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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郭英道:“這可很難說,雖然朝廷會保護他們,而且在邊境也派駐了重兵,但羅剎人若是借個小故,輕騎騷扰,還是防不胜防的,即使等事后朝廷的大軍來幫忙,把羅剎人赶走,已經太晚了,他們已經受到損失了。再說,朝廷最多只能盡到替他們把外夷驅走。不可能為了他們勞動大師,遠征羅剎的,也不可能長日把大軍派駐他們的境內。為了這些因素,他們是不敢得罪羅剎的!”
  石鷲是在大漠上長大的,對這种情形倒是很清楚,歎了口气道:“這些小邦國的處境實在太為難!”
  郭英道:“是的,不過這也怪不得朝廷,實在是距离太遠了,鞭長莫及,只有寄望于他們自己能有一點自保的力量。若是外夷大舉侵犯,朝廷必然會出軍協助的,若是小規模的沖突,只有靠他們自己了,所以能不得罪羅剎,還是盡量不去得罪。”
  石鷲想想道:“假如羅剎人提出合兵侵犯中原,他們拒絕了,不就是得罪了羅剎了嗎?”
  郭英一笑道:“這是關系利害的重大問題,大漠上的精兵雖多,但是究竟不足与中原相抗的。進兵中原不但徒事犧牲,替羅剎人打頭陣而已,對他們本身卻全無好處,這些王公們不是傻瓜,誰也不會答應的,但明白的拒絕,是會得罪羅剎的,所以只有設此敷衍下去!”
  “怎么敷衍呢?這种事只有答應或不答應兩個回答!”
  郭英道:“不見得,在這种國際之間的談判問題上,有很多大學問的,伊加拉汗必然是遇到了一個難題,無法回答,所以才硬推給我!”
  “推給你有什么用呢?”
  “用處大了,你沒听他說嗎?他授我全權,要我斟酌情形,不妨都答應下來!”
  “答應下來?那怎么行,若要你簽下什么合作出兵,你也答應了下來嗎?”
  “當然了,伊加拉汗授權我可以全權作主的!”
  “可是他真會支持你出兵嗎?”
  “這就很難說了,假如事情的發展對他有利,他也會考慮的,但問題在于別人對這件事不會認真的!”
  “為什么呢?”
  “因為我只是代表,而不是他本人!”
  “可是你是經他全權授權的。”
  “話是不錯!但易地而處,換了你是別族的王公,你會相信我這個代表所答應的一切嗎?”
  石鷲不禁楞住了!
  郭英笑笑道:“你也無法相信的,所以我才說他是老狐狸,他叫我代表,而且還授意我不妨偶爾答應各种條件,這樣避免開罪羅剎入,但實際上我的答應卻不發生多大作用的!”
  “假如大家認真了要他實踐呢?”
  “石老大,你太天真了,邦族之間,連白紙黑字所定的條件都未必作得了數,更沒有一諾千金的事,你放心好了。他如果不存已履行條約,盡有法子來推翻的!”
  石鷲抓抓腦袋道:“我的确不懂,小郭,只可惜我不能去開會,否則我倒真想去瞧瞧是個什么情形!”
  “你有興趣的話,自然也可以去的,每個王公都可以帶一名隨員的,你當我的隨員好了!”
  “那怎么行!伊加拉指定要小倩參加的!”
  “他指定他的,我并不是每件事都要听他的!”
  “小倩肯答應嗎?大汗當面指定她的!”
  郭英道:“我指定的卻是你,代表的人是我,我有權指定隨員的,她若是反對,我就立即處決了她!”
  石鷲笑了一下道:“小郭!你好象很討厭她!”
  “不是討厭她,我認為她太過自作聰明了,管的閒事太多,她自以為很聰明能干,事事都要插一手,但顯然她的能力并不足,這种人若賦以太重的權勢,會誤事的,我要教她學著收斂點,這也是為了伊絲妲好!”
  這番話說的很大聲,像是故意說給什么人听的。
  石鷲的耳朵很尖,也听見帳篷門口有細碎的腳步聲移近,然后又悄悄的遠去。
  這所帳篷是郭英的居處,只有小倩一個人可以進入的,那個偷听的人一定就是她了。
  于是他向郭英笑了一笑,也告辭出來了。
  第二天早上,王宮中已派人前來相請郭英對小倩道:“小倩!你不必去了,讓石大爺跟我一起去好了!”
  小倩居然連理由都不問,立即答應了道:“是的,這樣最好。本來,這种會議也不該有女人參加的,除非王公是女王,才會允許女人當隨從。大汗昨天倉促決定,沒考慮那么多,倒是公子想到了!”
  她居然還能找出理由來,解釋自己被黜換,那是為了一旁還有隨從的衛士,她多少要留住個面子。
  郭英笑了一笑。
  小倩替他們把王族的衣冠都准備好了,因為參与這种會議,只限于王族,禮儀上是錯不得的。
  而小倩連夜將衣冠備妥,可見她已听見昨夜的那番話。
  郭英和石鷲穿戴整齊,騎上了駿馬,再度向王宮進發。
  這次跟昨天可不一樣了。
  昨天他們是悄悄的溜進宮的,今天卻是在馬上堂而皇之地進來,前行有人開道引路,兩旁有人舉戈敬禮。
  石鷲雖然迭經風浪,出生入死都不當一回事,可是他卻沒經過這种場面,有點心惊膽顫的。
  郭英卻十分從容,含笑點頭回禮,恰如其分。
  這使石鷲暗暗佩服,心甘情愿地承認自己不如人,在气度修養方面,郭英是高出他很多。
  再度來到湖畔船塢前,疏勒王阿不都拉親自在旁迎迓,完全以王公之禮來對待他。
  郭英展示了手上的戒指道:“伊加拉汗因為族中發生了緊急事故,必須要赶回去,要我代表他來參加會商。”
  阿不都拉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晚上他還特地先到我的地方,告訴我這件事后才走的!郭公子,今天的會議要決定許多事,都要看你的了。”
  郭英一楞道:“怎么!大汗晚夜見過王公?”
  “是的!這次會議要商討的事很重要,伊加拉是最大的一族,大家都要以貴族的態度為主。可是伊加拉卻不肯作太肯定的回答,他說族中的事務,大部份由他的女儿伊絲妲在管,昨夜他來說,郭公子可以全權作主。”
  郭英道:“我也不能作太多的主的!”
  阿不都拉笑道:“郭公子不必太客气,大家都知道,伊加拉汗打算在不久之后,遜位給伊絲妲,而郭公子跟伊絲妲是最親密的朋友,照我們大漠的習慣,這汗位遲早是郭公子的,這次會議本來也該由郭公子來參加最适合。”
  郭英正要表示反對以及提出辯解,石鷲卻飛快地接著道:“將來的事暫且不談,至少就目前而言,伊絲妲公主對郭公子的倚重也是無人能及的,舉凡族內大小的事務,每一件都要經過郭公子的同意才予以施行,所以,你們這個會,在一開始就該邀他來參加的。”
  阿不都拉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郭公子在伊加拉的重要性我們都知道,只是名義上仍須邀請王公參加,再由他們自行指定代表。像會中几位王公都是如此,我們本來也以為伊加拉王兄會請郭公子代表的,那知道他居然自己先來了。”
  經他們兩個人如此一說,郭英倒是不便再加以推辭了。
  因為事實上确實如此,尤其是近兩個月來,伊加拉汗根本不管族中事務了,所有的族政全由伊絲妲來決定。
  而伊絲妲則無論事大事小,都要找郭英商量。
  這倒不是郭英喜歡管閒事,而是他發現伊絲妲根本不懂得處理政務,甚至于連老早的伊加拉汗也是一樣。
  他們處事的時候沒有原則,全憑當時的喜憎好惡來作決定,那樣有時雖頗具人情味,有時則難免失之于偏,難以公正了。
  郭英冷靜地分析事實情況,作成建議,伊絲妲几乎每次都能接受下來。
  這當然使得郭英很高与,也不知不覺間,他著實替伊加拉放出了不少的力,而族中的上下長老也都對郭英十分尊崇。
  因為郭英所干預的政務,确實使他們心悅誠服的,合乎公平而公正的原則。
  當然也有一些年輕而野心勃勃的貴族們,心中很不高興,他們都是伊絲妲的追逐者,將來希望成為王夫的。
  只不過伊絲妲的本身條件太优秀了,騎馬、射箭、擊劍,甚至于角力,族中年輕的子弟沒有一個能胜過她的。
  也使得這些青年們一直無法脫穎而出而被伊絲妲看中的。
  不過,他們沒死心,仍是耐心地等待著。
  伊絲妲總要嫁人的,伊加拉汗無后,不可能將她外嫁,或者招一個別族的王公子弟。那樣一來,伊加拉部就會歸并到別的部族去了。
  伊絲妲的丈夫多半會在本族中選取,他們仍有希望的,直到郭英的出現,他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郭英是漢人,雖是外族,卻沒有權利的沖突,他成為王夫,也不可能將伊加拉部歸并到漢族去。
  因為漢人并沒有部族的制度,而漢人入贅回族的事例倒很多。
  心中盡管不痛快,卻沒人敢形于色,大漠子弟,為了爭奪所愛,可以提出決斗的要求的。
  郭英的劍技在競技會是有目共睹的,誰也不會活的不耐煩了才去找他決斗。
  后來再看看郭英處事的冷靜与細心,那些年輕人才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郭英,認為他是比別人更具有資格來娶得伊絲妲和統治這個部族的。
  這些信念与愿望早已流傳在整個伊加拉部了,甚至于也形成了對外的傳言。
  石鷲是听到的,但沒有告訴郭英,因為他知道郭英是不可能留下來的。
  他在大漠上的期限最多只有半年了,朝廷給郭英的期限是一年。
  --一年之內,將大秦阿里斯王子失蹤的始末調查清楚,然后給大秦皇帝一個答复。
  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但郭英也掌握了部份線索,現在正加緊搜查收集中。
  伊加拉汗無疑是一個有關的人,但是在這個事件中,他的嫌疑似乎在逐漸減少,因為那些貢單上的禮品,一件也沒有出現過。
  雅麗絲的項鏈是雅里斯王子一名侍姬的失物,卻未能十分肯定,因為郭英在別的王公眷屬的身上,也發現了相同的几件。
  這种寶石項鏈雖然名貴,左西方的宮廷中卻并不罕見,很多貴婦人都擁有一兩件的。
  郭英似乎摸索到一點線索,在戮力的查證,但是石鷲卻不知道進度如何,那是郭英的業務机密。
  疏勒汗阿不都拉陪著他們上了同一條畫舫,同水閣進行著。
  他同時還試探著道:“郭公子,對俄國特使沙度夫親王的建議,你准備要作如何答复呢?”
  郭英頓了一頓,伊加拉汗根本沒告訴他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他也無法作什么答复,但是此刻他也不能對疏勒汗說出這件事,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伊加拉汗委他為全權代表,卻沒有告訴他是怎么回事,這其間必然有著深意的。
  因為伊加拉汗不是個胡涂的人,他也許是對郭英作一番考驗,也許是對郭英的身份起了怀疑,藉此作一番證實。
  郭英若是個江湖浪子,或是其它的身份,對某些問題的反應必然是不相同的。
  伊加拉汗不先說明正是不給他有一夜思考的時間來想好對策,他要了解郭英立即的反應。
  昨天,夜里,郭英已經想過了,也猜測過伊加拉汗一切可能的用心,他也決心要接受這一次的挑戰。
  現在,疏勒汗的問話正好給他一個机會了,一個探測會議內容的机會了。
  因此,他笑了一下,道:“我的決定只能站在伊加拉部的立場,以伊加拉的利益安危為前提。”
  疏勒汗道:“那當然,与會的人,誰都是先為自己的利害打算的,但是伊加拉部的決定對大家很重要,很多人在私下的表示,都是以貴部的意向為依歸的。”
  郭英不著邊際地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慎重的考慮,看看那些條件對我們有多少利益。”
  疏勒汗道:“那當然,不過俄國沙皇的條件已經十分优厚了,我們只要配合出兵,不必長驅直入,只要攻下玉門關,以后自有羅剎的大軍接手。”
  郭英笑了一下道:“听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攻進玉門關卻并不簡單,而且在伊犁邊境還有几万守軍。”
  “那不用我們擔心,羅剎人會對付的。”
  郭英又笑了一下道:“羅剎人若是對付不了,我們就成了腹背受敵,得不償失了。”
  疏勒汗冷冷地道:“郭公子,看來伊加拉汗并沒有把事情說清楚,你也沒有考慮過的。”
  郭英道:“大汗對我說的很清楚,我也考慮的很清楚。”
  “是嗎?那么他就不在乎中原皇帝對他的懲誡了。”
  郭英道:“他自然在乎,但是他卻不想把全族的子弟驅上死路,用來孤注一擲,你知道他為什么在很早以前就把族中的事務交給他的女儿處理嗎?她就是准備著必要時一個人負起一切責任,而不涉及他的部族。”
  疏勒汗冷笑道:“想得倒簡單,他從中原弄來的那些財務,多半還藏在他的部族里,中原的皇帝會放過他嗎?”
  郭英道:“那是另外的一回事。他自有辦法來尋求朝廷的原諒的,假如他為朝廷出一次力,建一個大功,說不定就可以將功折罪呢。”
  疏勒汗神色一變道:“莫非他想出賣我們?”
  郭英笑笑道:“王爺太緊張了,你們有什么好出賣的嗎,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大汗手中嗎?”
  疏勒汗神色微定道:“當然沒有。就算他想把那件事說出來,我也不在乎,這不是憑口說說就行了,要講究證据,誰也不會相信,倒是我反咬他一口,他想賴都賴不掉。”
  郭英微笑道:“大汗當然有辦法找到證据的。”
  疏勒汗冷冷地道:“他做夢,唯一的證据是人證,那已經送到羅剎境內。秘密囚禁起來了,他敢去把人劫出來嗎?郭公子,你若是聰明一點,就該爽快些答應合作的好,要知道我們之所以干下那件事;就是要引起中原朝廷的注意,把伊加拉擠上絕路。”
  郭英一笑道:“天無絕人之路,人也不會自走上絕路的,尤其是當國居政的人,一切當以全体子民的生死存亡為考慮的主旨,王爺是太性急了一點。”
  疏勒汗這才吁了口气道:“我知道郭公子是聰明人,懂得如何選擇,權衡輕重得失的,好了;水閣到了,我先去跟特使稟告一聲,回頭特使立即要宣布合作細節了,郭公子最好作個明确的決定。”
  郭英笑道:“那當然,我也說過了,我是以全族的利益為前提,只要對我們有利,我當然會考慮。”
  疏勒汗沉聲道:“郭公子最好是答應,別的不說,光是得罪了羅剎人這一點上,郭公子就得多加考慮,若是羅剎派個十万雄兵前來興師問罪,你們抵擋得了嗎?”
  郭英道:“伊犁有中國大軍駐扎,除非是借道王爺這儿,才能到達伊加拉部。”
  疏勒汗狡猾地一笑道:“真到那時候,我也沒辦法,疏勒部人少兵弱,無法与羅剎一抗,而且羅剎若是指明了只對伊加拉部用兵,相信中國皇帝也不會管的。”
  郭英哈哈大笑道:“真有這种情形也嚇不了人的,惹不起他們,可躲得起他們,到時候,我們來個拔腿一跑就行了。若是羅利人窮追過境,便是違反了諾言,那時中國朝廷也不會坐視了,一邊是孤軍遠征,一邊是以逸待勞,羅利人有种硬拚一下嗎?”
  他不等疏勒汗接口,又搶著道:“我們雖然惹不起羅剎,卻吃得下王爺,等羅剎的大軍一退,我們想起王爺借道給羅剎人的盛情,一定會大大回報的。”
  疏勒汗臉色大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郭英道:“事情發展到那個時候,就很遺憾了,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王爺是個聰明人,也會多考慮的。”
  疏勒汗气得一跺腳就走了。
  郭英卻全無得意之情,反而長長地一歎。
  石鷲莫名其妙地道:“你們在說什么?”
  郭英道:“我太小看伊加拉汗了,他恐怕對我的身份早就清楚了,所以才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我。”
  “我簡直不懂你說的是什么?”
  “我是說他早已明白我是官方的人,是來調查他的。”
  “那他為什么不敢將我們留下呢?”
  “為什么不敢。我是來調查貢品的被劫,以及大秦王子失蹤的事,他沒有干這一票;自然不在乎我留下。不過他所网羅的那批江湖武士,确實潛入中原,做了不少案子,用來充實伊加拉的寶藏。”
  “這一點我知道,辦法還是那個青青王妃幫他想出來的,已經干了很多年了,你們怎么一直沒發現呢?”
  郭英歎道:“因為他們干得實在太聰明了,深入內地,相去几千里,而且做案時手腳又干淨,不留一點線索。最高明的是他們將得手的贓物,變賣到西方外邦去,因此誰也不會怀疑到他們頭上去,這次若非大秦使團在大漠上失蹤被劫,我也仍然想不到是他!”
  “那么大秦王子這一票是誰干的呢?”
  “听口气多半是疏勒汗所為!”
  “他有那么大膽子?不可能,就算他有這個种,也沒這么大的本事,疏勒汗的衛隊都是些飯桶,老子曾經劫過他們一票,二十几個人,藏著一批金子,老子一個人就殺得他們人仰馬翻……”
  “光是一個疏勒部,自然干不了這种大事,但如若有羅剎人在后撐腰,以宮廷劍士喬裝攔截,倒是頗有可能!”
  石鷲點頭道:“這倒是,在事后他們連人帶貨,一起翻過邊界,藏在羅剎境內,倒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大漠上要想使几百人全部失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那段時間,大漠中并沒有什么風暴,不過我奇怪,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干了!”
  “大秦是西方的一個大國,跟羅剎人勢力相對,俄國老毛子自然不希望他們和中國締交的,因為羅剎人地跨東西,這兩大強邦若是互相締文,對他們可是大大的不利。”
  石鷲心中并沒有地理的觀念。
  他更不懂這种錯綜复雜的國際關系,但他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懶得多問。倒是省了郭英不少口舌。
  他只就自己有關系的問道:“伊加拉汗知道是他們干的嗎?”
  “不知道,但是猜到了,羅剎人干了這件事,目的也是想把中國朝廷的注意力移到大漠上來,換句話說,也是栽到他頭上來。”
  “那有什么用,朝廷會這樣胡涂嗎?”
  “只要朝廷注意到大漠,不難會查出他在中原干的那些案子6他的嫌疑就很大了!”
  “這倒是,幸虧朝廷是派了你暗中先來調查,否則他倒是很難不背上這個黑鍋。”
  “關系到一個邊境的部族,朝廷做事不會這么胡涂的,而且羅剎人還有一個更惡毒的陰謀。”
  石鷲忙問道:“還有什么陰謀呢?”
  “把邊疆的這些小邦逼得難以立足,而去投靠羅剎!”
  “這怎么可能呢,事情是老毛子干的,朝廷該去找真正的凶手,怎么反而擠迫邊境的藩屬呢?”
  郭英一歎道:“事情發生在邊境,而伊加拉汗在中原曾干過劫財傷人的事,朝廷會不疑心他嗎?他縱然不承認又有什么用,除非他能提供證据,找出真正的凶手來。”
  石鷲究竟不是一個笨人,想了一下道:“伊加拉汗不愿意背黑鍋,可是又沒有确切證据,所以才來參加這次會議,也是想套套口風,大概他已經有几分光景,剛好我們找了來,他就樂得把我們給推了出來。”
  郭英道:“還不止是如此,疏勒汗只在口頭上對他提出了警告,卻沒有落下一點證据,所以他叫我們自己來听取口供以洗脫他的嫌疑。”
  “這么說來,他已經沒有罪了嗎?”
  郭英道:“不是這么說,他洗劫了內地許多當戶,仍然是有罪的,只是我要先找到證据!”
  “什么樣的證据?物證?那些贓物早就被他賣掉,換成黃金了,人證,誰能指證他呢?”
  郭英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歸我管,因為這次案子并沒有交到我手里,目前我們還是去開完這次會吧,石老大。你得留心點,回頭恐怕會有一場好戰!”
  石鷲一怔道:“什么,今天也要拚命!”
  “看來難免,我若是不答應合作,那個疏勒汗怎會放過我們,既談不攏,當然是大打出手了!”
  石鷲道:“那是不可能的,像這种王公會議,主人必須保證每一個開會者的安全,即便在會上談得不歡而散,兩族部將干戈相見,也是在散會之后,在會議時動武是違反規矩,會激起眾怒的,大漠上的規矩是很有權威的!”
  郭英微笑道:“問題在于我們不是王公。也不是大漠上的人,這些規矩不能保護我們,而是這次會議是秘密的,沒有各族的長老參加,也引用不到規矩!”
  石鷲正要表示反對,可是已經有人來請他們去開會了。
  一名疏勒部的衛士將他們引到水閣的頂樓,他們才跨上樓梯,立刻就關起了厚重的木門,將外面隔絕。
  這是种保密的措施,也顯示了會議的重要性。
  他們通過第二層時,那衛士指著另一道樓梯道:“二位請由此地上去,小人只能送到此地!”
  郭英看看第二層,卻不見一個人影,忍不住問道:“是那些人在這一層防守?”
  “沒有人,各位王公帶來的衛士都在最下層,這一層是不准有人的,這樣才能保持會議的机密,全樓只有小人一個人在此等候傳喚,負責閉門。”
  郭英點點頭,步上樓梯。
  那名衛士把木門關上,而且從外面閂上。
  郭英和石鷲一直來到上面,發覺气氛十分緊張肅穆。
  整個大廳中設了十几張矮几,每張矮几前都坐了一個人或兩個人,這些人的服式很明顯地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有兩名王子、九位王公,四名是長老。
  矮几是圍成圓形的。
  疏勒汗站起來,將他們引到一張短几前盤膝坐下道:“好了!我們都到齊了,可以請親王特使開始會議了。”
  中間空著的一席是為羅剎特使留出來的,他帶著二名全身戎裝的隨員,夾了一個羊皮包進來。
  沙度夫親王很神气,留著寸來長的小胡子,倔傲地向大家點點頭后,就坐了下來,他的隨員則打開皮包,把一卷羊皮取了出來,舖在他面前,他抬起眼光,看了全体一眼,首先注意的是郭英。
  他問道:“伊加拉汗怎么沒來?”
  疏勒汗道:“他有急事先回去了;請郭公子代表!”
  沙度夫道:“這位郭公子能夠全權代表嗎?”
  “伊加拉汗昨夜,來找過我,親自聲明郭公子的代表身份与全權代表的權力,親王閣下可以放心。”
  沙度夫又看看別人道:“各位王公也同意么?”
  郭英忍不住道:“我代表伊加拉部,只要伊加拉大汗認可就行了,并不須要別人同意。”
  沙度大笑笑道:“話是這么說,但是我們所要簽的盟約是以伊加拉部為主的,所以郭公子的代表權還須要大家的認定,這是為了慎重。”
  一個年老的王公起立道:“我們都知道郭公子在伊加拉部身份的重要性,我們認為他足可代表伊加拉汗。事實上他的決定,比伊加拉汗更具可靠性,伊加拉汗前几天不作肯定的答覆,可能就是在等郭公子前來。”
  沙度夫笑笑道:“本爵相信各位的保證,既然大家都對郭公子的代表身份支持,我們就開始簽約了。”
  那個隨從官員將羽毛做的筆和墨水准備好后,沙度夫道:“請伊加拉部代表首先簽盟。”
  郭英道:“親王閣下不認為應該先將條文宣讀一遍嗎?”
  沙度夫道:“我們前几天不都商量好了嗎?”
  郭英道:“我們以前只是談一些細節,今天卻是正式變成條文,所以應該事先宣讀一遍。”
  沙度夫道:“條文上有條款,郭公子一看就明白了。”
  郭英道:“不是這么說,我一個人看了,別的人還沒有看,若是等他們逐一過目后,時間就太多了,不如逐條的讀下去,每讀一條,我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認為沒問題的,就算同意,否則就再斟酌商量一下。”
  沙度夫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覺得碰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事情并沒有那么容易了。但是郭英講話都很合理,他也不能反駁,只有吩咐那個隨員道:“讀一遍。”
  那名隨員拿起來讀了兩句之后,郭英道:“慢來,剛才他讀的是什么,我怎么一點都不懂!”
  沙度夫道:“這是我們的俄文,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語文,你們中間恐怕沒有一個人學過。”
  郭英道:“优美与否我們且不去討論,但是訂約是我們雙方面的事。為什么要用我們看不懂的文字來訂呢?”
  “你們回文較為簡單,只能做簡單的記事,無法表達一些更為深奧的意思!所以才用俄文!”
  郭英笑道:“這條文我們都看不懂,若是胡里胡涂簽了下去,而上面的記載与我們所知道的不同呢?”
  沙度夫道:“怎么會呢,我這隨員會翻譯,他可以一條條的解釋給你們听。”
  郭英道:“這人是你帶來的,他如果不完全照條文的意思翻譯,我們也听不出來。”
  沙度夫勃然道:“怎么可能呢?以前我們都是用俄文互相訂約,也沒有發生過那种事。”
  郭英道:“親王閣下,這恐怕是你忘記了,以前發生過很多條文与原約定不符的事,再交涉的時候,你們都否認有錯,不是怪我們記錯了,就是怪我們當時沒有听明白,因為已經簽下了名字,我們只有自認倒霉,所以大汗關照我說,這次一定要慎重。”
  伊加拉汗并沒有如此說,但郭英卻知道以前曾發生過几次糾紛,雖然只是一兩個部族,跟羅剎人訂的貿易協議。
  但這件事在回疆确是引起很大的反感,回部各族,跟羅剎商人交易時,也都堅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拒絕訂什么合約了。
  這次郭英提出了這個問題;果然引起了大家的附合,一致表示支持。
  沙度夫道:“這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先簽下草約,等下次再補行簽約好了。”
  郭英笑道:“一份條約是非常重大的事,親王如此草率,可見羅剎對履行條約缺乏誠意了。”
  沙度夫怒道:“不是本爵欠缺誠意,而是本爵行期緊迫,今天是最后一天,一定要完成不可。”
  郭英道:“親王閣下由于本身的疏忽,并沒有完成任務,只有叫貴皇帝升下等几天了。”
  沙度夫怒道:“什么,混帳東西,你居然敢叫我們的沙皇陛下等几天,你這是大不敬罪。”
  郭英也起立怒道:“他是你們的皇帝,又不是我的皇帝,為什么我要對他客气,何況,他代表羅剎,我代表伊加拉部,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
  沙度夫更為怒道:“屁的平等,羅剎是大國,你們只是一些小部族,還差得太遠了。”
  郭英一笑道:“國之大小,不是以土地大小來分的,你們的皇帝治理一國,我們的汗主也治理一邦,當然是平等的,假如你心中有高下之分,這份條約就不會公平,這种條文我們不簽也罷!”
  沙度夫道:“你這是存心破坏,你是漢人,根本就是奸細,存心來破坏的。”
  郭英沉聲道:“我是漢人,但現在的中國朝廷卻不是漢人當政,而且我今天是伊加拉汗的代表,我爭取的是合情合理的待遇,也是爭取我大漠上各邦國的尊嚴和榮譽,這可不是破坏!親王閣下用詞欠當,應該向我道歉!”
  沙度夫囂張地大笑道:“要本爵向你道歉?這不太可笑了吧,你是什么東西?”
  郭英的動作很快,突地跳上前,長劍疾出,比在沙度夫的喉頭,厲聲道:“我不是什么東西,我是伊加拉部的代表,我的身份是得到大家承認的,你看不起我,等于看不起我們全体草原上的牧民,所以我要你道歉!”
  沙度夫怔住了。
  他的隨員正待拔刀,郭英長劍一掠一轉,刺穿了那名隨員的咽喉,劍刃急轉而回,仍是比在沙度夫的咽喉上,快到了极點。
  這時候后面又沖出四名羅利劍手,大概是沙度夫的親信衛士,一直藏身在后面的一間小屋中,以防万一的,見到主人遇危,忍不住沖了出來……
  石鷲大呼道:“阿不都拉,你公開宣布過,這里除了開會的王公与指定的隨員外;任何人不准入內的,但你卻准予這老毛子帶殺手進來,這是什么意思?”
  這時很多王公也表示不滿了,紛紛提出譴責。
  疏勒汗急忙道:“他們是親王的貼身衛士,親王堅持,寸步不能分离的,所以我才答應叫他們躲在后面。”
  郭英冷笑道:“這個沙度夫有什么了不起,你要如此的巴結他,正因為你對他過份的遷就,所以他才會看不起我們,在這种情況下,又怎能盯下公平的合約!”
  疏勒汗道:“郭公子,我們不能否認,羅剎人是比我強大,假如他們傾力來攻擊,我們是無法抵抗的!”
  郭英道:“阿不都拉汗,你是被他們嚇著了,不錯!他們的力量很強大,但我們沒理由怕他們。在西方,有許多的國家比他們小得多,他們也不怕羅剎的攻擊,因為他們不敢派出大批的軍隊去攻擊那一個國家的,他們的國內問題很多,老百姓生活很苦,痛恨他們的皇帝,如果他們把大批的軍隊派出去打仗,就無法鎮壓住他們的百姓了。”
  沙度夫叫道:“胡說!你沒有到過我們的國家,怎么知道有這种事的!”
  郭英道:“我不須要去,有許多商人到過你們那儿,這些情形都是他們說的,相信不是我一個人听過,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疏勒汗提出了反對的意見道:“假如他們不敢打仗,為什么要与我們合作,去攻打中國呢?”
  郭英道:“我想他們的陰謀不是自己攻擊,而是利用我們去送死,他們的目的不在中國,而在我們這邊。等我們發動了攻擊,侵入了玉門之后,他們的軍隊卻以支持的名義,開入回疆,把我們的牛羊財物一掠而去,我們跟中國拚的元气大傷,無力去找他們算帳……”
  “胡說-胡說!謊言!謊言!”
  疏勒汗道:“郭公子!這似乎不太可能吧,他們是要在東北進攻,只是要我們牽制住回疆的大軍無法調過去……”
  郭英冷笑道:“中國朝廷有百万雄師,設在北方約有二十多万人,而布在回疆的只不過五、六万而已,怎么樣也不可能調這邊的軍旅去協助北方作戰的。再說此地离東北几十万里,行軍至少要走上一年,把部隊調過去,還來得及嗎?這分明是欺瞞各位不懂得地理,沒有學過兵法。”
  疏勒汗怔住了,無話可說。
  其它那些王公也都怔住了。
  連沙度夫也都張大了嘴,不知說什么!
  所謂合作聯軍,的确是一個謊言,羅剎的目的。是在占領回疆,因為回疆有大清朝廷派軍駐守。
  而且回部諸王本身也有相當大的軍力,他們才想來了這一條計謀。
  叫回疆諸部先行發動攻擊,駐邊的大軍一定會赶去阻截,邊防一空,羅剎的兵就可以順利開進來。
  回部与清軍戰得兩敗俱傷,他們就可以乘机占領回疆,就算清廷將來再交涉,他們至少可以發一筆財,挖走一大片土地。
  他利用回部諸人,對大局蒙然無知以及好勇喜戰的心理,威脅利誘,來上這一手,現在卻被郭英戮穿了,無怪乎要惶然了。
  再者他本身也在威脅中,只有气急敗坏地叫道:“胡說!胡說!完全是胡說八道。”
  郭英冷笑道:“假如你們真是有如此打算,那么在東北應該集結重兵了,可是卻沒有一點跡象!”
  “你怎么知道沒有屯聚重兵?”
  “因為伊加拉汗在各地都有耳目,以求了解各地的動態。最近從東北傳來的消息,說羅剎北方,西伯利亞地方大寒,凍地千里,連那儿的老百姓都离開到別處求生了,根本不可能住人,駐軍自然更不可能。”
  郭英也是信口胡說,伊加拉汗并沒有在羅剎邊境派遣耳目。
  但是卻在中原各重要大邑設有耳目,那是為他打听財富的消息,可是郭英故意夸張了一下,倒也沒人怀疑。
  至于西伯利亞,入冬嚴寒,則是他知道的,現在已入初冬,那邊的情形可以想象而知。
  沙度夫呆住了,他沒有想到郭英能舉出這些事實來,因為是事實的,他也就不怀疑郭英的話。
  沒想到伊加拉汗是如此細心的一個人,看來這次的盟約是泡湯了。
  因此口中硬撐著道:“你不相信我們的誠意,我大俄羅斯帝國也不希罕你們約合作,希望到時你們不要后悔,因為我方是西北兩路進兵,到時候,你們就是第一個受攻擊的對象!”
  郭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种,不必靠中國朝廷幫忙,就憑我大漠健儿,也能聚集几十万鐵騎,你們敢越雷池一步,我一定殺得你們片甲不回!”
  大漠的人最重榮譽,最容易激動,沙度夫親王在前几天神气活現的樣子已經使有些人心中不痛快了。
  但因為領頭的伊加拉汗沒作表示,而王公中又有几個對沙度夫曲意巴結,使他們敢怒不敢言,悶在心里。
  現在見郭英把沙度夫制住了不說,而且還不假辭色,已經感到十分高興,再經郭英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個個熱血沸騰,大聲歡呼。
  疏勒汗見群情對郭英支持,心知聯盟無望,自己還會弄到兩面不是人,十分后悔。
  但是他卻不敢得罪羅剎,只有陪笑道:“郭公子,締盟的事,恐怕還有一些誤會,我們再慢慢斟酌商量,現在請你先把劍收起來。”
  郭英微笑收斂。
  那四名羅剎劍士因為沙度夫一直在劍刃威脅下,不敢輕動。
  郭英的劍一收回,沙度夫也跳開了,他們立即上前發動,四劍齊發,對准郭英刺去。
  這四個人的劍術很高,勁力尤足,身手俐落,看來郭英是万難逃過一死了。
  但是郭英的反應与体能卻是大出人意料的,劍到臨近時,他的身体突然跳了起來,一縱兩丈余高,使那四支劍都刺了空,而且連陣勢也亂了。
  但他們畢竟是很有經驗的劍手,發現郭英跳高閃避后,立刻都曲肘舉劍向上,擺好姿態,等郭英下落時,好發動再一次凌厲的攻擊。
  可是郭英偏偏不落下來,他兩只手抱住了水閣的橫梁,一翻身站了上去。
  沙度夫大聲叫道:“圍住他,別讓他下來!”
  叫著在腰間掏出一支黑褐色的家伙,卻是一支掌心雷,那是一种西方的火器,也稱為火統。
  是一支鋼管,安在木柄上,底部塞滿火藥,再加進一顆鉛丸,扣壓槍机時,擊發火藥,射出鋼丸,可以洞穿厚木堅甲,十分厲害。
  大部份的人都還不知道這玩藝儿。
  而郭英卻是認識的,也知道厲害,不敢讓他瞄准,一面利用橫木的掩護,一面移動到有利的位置,輕輕一抬,錚的一聲,由袖口的弩筒中射出了一支小鐵箭,矢出無聲,又勁又厲。
  鋼箭射進了沙度夫的咽喉,他連一聲都沒吭,就扑地倒下。
  立時掀起了大嘩,因為沙度夫不僅是俄國的特使,也是俄皇尼古拉的堂弟,爵封烏克蘭大公,身份非凡,他被殺死了,事情就鬧大了。
  那四名衛士見親王被殺,也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石鷲不放過机會,貼地滾進。彎刀揮出去,兩名衛士腰斬,另一名揮劍抵抗不了三合,又被石鷲砍掉了半邊腦袋,剩下的一名嚇得赶緊扔下了劍,舉手跪地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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