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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此人口才之佳,的确很難得。
  無論什么事,在他口中都有一番動人的理由,使人無可辯駁。
  杜云青道:“你要怎么樣的保證呢?”
  渡邊武夫道:“你杜大俠的證,敝人是絕對信得過的,可是要我動手的是你杜大俠,我可實在有點惶恐,万一你死了,誰能擔保你的話一定能有效。”
  杜云青剛要開口,芙蓉卻又道:“云青,他的顧慮不為無理,你要是真被人殺死了,任何人、任何理由都無法阻止我為你复仇,不但是我如此,相信兩位妹子跟我也是同樣的心情!”
  她看看白紉珠与紀小如,她們也點點頭表示支持。
  芙蓉道:“我們是女人,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古人說過婦人不足以當重寄,這句話并不是看輕女人,而是鐵一般的事實,男人們為了理想、責任、榮譽,可以輕拋頭顱,不辭一死,但女人們的生命中,卻是以自己所愛的男人為中心的,很多女子為了保全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子女而出賣了國家,出賣了道義,出賣了朋友,本身并不覺得羞恥,因為她們的世界就是這么大!”
  杜云青民到她會冒出這么一番話來。
  芙蓉笑笑向渡邊武夫道:“你實在很狡猾,你心中明知無法与我丈夫相敵,才搬出那套理由來,居然振振有詞,其實這些話沒有什么用的,云青也沒有欠你什么,更沒有什么責任,一定要答應你某些條件,他下定決心要殺死你,有著很多理由不能放過你,直接動手,殺了你就行了。”
  渡邊武夫的臉色變了,他沒有想到芙蓉的言辭如此犀利,把他的那番話整個地擊漬了。
  芙蓉笑笑道:“就算他答應了你什么,也沒有一定要得到你信任認可的必要,你那樣放意刁難,只是想避免跟我丈夫分手而已。”
  渡邊武夫的臉色更變,芙蓉几乎已經斷絕了他的希望。
  但是芙蓉語音一變道:“不過我丈夫既然答應了你,他就會做得到,既然你認為只有他可以信任,他就活著來作為見證,使你能安心地一戰,現在換成我跟你對手,其他的條件不變,也就是說,你只要殺了我,就可以安全地走開了,有云青在此作證,你總安心了吧!”
  渡邊武夫又獲得了生机,連忙道:“當然!當然只是杜大俠肯答應嗎?”
  杜云青望望芙蓉,芙蓉笑道:“云青,你放心,我絕對可以除得了他。”
  杜云青皺皺眉頭:“芙蓉,這家伙一直不大肯出手,那證明他是個相當高明的劍手,淺水低吟,深水啞然,劍技造詣越高,越不肯輕易動劍。”
  信部哲雄跟著道:“杜大俠說得不錯,月野流在扶桑雖是一個公認的邪惡組合,但是卻為各散野武立刻派生計之所賴,大家不得已而參加,只有投入較少的人力,可是這較少的人力卻是各門派中最精銳的一股。
  以敝人而言,在赤皈一刀流中,敝人的技擊水准約為第二位,僅次于我掌門兄長,相信其他各門的人也都是一樣我們之所以把門戶中次佳的人手投入月野流,目的是在避免投入太多的損失,如若選技藝較遜的人加入,就容易被人殺死,死的人太多,慢慢就會激起念而全部為人所用受到控制了。
  第二個目的則是以第二位的好手投入月野流,也是為了本門的榮譽,不致于受人輕視,很多門派揉合在一起,爭胜之心難免,做殺手雖不是光榮的事,但是他要具有相當的份量,才可以受到別人的尊重。
  正因為各門各流的人選都差不多是門中的精華,月野流中輪值的門主,也要有相當的份量才能夠統御那許多高手,渡邊武夫是本年的輪值門主,若以單打獨斗而言,他的造詣高于我們任何一人。”
  芙蓉道:“我知道,我并沒有輕視對方!”
  杜云青道:“芙蓉,你的劍法或許過得去,但是你臨敵的經驗太少。”
  芙蓉道:“不少了,在京師進剿白蓮教的總壇,那一戰我接触的全是好手,再加上前几天在海上接戰了玉龍寺中的几個爪牙,我相信在劍法的運用上,已經獲得了很多的經驗了,跟你比起來,只差兩三招殺手而已。”
  杜云青道:“我之所以要自己來對敵,就是恐怕在必要時會用到那兩式殺手。”
  “不可以,那是專為對付白龍而用的,除了白龍,你絕不能在別人身上輕擲,今天我總算見到了白龍的威力,我說句不怕大家生气的話,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難以接下他三招,要想殺死他,只有靠你的那兩招殺手了,所以你不能輕易在跟別人拼命的動手。”
  徐明道:“杜爺,假如你決心要除去這個家伙,倒是由蓉姑娘出手為佳,至少她比你少了個約束,不必等對方含笑時才出殺著。”
  杜云青道:“我為了笑面追魂這四個字,不知費了多少口舌,難道又要我解釋一遍不成,那個規定對我雖有一點限制,但也增加了我很多得手的机會,我的劍走偏鋒,招多險著,完全是靠著對方的疏失之下落劍,對方含笑之際,正是心神疏散之時。”
  徐明道:“話雖如此說,但是日子一久,大家知道你這個習慣,就成了你的缺點,他只要一直不笑,你就無法施展殺手了。”
  杜云青笑道:“初生之嬰儿尚未滿月,就已經懂得笑了,這個舉動出乎本能,不受控制,有的人曾經對我施展過這個方法,努力控住自己不笑,初時倒頗有成效,等他以為連續躲過几次險招后,心中一得意…
  渡邊武夫忍不住問道:“還是笑了出來。”
  杜云青搖頭道:“沒有!他們已經有笑的意思,但是為了不給我出手的机會,依然拼命地忍住,殊不知道我要在人笑的時候出手,并不是習慣所致成拘泥于形式,而是為了那個時際對方心神旁騖,可攻之以隙,因此他們為了要克制自己臉上不露笑臉,付出了加倍的精神,也造成了我更多出手的机會。”
  渡邊武夫道:“可是只要他們始終不露笑容,杜大俠就無法殺死他們。”
  杜云青點點頭道:“是的,我沒有殺他們,但不是無法殺他們,在那個情形下,他們的漏洞百出,殺之易如反掌,但為了維持我笑面追魂之名,我不能要他們的命。”
  渡邊武夫忍不住笑了道:“他們還是成功了。”
  杜云青道:“他們還是成功了,杜某今日焉有命在,每一個跟我動手的人,都是要我的命,那些人雖然在我劍下留住了性命,可是都沒有活過一個月去。”
  “這是怎么回事呢?”
  杜云青道:“我的殺人方式很特別,除了要在對方含笑之外,還有就是劍不沾血,也不會流血,那是一种陰寒的內勁造成的,劍封喉頭,尚能含笑而終,因為他們不笑,我就不能要他們的命。
  只有在不致命的部位落劍,冰封筋胳,使他們四肢僵木,縱然留得一口气在,卻成了個無法行動的廢人,對一個習武者而言,那是一种比死還苦的感受,我曾經這樣子對付過黃河三龍,結果兩個人死于仇家的報复,一個則是服毒自裁的。”
  渡邊武夫打了個冷嘈道:“這太殘酷了。”
  “是的,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用這种方法去對付人,但是別人苦自作聰明,想利用我的習性來拘束我,那是他自找罪受,怨不得我。”
  渡邊武夫眼珠亂轉,顯然又在打主意了。
  杜云青笑道:“閣下用言詞攪和了半天,心中大概早就打妥了主意,而且也准備用不笑的方法對付我,在知道了這個方法討不了巧,大概又后悔了,不過閣下可以放心,拙荊已經向你挑戰,你可以不必為這個傷腦筋了。”
  渡邊武夫忙道:“杜大俠是同意了蓉格格代你出戰。”
  芙蓉道:“我是為我自己出戰,不是代外子出戰。”
  渡邊武夫笑道:“是!是!格格為大清宮廷第一高手,玉龍寺對格格的評价极高,若蒙予以賜教,敝人深感榮幸。”
  芙蓉冷笑道:“你既然能夠打進玉龍寺,成為白龍親信的三才堂主之一,自然對我的底細很清楚,而且也有相當的把握了。”
  渡邊武夫道:“敝人不敢這么想,玉龍寺既然連內部的人都控制不了,像戰老為首座護法,卻會是朝廷伏下的暗樁,那他們的資料也不見得可靠。”
  杜云青笑笑道:“這一點你倒是有先見之明,你若是靠著玉龍寺所載的資料來判斷,恐怕一出手就會身首异處了,不過你雖然不以玉龍寺的記載為准,卻是以玉龍的劍法作為藍本,大概白龍已經把玉龍寺的劍法虛實告訴了你,所以你才有相當把握。”
  渡邊武夫道:“白龍雖然指點過一二,但是敝人也知道他的話不足以全信的。”
  芙蓉道:“不!這一點你就錯了,白龍對你很信任,把你提為三才堂堂主之一,高踞所有的人之上,自然把所有劍式的虛實都告訴你,使你能控制,這個也無須要隱瞞什么,我是代表大內禁衛去到玉龍寺學劍的,白龍也同樣地把那些缺點虛實告訴了我,這件事對他毫無損失,因為那些缺點到了他手中,就不是缺點了。”
  渡邊武夫道:“不然,敝人卻不這么想,他顯示那些劍式缺點,意在偵知我的劍術优劣,敝人說過,三才堂還有一名堂主是個女的,是暹羅的差麗姝,他指點差麗姝的劍式缺點,就跟敝人的不一樣。”
  芙蓉笑道:“當然不一樣,他是根据你們的所能而作的指點,玉龍寺的劍法是綜合了中華武林各大門戶劍派的精華招式溶于一爐后,所創的一套新劍式,側重在攻擊而那些招式也是針對著各家的劍術弱點而攻,變化靈活,應敵而制宜,重在一個快字,而你們扶桑劍法則以穩准為上,暹羅安南的武功,近乎詭异,玉龍武學破解你們的方法不同,自然你們破解玉龍劍法的手段也因之而异。
  白龍自知在自己的這個圈子里不得人心,完全以高壓的方式控制下屬,難以穩固,所以才求之外力來壓制,以免上下聯成一气來反對他,因此,他教給你的破解方式,倒确是真心誠意的,絕無虛假之處。”
  渡邊武夫道:“這么說來,我倒是錯怪了他,不過,我要聲明的是我在扶桑時已精研各家劍法的精招,又得玉龍寺之助,熟悉了中華的門路招式,我的劍法已不屬于固定的成式,請格格小心。”
  芙蓉笑道:“你不用婉轉解釋了,現在是搏命,不是比劍,不.使劍法限于一格,任何求生的方法都可以用,殺死我,你就走路,否則你自己把命留下,這是外子給你的保證,只是有一個限制,就是除了我之外,你若對別的人出手,那就怪不得我們要聯合攻擊你了。”
  渡邊武夫道:“我要問的就是這一點,如若別的人在決斗中夾擊我呢!”
  杜云青覺得這個家伙實在可惡,而且狡猾得成了精,乃冷冷地道:“渡邊武夫,杜某會看見的,盡量不使你有這种顧慮,如果杜某顧不到的地方,你就認倒霉吧!杜某無權去限制別人,也不會為了人家殺死你而去得罪朋友!”
  渡邊武夫一怔,他沒想到杜云青會說出這句話來。
  因為在他對中華武林俠義人物的認識与了解中,那怕是一個稍具名气的江湖人,都是具有十分的傲性,宁死不低頭,宁吃暗虧不輸口的。
  杜云青是俠義道的領袖,又是處在絕對的优勢下,說什么也不可能講出這樣的話。
  “閣下放心,杜某保證不會有第三者插手,否則那就是跟杜某為敵了。”
  這才是渡邊武夫想像中杜云青說的話,也是一個江湖豪杰所應該說的話,卻使心中不愿意,在這种情形下,硬著頭皮,也會擠出這句話來!
  渡邊武夫等的也是這句話,万沒想到對方卻說出另一番話來。
  “這個杜云青果真是江湖人出身嗎?我在玉龍寺中所得到對他的資料難道全錯了嗎?應該不可能呀,因為在這場成名的江湖豪杰,有的已成名几十年,他們都是那樣的推祟尊敬杜云青。
  這可以證明杜云青是個十足的江湖人,而那些成名的江湖英雄好漢,也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推重他的,除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外,誰也無法得到這么多江湖前輩的尊敬,但是這個杜云青怎么會這樣子呢!”
  渡邊武夫不禁在心中暗問自己,因為他實在猜不透。
  不僅是渡邊武夫心中不解,其余的人也同樣地不明白,對杜云青的答覆.同樣地感到意外。
  渡邊武夫看了四周的人臉上的表情,努力地清了清喉嚨,正想再說出兩句話,杜云青卻沉聲道:“閣下最好別再動腦筋,想造成對自己有利的形勢,尤其是不要再提什么江湖規矩,不倚多為胜的話。
  那是我們武林中對武德的尊重,也是對一個俠者的尊敬,江湖人或由于意气所爭,或由于境遇使然,不得不与對手一搏,只要對方是一個武士,縱然為敵,也都抱著一分敬意,可是閣下卻享受不到這种尊敬,因為你不是一個武士。”
  渡邊武夫有點屈辱地道:“杜大俠,這話未免太欺負了,敝人乃八幡船的幫主,八幡船幫在扶桑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武林門戶!”
  杜云青冷笑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未必是別人對你的看法,武者所以被稱之為俠是具有一股俠气,你雖然會武功,卻沒有一點俠者的胸怀,你的一切,都是以個人的利益為前題,你身為月野流輪值門主,也率領著一批武林朋友,但是你卻連最基本的道義都沒有,為了私利你任意犧牲別人,白龍視你為盟友,以机密見托,你卻在背后計算他!出賣他!”
  “那是為了你們的好,證明我与各位沒有敵意!”
  “也許你沒有敵意的話是不錯的,但是我絕不是為了我們,因為你要利用白龍,你才肯出賣地,在我們看來,那是最卑劣的行為,我們今天要殺死你,也不是為了私仇!”
  渡邊武夫道:“那又是為了什么?”
  杜云青道:“為了我們此行的任務,你知道我們是為了瓦解王龍寺,除掉白龍而來的,我到過你們的巢穴,也發現了一些你在暗中設置的一些惡毒布置,所以我才想到要利用這個地方,引白龍前來,消滅他的羽翼,這對于你的計划自然是一個打擊,所以你費盡心思,也要想法子去通知他們不要前來,我很奇怪,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何以競會犯下這樣一個明顯的錯誤而不自知。”
  渡邊武夫微笑道:“可否請教是什么錯誤。”
  杜云青笑了一下:“我中華有則寓言,一個窮人幻想發達,對人大談他的發財計划,他要養一只雞,等到長大了,市雞買羔,羔成為羊,市羊易犢成為壯牛,則俟其繁殖,久而久之,積牛千万成群,頓成巨富矣。”
  渡邊武夫又道:“這不是幻想,至少他的計划是可能實現的,只要他肯付出辛勤的努力。”
  杜云青一笑道:“可是他忘了一件事,他自己的狀況,他已是貧無立足的窮人,而且已經餓了好几天,那只雞又是別人看他可怜,送給他果腹療餓的煮熟了的死雞,他一心想發財,舍不得吃下肚子去,抱著熟雞,活活餓死了。”
  渡邊武夫不禁默然,他當然明白了杜云青的意思,冷冷一笑道:“杜大俠莫非以為敝人是在舍本而求未,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杜云青道:“至少你要先使自己活著离開這個地方,然后才能想到以后的事。”
  渡邊武夫的臉上浮起了一個微笑,然后道:“杜大俠,多承你夸獎,說我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你所指出的錯誤又是件很明顯的錯,一個聰明的人,怎么會犯這种錯誤呢?若我知道自己活不下去,還會去計較那么遠的事嗎?”
  杜云青道:“不錯!這正是我感到想不透的事,你的計划很好,就是必須要有人把消息傳出去,而我們從內里包抄出來,已經把你的人都剪除了!”
  渡邊武夫笑笑又道:“杜大俠,我告訴過你,我是玉龍寺內新任的三才堂主之一,為白龍最重視信任的人之一,一個外邦的人,所以能獲得白龍的信任,一定具有相當的條件,除了本身的武功机智之外,更還具有极為雄厚的實力,以及他在必要時作退步之用。”
  “這些我都知道,白龍能讓你分亨玉龍寺中的許多机密,自然也是因為你有可堪以相抵的條件。”
  “不錯!我知道你們對玉龍寺的情況以及對白龍的為人都有著很深的了解。所以我才說去,只要你們肯耗下去,我的目的就達成了,因為我要爭取的,只是時間而已!”
  他的手指向了遠處的天際,大家都情不自主地轉頭向他所指處望去,果然在海平線上,冒出了一角帆影。
  那是高猛所指揮的赤龍艦,然已為白龍所擄,此刻出現在漁夫島的附近,說明了白龍已經來到了。
  群俠都有點意外,似乎為這條船的出現而感到震惊。
  渡邊武夫十分得意地道:“白龍對這位戰老英雄已經有了怀疑,就不會完全信任他,知道了進攻漁夫島才是你們的主力,又怎會那么托大,城海夜光島上等候各位前去,何況他這次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將各位都在海外放倒了,以免直接与朝廷抓破了臉,他還是想在長白的玉龍寺中遙控天下大權,就得跟朝廷保持個假客气。”
  芙蓉道:“可是閣下已經把他离寺輕出的消息透露了。”
  渡邊武夫笑笑道:“這個消息瞞不了人,戰老先生是朝廷的人,這個消息想必也早已傳了出去,問題是他自己雖然走了,玉龍寺中仍然留有相當的人手,以朝廷的力量,大概還不足以長驅直入,摧毀玉龍寺。
  白龍在擇取地點,建樹勢力時,看中了玉龍寺,深具眼光,玉龍寺處于長白深山窮谷之中,便于防守,四臨絕谷,一線中通,縱有千軍万馬也開不進去,以此即無重軍清剿之慮,只有用武林好手高來高去之土,越險飛渡奇襲。
  但是寺中只要有三五十個好手据險而守,就固若金湯,他留下的人是足夠維護玉龍寺的基業的,這多虧敝人以三才堂主的身份,把寺中的高手又調了一批出來,才給朝廷一個机會。”
  芙蓉道:“這筆帳白龍不會算到別人頭上的。”
  渡邊武夫笑道:“白龍卻不會知道的,因為第二批人不會有一個回去,而且玉龍寺中殘存的人也不會再有活口了,戰老那位主持血劍門的次公子會把人口殺得一千二淨。”
  戰志超道:“老夫沒叫他這么做。”
  “他一定會這么做的,因為敝人將第二批人調走的主意說成了戰老的指示,叫他務必如此,以免泄漏戰老的身份,為了戰老,他也會這么做的。”
  戰志超一怔道:“什么?你們早就知道老夫的身份了?”
  “沒有!白龍對戰老只是怀疑而已,但是敝人卻認為不妨如此一試,戰老如果真有問題,令郎必遵行,戰老如果沒問題,令郎就更慘了。”
  “這是怎么說呢?”
  渡邊武夫笑道:“那就證明了戰老是玉龍寺死党,那位白東岳白大領班就會連令郎也加以誅絕了,因為叫令郎公子戰戟死于杜大俠之手,是那位白大領班的杰作,戰老大義而滅親,對長公子之死不以為意,次公子卻手足情深,對白大領班頗不諒解,曾給了他不少麻煩,他為了公報私仇,一定會除掉這個心腹之患的。”
  戰志超道:“邊城可以管得住他,他不敢如此的。”
  渡邊武夫笑笑道:“不錯!但是邊城是忠于朝廷的,知道了戰老的真正身份,自然會禁止他這么做,不過那要令次公子對敝人的通知執行了才會如此,如果令次公子對敝人的通知相應不理時,戰老就是玉龍寺的死党,邊城對玉龍寺的死党,自然就不會客气了。”
  此人算計之精,不得不令人佩服,他的安排有著正反兩面,万無一失!戰志超只有搖頭輕歎。
  渡邊武夫笑道:“敝人把自己的安排對各位說了出來,原是希望各位合作,但是各位不肯幫忙,敝人也沒辦法,只有使用第二步了。”
  杜云青道:“第二步是什么呢?”
  渡邊武夫道:“第二步是敝人的一個安全退步,白龍恐怕各位不會去海夜光島,他跟敝人約好了也沒有在海夜光島上等候,只是將擄來的人質送去,自己則在海中等候,假如戰老如約把杜大俠送去了,他遙遠望見了,搶先一步到島上等候,戰老如果沒法,那就是戰老不可靠,他就乘船自己來了。”
  戰志超道:“這是什么狗屁的安排。”
  “戰老,白龍對你已經起疑,派給你的這個工作,就是對人的考驗,你若心存二志,一定不會把杜大俠送去受死的,或者就是把情形告訴壯大俠,甚至于悄悄地帶著杜大俠,潛赴海夜光島去,在暗中救出人質。
  白龍是個很謹慎的人,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所以他一定等你們在島上現身后,确知再無其他的動靜,或者是他的手下了,在海夜光島上先跟杜大俠交手,摸清杜大俠的劍法底細后,他認為有把握取胜,才會現身相見,否則他就不會下船了。”
  戰志超道:“這倒是可能,白龍已經知道杜大俠是專為對付他的高手,但是玉龍寺到現在為止,一直對杜大俠的劍法未能作充分了解,在這种情形下,他是不會正面与杜大俠交手的。”
  杜云青笑笑道:“那恐怕由不得他,我們沒有上海夜光島上去,他卻坐船來了,這一戰終將難免。”
  渡邊武夫也笑道:“那倒不一定,由于你們沒去,他自己來了是不錯,可是他不會輕易登岸的,除非是得到敝人發出的信號。”
  杜云青道:“閣下打算施發什么信號呢?”
  渡邊武夫道:“我要用這個人,自然不會發信號叫他前來的,杜大俠,現在你是否還非殺死我不可?”
  杜云青道:“閣下的先死跟他全無關系。”
  “不!關系太大了,敝人如果被殺,他得不到信號,便知道漁夫島上已經有了變故,我的人已全部被殺,他會立刻揚帆他去,等他知道玉龍寺已經回不去時,那就更麻煩了,他利用几條航船,飄行海上,另覓根据地,再潛回中原,以圖重振,那時他在暗中,你們在明處,為患無已,但杜大俠如果放敝人前去与他會合,敝人可以說服他去扶桑助我成事。”
  “那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好處大了,至少敝人可以使他無暇在中原搗亂,而且更使各位能把握住他的行蹤。”
  此人能說會道,而且剖析的利害,使人不得不接受,擔柴叟陳四公公道:“杜大俠,這似乎可以考慮一下。”
  渡邊武夫道:“敝人知道各位對白龍仇恨极深,有很多的門派毀在他手中,誓必殺之以慰死者,敝人還可以提出保證,只要用他一兩年,到敝人能把握扶桑的武林大局時,敝人一定會把他交給各位。”
  杜云青笑道:“人怎么交他出來?”
  “敝人如果成事,白龍的存在也是心腹之患,那時敝人會把他落腳之處告訴各位,甚至于幫助各位找到他。”
  杜云青道:“你倒真是好算計,你利用他戰爭之后,又利用我們來替你出死力的擺脫他。”
  渡邊武夫笑道:“白龍志在中原,而且他絕難可能在扶桑永遠立足,因此他會幫助我成事以供他暫時立足,卻不會取我的地位而代之,他的存在,最多只會給我增加一點麻煩,對中原才是心腹之大患,無論是朝廷也好,江湖也好,謀取白龍之心一定比我急上十倍,自然是由各位來對付他。”
  芙蓉沉吟片刻才道:“云青,渡邊武夫是個重權術的人,他把利害得失看得很重,不會講什么道義,現在他的理由是以利害為前提,大概可以信得過。”
  杜云青道:“我知道,假如真能如他所說,倒是對大家都有好處,問題是他能否做到如他所說的。”
  渡邊武夫笑道:“這個杜大俠您盡可放心,敝人跟白龍斗的是心計,一座玉龍寺號稱鐵壘銅城,但是敝人在翻手呼吸之間就把它翻了過來,白龍逃得過嗎?”
  杜云青想了一下道:“你拔劍吧,我要試試你的功夫。”
  “這是干什么?杜大俠,我提的條件對各位有益而無害,你要殺死我,無非是想利用島上的一些布置來消滅白龍的手下,然后才跟他決一死戰,敝人也能保證做到這一點,當我把白龍交給各位時,絕不會讓人幫他的忙。”
  “我知道,對你的心計之深,我絕對信得過,抵是這件事光靠心計還不夠,至少你得有點拿得出來的東西,才能掌握大局,不反為人所制,如果你光靠心計,動靜之勢完全握之于人,我還是靠自己的辦法好。”
  渡邊武夫無可奈何地道:“好吧,可是……”
  杜云青笑道:“你放心,我要看的是你真正的實力,因此這一戰不是切磋,無須守著點到為止的約束你用全力出手好了,能夠殺死我,你仍然依約走路,如果你的功夫太差,逃不過我的殺手,你也不必費心了……”
  “那還不是要跟杜大爺搏命。”
  “不!你有點好處,我的寒月創法有三招殺手,到現在為止,我只用過一招,那就是鎖喉一劍,相信你已很清楚。”
  “不錯,玉龍寺收集了很多的資料,研究過那一式,卻沒有多少心得,因為杜大俠的這一招沒有成式,几乎在任何情形下都可以發出,白龍對杜大俠頗為顧忌,也是這個原故,他不知道要如何預防。”
  杜云青笑道:“那他的研究錯了,這一招單獨成式,跟任何劍式都無關連,但出手的方位卻是固定的,只要把握時机而已,你能避過這一式,我就相信你有能力把握大局,我們就算成約,不對你施展另外兩式殺手。”
  渡邊武夫道:“杜大俠,你當真另外還有兩式嗎?”
  “當然,難道我靠那一招劍法就創下笑面追魂的名聲嗎?”
  “可是白龍說大俠那一劍已是劍中之极……”
  杜云青笑道:“你能躲過第一式,我會把第二式施出來給你看的,你自己去判斷优劣好了,我這么做也是幫你的忙,你把我的第二式去比給白龍看了,他也會乖乖的跟你走,因為他破不了我的第二式,才會老老實實地躲到扶桑去求你的庇護,好專心地研究破解我的劍式!”
  渡邊武夫道:“那對大俠豈不是很不利嗎,以后你又如何去殺死他呢?”
  杜云青笑道:“我還有第三式,這第二式殺手也可以說是一個陷講,只要他破解了第二式,必將落入我的圈套,死在第三式之下,現在你可以出劍了。”
  渡邊武夫舉劍猶豫片刻才道:“杜大俠,船影已現,如果得不到我的信號,他們很可能就會回頭遠飄的。”
  杜云青笑笑道:“現在只看見一點帆桅,沒有到你所想的程度,何況白龍不是那么容易回頭的人,雖然他俘擄了我們大部分的人手,但是令他頭痛的人都還在這座島上,他現在正是自認操著絕對优勢之際,不見得會舍得放棄這個机會的,時間從容得很。”
  “可是我們的決斗還可能在短時間內有結果的。”
  “渡邊武夫,你對自己的劍法太具有自信了,我認為不出三十招之內,必有結果了。”
  “杜大俠,你的劍法雖然神奇難測,可是要在三十招內就能擊敗敝人,則又太輕視人了,敝人在月野流中能擔任五大輪值門主之一,就表示敝人的劍技在敝島扶桑已是兩大世家之外的五大好手之一,在五位輪值門主中,敝人不會排在第三位去,即便算進兩大世家的高手,敝人也可以穩居在前五名之內……”
  杜云青道:“在我的寒月劍法下,耐戰的久暫与劍法無關,因為我真正施展的劍法不過兩三招而已,其余的招式只是用以試探或誘惑對方出劍,造成我使用殺著的机會,所以越是高手,我用的招式反而越少。
  因為高手喜歡采取主動,不耐久戰,搶著要進招,就容易露出空隙,倒是些不太高明的對手,十分謹慎,反而能拖得久一點,還有我只是說三十招內可以有結果,并沒有說我一定能胜,那結果也可以成為我被你殺死而結束。”
  渡邊武夫終于雙手舉劍,長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杜大俠請注意,敝人要出招了。”
  杜云青瀟洒地亮出了他的寒月劍,手伸胸前,雙腳微一輪動,就成了一個很自然而嚴密的守勢道:“請!”
  就憑這一個姿勢,即已顯示了杜云青在劍技上的精湛造詣,因為他只是將就原先的姿勢,隨意稍作變化,就已經完成了嚴密的守備,只有對劍法具有极深的造詣,而且廣涉搏及,融會貫通各家之長,才能信手拈來皆精妙。
  渡邊武夫看見杜云青的出劍姿勢,神情即轉凝重,態度也充滿了敵意,不管這個人多么的工于心計。
  但他在基本的气質上,畢竟是個劍手,面對著一個高明的對手時,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敬意。
  因為這种敬意,使他在出手時,也收拾起他在性格上所流露的詭詐与多變,而表現得十分沉穩,一劍直搠,气勢磅礡,儼然名家宗師之气概。
  杜云青舉劍斜揮而出,以強勁的內力把對方這一劍封出去,同時身形也跟著轉移,轉向另一個宜于反擊的位置。
  可是渡邊武夫的劍路也很著實,他的攻勢一發,就連綿不斷,不愿給對方一個喘息反擊的机會。
  所以渡邊武夫的劍就勢一揮,隨時移動腳骨的勢子又砍了過來,出劍前的准備動作在他的劍被封開時已經完成了,因此他的攻勢几乎是連綿不斷的。
  杜云青的劍只作成了反擊的准備,卻已無法攻擊,只得把揮出去的劍再度移了向封架,就這樣一陣十七八招過去,俱是如此,渡邊武夫的神色顯見凝重,態度也更為敬肅,那是一种發自內心的敬意。
  因為他出手的每一招都是學自各大名家的精式,經他融會之后,自成一家,八幡船幫雖是一家武林宗派,在扶桑的武林道中崛起還望近几十年的事。
  他們自己沒有持劍的招式,全是從別家的武學中吸取而來,所以起先不受人注意,但久而久之,他們吸取得更多,不斷地改進變化配合,逐漸凌駕于每一家之上了。
  在旁邊觀戰的十名武士都是各門派的高手,他們的神色更為肅然,對戰斗的兩個人都付出了极高的敬意。
  渡邊武夫的劍是他們熟悉的,有些可以說是他們本門的招式,但是在渡邊武夫手中施出,卻別具威力,運用之靈活,已經超過了他們。
  而杜云青的化解方法尤為令他們心折,因為杜云青到現在為止,一共只施展了一個招式——舉劍點出去。
  便是這一劍點出,卻是從各种不同的角度,各种的方向,而角度方向的變化卻不是在手上完成,而是利用身形步伐的變化以達成。對方用劍直膀,他曲腿招領,斜著點出,對方揮劍橫削,他身形翻空,由上而下點出……
  十几种身形的變化,他用一個方式點划化解,每一劍都用得恰到好處,使得對方千奇百變的攻勢無功而退,正符合了以不變應万變的原則。
  正如一座雄崎的山岳,不!應該說是一座巍峨的寶塔,矗立在廝基上,從每一個方向看去,它都是差不多的形狀,一任狂風暴雨,損不了它分毫。
  看起來,杜云青一招未回,全是采取守勢,但已給人一种感覺,他卻是主動地控制了戰局的進行。
  因為他每一次的身形移動,控制了對方的攻勢,使對方必須按照他安排的方式進招,好配合他的形勢。
  事實上也的确是如此,假如渡邊武夫不從杜云青所留出的那一個空門進招,就無法使攻勢連續。
  假如渡邊武夫不連續地攻擊,勢必要收回自己的劍,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与勁力,才能作下一步的准備。
  可是情勢上卻不允許他如此做,只要他一個停頓,杜云青的那一式守勢立可轉化為攻擊,攻進他的空門。
  就這樣一共進展到二十九招,情形依然不變。
  而杜云青預定的三十招將滿,渡邊武夫大吼一聲,劍勢突變,幻起几十點劍影,罩將下來。
  杜云青微微一笑,身隨劍進,搶進他的劍影中,叮然一聲,渡邊武夫的身影斜飛出去,長劍只剩下了半截,另外的半截飛落一邊,斜插在地。
  他手中的斷劍也好,插在地下的半截斷劍也好,雪白耀亮的劍身上凝結了一層白白的寒霜!
  這個家伙居然躲過了杜云青的鎖喉一劍。
  他在第三十招上,知道杜云青將出手,雖然閃出了几十點的劍影攻出去,但實際上卻是攻守兼具。
  因為這次他不是用劍去攻擊而是用他的身子去攻擊,劍身始終擋在他自己的咽喉前面。
  人与劍化為一体,如果以勢得逞,劍尖挾著他身形的沖勢仍然具有傷敵之能,如果攻勢不能成功,至少他的劍身保護了他的咽喉。
  這個方法果然收了效,杜云青的攻擊比他快,在他劍勢未發之前,擊中了他的咽喉,但是那儿橫著一枝劍,劍柄擊斷了他的長劍,寒气在劍上凝結成霜,但至少是躲過了這一擊。
  默然片刻,渡邊武夫拋棄了手中另一枝斷劍,拱手長揖道:“佩服,佩服!杜大俠的鎖喉一劍,凌厲無匹,敝人若非早知大俠落劍的部位而預先加以防備,斷難躲過這鎖喉一劍,畢命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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