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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重禮進身


  馮國材听高人鳳說他刺婁士豪那一劍,是硬撐的,如果婁士豪不是膽小如鼠,交起手來,被殺的一定是他自己,不由惊問道:“既是如此,那高兄何苦硬要挑戰呢?”
  高人鳳笑道:“這就是江湖人的臭脾气,性命可以不要,榮譽卻必須維護,尤其是他抬出我的師門,我如不應戰,怎對得起我地下的授業恩師!”
  馮國材不禁豎起大拇指道:“高兄气度蓋世,膽識過人,剛才那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子,真叫人看了佩服,婁士豪所得不過老師的十之二三,比我們都不如,難怪他會嚇得抱頭鼠竄了!”
  高人鳳道:“我也是硬著頭皮往上挺,由此可見那個出主意的人相當狠毒,對江湖人的習性尤其摸得清楚,所以才使出那等絕招,逼得我非應戰不可,如果不是他選錯了人,我這條命是送定了!”
  馮國材低頭道:“其實兄弟是反對乘人之危的,他們准備叫婁士豪上門挑戰,兄弟极力把他們給留住了,沒想到高兄居然又找了來,兄弟還想把兩位先請到蘆雪亭去,避免跟他們見面的……”
  高人鳳道:“兄弟知道,對小侯的關顧之情,兄弟异常感激,所以才傾心相告,以后少跟馬容接近……”
  馮國材道:“我跟他們本來就格格不入,是他們硬要跟我套交情,既在同門學藝,又同在侍衛營中任職行走,我少不得要敷衍他們一下。”
  謝文龍笑道:“最近小侯跟他們特別接近,恐怕還另有原因吧!”
  馮國材低下頭,半晌才道:“謝大人,我不否認,自從比武那天,得目睹謝小姐英姿,私心异常傾慕,后來他們透露說謝小姐是大人令妹,愿幫我的忙撮合,我才跟他們走得近一點。”
  謝文龍笑道:“小侯屬意舍妹,是我們的榮幸,只是舍妹与高兄已定名分!”
  馮國材异常失望地道:“是真的?”
  謝文龍道:“我是她的哥哥,這种事總不能亂說吧!”
  馮國材黯然道:“我也知道自己太差勁,配不上令妹。”
  謝文龍笑道:“配不上的是我們,舍妹雖然与九格格結交,畢竟是江湖人身份,不敢想攀附侯門,何況舍妹与高兄弟互相傾心……”
  馮國材歎了一口气道:“謝小姐与高兄要好我是知道,可是我還不灰心,仍想一爭芳心,現在得知他們已定名分,我當然不能再爭了,种种失禮之處,還望高兄原諒!”
  高人鳳大笑道:“沒關系,小侯把話坦開來說,益見心胸光明,高某只有佩服,而且還愿意真心交個朋友!”
  馮國材又是失望,又是難受地道:“高兄如此一說,我就更慚愧了!”
  高人鳳笑道:“沒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佳人難再得,兄弟僭光一步,當仁難讓,此外肥馬輕裘,凡是高某所有,任何東西都可以奉送!”
  馮國材頹然道:“高兄在京師是聞名的大富豪,一擲千金而無吝嗇,只是兄弟毫無所求!”
  高人鳳笑道:“小侯看不上眼高某的東西,高某卻想找小候要樣東西。”
  馮國材一怔道:“高兄要什么?”
  高人鳳道:“要兩個藏在府上的人。”
  馮國材臉色微變道:“寒家沒有藏什么!”
  高人鳳笑道:“小侯又言不由衷了,那兩個人明明藏在府上,馬容臨走時還點了一句。”
  馮國材面有難色,半晌才道:“高兄,且得放手時放手,羅繼春跟高兄不過是點小過節。”
  “小候終于承認了!”
  馮國材正色道:“不錯。人在小弟書房里,不過只有一個,他跟兄弟雖無深交,兄弟卻不能交出來!”
  高人鳳笑問道:“為什么?”
  馮國材道:“他是馬容轉介紹給我的,跟兄弟還談得來,他說跟高兄結了一點小怨,弄得無處容身,才投奔兄弟,希望能暫時托庇一下!”
  高人鳳笑笑道:“那些陷害我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吧?”
  馮國材道:“我不清楚!”
  高人鳳道:“小侯既然不清楚,最好還是別過問!”
  馮國材道:“他跟高兄的事我自然不便過問,可是我希望高兄放過他算了!”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王法放不過他!”
  馮國材一怔道:“他犯了什么王法?”
  謝文龍自知失言,幸好高人鳳接上去道:“此人身犯重罪,謝大哥要拿他正罪,所以我們才盯牢他不放,并不是高某跟他有私人的恩怨!”
  馮國材道:“馬容沒跟我說呀!”
  高人鳳笑道:“馬容的先人跟老侯爺有一段過節,小侯知道嗎?”
  馮國材道:“知道,他的父親在家父手下為將,因為貽誤軍机,家父据實奏報,革去了世襲的前程,可是家父對馬容仍然很优遇,進入宮廷還是家父一力保荐的!”
  高人鳳道:“內情恐怕不止如此簡單,總而言之一句話,馬容對老侯挾怨极深,他是希望我們在府上把羅繼春搜出來,使老侯爺坐上個窩藏匪人的罪名……”
  馮國材臉色大變道:“有這等事?我要問問去!”
  高人鳳連忙道:“不可,羅繼春恐怕不會承認,万一他承認了,對府上更為不便!”
  馮國材急了道:“那該怎么辦?”
  高人鳳道:“很簡單,小侯當作不知道,把他請出來跟我們見見面,由我們勸他投案,免去府上的干系!”
  馮國材沉吟道:“那不太好吧,這不是變成我出賣了他,日后我怎么再見他的面!”
  高人鳳沉聲道:“對一個匪人,小侯還要講道義?”
  馮國材連忙道:“不是這意思,如果他挾恨反咬我一口,豈小是連累了家父!”
  高人鳳點點頭道:“這倒也是,那就請小侯不動聲色,回頭請他出來听戲,他見了我們,一定做賊心虛,想要逃走,等他离開了府上,我們再動手抓他,跟府上就沒有牽連了!”
  馮國材道:“這么辦是可以的,不過兄弟總覺得于心不安,倒不如請二位送兄弟一個人情,由兄弟直接去告訴他,說二位要抓他,叫他快逃,等他离開了舍下,隨便二位如何對付他好了!”
  高人鳳覺得這個辦法也不錯,當下表示同意了,馮國材道:“兄弟書房前面有一座假山,二位隱身在假山后面,兄弟跟他談過后,立即催他离去,二位盯住他的行蹤,等他出門后,二位再捉拿他吧!”
  謝文龍點頭道:“就這么辦,小侯先請!”
  馮國材滿臉憂色,在前面走著,兩人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后,馮國材指指前面的屋子,又指指一處假山,高人鳳會意,与謝文龍偷偷掩到假山后面,眼睜睜地望著馮國材進屋去了,謝文龍緊張地摸著怀中的匕首道:“兄弟,我們太心急了,万一羅繼春出來,我一個人恐怕捉不住他,你又不能動手……”
  高人鳳笑道:“不必動手,我扣好了兩支暗鏢,等他出了門,我在背后放他一冷鏢……”
  謝文龍道:“這不太光明吧!”
  高人鳳正色道:“大哥!這不是講光明的時候,羅繼春逗留京師,可見他的心還沒有死,如果讓他鬧下去,遲早會把龍大人整倒下來,那才更不堪設想!”
  謝文龍不禁黯然了,高人鳳道:“而且我暗算他有絕對的正确理由,象他指使婁士豪趁我受傷的時候來上門尋仇索戰,乘人之危的作為,比暗算更卑鄙!”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我答應你就是了!”
  高人鳳笑道:“大哥終于學會圓通處事了,其實只要把握住一個正字,倒不必太計較手段。”
  謝文龍道:“不能這么說,羅繼春的父親羅上春劫富濟貧,人稱俠盜,論行為并無不義之處,可是仍不足以為法,俠与盜不能并言,我只承認他是個義賊,而他劫富濟貧,終不免墮落,才偷了你師母的鳳釵,導致你師父家破人亡的慘劇,可見行為的方正,才是養身以正的唯一途徑,不過對羅繼春,我可以同意不計手段去除掉他,因為此人陷溺日深,已成禍患……”
  剛說到這儿,門中有人出來,兩人精神一振,各自准備,那人卻直向他們走來,原來還是馮國材,他們怕羅繼春會跟在后面,不敢現身詢問,馮國材卻先招呼道:“謝大人,高兄,二位出來吧,羅繼春走了!”
  謝文龍一震,跳了出來道:“走了?上哪儿去了?”
  馮國材搖頭道:“不曉,反正他的人已不在屋里了!”
  高人鳳道:“會不會到別處去了?”
  馮國材道:“不會,他在我家是避難的性質,連家父都不知道。”
  “我關照過他不要出門的,他一定是得知二位已來,才偷偷地溜了!”
  謝文龍道:“誰會去告訴他呢?”
  馮國材想想道:“我家里的人是不舍的,除非是婁士豪或馬容他們……”
  三人相顧默然,那名叫馬升的家將卻又找了來道:“少爺,九格格來了,侯爺吩咐小的前來相請謝大人……”
  馮國材道:“這么快就來了,我們還沒吃飯呢?”
  謝文龍道:“別吃了,反正招待九格格時還得擺酒席,我們在那時再吃吧!”
  大家轉到前面的正廳,馮紫英的動作倒是夠快的。急促之下,已經布置妥善,連戲台都搭好了,酒席也擺上了,滿州貴族婦女出門赴宴向有成例,連碗筷餐具都是自備帶來的,侍候的人也是自己帶的。
  九格格平時不搭這种臭架子,今天可能是為方便周菊人,居然全班出動、好把周菊人安插在身邊。
  馮夫人一臉尷尬地陪坐著聊天,許多宅門的內眷也都惶恐不安地站著,因為他們雖是賓客,還不夠資格与這位貴賓并起并坐,馮紫英還有一些門生也來致賀,他們站得遠遠的更是尷尬,見到謝文龍,馮紫英如釋重負。連忙招呼道:“謝大人,快來吧,格格問了多少遍了……”
  謝文龍過去向九格格打過招呼,低聲對謝玉茜道:“安心吃酒听戲吧,那賊子又溜了……”
  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微變,門外又進來一人,一身官衣錦服,卻仍可看出他就是羅繼春的化裝……
  羅繼春卻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朝馮紫英屈膝,請了個漂亮的旗安,操著純熟的京片子道:“老師好,學生羅繼春給老師請安!”
  馮紫英弄糊涂了,他的門生故舊固然不少,可是并沒有這樣的人,再看他舉止斯文,穿著闊綽,一副大家派頭,弄不清是什么身份,不好隨便答腔,嘴里含糊地應著,羅繼春十分乖覺,立刻又含笑道:“老師可能記不得了,家父是西康阿咱城的土司,老師領軍征西時,家父備蒙优渥,允列門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這篇謊話掩飾得十分得体,川康藏邊部族十分混雜,朝廷靖邊的政策是以夷制夷,將令各族的首長置為土司,各轄所部,地位十分特殊,非官非藩,獨自為政,大則數万人,少則千人,只受朝廷節制,用意很深,散群而治,賦予特權,就可以使邊境各部族不至糾合成眾以作亂!
  馮紫英征大小金川時,少不得与這些土司們聯絡一下感情,收置几個門生是一种攏絡的手腕,只是為數很多,平時根本不相往來,甚至于連姓名都弄不清楚,這時听羅繼春一解釋,也不再怀疑,笑嘻嘻地道:“這么久了,難怪老夫一時想不起來,那時賢契還很小吧!”
  羅繼春一本正經地道:“是的,那時學生才十几歲,老師軍務又繁,未能領受教誨,深以為憾!”
  馮紫英點點頭道:“尊大人還好吧!”
  羅繼春又請了一個安道:“家父幸托粗安,只是時常想念老師,特命學生晉京問候!”
  馮紫英皺皺眉頭,大臣結交外藩是禁例,尤其是當著九格格的面,更令他感到不安,可是羅繼春更乖巧,笑笑道:“學生本擬早來拜候,唯恐外界對老師引起誤會,才遲遲未敢晉詣!”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朋友之間敘敘舊情,諒無大礙,尤其賢契与老夫尚有師徒之誼,自然更沒有什么關系了!”
  這番話是說給九格格听的,羅繼春從怀中取出一個綢包道:“學生听說今天是師母壽誕,敬具薄儀為壽,請師母笑納!”
  他打開綢包,卻是几十顆珠子,每粒有雀卵大小,光洁渾圓,每顆的值价都在百兩開外,已經是一筆重禮了,馮紫英雖覺心動,到底感到有所不便,連忙道:“自家人何必這么客气,來看看老夫已經很知情了,東西斷然不能收,賢契快拿回去……”
  羅繼春接道:“老師不要見笑,這點薄儀豈足盡學生之心,更不敢拿來冒讀師母,學生的禮還沒有拿來呢!”
  說著又取出一個小錦盒,打開后,里面是一顆更大更亮的明珠,足足有龍眼大小,豪光四射,他將那顆大珠取出來,放在那堆小珠中間,說也奇怪,無數的小珠竟象有人推動似的,滴溜溜的直滾,聚成一堆,將大珠高高的拱了起來,象是一座寶塔,塔頂舍利子珠光輝映,益見璀璨奪目,廳上一片嘖嘖稱羡聲,珠寶在京師算不得珍奇,可是這种稀世奇珍,倒還是難得一見。
  馮夫人出身高貴,也算得是個見過世面的貴婦了,這時竟失態惊呼道:“侯爺,這顆珠子真奇怪,怎么會把小珠子聚成一堆的?”
  羅繼春笑道:“此物名稱珠母,是千年老蚌体中所產,所以才有聚珠之异征,是一個波斯胡賈帶來的,途經西康,為流賊所劫持,恰好學生打獵遇上了,救了他的性命,他以此相酬,學生自知福薄,不配享有此等珍物,特地獻給師母為壽!”
  這顆明珠該是無价之寶,馮紫英雖然心中喜愛异常,口里卻道:“這等稀世奇珍,老夫更不能收了……”
  羅繼春道:“這是學生獻給師母的壽禮,老師可作不得主意!”
  馮夫人拿起那顆珠母,摩挲把玩,愛不忍釋,羅繼春又道:“此為珠中之精,据說老年人佩在身邊,尚有駐顏延年的功效,家母不幸早年見背,學生留著也沒有用,听說師母近來身体不大好,佩戴此珠,可以祛病保健,正好用得著,師母念在學生一片孝心,還請收下來……”
  馮夫人目注馮紫莫道:“侯爺,妾身最近的确常鬧病,難得有這么一顆好寶貝,我看就借來帶几年吧!”
  馮紫英實在也喜歡那顆珠子,听馮夫人這么一說,才裝模作樣地道:“不敢當!”
  羅繼春見机道:“反正能使師母長命百壽,學生心意就盡到了,老師怎么說都行!”
  馮夫人笑逐顏開,把珠子放回錦盒中道:“光借還是說不過去的,赶明儿我叫個好工匠把它用金子鑲了起來,但愿能借它的壽,多侍候你老師几年,等我們老兩口儿入了土之后,連鏈子一起還給你!”
  羅繼春何等乖覺,笑著道:“那太好了,學生白賺了一條鏈子,又在師母前盡了心!”
  馮紫英得意万分,心中對羅繼春好感驟增,因為這一來,他既脫了受禮之嫌,而這顆珠子將來還不還,只有天知道,因此笑著道:“能叫你師母多享几年壽,一條鏈子的代价還是太低了,不過誼屬師生,也就不必客气,老夫生受了,至于另外的那些珠子,賢契還是收回去吧!”
  羅繼春道:“那些珠子原是作為陪襯的,學生知道老師不會看得上眼,不過學生拿出來了,也沒有收回的道理,這樣吧,今天府上還有許多學長,學生一向疏于禮數,未能一一候晤,借這個會,請師母做個主,隨便分配一下,給各位嫂夫人鑲個戒指,帶著玩玩,也算是我這個后生末進一點微心!”
  他這么一說,馮夫人更開心了,覺得這小伙子實在可人,禮是他送的,人情由自己來做,面面俱到,八方玲瓏,乃笑著道:“那我就替她們謝謝你了!”
  堂上的那些內善對馮夫人驟得奇珍,早已羡慕异常,沒想到自己還能分到一份,更是喜出望外。
  今天只是馮紫英姨太太過生日,上門應酬的都不是大門戶,堂客中雖有一些顯貴家眷,也都是姬妾之流,得到一份厚禮,也是很難得的机會。
  因為越大的人家,越重禮數,姨太太的身份比下人高不了多少,除了月例使用外,只有靠正配夫人的年節封賞,攢下几個体己錢,百余兩銀子也是一筆大收人。
  另外一些官客,都是馮紫英舊日的部屬,太平年代文官吃香,靠著几兩銀子的干俸,過日子都很苦,大應酬沒有,恐怕還得束儉兩三個月的生活花費,才備得起一份薄禮,現在得倍于失,對羅繼春也是感激莫可名狀,居然沒有人想到去查究他的身份了。
  馮紫英也很滿意這小伙子很懂事,雖然兩三万銀子花出去了使他有點心痛,但是錢不要他出。卻能借机會給舊日僚屬一份恩情。也給自己做足了面子,何況自己的收獲更大呢!
  平常這种應酬他根本不參加,對那些下屬更吝于一見,今天為了九格格在場,他不得不來應付場面,卻還是把那些人隔得遠遠的,現在一高興,居然破例地笑道:“賢契我帶你去見見這些老學長,別的忙幫不上,出點力,跑跑腿還是行的!”
  說著領了他滿場轉了一圈,一一介紹過了,有些人他自己也說不上名姓,幸好那批人都是官場中混久了的,不待馮紫英開口,馬上自我起介紹了,羅繼春揖讓中節,謙恭有禮,更博得全堂好評。
  謝文龍等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是也佩服他的机智与應變的能力。尤其是見到他輾轉周旋,應酬談吐那种從容气概后,謝文龍忍不住低歎道:“這家伙的确是個人才,只可借一官難求,否則他倒是很有出息的……”
  高人鳳也同意地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身份,真會以為他是個富士司的世子呢!”
  九格格到今天才知道死去的那個家伙只是飛賊的替身,對羅繼春与龍琦君的那一段戀情則還不曉得,因此以极大的興趣,注視看羅繼春的一舉一動,想弄清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不時向謝玉茜耳語提出一些問題。
  只有馮國材一個人急得滿頭淌汗,卻又不敢聲張,馮夫人看見了問道:“國材,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高人鳳連忙道:“小侯今天身子本來就不爽,被我們強拉出來的!”
  九格格對馮國材垂青謝玉茜的事倒是听說了,她見謝玉茜連望都不望他一下,知道謝玉茜對高人鳳情有獨鐘,嫌他夾在中間礙眼,乃笑笑道:“小侯還是去休息的好,身体要緊!”
  馮夫人對這個儿子疼得象塊心上肉,連忙道:“格格吩咐過了,你就下去吧!”
  馮國材想走又不敢走,謝文龍低聲道:“小侯在此确有不便,倒不如借病退席,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推說不知道,那個人由我們來應付好了!”
  馮國材明知羅繼春現身相見,獻重儀為進身之階,必有异圖,怕惹上麻煩,也想退出的好,有了謝文龍這句話,他巴不得地告罪走開,可是他對謝玉茜的眼神還流露著一絲依戀,無限惆悵。
  馮國材這邊剛走,馮紫英已帶著羅繼春回來了,詫然問道:“馮國材呢?”
  馮夫人道:“他有病,我叫他休息去了。”
  馮紫英溫然道:“這畜生,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這時候生病了!”
  九格格笑道:“人生病哪能挑時候的,侯爺未免也太過矯情了!”
  馮紫英道:“羅賢契遠道而來,我想叫他招呼一下的,他又偏偏病了,這不是存心搗蛋嗎?”
  他此刻已將羅繼春視為得意門生,如果把他安插到別的席上似乎太輕薄,放在九格格這一席則又太造次,算來最好是另設一席,叫儿子陪他最恰當,所以听說馮國材病了,心中十分惱怒。
  九格格含笑道:“請羅世子坐在我們這一桌吧!”
  馮紫英連忙道:“那如何使得?”
  九格格道:“有什么關系,世子也是王爺的身份,只怕我們還高攀了呢!”
  羅繼春笑笑道:“格格太過謙了,下民乃化外异族,怎敢与格格并席!”
  九格格道:“別提這些了,今天是馮夫人壽誕,大家都來湊個熱鬧,最好拋開那些俗套,我從來沒出過京,對外面的事最感興趣,世子如果不嫌棄,我還想請教一下康邊的風土人情,奇聞异事。”
  羅繼春笑笑沒作聲,馮紫英道:“賢契,格格吩咐了,你就坐下吧,格格是金枝玉葉,難得光臨,你這個門生就代替我這個老師款待一下貴賓。”
  羅繼春告罪就座,恰好在謝文龍与高人鳳之間,一桌七個人,除了馮紫英老兩口儿外,都是各怀鬼胎,喝了几杯悶酒,談來談去都是閒話,九格格干脆拿起架子道:“侯爺,你們老師師母在座,使得羅世子十分拘束,反而扰得大家不痛快,二位干脆去應酬別的客人吧!”
  九格格在貴族間使性子慣了,因為她的身份特殊,誰也得買几分帳,比如說以今天的情形,照理只該由馮紫英夫婦二人忝陪末座,謝玉茜是她的于姐妹,還可以輪上一席,連謝文龍都不夠資格上桌的,更別說高人鳳了。可是她一到就自作主張,預先替謝高二人安了席位,馮紫英自然遵命,現在要赶他們老兩口儿走,他也得乖乖地听話,老兩口儿告了罪,起身轉到別的桌上,戲台上鑼鼓喧天起來,准備演戲了,戲碼子呈上來,自然由九格格先點,她毫不客气,頭一出戲就點了劉家姐妹的占花魁。
  劉翩翩一向是演生角,劉真真是旦角儿,姐妹倆把一出多情紅妓与賣油郎的香艷情史,演得入骨三分,贏得滿堂彩聲,在邊飲邊看的時間內,大家都為戲中人的表演吸引住了,連這一桌各怀异心的五個人都忘了談話。
  一曲既了,九格格揮手作了個暗示,早有几名仆婦抬著准備好的銅錢,象雨點般的洒上去,還大聲吆喝道:“和親王府九格格賞劉家姐妹……”
  馮紫英是主人,自然不能不湊趣,連忙叫帳房拾了兩筐錢加洒上去,一時只听滿台銅錢叮當作響。
  羅繼春含笑道:“新鶯出谷,眉目傳神,這兩姊妹的确是可人!”
  九格格笑了一下道:“世子也想給他們一點賞賜嗎?”
  羅繼春道:“那當然,下民雖然客中不便,也不能太寒酸,只好搜索枯囊,聊博一笑!”
  說著從怀里掏出一方紙封,丟到台上,紙封震裂后,里面竟是一塊塊的金條,全場又是一片贊歎聲。
  謝玉茜冷冷地睹了他一眼道:“你倒很大方!”
  羅繼春淺淺一笑道:“這几塊金子昨天就給她們了,她們沒來得及帶走,所以找個机會再給她們。”
  謝玉茜听他提起昨夜的事,雙眉一皺,象是要發作了,可是馮紫英恰好走了過來,她只好又忍下去。
  馮紫英以微笑帶斥責的口气道:“賢契,你太闊綽了,這個例子一開,以后我這個窮老師怎么還敢招班子到家里來唱戲!”
  謝玉茜笑道:“侯爺放心好了,您有了這位闊門生,以后還怕沒銀子支使,剛才听他說了,他在西邊有一所大牧場,養著上万匹好馬呢,而且他老子的事業更大。走到哪儿,都有成千累万的銀子等著,伸手就可以拿得來!”
  羅繼春神色一變,隨即笑笑道:“謝小姐真會說笑話!”
  馮紫英也不知道羅繼春真正的身份,還以為謝玉茜說的是真話,連忙道:“賢契,尊大人在內地也有事業嗎?”
  羅繼春尷尬地道:“只是做點生意。”
  馮紫英正色道:“那可不行,外藩在內地置事業是犯禁的,賢契轉告尊大人這點千万要注意!”
  謝玉茜笑道:“侯爺放心,他父親有得是辦法,置下的產業都是利用別人的名份保管著,需要時隨時支用,不會給人抓住把柄的!”
  馮紫英點點頭道:“那還好辦,不過總是要小心點,万一被人知道了,告到官里,老夫也難以幫忙!”
  謝文龍唯恐謝玉茜說得太多,惹起羅繼春當場反目,把事態擴大到不可收拾,連忙道:“不會的,羅兄只對我們几個人說話,我們總不會給他傳出去!”
  馮紫英拱拱手道:“我這個門生不諳世情,還希望謝大人多多照顧!”
  說完忙岔開話題道:“請示格格下一出演什么?”
  九格格笑道:“听完劉家姊妹這出占花魁后,別的戲都沒勁儿了,吵得也煩人,依我說不如把她們姊妹叫來,陪我們喝酒聊聊還有意思一點。”
  她是第一號貴賓,一切都得听她的,雖然這近喧賓奪主,但馮紫英自己也有點心虛,自然不敢違拗,把話傳下去后,沒多久,劉翩翩与劉真真洗去鉛華,卸了戲裝,換了身家常衣服,來到席前行禮謝賓。
  九格格笑指身邊道:“你們坐下,侯爺,這一桌都是年青人,您在這儿一定嫌鬧得震耳,您請自便吧,讓我們好好地樂一樂!”
  貴族婦女的游樂可以說少得可怜,在非正式的宴集中招兩個坤伶侑酒乃成一時之尚,也只有在這种無傷大雅与無關謙涉的游戲中,她們可以能領略到一絲樂趣。
  可是那多半是一些豪門姬妾的場合中才會出現,命婦要講究身份,未出閣的小姐則從不敢涉足,俳优伶使,究竟是不足為道的殘業。
  九格格算是特別,她不僅身份高貴,超出一般誥命貴婦之上,而且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卻敢標新立异,提出這個請求,倒使得做主人的馮紫英十分為難,答應吧,日后對和親王難以交代;不答應吧,又得罪了貴賓。
  九格格知道他的困難,笑笑道:“侯爺,我是難得高興,您別顧我爹,他一向不管我的事!——
  馮紫英搓著手尷尬地笑道:“這個我知道,可是……”
  九格格笑道:“別可是不可是了,您請便吧!有什么事我一身擔當,絕對怪不到您頭上來!”
  馮紫英知道她刁蠻慣了,拗不過她的,而且她叫自己避席,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卸責的机會,即使和親王怪罪下來,自己也可以推說不知道,于是拱拱手道:“這是你們年青人的天下,老頭子夾在中間反而惹嫌,老朽就遵命了!”
  說著彎腰告退,九格格先揮手叫劉翩翩姊妹坐下了,才用肩碰了謝玉茜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謝玉茜目注謝文龍,看他有何表示,羅繼春輕輕一笑道:“格格把我陷進了牢籠,就等著各位把我抓起來了,謝大人為什么還不動手呢?”
  謝文龍一皺眉頭道:“羅繼春,我們并不一定要抓你,但是希望你自己做得漂亮一點!”
  羅繼春兩手一攤,聳一下肩,做了個滿不在乎的姿勢道:“我自己送上門來了,還不夠漂亮嗎?”
  謝文龍臉色一沉,几乎要發作了,但還是忍了下來道:“羅繼春,如果你是個大丈夫,就該好好的跟我去投案!”
  羅繼春雙手交叉抱住胸前道:“昨夜我僥幸死里逃生,但是想想天下雖大,要逃過你們的天羅地网倒還真難,早就想自己投案了,只是找不到門路。謝大人能指點一二嗎?今天我就是上門討教的!”
  謝文龍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一按桌子站了起來,他們這一桌子本來就很特殊,成為大家注意的對象,謝文龍淬然起立,每個人都盯住他,劉翩翩乖巧地拿起酒壺道:“謝大人,有我們姊妹在,哪里用得著您來斟酒,您請坐,我們負責請羅繼春喝干三大杯就是了!”
  說著拿起酒壺,把羅繼春的杯子斟滿了笑道:“羅老爺,您就賞個臉,喝三杯吧,否則謝大人親自斟酒,您怎么好意思!”
  她的聲音很尖,使每個人都听得見,大家都以為是謝文龍要敬酒,羅繼春拒絕了,謝文龍才起立親自出壺,馮紫英在遠處叫道:“羅賢契,謝大人是京師第一條好漢,他叫你喝酒是瞧得起你,這可不能推辭!”
  羅繼春剛要開口,坐在她身邊的劉真真卻沉聲道:“快喝,否則你自討沒趣!”
  羅繼春驟感腰間一緊,低頭一看,卻是她的彩虹軟劍回腰繞了一匝,劉真真又沉聲道:“我只要把手一抽,立刻可以叫你成為兩段,你到底喝不喝!”
  羅繼春也低聲道:“你敢殺我嗎?”
  劉真真低聲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妨瞧著!”
  羅繼春哼了一聲道:“我敢單身闖虎穴,豈會毫無防備,如果我死了,謝文龍,龍錦濤,還有這位九格格,恐怕都不會太舒服!”
  高人鳳忽然一笑道:“羅繼春,你還是老實一點的好,我們算准你會來,豈有不加戒備的,你那套要挾可嚇不了人!”
  羅繼春冷笑道:“你知道我作了什么安排?”
  高人鳳淡淡地道:“了不起把你的罪行證据送到別的衙門去,把事情抖出來而已!”
  羅繼春任了一怔才道:“你真厲害,可是你知道我是如何安排的?”
  高人鳳笑道:“很簡單,御史衙門的林克恭御史与龍大人一向鬧得不愉快,你最多往那儿去投告!”
  羅繼春又是一怔,似乎感到自己弱點被人抓住了,但又不肯認輸,硬起頭皮道:“你們知道了又能怎么樣?那些事如果傳到林御史耳中,就夠你們受的!”
  高人鳳笑笑道:“真要是傳過去的确很麻煩,可是你很難把消息送出去!”
  羅繼春笑道:“不見得,我早就關照好了,如果我半個時辰后不出去,我的伙計立刻就會把預留的密札送到林御史那儿去,林克恭向有鐵面御史之稱,密札到了他手中,別說一個龍錦濤,連和親王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謝文龍与九格格都為之一震,覺得羅繼春這一手果然厲害,只有高人鳳笑笑道:“沒關系,四叔早就算到你會有這一著,所以預先在林家附近守著,只要你的伙計一露面,他老人家自然會處理的!”
  羅繼春的臉色變了道:“你騙人……”
  高人鳳笑笑道:“我何必騙你呢,如果不是怕你來這手,晏四叔是最愛熱鬧的,豈會不來參加此地的盛會!”
  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得羅繼春不信,呆了半天才道:“我那個伙計也不是省油的燈,晏老頭子未必能盯得住他,何況我的安排還不止那一條線……”
  高人鳳笑道:“不錯,你有很多人幫忙,光解決一個賀志杰是不夠的,還有那個丑老婆子,還有凌寒梅等人……”
  羅繼春得意地一笑道:“你明白就好,我的密札叫人抄了許多副本,今天送不成,明天還有別人會送出去,只要我有了不測,跟著完蛋的人多著呢!”
  高人鳳鎮靜地道:“沒有多少,只有一個林克恭,如果他平白無故地丟了腦袋,別的人還敢多管閒事嗎?”
  羅繼春一怔道:“你們敢刺殺朝廷大員?”
  高人鳳笑笑道:“謝大哥不敢,我敢,為了保全謝大哥,我什么都敢做……”
  羅繼春頹然抓起面前的巨觥,一口气猛灌了三大杯!這是屈服的表示,謝文龍懸起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對自己這位老兄弟的鬼才也起了由衷的佩服,自己這邊的人都知道晏四并沒有守候在林御史公館,甚至于根本沒料到對方的安排,而高人鳳信口捏造繪聲繪影,甚至在對方之先,把林御史的名字提出來,把對方擊得啞口無言。
  尤其是后來刺殺林克恭的話,換了他自己,怎么也說不出來,因為那是強盜的行話,即使讓龍錦濤知道了,也不會允許如此做,龍錦濤与林克恭常為意見不和而起爭執是事實,私底下對林克恭居官方正异常欽敬,推為朝廷明鏡,柱石重匡,斷然不肯因私利而生狙殺之心的。
  羅繼春喝完三大杯酒后,劉真真才把他腰上的軟劍抽開了,動作利落,連對面的九格格都沒有看見是怎么回事。
  羅繼春嘴里說得的,心中還是怕死的,腰間的威脅解除后,他才哼了一聲道:“你們憑什么如此逼我,你們自己的行徑也与盜賊無异!”
  高人鳳淡淡一笑道:“那可是你逼出來的,如果你不想到利用林克恭來嚇倒我們,我們絕不會為難他,即使告到閻王殿上,罪魁禍首仍然是你!”
  羅繼春頓了一頓才道:“我算認栽了,你們到底召我怎么樣?”
  謝文龍道:“很簡單,以前你所鬧的事,已經有莫振南頂了,公事上能交待,我念在武林同脈之誼,不想再為難你,可是你必須离開京畿,不得再胡鬧!”
  羅繼春道:“不离開又怎么樣?難道你們有膽子把我抓起來送到衙門治罪嗎?”
  高人鳳沉聲道:“羅繼春,謝大哥是對他客气,而且把你當條漢子,才提出這個近情合理的要求,你一定要耍無賴,我們也只好采取對付無賴的辦法!”
  羅繼春道:“你們准備怎么樣呢?”
  高人鳳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也知道坐在你旁邊的兩個是什么人了!”
  羅繼春望望劉氏姊妹,點頭道:“不錯,你們都是彩虹劍客的弟子后人!”
  高人鳳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兩把彩虹劍都在她們手中扣著,在這樣距离下,她們隨時都可以將你腰斬!”
  羅繼春笑笑道:“廣庭大眾之前殺了人,你們也脫不了關系,尤其是謝大人現在的職務……”
  高人鳳冷笑道:“你別忘了我的兩個師妹倆是戲子的身份,殺了人抽身一走,謝大哥最多落個失察的小過失,可扯不上其他的關系。”
  羅繼春道:“恐怕沒這么簡單吧,凶手當他的面殺了人還能從容逃走,他這個提督衙門的總巡捕焉能卸責!”
  高人鳳微笑道:“我以為沒多大關系,現在九格格在場,謝大哥最重要的責任還是保護她的安全,即使放走了凶手,和親王也會一力為之斡旋!”
  羅繼春一怔道:“我現在是侯府門生,死在當場,馮老侯爺會替我出頭的!”
  高人鳳大笑道:“門生不會比儿子更親,如果我們把馮國材拖出來,他恐怕根本就否認有你這個門生!”
  羅繼春顯然又被擊倒了,額上微現汗珠,低聲道:“你們究竟想把我怎么樣?”
  高人鳳道:“一句話,要你滾蛋,如果你不肯走,我們只好當場殺了你!”
  羅繼春垂頭喪气地道:“走就走好了,不過我還要見一個人……”
  九格格忙問道:“你還要見誰?”
  羅繼春冷笑道,“這還用問嗎?”
  謝玉茜搶著道:“我認為不必了。那個人与你已情斷意絕,再見面有什么意思,你如果是個男人,就漂亮點,別象驅不走的癩狗!”
  羅繼春臉色一變,但是沒有發作,默然片刻才道:“不見也行,但是我有一封信托你們轉交總行吧!”
  謝玉茜沉吟片刻道:“這倒可以考慮,不過你的信上准備說些什么呢?”
  羅繼春怒道:“這是我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謝玉茜笑笑道:“我是為你好,也許人家拿到你的信,看都不看就燒了,我還可以替你把意思轉告。”
  羅繼春愕然道:“她會這么絕嗎?”
  謝玉茜正色道:“這要怪你自己,想想你的作為哪一點對得起人!”
  羅繼春長歎一聲道:“我知道自己不對,可是我迢迢千里,由回疆赶到京師,就這么走了,實在有些不甘心!”
  謝玉茜道:“那是命,怨不了別人!”
  羅繼春突然起立道:“好,我就走,馬上就去寫信,她肯看就看,不肯看就算了!”
  謝玉茜道:“這才象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什么時候能把信給我們?”
  羅繼春想想道:“明天一早在彰儀門外,我把信交出來后,立刻就動身西返,再也不回頭了!”
  謝玉茜點點頭道:“好,羅繼春,我們相信你,因此也不叫人跟蹤你了,希望你說話算話!”
  羅繼春苦笑一聲道:“羅某還不是那种輕言背諾的小人,這一點盡可放心!”
  謝玉茜舉起酒杯道:“羅先生,過去不談了,今天我很敬佩你的決斷,敬你一杯!”
  羅繼春干了一杯酒,正持起身告辭,謝文龍道:“羅兄,龍大人府中失去了一柄斷玉匕首,留在你手里也沒有用,能否見予賜還?”
  羅繼春道:“沒問題,我什么都不要了,還在乎這點玩意儿嗎?東西不在身邊,明晨一并奉上!”
  周菊人一直站在九格格的身后沒作聲,這時才道:“羅繼春,昨天救走你的那個人呢?”
  羅繼春一怔道:“那個老婆子是我在回疆的故交,你們不能放過她嗎?”
  周菊人微怔道:“你叫她老婆子?”
  羅繼春道:“不叫她老婆子叫什么?”
  周菊人問道:“你不知她是誰?”
  羅繼春笑笑道:“不知道,我也不去問她,她在我的牧場上工作過,以前我不曉得她也會武功。只是覺得她不象個普通的回婦而已……”
  周菊人又問道:“你也不去追究她的底細?”
  羅繼春道:“我認為無此必要,老實說在我牧場上的人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世,我也懶得去追究,一個人如果能埋藏過去是件很幸福的事,我的牧場,就是專為收容這种人的樂園天堂。”
  周菊人沉吟片刻才道:“那也好,不過我倒好象認識她,如果你能告知她的下落,我想找她談談,而且保證絕不難為她。”
  羅繼春道:“我也不知道,她救我出來后,把我送到馬容那儿就离開了,馬容對我的情形略有所知,不敢再收留我,才把我轉介紹到這儿來。”
  周菊人點點頭道:“那就算了,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羅上春的后人,羅上春身死之時,你的年紀還很小,絕不可能學到他的武功,你的逆穴手法是誰教的?”
  羅繼春道:“啟蒙功夫是盛九叔教的,我稍稍長成,到回疆去尋父母,結果都沒有找到,一夜在客棧里,有人偷偷放了一包珠寶与一本功決,那本功決就是我父親的逆穴手法,可是我始終不知道那人是誰。”
  周菊人問道:“那個人沒有別的話交代嗎?”
  羅繼春道:“有的,那人留了一張字條,說我的父母可能都被人害死了,叫我練好功夫去報仇!”
  周菊人問道:“找誰報仇呢?”
  羅繼春道:“沒說清楚,只叫我藝成后到京師找凌寒梅打听,我來到京師后,才知道凌寒梅原是我父親的妻子,她第一個叫我殺死的人是太极門的丁兆民,可是我為了別的事,不肯离開京師。”
  高人鳳道:“所以你殺死了太极門的第子王仲華?”
  羅繼春道:“是的,我無法分身去找仇人,只好用這個方法把仇人引來京師解決,誰知道這老滑頭一到京師就失了蹤影,我也懶得再去找他了。”
  謝玉茜問道:“你不打算報仇了?”
  羅繼春道:“我父親是病死在回疆的,我母親自出回疆后也沒有消息,我問過九叔,他說丁兆民与我說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我想就此算了也罷!”
  周菊人道:“你知不知道一個叫秦守經的人?”
  羅繼春道:“听說過,這人是武林一個敗類,專門誘拐婦女,坏人貞節,是個大淫賊,不過好久都沒在江湖上露面了,他与我毫無關系……”
  周菊人怔怔地道:“看來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羅繼春道:“我是不知道,凌寒梅,盛九叔,他們似乎都有些事情瞞著我,難道還有我應該知道的嗎?”
  周菊人終于搖搖頭道:“沒有了,你走吧!”
  羅繼春看了他們一眼,終于拱手告退,又到馮紫英那儿應酬几句。告辭出門而去,九格格擔心地道:“他真的肯就此离開嗎?”
  謝玉茜點點頭道:“我想是會的,從本質看他不是一個坏人,只是一時糊涂而已,受了這些教訓后,他也應該覺醒了!”
  大家又怔然相視片刻,最后還是高人鳳道:“要辦的事辦完了,咱們也該散了!”
  九格格很難得有這种盡興的机會,雖然不太舍得,但是貴族皇親赴宴,照例都是略略應酬一下就走,賴至終席,那就太失身份了,因此只得同意了,她一站起來,遠處的馮紫英早就瞧見了,赶緊過來道:“格格,多謝你賞臉,今儿個實在太怠慢了!”
  他計算著九格格也到了該走的時候,而且這种貴賓留在家里,時時刻刻都擔心事,巴不得她早點离開,所以沒等九格格開口,他已先作表示了。
  九格格臉色微微一變道:“侯爺嫌我們太打扰了?”
  馮紫英先是一怔,繼而才明白自己送客之意太急,變為逐客了,頓時漲紅了老臉,吶吶不知該如何應答。
  九格格冷笑一聲道:“姊姊,咱們走吧,主人已經在討厭了!”
  馮紫英連忙道:“哪里,哪里,格格這种貴賓請都請不到,老朽是想請格格多玩一會儿……”
  九格格寒著臉,一言不發,拖了謝玉茜就走,馮紫英哈腰鞠躬,連聲地賠不是,到了門口,九格格上了車,仍然沒說話,他才急了,拖著謝文龍道:“謝大人,這個誤會大了,無論如何要請你幫忙解釋一下……”
  謝文龍笑道:“格格本來也准備告辭了,可是寒喧之詞先出自侯爺,未免太造次了一點。”
  馮紫英連忙道:“是,是,老夫該死……”
  謝文龍笑著道:“格格寬宏大量,這种小事情過了就算,她不會放在心上的,卑職倒是另有几句忠告,象羅繼春那种門生,侯爺還是少來往的好!”
  馮紫英苦著臉道:“他不速而來,老夫根本就弄不清楚他的底細……”
  謝文龍道:“他年輕不懂事,隨便亂說話,万一出了什么亂子,侯爺身上也難脫關系……”
  馮紫英更急了道:“是呀,我現在很后悔,謝大人有什么好辦法能指教一二?”
  謝文龍裝著尋思了一會道:“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希望他早些离京……”馮紫英連連點頭道:“是,是……”
  謝文龍道:“這話侯爺當然不便啟口,日后他再來拜訪時,侯爺千万留住他,秘密派個人通知我,由我設法將他送走,這對大家都好一點!”
  馮紫英雙手直拱,口中連聲道:“大人見教极是,老夫一定從命,日后之事,全仗大人費神成全!”
  謝文龍客套了几句,吩咐高人鳳帶著劉家姊妹先回家去等候,他則必須送九格格回府,得便替馮紫英關照几句,然后再集合商量,卻見杜九呼呼地赶了來道:“頭儿,大人請你快回去一趟,家中出事了!”
  謝文龍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杜九上气不接下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府中來了強盜,把三小姐給砍傷了!”
  听說龍琦君被人殺傷,連九格格都沉不住气,在車子里鑽了出來,謝玉茜急急地問道:“傷得怎么樣?”
  杜九道:“小的不清楚。”
  謝玉茜急怒罵道:“混帳,你不清楚就來報訊!”
  杜九垂手道:“三小姐在內院受了傷,小的又不能進去,還沒机會問詳細就被大人打發出來找總頭儿……”
  謝文龍又問道:“是怎么樣的強盜?”
  杜九道:“小的也不清楚,頭儿還是自己去瞧瞧吧!”
  馮紫英還在旁邊,駭然道:“光天化日,京師重地,強盜居然敢到提督府行凶傷人,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謝文龍心中很著急,也懶得多問,跨上九格格的車子,一徑向提督衙門駛去,連高人鳳也不避形跡地擠進了車,好在車艙很寬敞,九格格与周菊人謝玉茜擠一邊,謝文龍与高人鳳坐在對面,還是可以從容談話。
  九格格首先開口道:“不會又是那家伙吧!”
  謝文龍知道她是指羅繼春,搖搖頭道:“不可能,他剛离席不久,說什么也赶球及上龍府去傷人!”
  九格格道:“此外還有什么人會于那种事呢?”
  周菊人道:“多半是林上燕!”
  大家心中都怀疑是她,以前她受了鳳釵的挾制,更為了想促成她儿子与龍琦君的婚事,才忍气吞聲,屈居下人,龍琦君用鳳釵中的毒針殺死莫抵南后,雖然死的不是她的儿子,她知道這段好事難成,竊取了鳳釵,挾恨報复,是情理中事,九格格不明內情,還在問道:“林上燕是誰?”
  謝玉茜口快答道:“是她身邊那個丑仆婦。”
  九格格愕然道:“她干嗎要殺傷龍三呢?”
  謝文龍唯恐她知道得太多,對龍家反為不美,連忙道:“她是個江洋大盜,為了逃避官方的緝捕,才隱身在龍府為擁,被龍小姐發覺了,正想通知我們捉她,她已聞風先跑了,這次可能是挾怨前來報仇!”
  九格格拍拍胸道:“這多危險呀,龍三對她那樣親信,想不到她竟是個江洋大盜,我想她跟那個飛賊一定也有勾結的!”
  謝文龍只得含糊應道:“江湖盜賊,多半有聯系的,以前我們沒注意到……”
  說不了几句,已經到達了提督衙門,衙役捕快聚結了一大堆,個個刀出鞘,箭上弦,如臨大敵。
  他們下了車子,一徑向內院走去,龍錦濤与晏四正在對坐密談,謝文龍忙道:“四叔,您先來了,大人,听說三小姐受了傷……”
  晏四擺擺手道:“傷得不重,左肩膀上被砍了一刀,我已經給她上了藥……”
  九格格忙道:“三妹呢?我瞧瞧去。”
  龍錦濤朝九格格与謝玉茜點點頭道:“她在后樓上,你們去看看也好,文龍,高先生……”
  高人鳳連忙道:“大人,小可与謝大哥是結義兄弟,大人如果不嫌棄,也請以子侄待好了!”
  “那也好,近來世兄幫了文龍不少忙,今天的事,恐怕還要世兄多出點力,這個賊人也太不成話,居然敢來攪問我的家宅,此賊不獲,我這個九門提督也于不下去了!”
  高人鳳問道:“賊人是怎么來的?”
  龍錦濤道:“我下朝回來,准備找小女去下棋的,走到她的樓下,听見上面有鬧聲,我問了一聲,就見小女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那賊子跳窗跑了!”
  高人鳳忙問道:“大人看見賊人的形貌了沒有?”
  龍錦濤道:“匆匆一瞥,看不清楚,小女也沒有看清楚,她是睡夢中被賊子用刀逼醒的,那賊人還蒙著面,她逃到樓梯口,剛好我要上樓,賊人才砍了她一刀!”
  高人鳳問道:“賊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龍錦濤道:“是個男的!”
  高人鳳与謝文龍都是一怔,本來他們以為林上燕最有可能,如果是個男賊,則這個假設又要推翻了。
  沉吟片刻,高人鳳又問道:“賊人的身形是高是矮?”
  龍錦濤道:“中等身材。”
  高人鳳又搖搖頭,本來他想可能是那個漏网的賀志杰,可是賀志杰身材很高,沉思片刻,他忽地眼睛一亮,急聲道:“會不會是秦守經出現了?”
  晏四道:“我正在怀疑,秦守經固然可能,但是另一個人更可能!”
  高人鳳忽然想起凌寒梅身邊的兩個忠仆,金節与古直,他們也可能為了替羅繼春出气而前來傷人,因此道:“金老頭斷了一條手臂,傷勢未愈,要不就是那個姓古的!”
  晏四搖頭道:“不是,龍大人看見那賊人穿著道袍,我在樓梯口還撿到小一支悶香的噴嘴,好象是盛老頭的東西。”
  謝文龍愕然道:“九尾狐与龍小姐毫無怨隙,他干嗎要殺傷龍小姐呢?”
  晏四道:“這正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以情理推論,古直与秦守經的可能較大,以所得的資料,則老狐狸的嫌疑最大,人鳳,你推敲一下看。”
  高人鳳沉思片刻才道:“我想跟龍小姐談談,也許她能多提出一點線索。”
  龍錦濤忍不住道:“晏四先生,你們剛才提出的都是些什么人?”
  謝文龍忙道:“都是一些江湖人。”
  龍錦濤怒聲道:“他們跟我女儿有什么過節呢?”
  高人鳳一笑道:“他們与龍小姐毫無過節,卻与前些日子被格斃的飛賊有點淵源,一定是為了替飛賊報仇,才來吵鬧府上,大人放心好了,我們負責緝出正凶,繩之以法,絕不使大人再受惊!”
  龍錦濤呆了片刻才歎道:“我身居此職,与江湖人結仇是兔不了的,可是他們報复到小女身上,未免太卑鄙了!”
  高人鳳道:“是的,所以我們一定不放過他們!”
  龍錦濤長歎一聲道:“以前靠了文龍的幫忙,使我在這個九門提督的任上風平浪靜地坐了几年,想不到出了一個飛賊之后,京師竟成了多事之地,照理說我也應該退身了,只是我想到目前朝中沒有第二個人能接下這份差使,才勉強地頂下去,所以我請晏老先生与高世兄多幫忙一點,把事情作個了結,大家再干干淨淨地退出去!”
  晏四庄顏拱手道:“老朽敢不盡力,大人只管放心!”
  龍錦濤回了他一禮道:“小女的傷勢并不重,對那賊子的情形,她也許知道的多一點,高世兄去問問她吧,這件事就全部拜托各位費心了!下官公務繁冗……”
  高人鳳也希望他不在旁邊,談起話來方便一點,連忙道:“大人放心處理公務便了,別的事毋庸勞心!”
  龍錦濤歎著气,又說了几句寒喧話,才出門而去。這里三個人略作商量,謝文龍把他們在馮家赴宴与跟羅繼春談話的情形向晏四報告了,晏四也摸不著頭腦,詫然道:“先前我還怀疑是羅繼春把龍小姐殺傷的呢,礙著龍大人在場,沒敢說出來,現在那小子沒了嫌疑,倒是大費猜疑了,看樣子必須要找龍琦君問問清楚!”
  于是由謝文龍帶路,又向龍琦君居住的小樓行去,上樓后,只見謝玉茜陪著九格格在前樓下棋,九格格笑道:“你們怎么也來了?”
  晏四知道有些話必須避著她,笑笑道:“龍大人不放心三小姐的傷勢,叫我們再來看看!”
  謝玉茜用手一指道:“傷勢不要緊,我們上來時,她已經睡了,現在是菊站在看護著她。”
  高人鳳已經會意,知道謝玉茜特為絆住九格格,好讓周菊人詢詰龍琦君當時的情形,乃笑道:“治療跌打刀傷,我有特效良藥,所以龍大人才請我上來治療的。”
  謝玉茜道:“那你就快去看看吧!”
  高人鳳笑了,招呼晏四与謝文龍一起進去,龍琦君靠在床上,肩頭包了白布,正与周菊人低聲密談,見他們進來后,用菊人立刻沉聲道:“四哥,你來的正好,照龍小姐所述的賊人形貌,正是盛九如那老狐狸。”
  晏四一怔道:“九尾狐跟龍小姐有什么過不去呢?”
  周菊人道:“那個仆婦也證明是林上燕了,盛九如是受她之請來向龍小姐要一樣東西的。”
  晏四道:“要什么東西?”
  周菊人道:“要鳳釵口中的毒針,那些毒針是特別的,無法仿造,她偷走紫鳳釵時,只帶走了留在釵中的兩支,還有一包備用的被龍小姐收藏起來了。”
  晏四問道:“交給他沒有?”
  龍琦君道:“這毒針是殺人的利器,我怎么肯隨便交給他,因此才吵了起來。”
  晏四道:“奇怪了,盛九如明知紫鳳釵是劉家的東西,怎么會替林上燕前來討取呢?”
  龍琦君道:“他說紫鳳釵是羅上春盜來送給林上燕的,理應由她保管!”
  晏四搖頭道:“不可能,九尾狐雖在黑藉,為人极是正派,不會做這种事的!”
  龍琦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跑來表明身份后,開口就要針,他說紫鳳釵是羅上春由劉家偷走的,他自己也參与了一部分,即使要還,也應該由他們來還!”
  晏四點點頭道:“這倒有點象老狐狸的行事作風,他一向講究恩怨分明,交代清楚的。”
  龍琦君道:“我卻不能相信,紫鳳釵中的兩支毒針都在謝姊姊身上用掉了,現在她拿著紫鳳釵也沒有用,如果把毒針又給了她,她拿來傷人又怎么辦?”
  晏四道:“小姐顧慮得也是,不過老狐狸從不輕易傷人,他砍傷小姐,實在令人費解。”
  龍琦君道:“這是我自己撞上的,因為我听見了父親來了,唯恐他發現我与江湖人交往,只好出此下策,受點輕傷,以便交代。”
  晏四道:“那就是了,我想盛九如是個江湖成名的人物,絕不至刀傷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龍琦君臉色微憂道:“他不肯傷我,林上燕就難說了,那個老道士說過林上燕非要取回毒針不可,否則任何手段她都使得出的,老道士就是怕她亂來,才代替她來找我討取毒針。”
  晏四一怔道:“林上燕會如此胡鬧嗎?”
  龍琦君道:“那可說不定,我跟她几年了,對她很清楚,以前為了想促成我与她的儿子,她才委曲求全,自從我用毒針殺死莫振南后,她對我狠毒了,恐怕也要用毒針殺了我她才甘心!”
  謝文龍急了道:“這可糟了,一個人瘋狂起來是很可怕的事,何況她還有一身卓异的武功!”
  龍琦君憂慮地道:“我也很怕,所以假借受傷的借口,叫家父將各位請來,防備她隨時的偷襲,雖然在必要時我也能動兩下手以求自保,但如果家父在側,我宁可被殺死也不敢炫示學過武功。”
  眾人相顧默然,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后還是謝文龍道:“看來只有叫玉茜在此地陪你了!”
  龍琦君道:“謝姊姊不能永遠陪我,謝姊姊在的時候她不來,謝姊姊走后她又來了怎么辦,此地的環境她很熟悉,隨時隨地都能偷溜進來!”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今天我們見到羅繼春了……”
  龍琦君道:“我听周大娘說了,林上燕還沒有對他揭露身份,因此我想明天你們見到羅繼春后,告訴他真相,叫他把母親接回西邊去奉養,別再找我的麻煩了!”
  高人鳳道:“你不去見他了嗎?”
  龍琦君搖頭道:“不了,我跟他早已恩情兩斷,絕不想再和他的面了,只求他高抬貴手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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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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