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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賭場結義


  次日,杜九領謝大人來到一所頗有气派的宅院里。原來這所宅院的主人是個年青人,那年青人叫張家祥,他還有個弟弟叫張家昌,張家是歷任的皇商,他們的父親還做過一任鹽運使,可是老頭子死后,這一對兄弟并沒有按照老父替他們命名的本意,把家運昌祥起來。
  几年的豪賭,把万貫家財輸得一干二淨,就剩下這所名院還沒賣掉,那并不是他們舍不得賣,而是沒有人敢買。
  因為一些有勢力的世家子弟与侍衛營的浪子們在這里聚會很方便,再也找不到一個更理想的地方了,所以大家都把持著不讓這屋子易主。
  張家兄弟積習難改,自己雖然賭不起,能在旁邊湊個熱鬧也是過短的,而且那些朋友也算夠意思,抽油頭總讓他們混下去,或是參加較為低級的賭局。大家不在這里聚會時。張家兄弟自己邀局做主人,也能過過癮,所以尤三貴等江湖鏢客也有机會進來過一兩次。
  謝文龍對這种敗家子弟一向是深惡痛絕,今天為了另有目的,居然對他客气起來了,這使得張家祥受寵若惊,尤其最謝文龍一開口就表明不是來抓賭的,使他更放心了,堆下一臉笑意道:“謝大人說笑話了,不過是几個朋友在里面聚著好玩,哪能說是賭呢,大人今天是……”
  謝文龍笑道:“進去看几位朋友。”
  張家祥微怔道:“朋友?”
  他知道謝文龍眼里面的几個人或許會認識,但絕不可能是朋友,謝文龍任職提督衙門以來,与侍衛營常鬧得不太愉快,幸好雙方后台都硬,才保待著沒抓破臉,但是說來看朋友,那未免太牽強了!
  因而他的笑容又止住了。
  謝文龍繼續含笑道:“張爺得放心,府上的那些貴賓跟謝某都有數面之緣,說是朋友也過得去,因此今天有點事,將來請他們幫個忙。”
  張家祥雖然不相信,但是他想自己家中設局聚賭也不是一天的事了,謝文龍如果存心要搗亂,也不會現在才來,也許是真的有事吧,所以笑笑道:“大人,他們都在后花廳上!”
  謝文龍點頭進門,杜九縮著脖子跟在后面走了進去。屋子里打掃得很干淨,居然也有著几個侍候的仆婦之流,謝文龍一笑道:“張爺近來很得意?”
  張家祥也笑笑道:“不瞞大人說,這几天財神臨門,從長安來了個豪客,不但是大家發了點小財,連兄弟也沾了光,勉強能混下去!”
  謝文龍道:“不錯,我也听說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最近衙門里出了點事……”
  張家祥臉色一變,謝文龍忙接著說:
  “我一個手下弟兄因公殉職,身后蕭條,為了打點后事,我也想請這位大家客做點好事!”
  張家祥總算明白了,笑道:“那沒問題,這位高公子很慷慨,最近花了万兩銀子毫無吝嗇,听說為了公益,他一定很熱心的。”
  謝文龍一笑道:“張爺弄錯了,提督衙門的弟兄又不是乞丐,用不著求人施舍!”
  張家祥見謝文龍語意不善,不由一怔道:“大人的意思是……”
  謝文龍道:“很簡單,听說那位家客最近手气不太好,我想跟大家分點財气為那位死亡的弟兄弄几兩贍家費,因此也准備插一腳!”
  張家祥叫道:“好!這個辦法好,既幫了死人的忙,又不落痕跡,一定行,里面在推牌九,由那個瘟生做庄,手气正坏……”
  謝文龍道:“話雖如此說,可是還希望張爺先去打個招呼,免得其他朋友誤會。”
  張家祥道:“當然,當然,兄弟相信大家一定肯幫忙的,其實他們很想跟大人套套交情,只是沒机會。”
  謝文龍道:“那就有勞張爺先疏通一下,謝某領了這份情,日后一定會報答的。”
  張家祥十分高興,搶著在前面走了,等謝文龍与杜九到達花廳時,他已經說妥了,神秘地一笑,低聲道:“兄弟全說好了,大人只管請吧!”
  謝文龍含笑走進花廳,里面的人全站了起來,有五六個侍衛營的侍衛,也有兩家世族少爺,都跟謝文龍是熟人,王御史的二公子王正清跟謝文龍比較談得來一點,由他代表招呼道:“稀客!稀客!什么風把謝大人吹來了,請坐!請坐!”
  其他各人也向他點點頭,大概是張家祥先說過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很自然地把天門的座位空了出來,王正清又笑道:“來!押兩注,謝大人能有空來玩玩,真是太難了,高兄,你可能還不認識吧,兄弟介紹一下……”
  坐在庄位的那年青人從容一笑道:“不必介紹,兄弟雖然沒有見過謝大人,卻已久仰北斗!”
  謝文龍微微一怔,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他的确生得很俊,黑臉膛,高身材,劍眉朗目,英气逼人,看樣子是個練家子,不過的确不是飛賊。
  那青年又笑道:“兄弟高人鳳,不學無術,書劍飄零,在謝大人眼中一定是個沒出息的浪子吧?”
  謝文龍臉上一熱,有點不好意思,那王正清也感到很尷尬,役想到高人鳳會認識謝文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謝文龍自己大方地一笑道:“高兄太客气了,四海之內,皆朋友也……”
  王正清連忙道:“對!謝大人最好交朋友,到了這里就別客气了,坐!坐!我們繼續玩下去!”
  說著用手一指座位,謝文龍搖搖頭道:“不!兄弟一點都不會,只作壁上觀。”
  王正清一怔道:“剛才小張說大人……”
  謝文龍道:“兄弟自己不會玩,這位杜老弟倒是有興趣。讓他奉陪各位好了。”
  說著把杜九拉了出來,眾人都是一怔,有几人開始現出不悅之色,以杜九的身份,叫他來參加這种局面,對大家都是侮辱,倒是高人鳳毫不在乎地笑道:“謝大人職司京畿九城治安,跟我們一起推牌九的确是有所不便,杜九兄入局也是一樣。”
  王正清會意地笑道:“對!對!謝大人能撥冗來看看,也是給我們的面子,我們開始吧!”
  話中之意,點明了叫大家都看在謝文龍的份上,他即使不參加也等于是參加一樣。
  其他的人自然也明白了,大家重新入座。因為這种賭局只能四個人入局,在家高人鳳占一家,侍衛營的人合占一家,王正清把自己的天門讓了出來,跟牛將軍的弟弟會据上家,賭局又開始了。
  杜九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銀票,先押上一百兩,在他說來,那是生平最大的押往了,一百兩銀子是他半年的薪俸,可是跟別人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王正清与牛公子是四百兩一注,侍衛營六個人合伙,每人五十兩,合起來三百兩,高人鳳含笑派牌擲骰,然后照點取牌,每副兩張,翻出來定胜負,其實是簡單不過。
  杜九用顫抖的手抓起骨牌一看,兩眼發了直,那是么五配二四,只有兩點,眼看著一百兩輸定了!
  其他兩家看牌之后不動聲色地翻了出來,下家是別十,上家是一點,庄家只要來個三點就可以通吃,而三十二張牌中,那机會太多了。
  高人鳳看過三家的牌后,翻出自己的牌,台丁配上紅九,也是兩點,卻因為兩張都是雜牌,品色較低,所以吃了上下兩家,賠天門,進七百兩出一百兩,淨賺六百。他含笑收進一大堆銀票,卻全部推到杜九面前,眾人都是一怔,杜九忙道:“高爺!您給多了!”
  高人鳳微笑道:“不多!兄弟推庄到現在,一直都是通賠,杜九兄一來,兄弟居然手風大轉,小有所進,所以這一注將收入全部奉送,略表謝意。”
  杜九囁嚅地道:“話雖如此說,可是牌桌上沒有這個規矩。”
  一名侍衛已經不耐煩地道:“人家給了你就收下,囉嗦什么?”
  高人鳳笑道:“而且杜九兄是為了替為公殉難的同仁募集善后的恤金,兄弟只是表示對死者的一點心意。”
  眾人又是一怔,高人鳳含笑道:“方才張兄進來跟各位咬耳朵,兄弟剛好听見了,謝大人急公好義,兄弟理應共襄善舉。”
  謝文龍的臉也紅了,正不知如何措詞。高人鳳已推出第二副牌,把僵局給擋了過去,上下兩家為了撈回失去的那一注,各自把賭注加了倍,杜九為了人家很大方,不好意思加注,仍是押了一百兩。
  牌分出后,如有鬼使神差,高人鳳仍然吃了上下兩家而獨賠天門,一連五六副都是如此,杜九面前已堆滿了銀票,而上下兩家卻各輸了三千兩左右。
  侍衛營中的一個人開始不滿意了,冷冷地道:“姓杜的,你可以歇歇手,贏了這么多,比照死人的大小打個銀人也夠了,你一來把我們都攪霉了!”
  謝文龍臉色一沉,可是忍住了,在他的職分上,的确是無法因為這件事跟人家吵起來。
  杜九被那侍衛斥責了一頓后,心中立刻感到很不安,他知道謝文龍的目的并不是前來贏錢,可是不知道謝文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敢胡亂作主意,只好偷偷用眼瞧瞧謝文龍,希望能得到一點指示。
  可是謝文龍毫無表示,將眼望著別處,好象沒听見那番話似的,杜九先是一怔,繼而才明白謝文龍的意思。
  他裝作沒听見,自然是由于他的身份不便插足干涉,也等于間接暗示自己不要撤退。有了謝文龍在后撐腰,杜九的膽子也壯了,笑了一笑道:“這位大爺說話太不落檻了,提督府是個窮衙門,可干著危險差事,劉得泰雖不是第一個遭受不幸的弟兄,但也不是最后一個,誰知道以后還有多少不幸的弟兄,在下今天難得有手气好,除了管那位已死的劉老哥打點后事外,還想給以后的弟兄積存點基金。”
  那侍衛一拍桌子叫道:“混帳!你說什么?”
  杜九從容一笑道:“郎大爺,您也許是不滿意這個稱呼,出了這里的大門,在下自然該稱您一聲大人。可是賭桌上無大小,上了台子,連六親都可以不認,稱您一聲大爺,已經是很客气的了。”
  這家伙畢竟是老油子,更兼在公門多年,一張嘴說起話來決如利刃,而且還處處占住理字。
  那侍衛叫郎全英,是八旗弟子出身,一向擺大爺架子慣了,今天被一個小小的衙役當眾搶白,如何能受得了,又拍了一下桌子,正准備發作,做主人的張家祥看情形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道:“郎侍衛,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本來是小玩玩,傷了和气可沒有多大意思。”
  說話時有意無意地看了謝文龍一眼,其他几名侍衛也把郎士英勸住了,他們可能知道謝文龍最近与和親王走得很近,而且更知道杜九所以敢如此,多半是謝文龍的指示,不過有一點不了解的是他們都清楚謝文龍操守极為清廉,他要用錢的話,龍錦濤十万八万也會無條件地給他,絕不會利用這個方法,因此在沒有摸清謝文龍的來意前,大家都必須慎重一點。
  郎士英勉強壓制下自己的惡意,气呼呼地道:“我要換個位子,姓杜的,把天門讓出來。”
  杜九又朝謝文龍望望,謝文龍點點頭,他立刻站起來笑道:“行,賭錢靠手气,跟位子并沒有關系。”
  在賭桌上迷信忌諱最多,尤其是這种牌九場合,如占住了一家旺門,殺頭都不肯讓出來,甚至于別人在旁邊附帶下注都不肯答應,唯恐轉了手气,郎士英提出這個要求后,根本就是存心作對,沒想到杜九會答應了,倒是沒有話說,兩家對調位置后,几個人一商量,孤注一擲,把身上所有的銀票全部集中起來,押在天門上。
  高人鳳毫不在意地派了牌,准備擲骰子,杜九因為贏了好几注,對這個年青人頗有好感,忍不讓提醒道:“高大爺,您最好先點點台面。”
  高人鳳一笑道:“沒關系,兄弟推的是無底庄,開飯館不怕大肚漢,有多少兄弟都認了。”
  骰子打下去,牌分出去,郎士英伸手就翻了過來。
  大家都怔住了,因為那兩張骨牌紅黑輝映,赫然是一對天牌,只輸給么二二四配起來的至尊對。
  不過這是一局牌四副中的最后一副,已經出過一張二四,至尊對的可能已經沒有了,換言之天門這一牌已經贏定了,可是大家怔然的原因不是為了天門的大牌。
  事實上除了高人鳳外,其他的人都是老賂手,對于最后副牌的分配早已明白了大部分,點子打下去后,不用看牌已經知道輸贏。
  剩下的八張牌中的确有一對天牌,可是杜九明明知道有一張分到了上家王正清手中,自己手里可能是人地合成的地杠,庄家手中很明顯的是梅花九,另外三張牌是長三、短么五与斧頭,無論如何,在家都應該是吃二家而獨賠自己這一門。
  天牌既然是天門与上家各占一張,郎士英怎么會翻出一對呢?這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杜九認錯了牌,另一個是郎士英換了牌,杜九以自己多年的經驗与眼光,相信絕不會看花了眼。
  而且他瞧了自己的牌,确知是地杠后,把握更大了,所以他眼睛瞪著王正清,看看他們有什么反應。
  王正清抓住兩張牌,給合伙的牛公子看了之后,牛公子伸手搶過在家高人鳳的兩張牌給翻了出來,笑著道:“啊呀!是梅花九,我們輸了。”
  說著把自己面前足足有一千多网的銀系推了出去,接著把杜九的牌也翻出來道:“地杠!高兄這副牌雖然吃了兄弟一門,卻賠出二門,郎兄,他們這一注下了多少?”
  郎上英微微—笑道:“我們是孤注一擲,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張,拿算盤來算一下。”
  張家祥忙道:“不用算盤,兄弟這副頭腦就是算盤,看一張加一筆,又准又快,一兩都不會差。”
  說著把桌子的骨牌雜在一起推開,抓起郎士英面前的那疊銀票,一張張的數著:“一千三,九百,四百六……總共是二万八千四百三十五兩,高兄!這一注你可是得不償失了,贏了半天,恐怕還得貼上二万多才夠賺的。”
  高人鳳淡然一笑道:“郎兄看得真准,各位帶的資本也真充足,這一注兄弟傾家蕩產,只怕也不夠賠的。”
  郎士英笑道:“高兄太客气,誰不知道你是長安首富,這几兩銀子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高人鳳道:“兩万多自然兄弟還賠得起,只是兄弟客游來京,身上沒有帶這么多。”
  郎全英笑道:“高兄說笑話了,這些銀子在你眼中算什么?”
  高人鳳道:“兄弟總共帶了三万兩,前些日子輸了一万多,今天雖然先贏了几千兩,加起來實在不夠……”
  郎士英笑指他身畔的寶劍道:“高兄這柄劍恐怕還值不少銀子吧?”
  高人鳳怔了一怔,然后笑道:“郎兄別開玩笑,這柄劍是兄弟家傳之物,那可動不得的。”
  郎上英臉色一沉道:“不開玩笑,高兄必須當場賠出來。”
  謝文龍在旁看不過去,忍不住道:“高公子總不會賴這几兩銀子!”
  郎士英冷笑道:“謝大人!剛才你也在旁邊,是他自己夸下推無底庄的海口,輸了自然要當場拿出來!”
  謝文龍還想開口,倒是高人鳳自己一笑道:“謝大人,這是兄弟自己不好,既然話說出了口,就不該不算數,不過兄弟身上的确不便。”
  謝文龍問道:“差多少?”
  張家祥連忙把他面前的投票點了一下道:“這里只有八千零一百兩?”
  高人鳳將一百兩的銀票掏出來交給杜九道:“先把少的一注賠出來。”
  杜九不知道是否該伸手去接,高人鳳已塞在他手中道:“你的銀子是為了做好事,那可欠不得。”
  郎士英冷笑道:“兄弟的銀子也欠不得!”
  高人鳳又從身邊取出一疊銀票道:“這里是一万二,加上另外的八千,已經是兩万了,只欠八千三百四十五兩!”
  郎士英道:“一兩也不能少!”
  高人鳳忍不住道:“郎兄!我們交朋友也有好几天了,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信不過?”
  郎士英笑笑道:“我只信得過道理,輸了給銀子就是道理,与交朋友毫無關系!”
  高人鳳道:“兄弟回到長安,立刻籌款專誠送上,連利息都可以加倍奉上。”
  郎士英道:“誰擔保你會回來?”
  高人鳳道:“郎兄如果不信,可以派人跟兄弟一起去。”
  朗士英搖頭道:“我們有職務在身,走不開,你回去籌銀子可以,不過要把寶劍留下抵押。”
  高人鳳連忙道:“那不行!這是祖傳之物……”
  郎上英冷笑道:“我們在京師有名有姓,你都信不過,怕我們拐了你的寶劍,我們又憑什么信得過你呢?”
  高人鳳臉上微微泛起怒色,謝文龍在旁道:“我替高公子擔保。”
  郎士英道:“憑什么?”
  謝文龍道:“憑我對高公子的認識!相信他絕不會做出賴帳的事,你們贏得已經不少了,為了八千多兩銀子,居然要扣下人家祖傳寶劍,未免太過分了!”
  郎士英臉色一沉道:“這是什么話,賭台上各憑手气,輸贏靠命,謝大人別忘了這贏的銀子里,也有提督衙門的一份。”
  謝文龍被他搶白得滿臉煞白,大聲道:“不錯!正因為提督衙門也有一份,我才替高公子負這個責任,杜九,你到大人那儿去,說我有急需,借八千五百兩銀票來給他們!”
  郎士英等人都怔住了,沒想到謝文龍會擔下這筆帳,高人鳳十分感動地道:“謝大人!你實在不必如此……”
  謝文龍正色道:“高兄!我看出你是個血性漢子,才交你這個朋友。”
  郎士英冷笑道:“謝大人!你最好多考慮一下,長安的情形我們并不陌生,殷實富戶中,就沒有一個姓高的,否則我們也不會要他的抵押!”
  謝文龍怔了一怔,隨即庄容道:“那是我的事,反正不少你們一兩銀子就是了,杜九!你怎么還不去?”
  杜九道:“不必要這么多吧?”
  謝文龍道:“八千四百三十五兩給他們,另外六十五兩站高公子做盤費回家,高兄!我并不是小气,以我的能力,只能幫忙到這個程度,我的年薪合起來不過是一千兩銀子左右,你還不還這筆銀子我并不在乎,可是我准備再賣十年的命來交你這個朋友……”
  杜九忙道:“頭儿!小的今天贏了將近千兩,再加上高公子先額外給的几百兩,您可以少借一點……”
  謝文龍正色道:“那是給劉得泰的遺孀跟以后遇難兄弟張羅后事的,我一文也不能動用……”
  杜九目中閃出尊敬的神色,俯頭正准備走了,高人鳳卻把他叫住了,然后朝謝文龍一拱手道:“謝兄!兄弟今天算是真正領略你的為人了,實不相瞞,兄弟這次來京,是將家中祖產全部變賣了,才湊出這筆數目,原是想活動一個差使聊博出身,誰知道……”
  郎士英嘿嘿冷笑道:“謝大人!你听見了嗎?他的全部資產全在身上,回到長安,只怕一兩銀子也張羅不到!”
  謝文龍淡然道:“我知道!”
  高人鳳一怔道:“謝兄知道兄弟的家世?”
  謝文龍道:“不是我對高兄的家世一無所知,即使高兄家中确有資財,如此歸理,恐怕無法對家人交代,可是我也知道高兄一擲千金而無吝色,絕不會賴這筆帳,為了要籌那筆銀子,你可能會利用其他的方法,甚至于步入歧途,我不忍見一個青年墮落,所以才替你還這筆帳……”
  高人鳳感動地道:“兄弟來京雖然一事無成,卻交上謝兄這個朋友,也算不虛此生了,謝兄也不必為兄弟的事勞神了,兄弟自己有辦法……”
  杜九惊道:“您有辦法?”
  高人鳳點點頭,解下腰間綴滿寶石的佩劍道:“籌銀子沒有辦法,叫謝兄代還這筆帳更投有道理,兄弟打算賣掉這輛劍!”
  郎士英眼睛一亮道:“你肯賣?”
  高人鳳道:“不錯!曾經有人出价八万兩……”
  郎士英搖頭道:“哪有這么多,我給你五万兩!”
  高人鳳沉思片刻道:“賣了!”
  謝文龍忙道:“那怎么行,這是你家傳之物!”
  高人鳳歎了一聲道:“兄弟連祖產都保不住,還在乎這劍,倒不如賣了它,免得在身邊引人眼紅,小弟覺得能交上謝兄這种朋友,多領受一點教益,從今好好做人,比保存一柄劍更有价值多了!”
  謝文龍想想道:“匹夫無罪,怀璧其罪,你這柄劍是太尊貴了一點,帶在身邊并不是好事,先賣了也好,等有机會再購回來也不遲……”
  高人鳳一笑道:“那恐怕沒有机會了,小弟听說當今皇上最喜歡名劍奇珍,這柄劍被他們拿去后,一定是獻入宮中以邀天眷,我還有机會買回來嗎?”
  郎士英被他說穿了心事,惱羞成怒,厲聲叫道:“你到底賣不賣?”
  高人鳳道:“賣!當然賣!這几天各位折節下交,心心念念就是打我這柄劍的主意!如果不是謝大人在旁,你們說不定還會動手搶了去呢!能賣出五万兩銀子,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郎上英臉色一沉道:“姓高的!你說出這种話可太不講交情了,本來我看在朋友的情分才出你五万兩,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我只准備三万兩!”
  謝文龍忙道:“這太過分了吧?”
  郎士英斜脫了他一眼道:“買賣是兩廂情愿的事,与謝大人毫無關系!姓高的!你怎么說?”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賣!”
  郎士英道:“口說無憑,我們得立個字据!”
  高人鳳笑道:“言出如山,我還能賴得了嗎?”
  郎士英道:“三万兩的買賣不是小交易,自然要把手續辦精楚!”
  高人鳳道:“一定要立字据,我就寫明為了賭輸了錢才把寶劍賣給你們抵賭帳!”
  郎士英怒聲道:“這是什么意思?”
  高人鳳冷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你要一板一眼地來,我當然也要把實情一絲不苟地寫清楚。”
  郎士英神色一變,又要發作了,王正清在旁相勸道:“郎兄!我看就算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有謝大人在旁作證,立不立字据都是一樣。”
  郎士英憤然數出一堆銀票,加上欠帳,剛好合足三万兩,推到高人鳳前面道:“把劍交出來!”
  高人鳳解下佩劍,抽出劍鋒來看了一下,戀戀不舍地交了出去,郎士英接過寶劍,倒還不太放心,把劍鋒整個地抽出來,但見一片寒光照眼,他先用一個銅錢試了一下,劍下銅錢立刻被砍成兩片。
  謝文龍失聲道:“這真是一把寶劍!”
  郎士英滿意地收劍歸路,又改成一臉冷色道:“我們就此成交了!”
  高人鳳將銀票揣在怀中淡然地道:“自然成交了,這三万兩原來是我的,各位不費一文,白得一柄寶劍,實在值得慶賀。”
  郎士英冷冷地道:“不錯!閣下是否有興趣喝上一杯?”
  高人鳳搖頭道:“謝了!我另有事情可慶,不想打攪,咱們各賀合的吧!”
  王正清一位道:“高兄有什么可恭喜的事?”
  高人鳳一笑道:“我輸了一把劍,卻交上一個古道熱腸的朋友,依照我的看法,謝兄的盛情比那柄劍珍貴得多了,所以我要好好地慶祝一下,謝兄!我們去好好喝兩杯,你總不會拒絕吧?”
  說著拖了謝文龍一直向外走去,杜九自然只好跟著,那些人只虛應客套送了几步,又急急地回去了。
  离開了張家宅子很遠后,杜九忍不住道:“高公子,您今天可輸得真冤!”
  高人鳳微笑道:“不冤!我三万兩銀子原封不動地收了回來,你撈了將近兩千都是他們的!”
  杜九道:“您知道他們……”
  高人鳳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串通好了的,郎士英換了牌,他只有一只天牌,另一只在王正清那儿,他翻出的那一對最早就預備好的……”
  杜九一怔道:“原來您是知道的?”
  高人鳳微笑道:“我從九歲開始就在江湖上混,什么花樣都學過,那點手法怎么騙得了我,真要說起來,我不見行會比他們差!”
  杜九愕然道:“那您為什么不拆穿他們?”
  高人鳳道:“因為我自己先騙了他們。”
  謝文龍也是一愕道:“你騙了他們?”
  高人鳳笑道:“是的!自從這位杜九兄入局之后,我一直都是吃他們兩家,賠杜兄一家,接連十几副,如果不是靠手法,哪有這种湊巧的事!”
  杜九滿臉惊容,失聲叫道:“高爺!原來您是一位高手,小的可是走眼了!”
  高人鳳微笑道:“那不算什么,這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法,不登大雅之堂,你有事請便吧!我要和謝兄好好地談一下!”
  謝文龍聞言心中一動,開始覺得這個年青人不簡單了,連忙丟了眼色,叫杜九走開了。
  高人鳳伴著講文龍找了一處酒樓,選了個僻靜的雅座,一直等酒菜送來了,高人鳳滿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誠懇地道:“謝兄,今天你仗義相助,兄弟十分感激,用這杯水滴來表承兄弟的無上的敬意!”
  謝文龍喝了那杯酒,雖有無數疑問,卻門在心里,淡淡地道:“沒什么,你并沒有要我幫忙。”
  高人鳳笑道:“不!兄弟感激的是謝兄的這份情意!”
  說著又替他把酒杯斟滿了笑道:“謝兄對兄弟的身份一定很怀疑,事實上兄弟這几天在京師的行動也的确引人起疑,不過請謝兄放心,兄弟絕對沒有做過坏事……”
  謝文龍微笑道:“這個兄弟料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人鳳連忙道:“謝兄!我們一見如故,實在不必要那些客套,如蒙不棄,我們就杯酒訂交,我叫您一聲大哥,您就把我當個小兄弟……”
  謝文龍想了一下,慷慨地道:“好!那我就托大了,高兄弟,有點事情我還不明白……”
  高人鳳笑道:“大哥不說兄弟也知道,大哥是否想問我為什么要把寶劍賣給他們?”
  謝文龍笑道:“那柄劍价值連城,三万兩賣掉已經太便宜了,現在听兄弟的口气,竟是存心送給他們的,這實在今愚允想不明白!”
  高人鳳一笑道:“一柄劍能值几何?兄弟認為能交上大哥這么一個朋友,才是最難得的事。”
  謝文龍道:“可是你也沒有白送給他們的必要呀!”
  高人鳳道:“他們今天是存心算計兄弟的這柄劍,如若換個地方,兄弟也不會這么容易甘心受騙,可是大哥在場,兄弟如果拆穿他們的騙局,一定會鬧開了,盡管大哥用心無愧,傳出去究竟不太好,為了息事宁人,兄弟宁可給他們算了!”
  謝文龍依了一怔才道:“原來你是為了我,那可太不值得了!我并不在乎,誰都知道我不會賭博……”
  高人鳳忙道:“值得,絕對值得,大哥為兄弟一肩擔起責任時,兄弟已經決定要交大哥這個朋友,雖然大哥不怕那些小人造謠生非,但是對大哥的清名多少總有點妨礙,事因兄弟而起,兄弟怎能安心……”
  謝文龍感動地道:“這樣我更不安心了,那是你祖傳的寶劍……”
  高人鳳微笑道:“大哥千万別為這件事煩心,兄弟自幼孤露,九歲就流落江湖,哪里會有什么祖傳的寶劍?”
  謝文龍一汪道:“那柄劍是……”
  高人鳳笑笑道:“劍的來源也許不算正當,但絕不犯法,是兄弟從一個破落戶子弟手中贏來的。”
  謝文龍愕然道:“那的确是一柄寶劍!”
  高人鳳笑道:“在行家的眼中才知道它的价值,劍的原主是個盜墓賊,這柄刻也不知道他從哪個古墓中偷出來的,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兄弟又折价五百兩銀子……”
  謝文龍叫道:“五百兩?劍上的珠寶都不止此數!”
  高人鳳道:“這柄劍的年代很久遠了,兄弟得到它時,塵封上積,根本看不出名貴之處。兄弟花了几天工夫慢慢擦洗,才現出本相!今天能賣三万兩,兄弟已經很滿足了,還有什么可惜的呢?”
  謝文龍暗中在揣摩他話中的真假,高人鳳已微有所覺,稍稍怫然地道:“人之相交,貴在誠,兄弟掬誠相告,大哥仍在怀疑,似乎太不應該了!”
  謝文龍臉上一紅,連忙道:“兄弟!你不要多心,我對你是絕對相信,這柄劍你得來雖然容易,可是你明白它的真正价值后,為什么肯輕易舍棄呢?”
  高人鳳一笑道:“寶石雖然珍貴,都是人為的,饑不能餐,寒不能衣,帶在身邊反而惹人眼紅,要它有什么用呢?至于劍身的鋒利,只不過殺人方便些,兄弟不想殺人,而且能力又不足以保護它,如果落入奸人手中,仗之以為害,豈不反以禍人,倒不如讓他們進入宮中,遠离人世還安全一點!”
  謝文龍想了一想,突地一拍桌子道:“兄弟!你說得對,我要好好交你這個朋友!”
  高人鳳從怀中取出那疊銀票,推在謝文龍面前道:“既承大哥看得起,小弟十分榮幸,這點銀兩是小弟在江湖上靠賭博賺來的,雖然非偷非盜,到底取之非義,大哥拿去做點好事吧!”
  謝文龍又是一得道:“這是干什么?”
  高人鳳笑道:“大哥今天攜人參加賭局,不是為了手下的弟兄籌募一筆善后基金嗎?用這個手段刮他們一點作孽錢固無不可,但徒遭小人之嫉恨卻不上算,大哥不如把這筆銀子拿去……”
  謝文龍笑了道:“兄弟完全弄錯了,參加賭局只是一個借口,我是為了找他們探听一點消息去的!”
  高人鳳一笑道:“大哥可是為了后天的決斗?”
  謝文龍一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人鳳笑道:“侍衛營里的人差不多全知道了,雖然他們不說,自己人都忍不住流露出一點口風,兄弟跟他們酒肉盤桓了几天,多少也知道一點消息!”
  謝文龍忙問道:“你知道些什么?”
  高人鳳道:“大致情形都知道,三個對手中,婁子匡是大內供奉,林玄鶴是江湖上成名的暗器名家,只有那個莫振南,名不見經傳,年紀也很輕,實在摸不清他是什么路數!”
  謝文龍忙問道:“你見過他嗎?”
  高人鳳道:“見過,我們還對賭過一次!”
  謝文龍十分興奮,急聲道:“他是什么樣子?”
  高人鳳想想道:“黑臉膛,矮胖身材……”
  謝文龍失望地道:“那就不是他了。”
  高人鳳反問道:“大哥知道這個人?”
  謝文龍搖搖頭,高人鳳道:“那大哥何以知道不是他?”
  謝文龍歎百一口气道:“京師最近出了一個飛賊……”
  高人鳳道:“兄弟也听說了,那飛賊据說本事很大,大哥跟他正面交過手,結果也沒有抓住他!”
  謝文龍沮喪地道:“是的!我本來以為這個莫振南很可能是那個飛賊,現在听兄弟一說……”
  高人鳳想了想道:“兄弟沒見過飛賊,不過對這個莫振南卻頗多疑點!”
  謝文龍不感興趣地隨口問道:“什么疑點?”
  高人鳳道:“他們介紹時說他是莫振南,兄弟也听說決斗的事,對他頗為注意,可是此人實在不象是會武功的樣子,兄弟在吃飯的時候還故意試了他一下,做了他一塊燒雞,故意一失手,掉在他的新衣服上,他竟躲不開,在袍子上染上了一塊油漬!”
  謝文龍道:“那也許是真人不露相!”
  高人鳳道:“兄弟起先也以為是如此,飯罷出門時,又假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這一撞竟把他沖個狗吃民,跌在門框上,額角破了,還斷了兩枚門牙,他即使是故意藏拙,也不會這么窩囊啊!”
  謝文龍心中一動道:“還有什么沒有?”
  高人鳳道:“有!他被撞倒之后,惱羞成怒,揮拳要找兄弟打架,兄弟為了要試試他的本事,也故意不肯相讓,可是郎士英把他給喝住了,那一喝大有問題!”
  謝文龍興趣轉濃了,急聲問道:“怎么有問題?”
  高人鳳道:“郎士英叫的是‘紀五!你瘋了!’……”
  謝文龍頗為關心地道:“你沒有听錯嗎?”
  高人鳳道:“怎么會听錯呢?那家伙被郎士英一喝之后,垂頭喪气地讓別人架走了,當時我還問過郎士英,為什么要叫他紀五,姓郎的先是否認,后來又解釋說紀五是莫振南的號……”
  謝文龍一笑道:“兄弟對這件事作何看法呢?”
  高人鳳道:“小弟想這個家伙是冒名頂替的,莫振南可找另有其人!”
  謝文龍笑笑道:“這個紀五倒是真的姓莫,是本城的一個混混儿,專門替侍衛營的公子哥儿干些穿針引線的勾當,不過他是否又有個名字叫莫揚南倒不清楚!”
  高人鳳道:“一定不是,這個莫紀五假如是這种人,怎么夠資格跟另兩位高手一起列名挑戰!而且小弟試探過那家伙的身手,以小弟這几手破爛拳腳,象他那种寶貝來上十几個都沒有問題!”
  謝文龍一笑道:“莫紀五雖然不算高明,可是他在東城還有點小名气,許多混混儿都是他的徒弟……”
  高人鳳道:“大哥總不會把他看在眼里吧!”
  謝文龍一笑道:“我在京師干的差事,他也不敢惹我,所以沒机會跟他較量,不過听兄弟剛才說話的口气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錯!”
  高人鳳的臉紅了,忸怩地道:“大哥這就取笑了,小弟不過是在江湖上混出來的几手功夫,從沒有真正地拜過師,還能高明到哪里?”
  謝文龍笑道:“你別客气,武功本來就是人練出來的,你在江湖上能夠學習到各家的把式,再加上你的聰明,融會貫通,成就一定根不錯,哪天有工夫,咱們哥儿倆切磋切磋!”
  高人鳳連忙道:“跟大哥較量小弟可沒這個膽子,只希望大哥能經常指點一二,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謝文龍含笑道:“你我一見如故,我也不客气了,如果我真能對你有所幫助,我一定不小气,假如我教不了你,我還可以另外介紹一兩位前輩名家。在拳腳方面,我有個世叔,無影神拳晏四,你總听過吧?”
  高人鳳道:“晏老前輩的大名如雷貫耳,小弟景仰得很,只是听說他老人家脾气很古怪,不肯收徒弟,只怕他吝于指點……”
  謝文龍道:“你我成了兄弟,就包在我身上。改天我給你們引見一下……”
  高人鳳笑著道:“那就先謝謝大哥了,只是兄弟還有一個請求,后天早上在先農壇的比武,小弟想請大哥挈帶著前去觀摩一下!”
  謝文龍眉頭一皺,道:“你怎么對這件事感興趣?”
  高人鳳道:“小弟浪跡江湖,也是想多充實自己一下,有這种名家展示身手的机會,小弟怎么能放過呢?”
  謝文龍道:“先農壇又不是私地,人人都可去得!”
  高人鳳笑道:“這次清形不同,侍衛營辦得很秘密,除了有關的人,不准閒人前往參觀!”
  謝文龍一怔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高人鳳笑道:“小弟也是听他們說的,小弟跟郎士英他們打交道,本來也想借這個机會去瞧瞧熱鬧,可是他們似乎不太歡迎,今天跟他們鬧翻了,他們更有理由拒絕了,因此只有請大哥挈帶一下!”
  謝文龍心里一動,開始意識到事情有點特殊,自己怀疑那個莫振南就是飛賊,与別人可沒有關系,為什么人家要找個莫紀五在高人鳳面前冒充莫振南呢?那根本沒有必要,如果對方是為了掩蔽耳目,應該把莫紀五誰在別的地方亮相,何以只在高人鳳一個人面前冒充呢?
  他先前替高人鳳擔承欠債。只是為了義气,現在雖然兄弟相稱,也只是不忍拂卻這小伙子的一片熱情。
  交淺不便言深,有很多話自然不能深究,那樣就顯得自己太多疑,不夠誠意了。他雖然沒有闖過江湖,可是對江湖人的習性很清楚,萍水相逢,只要談得來,意气相投,立刻就可以成為刎頸之交,大家互相信任,用不著遞手本,報明三代履歷。
  不問身世,不談過去,不究隱私,這是江湖上論交的方式,否則就触犯了忌諱,不夠義气,可是他私心覺得這位老兄弟也不太簡單。沉吟片刻,他才爽朗地一笑道:“那有什么呢?后天我們一起去,我當眾介紹說你是我的兄弟,人家絕不敢把你赶出場去!”
  高人鳳笑道:“大哥這樣看待小弟,我實在太高興了,來!我們好好地喝一杯!”
  于是兩個人一杯杯地交相勸飲,也談了很多話。高人鳳的江湖閱歷很淵博,舉凡近年來江湖上所發生的大小事故,他几乎沒有不知道的,有些事謝文龍也听晏四說過,可是高人鳳說得更詳細,就象是他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
  謝文龍越發對他另眼看待了,終于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對江湖的事情如此熟悉,可見你闖江湖的歷史很久了,怎么會一直藉藉無名的呢?”
  高人鳳有了几分酒意,越發神采飛揚,哈哈一笑道:“不瞞大哥說,小弟自審所學所能,勉強要混出一點名气也不是難事,可是小弟不想這么做!”
  謝文龍道:“為什么?人生所求不外名利,江湖人把利看得淡,對名都看得很重?”
  高人鳳一笑道:“在江湖上成名只有一個手段,那就是打敗一些已經成名的人,比起那些浪得虛名的人。小弟或許強一點,可是小弟看到他們成名不易,打倒他們而成全自己,于心未免不忍,再者,小弟認為太早成名并不是好事,年輕的時候還是充實自己要緊,有了名,處處受人注意,那就失去了許多觀摩充實自己的机會,倒不如維持著無名的身分自由些!”
  謝文龍听他說得振振有辭,卻是在強詞奪理,因此一笑道:“兄弟這几天在京所結交權貴,豪賭做游,一擲千余,分明是在示名……”
  高人鳳笑道:“在這种場合下,最多掙到一個浪子之名,錢在名下,金盡名消,大概不會受人注意。”
  謝文龍道:“不然,我就對你很注意!”
  高人鳳笑道:“大哥恐怕是把兄弟當作江洋大盜,才會加以注意,如果發現兄弟只是個不務正業的浪子時,自然不屑一顧。兄弟以這种方法暢游了好几個大城市,同樣的情形也發生過几次,結果到了最后,兄弟故意表示輸光了,在街頭典賣衣物以支付店帳時,自然而然地消除了別人的怀疑,連認識的人都掉頭不顧了……”
  謝文龍一歎道:“你這樣子算是過什么生活?”
  高人鳳正色道:“這樣子才能体驗到生活,也可以認清世態的炎涼,結交一些真正的朋友。只是兄弟收獲很少,從來都是囊中金盡,白眼繼之而來,所以今天大哥一番慷慨的作為,令兄弟十分感動,有了大哥這樣一個朋友,兄弟決心結束這种生活,不再流浪了,人生知己難求,有一個已經夠多了!”
  謝文龍點點頭道:“兄弟以后作何打算呢?”
  高人鳳怔了一怔道:“這個還沒有想過,反正來日方長,慢慢再說吧!”
  謝文龍道:“年輕人總不能把江湖當作歸宿!”
  高人鳳笑道:“大哥的年紀也不大,將來大哥准備干什么,兄弟也跟著干什么,相信大哥總不會把兄弟往錯路上帶……”
  謝文龍听他這么一說,倒是怔住了。自己這份差使已經不想干了,將來干什么,實在沒有打算,本來是勸人家的,想不到扯到自己身上,只好不談了。
  高人鳳似也不想在這方面多談,把話題岔開了,兩人又喝了一陣,謝文龍看看天色將晚,乃頓杯道:“好了,我們用飯吧!”
  高人鳳道:“人生難得快意,何妨盡情一醉?”
  謝文龍歎道:“我可沒有這么輕松,身上的事還多著呢。”
  高人鳳點點頭道:“那也是,大哥是個忙人,為兄弟耽誤了正事,兄弟就不敢當了,我們后天見吧,一清早兄弟在永定門口等候大哥!”
  謝文龍道:“那不必,明天你就來找我,我先替你引見四叔……”
  高人鳳笑道:“明天小弟沒有空,大哥也不得閒,還是后天再見面吧!”
  謝文龍想到明天必須把參加比武的事情准備一下,的确抽不出空,可是他又想對這個年輕人多了解一番,正在躊躇之間,高人鳳笑道:“小弟既然准備結束流浪的生活,自然要對過去的酒肉朋友作個交代,明天小弟把本身的瑣事交代清楚,從后天起跟著大哥領受教誨!”
  謝文龍想想道:“也好!后天再見吧。明天我也不會宿在家里,你在天橋前等我吧!”
  高人鳳點點頭,開始叫店家結帳,謝文龍道:“這次該我做大哥的請客!”
  高人鳳也不客气,打了一拱,就出門先走了。謝文龍結了帳,卻見高人鳳把三万兩的銀票留在桌上了!
  他拿了銀票,連忙追了出去,已經看不見高人鳳的影子,不禁怔住了。對這個年輕人更為不解了。
  回到提督衙門想找晏四談談,可是晏四已經出門,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只留下話叫他准備比武的事宜,有事酌情處理,不必去請示,而這兩天他也不回家,后天早上在先農壇上再見!
  謝文龍想到晏四后天准備迎斗婁子匡,一定是要找個清靜的地方溫溫手腳,倒也不覺奇怪。
  謝玉茜到和親王府去了,也給人留下了話,說是為了掩藏行跡,免得身份被人拆穿,這兩天也不出來了,后天早上她与九格格一起赴會,也許還要把和親王拖了去,叫他沒有要緊的事,也不必前去打扰,看樣子她對后天的比武也相當緊張,要找個地方加緊練習。
  謝文龍很想找個人商量一下,可最能商量的人都不在,只得胡亂在衙門的班房里歇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他袖了銀票到高人鳳所寄寓的京華客棧想把銀票還給他,可是到那儿一問,棧里說高人鳳昨夜就結清店帳走了,只留了一封信給他!
  信上也沒有說什么,只說自己孑然一身,能夠結交謝文龍是此生最大的幸事,銀子是靠賭博贏來的,隨便謝文龍如何處理,總之花掉算事,今后他要正正經經地謀生,憑血汗也好,勞力也好,再賺下一筆錢財來安身立命,才能問心無愧……
  謝文龍拿著信,倒是著實發了一陣呆,三万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然高人鳳授權給他,叫他任意花消,他倒想不起如何使用才恰當!
  离開客店后,他一無去處,最后才想到上四海鏢局去問問徐廣梁,也許這個老江湖能知道高人鳳的來龍去脈,高人鳳雖說不肯出名,可是憑他的作風、舉止、談吐,只要是真正混跡江湖,絕不會默默無名的!
  四海鏢局的气派很大,大門晝夜敞開,因為京師住的人物很特殊,有許多主顧為了掩藏行跡,往往是半夜里前去談生意,委托他們護送貴重的紅貨或暗鏢。
  謝文龍很少上這儿來,可是大家都認識他,柜上立刻有人出來招呼道:“謝大人早,徐老爺子在后院里練功,您先請坐,這就去告訴老爺子……”
  謝文龍不愿在這里談話,練功的院子向來不准閒人前往,尤其是當家的老師父在練武時,連本局的人都不准前去打扰的,倒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因此笑笑道:“不敢惊動了,我找徐老有要緊的話商量,不如上那儿去方便些!”
  在平常這個請求一定會被拒絕的,可能是徐廣梁事先有了交代,那個鏢伙居然很恭敬地將謝文龍帶了進去。
  練功的場子就在徐廣梁居室的前面,是一塊很平整的确土地,四周立著高牆,謝文龍進入場子后,只見徐廣梁擎著那柄厚背紫金刀,一招一招,慢慢地推演著,旁邊這有几個他視為心腹的年青鏢師在肅然分觀。
  看樣子最徐廣梁正在把最得意的几手刀法傳授給年輕的一代了。
  慢慢走近去,教的人与學的人都出了神,居然沒人注意到他的來臨,挺大的場子上只听見徐廣梁低沉的聲音:“這一劈不能用全力,因為對方很可能用兵器來架,也可能閃躲,就施展昨天教你們的連環三式,只要時間拿捏得准,判斷得正确,很少有人能應付過去,我畢生的成就,全在這一劈上面……”
  謝文龍自己也是使刀的人,听了徐廣梁的解釋与示范后,不禁叫出聲來道:“好刀法!”
  這一叫才把那些人惊覺了,見到謝文龍后,几個鏢頭都有點异樣,似乎認為謝文龍不該擅行闖入這個場合,倒是徐廣梁坦然一笑道:“謝老弟!你是什么時候來的,也不通知一聲,叫我貽關方家了!”
  謝文龍拱拱手道:“小侄來得魯莽,想大叔不至見怪!”
  徐廣梁臉上做紅道:“這是什么話!老朽這几手刀法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顧。”
  謝文龍正色道:“哪里!哪里!大叔剛才那一招精密無倫,小怪万分欽佩!”
  徐廣梁笑笑道:“那是你客气了,我們都是耍刀的,客套話不必講,我剛才那一招對別人或許還有點用,對你就是半文不值!不過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見,在好趁机會給他們一點改進……”
  謝文龍听他說得很正經,倒是無法推辭了,沉思片刻才道:“以招式而言是無懈可擊,問題是火候,以小侄的估計最少要十年才能把那一招運用得天衣無縫!”
  徐廣梁一歎道:“老弟果然是行家法眼無差,老朽練那一把,足足到二十年后才能得手應心,現在雖然教給了他們,已經嫌太遲了,等到他們能練熱時,筋骨已邁,只能用來唬唬外行了!”
  說完揮揮手,把那些人都赶走了,只剩下一個尤三貴在整理兵器架,然后才轉向謝文龍道:“老弟清早下顧,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三貴是我最相信的人,老弟可以不必避忌他!”
  謝文龍笑笑道:“事情倒不太重要,小侄只是來打听一個人,那是一個小伙子……”
  尤三貴笑笑道:“謝大人是否要問那個近日來轟動京師的豪客高人鳳?”
  謝文龍一震道:“你怎么知道的?”
  尤三貴道:“京師突然冒出這么一個人來。自然會受人注意,不過這家伙沒問題,昨天早上他來拜訪過老爺子,老爺子保證他不會是飛賊!”
  謝文龍道:“這一點我知道,我是想問問他的來歷,咦!他來拜訪大叔是為了什么?”
  徐廣梁道:“他遞的是后生名帖,無非是江湖上客套的訪問,只談了一些江湖上的事就告辭了,老朽也弄不請他的來歷,只覺得他有點可疑!”
  謝文龍忙問道:“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徐廣梁一歎道:“他對江湖上的事比我還熱。以他的年紀与閱歷,那是很少有的事!”
  謝文龍微感失望地道:“大叔認為可疑的就是這些?”
  徐廣梁道:“這已經夠了,他知道的那些江湖隱秘,都是极少有人知的事,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伙子而能得知這么多武林隱秘,那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何況据我多年閱人的經驗,這小伙子紈褲作風,強盜神情……”
  謝文龍含笑著道:“大叔這一點可看走眼了!”
  徐廣梁不以為然地道:“我不承認,他的舉止家闊,一擲万金而無吝色,可是你看他的面色与雙手卻是久經風霜的樣子,絕非膏梁子弟出身!”
  謝文龍笑道:“這全對,他不折不扣是個江湖人!”
  徐廣梁道:“一個江湖人而身擁巨金,花起來一點都不心痛,這財源就是個疑問,如非偷盜,他怎會如此大方!”
  謝文龍笑道:“他的錢是他賭贏來的!”
  尤三貴笑了起來道:“憑他那种賭法能贏錢就是笑話了,我听說他們開賭的情形……”
  謝文龍道:“耳聞不如目睹,昨天我親身參加了他們的局,親自領略到他高明的手法……”
  說著將昨天的經過一絲不隱地敘述了出來,徐廣梁听得目瞪口呆,尤三貴卻失聲惊叫道:“原來他是獵吃老虎,真沒想到會是此中高手!”
  謝文龍一歎道:“我相信他跟我說的全是實話,可是他沒說的太多,因此我才來問問,大叔在江湖上的人頭熟,也許可以知道他一點來龍去脈。”
  徐廣梁紅著臉歎道:“說來慚愧,我連人都看走了眼,還有什么可知道的呢?”
  謝文龍門道:“江湖上近來有什么杰出的年輕人?”
  徐廣梁道:“江湖年年出新人,杰出的年輕人倒是不少,可是沒有一個姓高的,而且那些人我多數見過,也沒有這樣一個人,否則我昨天在提督衙門就會告訴你了!”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他昨天來拜訪徐大叔,一定是有著什么目的,大叔能否在昨天的談話中回憶出一絲端倪呢?譬如說他關心的那些人,那些事……”
  徐廣梁沉思片刻才道:“昨天大部分是他在談話,只是偶爾提出一些小問題,對了!他還問起羅上春!”
  謝文龍一怔道:“他問羅上春干嗎?”
  徐廣梁道:“他對羅上青的情形比我還熟悉,只是有一兩點不清楚。第一他不知道羅上春是否身死,我把晏四兄在回疆埋莽羅上春的事据實相告,他也相當感慨。其次他問羅上春是否對人展示過一只碧玉鳳釵,這個我根本就不知道。”
  謝文龍道:“他怎么會問起這件事呢?”
  徐廣梁道:“他說那只鳳釵是他的家藏珍品,后來失了盜,因為羅上春是成名的大盜,他怀疑是羅上春偷去了,很想退買回來,這种事沒什么了不起,与我們鏢行的人更沒有關系,所以我也沒有大注意!”
  謝文龍道:“他昨天怎么沒對我說起呢?”
  徐廣“梁道:“哪就不清楚了,好在他与你結成了兄弟,以后盡有机會慢慢探詰,我實在不能告訴你什么。”
  此行可以說是一無所獲,謝文龍相當失望,于是轉把話題移到明天的決斗以及對莫振南的种种猜測,也沒有什么結論,他只好怏怏地告辭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准備明天的決斗事宜,其實要他操心的地方也不多,場地是人家挑定的,而且由侍衛營一手包辦,決斗的場子設在先農壇的禁區內,那是皇宮中每年春秋兩季祭天的地方。侍衛營神通廣大,居然借到了禁地,謝文龍雖然在提督府任職,也管不了到那里去,只好听他們擺布了!
  普通官民人等誤闖禁區是犯罪的,既然有侍衛營出頭負責,他也落得輕松,而且在禁城內舉行私斗也是于法不容,在那种場所倒是可以避免張揚,他也沒有理由反對!不過他總算明白高人鳳為什么要自己挈帶著一起去了。
  否則以一個平民的身份,的确無法入內,若是偷溜進去,被人抓住了,還會扣上一頂大帽子。
  晏四沒有消息,謝玉茜躲在和親王府也沒有消息,京華客寓中謝文龍留下了話,如果高人鳳回來了就立刻通知他,可是等到晚上也沒有回音,謝文龍只好悶悶不樂,一個人在衙門里歇下了。
  只有劉得泰的老婆,因為平白又得了几百兩恤銀,由杜九領著來給他叩頭,他草草地打發過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龍錦濤把他叫了去,告訴他這次比斗因屬私人性質,本身不便參加,不過為了支持謝玉茜冒充的身份,特別叫自己的女儿龍琦君跟著去以便對外證實。
  他還怕給謝文龍增加麻煩,說了許多好話,誰知謝文龍竟意外爽快地答應了,而且還很高興!
  謝玉茜說龍琦君跟飛賊有關系,也不過是猜測之詞,并沒有掌握著确切的證据,謝文龍希望能借這個机,會弄弄明白,至少也能試測一下反應,如果那個莫振南果然是飛賊的話,從龍琦君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一點端倪!
  龍琦君是淡裝出門,只帶了那個仆婦阿蠻,乘了一輛車。謝文龍則騎著他那頭大青騾,沖破蒼茫的曙色,直向先農壇進發,到達天橋時,意外地看見晏四、徐廣梁帶著尤三貴与他新結交的兄弟高人鳳都等在那里。
  這四個人談笑頗洽,好象已經認識了,謝文龍催騾上去,跟晏四与徐廣梁打過招呼后,高人鳳立刻上來道:“大哥!您早,兄弟已經見過四叔了,承蒙他老人家不棄,給了兄弟許多教誨……”
  晏四笑道:“教誨是不敢當,不過這小子很投我脾胃,文龍,你得了這么一個好兄弟,應該值得慶賀,改天我老頭子做東,請請你們哥儿倆。”
  高人鳳忙道:“那怎么敢當,小侄承四叔看得起,應該由小侄表示一點孝心!”
  晏四指著車子問道:“那是誰?”
  謝文龍道:“是大人叫三小姐一起來給我們捧場!”
  龍琦君掀帘要出來見禮,晏四忙道:“不敢當!這里人雜,讓人看見了不雅,大家進去再說吧。”
  龍琦君點點頭,又放下了帘子,几個人也停止了寒暄,簇擁著車子向先農壇行去。
  來到指定的地點時,他們才發現侍衛營准備這次比武不僅是隆重,而且也相當夠气派,完全是官方的排場与官中的儀式,連裝備用具都是從大內借出來的!
  比武場全部用布幔圍了起來,除了兩道出入的門戶,周圍几個方丈陣外,每隔十步就有一名手執長茅的禁衛軍丁把守著,如非經過正式的邀請入場,根本就無法看見里面的情形。
  身為主人的馬容滿臉含笑地等在門口。朝謝文龍打了個招呼道:“謝大人,你對兄弟的布置還滿意嗎?”
  謝文龍也笑笑道:“馬侍衛畢竟是大气派,這种排場謝某連見都沒見過,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馬容含笑道:“因為這次是兄弟做主向一位名門小姐邀請比武,不得不做個樣子,訪問謝大人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列席?”
  謝文龍道:“這有關系嗎?”
  馬容道:“自然有關系,如果謝大人是站在公事的立場前來監督,兄弟就招待各位到來賓席上參觀……”
  謝文龍還拿不定主意,高人鳳湊過來低聲道:“大哥,那千万不行,如果到了來賓席上,就只能看,沒有机會開口說話,更不能參加意見或者有其他的行動……”
  謝文龍低聲道:“今天本來就沒有我們的事!”
  高人鳳道:“您不是怀疑那莫振南可能是飛賊嗎?如果万一真的是他,您那時也只能眼睜睜地瞧著……”
  謝文龍道:“我捉拿飛賊也不行嗎?”
  高人鳳點頭道:“是的!比武場上規矩重于一切,任何問題也只能在今后再說……”
  謝文龍想了一想,倒不是擔心這個,如果飛賊果真敢露面,事后也可以追在馬容身上要人,不過第一場肯定是由晏四出面接戰婁子匡,如果到了來賓席上,就無法再出頭了,因此道:“謝小姐對比武的情形不太熟悉,在下有時要給她一點提示,所以在下只以私人的身份前來參加!”
  馬容微笑道:“那當然可以,不過大人記住自己私人的身份,事后任何官面上的問題,兄弟都不負責任了!”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怎么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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