嗎?”
  白東岳傲然道:“格格明鑒,白某職分雖低,但傲骨仍在,就是在皇上駕前也沒有自稱過奴才,只要忠于所職,誰也不是屬下的主子!”
  芙蓉一笑道:“這話在我面前說沒關系,在別人面前,你最好收斂點,有些人气量很窄的!”
  白東岳笑笑道:“也無所謂,屬下職分在人之下,職權知操之在我,如果能換人,早就換掉了。”
  芙蓉微微一笑道:“好!第一件事我交待過了,第二件事是要你把路民瞻放出來!”
  白東岳道:“格格不吩咐,屬下也准備放了,這完全是拙荊糊涂,格格要屬下把人送到府里去?”
  芙蓉道:“不必!我叫邊城來提好了!”
  白東岳道:“屬下遵命,人在這儿,邊護衛隨時來隨時都可以提走!格格是否要進去望望?”
  芙蓉道:“不了,白東岳,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少找我的麻煩,像今天這种事,不准再發生第二次了!”
  白東岳恭聲應是,芙蓉才牽了紀小如与白紉珠的手笑道:“咱們走,難得二位有空,咱們這就去!”
  她們走了沒几步,一輛車子疾馳而來,停在她們面前,芙蓉攜著她們上了車才道:“二位妹子,你們要來,怎么不問問清楚地方,任由人帶,要不是城門那家伙机警通知我,你們叫白素貞給誆了進去可就麻煩了!”
  白紉珠紅著臉道:“誰會想到在內城他們還敢如此大膽!”
  芙蓉笑著把那塊玉又塞回手中道:“拿回去吧,你也真大方,出手打賞就是上万兩銀子的古玉,要是每人都像你這樣,守城宮出缺會容得他們打破頭去爭!”
  白紉珠不好意思地道:“出來得太匆忙,身邊沒帶錢,我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价值——”
  芙蓉笑道:“我是花一万兩替你買回來的,真正的价值恐怕就很難以估計了,以后可別亂送人了。這是上好的漢玉,而且還是精品,不說年代了,就是這玉質,舉世也找不出几塊來,祖母綠在玉中是最難求,有那么一點儿琢個戒指已夠珍貴了,這么一大塊的就難得了。”
  白紉珠道:“東西是先母留給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价值,只是隨身帶著,反正也沒想到會賣它。”
  芙蓉道:“那就難怪了,伯母的娘家是楊州鹽商世家,陪嫁過來的東西,還錯得了,你怎么舍得的。”
  白紉珠卻輕松地笑笑道:“既然從我這一代要轉入江湖了,而大哥又不是個尚奢華的,將來可能要下田种菜,上山打獵,河邊浣衣呢,帶著這玩意豈不是不倫不類,扔了可惜,留給子孫說不定還會惹來禍端,匹夫無罪,怀壁其罪,沒保護它的本事很可能為它送了命。”
  芙蓉詫然道:“這是怎么說呢?”
  白紉珠歎口气道:“就這塊玉,姑姑約略說過,我外家雖是几代從商,但先人卻是李闖的手下八虎將之一,這塊玉是從一前明的人員家中搜出來的,他為了求饒活命,才獻玉以乞生,玉是獻給李闖的,但恰巧是先母的祖上經手,他想自己昧下,就殺了大員的全家,然后又怕手下泄出,十五名手下親丁一起宰了。”
  芙蓉道:“那恐怕是田國丈的家里,他是崇幀岳父,倚勢專事搜括,兵危時,崇幀詔令大臣捐資助晌,他還哭窮裝貧,一毛不拔,城破時,別人都跑了,他就是舍不得搜括來的這些東西,留而不去,結果死于亂軍,前平西王吳三桂在他家中為客,得贈姬陳圓圓,也是求吳三桂保全他的家產的,吳三桂降清,引兵入關,逐走李自成后,還找過這塊玉,因為他听陳圓圓說過,想不到卻是這樣流落到伯母的家中去了。”
  白紉珠笑笑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找听了這塊玉的來歷后,就不太喜歡它。”
  紀小如道:““這么說來,它是罕世奇珍,珠姐,你倒是不該輕易送人,將來留給后人。”
  白紉珠道:“絕不,象以齒而禍身,把這种東西傳給子孫,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它本身充滿了血腥。”
  紀小如道:“我們家的子孫,還怕人不成。”
  白紉珠道:“不管你們的想法如何,我若有了孩子,絕不讓他學武,也不求他飛黃騰達,連書都不必念,識得几個字,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
  紀小如不解道:“這是為什么呢!
  白紉珠妝容道:“你,我,蓉姐,我們若不會學武,就不會有這些麻煩,杜大哥如果不會武功、又何至于終日涉險,我們白家這輩子都是被武功坑了。”
  這番話別具深意,兩個女孩子都沉默了。
  芙蓉一歎道:“珠妹的想法是對的,不過若不是武功,就不會及我們湊到一塊儿去,只是我也不希望我的后人子女有我們這种遭遇,小如!你的意思如何?”
  紀小如道:“我不同意,我以為人活著,不是為了要活下去,而是為了要永遠地活下去。”
  芙蓉笑道:“如妹,這是怎么個說法呢?”
  紀小如道:“人生一世,草長一秋,有的人活了一百歲,最后仍不免一死,有的人在世之日,不過才二三十年,卻仍然活在后人的心中。”
  芙蓉一笑道:“我倒沒有想到你的功名心這么重。”
  紀小如道:“不是為功,也不是為了求名,是以了杜大哥的感情,我同他為什么要闖江湖,既然入了江湖,又為什么要裝成那付德性,提起笑面追魂,天下無人不搖頭,他身上若不帶劍,卻沒人認識他是杜云青,他的回答使我很感動。”
  芙蓉忙道:“他是怎么說的了”
  “他說劍是他的生命,平凡是他的本色。”
  芙蓉道:“這句話太深奧了,你恐怕不懂吧?”
  紀小如點點頭道:“是的,當時我怔住了,要他解釋清,他說他原是個平凡的人,但是上天斷然給了他這份偶合,讓他練了這一身武功,也就是給了他一份責任,總要做點什么,才對起上天的賦予,也必須給世人留下點什么才能對得起他自己,所以他仗劍行江湖,但又不愿意把自己的本色也沉在江湖里因此他一面行俠,一面掩藏自己,他要把劍留給江湖使之成為不滅然而又要保存他的本來,所以他要使他的劍為∼個人知,但又要使他的人被每個人都忘了。”
  “這怎么可能呢,劍以人傳,人以劍名,這是分不開的,因為劍是呆的,人是活的。”
  “呆物才能不朽,活人卻一定會死,使劍成名則名,興劍俱不朽,人要平凡,才能不隨劍而傳,前∼段歲月,他的确是成功了,他把人与劍分為兩個境界,他的新月劍代表著笑面追魂,他的人則平凡,可是現在——”
  芙蓉笑道:“現在他的人已經超出他的劍了,這是他偉大的地方,劍的成就超過人,比比皆是,而人的成就超過了劍,古來并沒有几個,如荊柯秦庭一擊。”
  白紉珠道:“那是因為他行刺的對象是個皇帝。”
  芙蓉道:“不然,秦始皇受過很多次的狙擊,但那些刺客沒有一個比得上荊柯,那是因气質的關系,也就是做人的价值不同,像博浪沙中,椎擊秦王的是一個大力上,可是后世人提起這件事,想到的一定是張子房,博浪之椎不朽,是珠妹剛才說的劍不朽,器傳而人不得,博浪之擊,張良沒有行刺,卻一樣的得以傳者不朽,這是人的价值,現在杜云青三個字的意義,已經超過了笑面追魂,這不是他的劍造成的。”
  白紉珠笑了起來道:“蓉姐,你們把問題弄得那么深奧干嘛,簡單地說一句,我們姐妹三個人,尊敬壯大哥,愛杜大哥,嫁杜大哥不是為他的劍,而是為他的人。”
  芙蓉也笑道:“對,珠妹,還是你行,一句話就把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自愧不如。”
  白紉珠道:“所以這塊玉,我覺得有沒有都是一樣,我既不能賣掉它,又不能丟掉它,授給后人,不見得有好處,倒不如送給別人算了。”
  芙蓉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怕自己給后人招禍,也不能送給別人去害人呀,所以我才管你買了回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好了。”
  然后笑笑又道:“物之本身沒有吉凶的,你別瞧著這塊玉佩專會給人帶來災禍,但對你們就是吉物,如果你不是把它賞給了門官,他就不敢冒著得罪白東岳夫婦之險,一面著人去暗隨警告,一面飛快地來告訴我。”
  紀小如道:“對啊,要不是守門的人悄悄地去告訴我跑錯了門儿,被誆進了門里去,那就糟了。”
  白紉珠道:“那也沒什么呀,白東岳不是很快就來了?他來了,也會把我們送出來的。”
  英荐一歎道:“珠妹,白東岳那個人城府很深,今天你也看見了,如果你們今天真的進了相府東院,那就糟了,他一定會矢口否認,然后叫人秘密殺了你們,弄成個死無對證,我得信后,急著穿過禁官過來的,而他是跟著我之后由側面先進去的,正因為他知道我來了,所以才裝出那付樣子米,把責任往他老婆頭上推。”
  “他真的想除掉白素貞嗎?”
  “鬼才相信,這是他們兩口子串通好的把戲,一個做黑瞼,一個做白臉,他處處表現得寬大仁厚,卻要白素貞處處刁難,然后在必要時,他再出來,罵他老婆一陣,向下人道歉陪罪,使得那些人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這一手籠絡人心的手段的确高明,像今天的兩個家伙,經過這一場戲后,會不對他零涕,舍命以報嗎?陳望安一死,屠長虹又死了,兩處的人被他拉過去了不少,都是在類似的情形下倒過去的。”
  “可是白素貞今天差一點真殺了他們,要不是他們預留了一手,就可能死在那四名劍女的手中了。
  “不錯,這兩個家伙也很有心机,白東岳沒有能完全控制,他們如果死了,那就活該,拔掉兩個靠不住的人,他們能逃過一死,白東岳就來上了那一手,把他們收服了過去,怎么算都与他們沒損失。”
  白紉珠道:“可是人也把白素貞的職務解除了,轉交給那兩名手下,這不是在做戲呀。”
  “當然不是,因為這兩個家伙在東府已經有點實力,把他們收藏了過去,賦以重任,東府就完全在白東岳的掌握之中了。”
  “可是白素貞也要受他們的管轄了。”
  芙蓉笑笑道;你填傻,你想想可能嗎,白東岳放出了話是不錯,但白素貞究竟是白東岳的,盡管白東岳那么說,誰敢真去管她。”
  “不過白素貞以后不當權了。”
  “她何必要當權,新任的鄰班成了白東岳的死党,大權仍是在白東岳手中,白素貞管不管都不影響,而且還更為有利,你沒听說白東岳叫白素貞以后在里面,少管外面的事,那正是一個籍口,把白素貞擠到西跨院去,把和坤的人手也置于控制之內,本來白素貞身兼兩邊,和坤還可以推托要她負責東邊的事,現在她可以專心管西邊了,和坤也拿她沒辦法。”
  白紉珠与紀小如這才深深地了解到白東岳的深沉處,白紉珠一歎道:“這兩口子實在太厲害了,要不是蓉姐揭穿,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是這樣的人。”
  芙蓉一笑道:“其實也應該想到的,白東岳如果真能像剛才表現那樣的崇高仁義,在當年做白泰官的時候,就不會出賣同盟而托死易容還魂了。”
  白紉珠苦笑道:“難怪姑姑說什么也不肯要我再參加這個圈子,她說人一進入到里面,就失去人性了。”
  芙蓉沉重地道:“是的,這是一個非人的圈子,白東岳剛才說的也不無道理,處身在那個圈子里,固然能享受到權勢的尊崇,一個四品侍衛,可以督撫方面大員降階相迎,可以左右一品大臣的生死,但也有可悲之處,就是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不但是外面的敵人要對付他們,而同僚的自己人也在相互傾軋,抽后腿,即使是最親密的知交朋友也無法信任。”
  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馬車來到了東便門外,徐明已經回到了酒棚子里,看見她們三個人同時來到,感到很惊奇,听完了她們的遭遇后,徐明沉思片刻才道:“蓉姑娘,杜爺把鏢局里的事告訴我了,路五叔的事,我正感到為難,邊兄答應營救,卻無法正面幫忙,只能暗中策划,現在多承您大力幫忙,使對方答應放人。那就太好了,是不是麻煩您派人把路五叔接出來。”
  芙蓉道:“接人不難,白東岳答應了不敢不放,問題是在我派人去,那位老爺子未必肯跟著走,而且還有一點,那位老爺子性情暴列,口沒遮攔,要是他在大街上喊了起來,誰也無法維護他了。”
  徐明想了一下道:“這也是,那就我自己去一趟,反正我這個酒棚子早在官家的注意中,也沒什么好保密的了,不如趁早收了的好。”
  “不僅如此,你們最好也挪挪窩,京師為輦轂重地,一露了形跡就很難安身,朝廷決心把一流宗以及舊日的那些密探收了,附帶的條件就是限制江湖人在京師逗留,今后的治安可能會由邊城負責,最好別使他為難。”
  因為有白紉珠在,她的話很含蓄,徐明自然听得懂,連忙道:“是!我的人手原也都准備好了,大伙儿准備先到關外,替杜爺打個頭陣舖路去了。”
  “這就好,家父一早就去拜會劉大學士,任命即日可下,几天內就會成行,劉墉在受命后立刻就會上天馬鏢局拜會,云青不出十天之內,就會起程,你們要行動也得趁快,因為這個消息目前還沒人知道,你們的行動不會引人注意。”
  徐明道:“是!我接出路五叔后,隨即打點收拾上路,只是要對付白泰官的事……”
  芙蓉一笑道:“你放心,他會跟著出來的,最好能暫時忍一下,事情則放到玉龍寺去一并解決。”
  “他會去嗎?”
  “一定會的,他的行動已經引起了玉龍寺的震怒,早就有意對付他了,現在給了他一個先發制人的机會,他會放棄嗎?”
  略略商量了一陣,徐明就跟著她們的身后再度進城,白紉珠与紀小如回鏢局等候,因為接出人來,唯一能安插路民瞻的地方,就是鏢局里。
  這地方本來也不算安全,由于杜云青的緣故,這儿已經是朝廷注目的所在,不過天馬鏢局又是神龍幫暗中支持的,對江湖上,神龍幫已經頂得起來,神龍幫的勢力范圍雖然在黃河,可是為了對付天馬鏢局的屠龍手紀秋夫的机會,把實力已經移到京師,神龍幫中的叛徒盡去,紀秋夫又去幫忙,大部份的實力依然是留在京師直隸,其次則是徐明在暗中的護持。
  這兩批人手下都是地理鬼,消息最靈通,差不多的江湖人來到,立刻就知道消息,他們唯一無法明著對付的是官中人,但經過昨夜一戰,足可使對方喪膽,芙蓉再對白東岳打過了招呼,可以說是絕對的安全了。
  王府的座車再到了和府的東跨院,芙蓉根本就不下車,隔著車帘只朝門上說一聲:“我來接人。”
  門上沒敢耽誤,立刻就回頭飛也似的進去,沒多久,只听得里面叫著:“白泰官,你這狼心狗肺的賤奴才,有种你就殺了你五爺爺,否則我就等在你門口,看你是否有本事躲著一輩子不見我。”
  芙蓉微微一笑道:“這位老爺子的性子真烈。”
  徐明也只有苦笑道:“他老人家一向就是這個脾气,有一陣子他終日沉緬醉鄉倒是好了一點,這次不知怎么先讓他知道了消息。”
  芙蓉道:“這种性情怎么能辦事?”
  徐明道:“但是在江湖上大家都很尊敬他,因為他老人家大生就是個赤膽忠心的漢子,當初八俠聯盟,誰都不敢跟他在一起,因為他不主張秘密行動,他的理由很絕,說复國興漢是堂堂的事,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干。”
  芙蓉一歎道:“此老是個性情中人,朝廷之所以容他活到現在,也是為了這個緣故,殺了他全無用處,反而顯得朝廷小气,不能容人,而且殺了他,成就了他忠烈之名,更能激發人心。”
  正說著,一個白發蓬頭的高大老者,被白素貞的四名劍女給架了出來后,往外一推,就把門給關上了。
  徐明連忙過去道:“五叔,小侄來接您了。”
  那老者正是路民瞻,他一見了徐明,辨了半天才認出了,一把抓住他大笑:“好,小兔崽子,我說怎么多年看不見你了,原來你躲著享福去了,不但有馬有車,而且還有個嬌滴滴小媳婦儿,瞧!你肥成這個樣子。”
  徐明急忙道:“五叔,你別亂在這儿嚷行不行!”
  路民瞻吹著胡子道:“小子,你塊頭越長越大,膽子可越來越小,怕什么,摘奸除不義,是堂堂正正的事,當年我在日月同盟里,都沒有偷偷摸摸過,連造反的事都不怕殺頭,現在只是為除一個不義之徒,還要進著他嗎?”
  這位老爺子是越扶越醉,徐明無可奈何地道:“五叔,您請上車行不行?”
  路民瞻斜著眼睛道:“胖小子,你要怕了姓白的,趁早別拉著我去,免得給你惹禍把災。”
  芙蓉笑著下了車子道:“老爺子,您是來殺白泰官的,還是來罵白泰官的?”
  “當然是來宰他的。”
  芙蓉笑道:“我還以為您是含著昔日結義之情,不忍心他,特地來通風報信的呢。”
  路民瞻瞪著眼道:“我會念著結義之情,我提起這件事就火大,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芙蓉道:“我再請教一下.您既然這么恨他,干嗎事隔几十年才想到來想他。”
  “以前我以為他死了,沒想到這王八蛋還活著。”
  “那么他該殺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沒死,那么您跟甘前輩也沒死。”
  “我跟四哥是堂堂正正地活著,不像他居然易容變名,借尸還魂地活著,可見當年他就出賣了我們。”‘
  “您說他易容改姓,借尸還魂,有證据嗎?”
  路民瞻道:“是這小子說的。”他用手一指徐明。
  芙蓉道:“不錯!消息是我們大伙儿幫著打听的。但是也沒有實證,就指望您老人家設法指認一下的,可是您這樣一來大嚷大叫,不是明挑著向對方通風報信,假如白東岳是白泰官的話,他以后提高了戒心,處處提防著,一定避不見面,甚至變著方法,在暗地打擊我們,這不能不叫我們怀疑是您在幫對方的忙了。”
  路民瞻這才瞪了眼,沒話可說了。”
  芙蓉笑著道:“老爺子,我們知道您忠肝義膽,不會是那种不顧大義的人,可是也得替我們著想一下,白東岳現在權勢熏天.要對付他本就不容易,我們大伙儿在京師也不單是為了證實他是否白泰官這件事,被您這一叫,引起了他的注意,天馬鏢局已經有了兩批大內密探登門,就是為了您的緣故,幸好沒叫人探知什么去,要是有人因此而受到連累,甚至丟了命,誤了事,說句不客气的話,你就是賠上這條老命也彌補不了損失。”
  路民瞻傻了,但也犯了倔性道:“那你們別沾惹我老頭子,不就得了。”
  芙蓉笑道:“本來是可以不沾你的,可是你一到京師,就四下打听杜九娘的住處,然后又大叫大嚷,杜九娘在京師掩藏的身份都暴露了,連帶著跟她一起接近的人也蒙了嫌,老爺子,大伙儿尊敬您,您也該疼惜晚輩一點。”
  路民瞻性子雖烈,可是講理,芙蓉的話句句都在理上,他倒是沒話說了,肅容一拱手道:“多承姑娘指教,老漢愚昧,老漢遵教。”
  芙蓉一笑,把路民瞻扶上了車子,徐明才深深地吐了口气,朝芙蓉暗下豎了個大拇指,表示欽佩,那知路民瞻眼尖,偏又看見了,瞪眼罵道:“小子,你別不服气,你是跟你師父一樣,都當我是不通性的老頑固,這個不行,那個不能,你們不說出道理來,找老頭子當然不服,人家蓉姑娘就不同,她講道理,我老頭子一生不服輸,就是向道理低頭。”
  徐明連忙垂手道:“五叔,您老人家言重了,小侄怎么敢那樣想呢,小侄只是對您老人家十分恭敬,不敢對您多說話,以為您老人家闖蕩江湖多年,這些小事情早就明白了,用不著小侄多嘴。”
  路民瞻說道:“怎么,我老頭子腦筋太死了是不是?”
  芙蓉笑道:“老爺子,您老人家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是腦筋死,而是轉不到這些彎彎曲曲的地方去。”
  路明瞻這才眉開眼笑地道:“行了!小了,這才叫人說的話,蓉姑娘,干為知己者死,到今天,老漢才遇上你這么一個知己的人,這條老命就是為你賣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以后誰要是對不起你,老頭子為你拚命去。”
  千穿万穿,馬屁不穿,越是上了年紀的越愛人捧,芙蓉几句話哄得老頭子心花怒放一腳跨上了車子,徐明倒作難了,因為這是一輛王府的座車,雖是兩排座位相對,卻并不寬,車中的座位還架著扶肘的靠手以求舒适,路民瞻在那個位于上坐下,對面的位子倒是可以坐兩個人,但是他不能跟芙蓉擠在一起,只得道:“蓉姑娘,你送五叔上鏢局去吧,我到九娘那儿去一躺,把杜也請回來。”
  芙蓉道:“這也好,你叫云青快回來,有很多事要跟他商量一下,還有,邊城就不必叫他來了。”
  徐明知道了邊城真正的身份,雖說大家能夠心照不宣,但是路民瞻昔日抗清最力的人物,彼此立場總有不便,因此點頭道:“我知道,五叔,小侄回頭再來拜見您。”
  路民瞻道:“去,去,我看了你這份揍相就有气,還有,你也留心著點,你師父兩口子跟倔那老而不死的岳父老怪物陳四,很可能在這兩天會到,你要多留心點,別叫人給截下了,這是我在里面听人說的,你師父若是落進入家手中,可沒那么輕松了,他那∼手魚龍十八劍,一直是白泰官的克星,還有你師娘的無影蝶須鏢,白東岳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兩個人。”
  徐明不禁一惊道:“五叔,你是听誰說的了。”
  路民瞻笑笑道:“自然是在里面的朋友,你以為我老頭子除了你們之外,就找不到人可照顧了。”
  芙蓉望望徐明道:“徐大哥,那你就快去吧,這件事很重要,假如令師甘大俠伉儷對白泰官有如此在的威脅,倒是不可等閒視之,因為白東岳對他自己的安全最重視,他身邊的警衛,比大內還多。”
  徐明卻苦笑道:“’蓉姑娘,這話不過是說說罷了,家帥的魚龍十八劍法,對白泰官或有威脅,但是對白東岳卻無濟于事,否則當年西山一會,江南八俠就不會在射日劍下,敗得那么慘了。”
  芙蓉:‘話不是這么說,射日劍陳望安不是玉龍寺的人,他的劍式自成一家,一流宗內向大宗主,屠長虹与白東岳都算是玉龍寺里出來的,他們卻始終未能蓋過陳望安去,可見技業各有所克。”
  徐明道:“怎么算是玉龍寺里出來的呢?”
  “他們自己沒進過玉龍寺,屠長虹是接他哥哥的班,他的哥哥屠長青則是玉龍寺中白道的第二弟子,白東岳的妻子白素貞則是白龍侍儿,他們間接習得玉龍武學。”
  徐明想想道:“白東岳夫婦中,以何者武功為高了?”
  “原來我以為白素貞,可是今天看白東岳對白素貞的態度,似乎白東岳早就已超過他的老婆了。”
  徐明道:“這就對了,白泰官一向是個很深沉的人,他真正的造詣如何從沒一個人知道,江南八俠各有師承,白泰官在名份上是与八姑婉貞同門,實際上他是帶藝投師,進入天山劍派只三年,造詣似乎還超出了八姑,八俠結盟后,他最謙虛,經常向使劍的几位討教,被他騙了不少劍招去,事隔三十年,他一定又在劍藝上進展了很多,家師的魚龍劍法,絕對奈何不了他,因為其中的變化,他早已知道了,這些話恐怕是他故意放出來給五叔听的。”
  芙蓉忙問道:“老爺子,您是听誰說的?”
  路民贍頓了頓才道:“是一個小女孩子,叫小蓮。”
  芙蓉笑道:“那是白素貞身邊的劍女之一,是她一手訓練出來的,這話能信嗎?”
  路民瞻卻凝重道:“絕對可能,因為她是光華會的弟子。”
  芙蓉一怔道:“光華會又是什么?”
  路民瞻遲疑片刻才道:“告訴你們沒關系,光華會是∼批有心人所組的一個同盟,也可以說是日月同盟的后身,取旦复旦兮、日月光華之意,暗含重光華夏之旨,這個組織很嚴密,他們已打進了京師各大宅第。”
  芙蓉道:“但白素貞身邊的劍女都是七八歲時買了進去,施以訓練,從不与外面接触,他們已打進了京師各大宅第。”
  路民贍笑道;‘那你們可就錯了,這個組織心計极工,他們把自己的子女從小就加以訓練,也是在七八歲時就給他們服下了一种藥,使他們的身体停止生長,七年前,山東大水,淹及十數縣,有很多難民逃离到京師,他們認為這是個机會,把這一批小孩子,偽裝難民,送到京師,賣過各大宅院,再服下解藥.使她們慢慢恢复長大,看起來那些孩子都只有八九歲而已。實際她們賣身時,都已經十五六七了。”
  芙蓉与徐明都為之一惊,徐明道:“五叔,您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路民瞻道:“我有個朋友是這個圈子里的人,我來京師時,他思孫情切,托我看看他的孫女儿,告訴了我這個秘密,更叫我見到十五六歲的孩子,在大宅院中當使女童仆的,就以‘旦复旦兮,日月光華’八個字為口號,他們就會跟我聯絡的,我被騙了進去后,就試了一下,那個叫小蓮的女孩子在送飯的時候,每次都加了兩個鹵蛋,而且在送點心的時候,特別給我做了一碗四川的擔擔面。”
  芙蓉道:“京師的人很少用這种點心的。”
  “不錯,這就是聯絡的暗號,也是取旦复旦兮的之意。”
  芙蓉道:“你找到了那個女孩子沒有?”
  “沒有,小蓮說他們這邊的府里沒有這個人,她也沒机會上別的府里去,要找另外設法打听,不過她說已經把我受制的消息、傳遞出去了,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果然今天你們就來了,對了蓉姑娘,你們是用什么方法叫白泰官放人的?”
  芙蓉∼笑道:“權勢兼用,主要因為您是一位義士,朝野同欽,白泰官只能悄悄地把您關起來.一旦消息外泄,他就只有乖乖地放人了,對了,各城府里我還熟,您要找的那個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我給您打听一下。”
  “她姓周,周小青,是入云龍周清二哥的孫女儿,托我的是周二嫂子余菊人,這位老嫂子原先是日月同盟中人,周二哥死后,她還有沒放棄死心,所以把儿孫又獻出去作為复國的力量,最近周二嫂卻很灰心,因為她發現光華會几個領頭的,居然是白蓮教的余孽假者光華的口號,卻是在另作打算,要我設法把那孩子帶出來。”
  芙蓉道:“周小青,長得什么樣子?”
  “周二嫂有十几年沒見,樣子是記不清了,不過她說唇邊有兩顆小黑濤,并排長在一起。”
  芙蓉笑了起來這:“成,老爺子,您放心,回頭我就把那個女孩子送到您面前,徐大哥,您多費點事.叫個弟兄上寒舍去一下·讓家你把我家窯藏的陳年汾酒送兩缸來,路老爺子很喜歡喝兩盅.我得盡盡心。”
  徐明心中暗惊,他知道芙蓉送酒的意思是要把她的侍女小青叫到鏢局去,那個神秘的。小丫頭已經證實有問題,因為上次送給白紉珠的那張宇條,挑起白紉珠跟紀小如斗起來的就是她,在杜云青那儿塞了張條子.泄露芙蓉秘密的也是她,卻沒想到是這么個身份。
  因此他倒是不禁猶豫了,芙蓉笑道:“徐大哥,周老爺子也是我敬重的人,他的后人誤為好人所利用,我們理該盡心的,我把她叫到鏢局里,正好讓路老爺子帶回去。”
  徐明這才放了心,路民瞻則听說有了好酒,口水差點流了下來,一連聲地催道:“小子,你還不快去,汾酒已經夠好了,何況是陳年的,老漢一直就想嘗嘗,只是這些年窩在江南,被那些淡得像水的黃酒,差點沒憋死在肝里的酒虫,快去快來,等火了我老頭子,一腳踢死你這個小王八蛋的。”
  徐明也是三十多近四十的人,可是遇上這位師叔也真叫沒辦法,連忙答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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