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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南海漁人微溫道:
  “那女孩子對你情深似海,你對她卻冷若冰霜,假如不是利用,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前輩認為我應該如何對她?”
  南海漁人道:“至少應該對她表達一點真情!”
  金痛孤淡淡地道:“我對她表達的是真正感情!”
  南海漁人一怔道:“那是真的感情?”
  金蒲孤收斂了笑容,輕輕地歎道:
  “不錯!我從小是在仇恨中長大的,又在天山寒天雪地中成長,我的感情只會用冷酷來表達,假如我含著笑臉,所流露的絕不是真情,我的生命中沒有歡笑……”
  南海漁人愕然不知所以,良久才一歎道;
  “你真是個怪人……不過她知道嗎?”
  金蒲孤輕聲道:
  “我相信她是了解的,否則她不會走得那么堅定,也許將來我會懂得歡笑,那一定要等我生命中出現真正歡樂的時候……”
  南海漁人不再說話了,可是他的眼眶居然有了稀見的淚光,閃動良久,一直等那兩滴眼淚落下來,他才以便咽的聲音道:
  “老弟!我……我衷心地祝福你,祝福你的臉上能出現真情的歡笑!”
  金蒲孤淡淡地道:
  “謝謝前輩!我想會有那一天的,天山寒冰封凍的絕峰上,也有燦爛的花朵開放,我也不會冷酷一輩子的……”
  南海漁人的眼睛又潤濕了,不過這次他卻沒有落淚,指著天際那一塊烏云般的黑影道:
  “你的那頭大鳥回來了!”
  鋼羽收翅急降,口中叭叭急鳴,金蒲孤卻好整以暇地從它的腳下取出一束竹杆,又拔下它身上几根翎毛,再在身邊取七一把小刀,几顆箭簇,開始削竹制箭!
  南海漁人卻奇道:“它替你找的藥呢?”
  金蒲孤笑笑道:“用不著了,万象谷已經成為一片火海,劉素容把人都撤走了!”
  南海漁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蒲孤指指鋼羽道:“它從那儿經過,看得清清楚楚,大概錯不了!”
  南海漁人惑然不解。
  金蒲孤又笑笑道:
  “万象谷中的半年之約,本來就是劉素客安排下的圈套,由于我一走,他知道所有的圈套都失效了,自然不會再留在那儿成為我對他的笑料……”
  南海漁人張大了嘴半晌才道:“那……現在我們該怎么打算呢?”
  金蒲孤笑著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劉素容這一躲起來,誰也找不到他,只有等他重起爐灶后,自然會通知我們的,現在前輩想上那儿去都行!”
  南海漁人抓抓頭皮,想了半天才道:
  “我也沒有地方可去了,三山五岳,我差不多全走遍了,天下雖大,竟沒有個容身之處,老弟!還是你說吧!你上那儿、我就跟你上那儿,要不我們就在万象谷里呆下去!”
  金蒲孤道:“那里只剩下一片瓦礫,有何可戀?”
  南海漁人搖頭道;
  “不!劉素客在那里養了一條鐵甲神鱷,我釣了一輩子的魚,就是這頭肇畜不上鉤,想想實在不甘心!”
  金蒲孤神色微動道:“前輩對它不肯死心,一定有著特別的理由吧!”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才道:
  “不錯!鐵甲神鱷身上的鱗片是天下無价奇珍,若是能將它殺死取下來,制成衣甲穿在身上,不僅可以僻水避火,更可以穿山鑽石,百丈地底,照樣通行無阻……”
  金蒲孤微笑道:“這么神奇的寶貝,劉素客自己不會取用,還留著給別人嗎?”
  南海漁人笑笑道:
  “劉素客何嘗不想,只是沒法子弄到手而已,你也見過那畜生的……”
  金蒲孤一笑道:“劉素客都沒辦法,前輩難道有辦法嗎?”
  南海漁人笑笑道:
  “劉素客雖然博學,釣魚之道卻不會比我更精,我倒是有辦法對付那畜生,只是行之不易,而且工具也不齊全……”
  金蒲孤連忙道:“要什么工具?”
  南海漁人笑道:“苗疆百足蚯蚓可以引它上鉤,東海修羅刀可以剖皮逆鱗,南粵化鐵神膠可以制甲……”
  金蒲孤連吁一聲道:“這些玩意我從來都沒有听過?”
  南海漁人道:
  “連劉素客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呢?不過這些東西我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單缺修羅刀,那是在一個叫做崇明散人的手里,我無法得到!”
  金蒲孤不經意地問道:“崇明散人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他住在崇明島上嗎?”
  南海漁人點頭道:
  “不錯!他就住在東海崇明島上,不過他為人十分古怪,從不与外人來往,据說他利用那柄無堅不摧的修羅刀,在島下岩底造了一座水晶宮閾,我也是為了好奇,想去訪問一下,結果被他赶了出來!”
  金蒲孤動容問道:“他的武功很高了?”
  南海漁人搖頭道:
  “武功高低不得而知,不過只要有著那柄修羅刀,就是不會武功也沒有關系,凌空一揮,刀光所及,當者立折,我第一根魚竿就是被他削斷的,他根本就沒有用力气……”
  金蒲孤想想道:“世間還有這么一柄利器,居然劉素客會不去動腦筋……”
  南海漁人笑笑道:
  “崇明島孤懸海外,崇明散人很孤僻,很少与外人來往,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劉素客只讀万卷書,要想對世上的事多一分了解,必須還要行万里路,因為有許多事是書本上讀不到的。”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劉素客吧?”
  南海漁人臉色略動了一動道:
  “說是說過一次,不過他并不太感到興趣,因為他那時充滿了自信,根本不想人家能傷害他,自然也用不著急急得到那防身至寶……”
  金蒲孤卻臉色一變道:
  “這樣看來我們也得赶快到崇明島上一行,我自己對那柄修羅刀不感興趣,可是必須阻止劉素客得到它!”
  南海漁人不信地道:
  “劉素客絕不會去動修羅刀的腦筋,他不怕被人殺死.也不會親自用武器來殺人,修羅刀對他毫無用處……”
  金蒲孤輕問道:“前輩怎么相信他不會去呢?”
  南海漁人臉上紅了一下道;
  “我在崇明散人那儿吃了一次虧后,心中不無芥蒂,所以自動把這件事說給他听,原是希望他會出頭去整整崇明散人的,誰知他只搖搖頭,完全沒放在心上……”
  金蒲孤輕歎一聲道:
  “前輩這件事做得大錯而特錯,在過去劉素客也許不關心,現在可很難說了,因為他仗著智力在我面前吃了不少虧,一定會改變以往的想法,目前他之所以要避開我,就是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南海漁人搖頭道:
  “他雖然智力上失敗了許多次,要說你能殺死他,我還是不相信,別的不說,單憑他那縮地之術,你就無法接近他……”
  金蒲孤微笑道;
  “我与劉素客交鋒多次,卻從來沒有正面与他接触過,前輩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南海漁人搖搖頭。
  金蒲孤笑道:
  “他怕我見了面之后,不問青紅皂白就給他一箭,他那縮地之術再神妙,也無法在剎那之間,逃出我金仆姑長箭的射程!以前他目空一切,是因為确信無人能殺死他,現在有了我這層顧忌,他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南海漁人怔了一怔道:“老弟,不是我說夸大的話,你那神箭固然厲害,卻不見得能傷得我……”
  金蒲孤大笑道:
  “劉素客若是有前輩這一身武功,他就用不著急急如喪家之犬般他從万象谷中逃走了,智慧或許比武功更厲害,但是碰上一個智力相等的對手,武功就是決定生死胜負最重要的因素,劉素客不如我就在此,可是他現在開始練武功又太遲了,最好的方法莫過于持有一柄修羅刀那樣的利器……”
  南海漁人一怔道:
  “對啊,他假如有了修羅刀,再得到了鐵甲神鱷的鱗片制成軟甲,不必仰仗智慧就可以橫行天下而無忌了……”
  金蒲孤笑笑道:
  “有了修羅刀,就不一定再需要軟甲防身,一刀在手,無堅不摧,我的金仆站長箭再准,也擋不住地輕輕一揮……”
  南海漁人臉色大變,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真不該告訴他這件事的……”
  金蒲孤一笑道:“幸而前輩提出得早,我們還來得及赶在他面前,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事不宜遲,我們還是早點動身吧!”
  南海漁人想想道:
  “可是崇明散人也不好對付,好話講不通,動蠻的更是自己吃虧!”
  金蒲孤笑笑道:“我們只要赶到地頭,其余的事讓劉素客替我代辦?假如他得了手,我們可以來個漁人得利!”
  南海漁人不信道:“劉素客真的會去嗎?”
  金蒲孤笑道:
  “我想他是會去的,假如他不去,我們就權當逛一次東海,來個万里壯游吧!”
  南海漁人輕吁一口气道:
  “老弟的意思是說假如劉素客不去謀修羅刀,我們也不動手了……”
  金蒲孤正色道;
  “是的!崇明散人隱居海外,与世無爭,我們不必去扰亂他的安靜,我相信前輩也不是想從他手中奪取修羅刀吧,以前輩的武功,也無須再仗利器以雄視天下……”
  南海漁人遲疑地道:“不得修羅刀,就無法剖開鐵甲神鱷的皮腹制甲……”
  金蒲孤仍是庄容地道:
  “前輩志在釣鱷,并非想得到鱷鱗制甲,釣鱷所用的百足蚯蚓前輩已在握中……”
  南海漁人道:“把它釣起來有什么用呢,又沒有方法可以致它于死命……”
  金蒲孤目綻神光道:
  “釣者志不在得魚,家師也好此道,可是他老人家釣起來的魚,仍是放回水中,前輩假如沒有這种胸襟,就不必打著南海漁人這個名號了!”
  南海漁人被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說得滿臉通紅,半晌才在怀中掏出一個小匣子丟在地大歎道:
  “老弟!今天我才算是得到了一個真正的教訓,釣者志不在魚,這句話我當引為終生的銘言,匣中是我從百粵搜來的化鐵神膠,我發誓不再用到它……”
  金蒲孤朝他作了一揖,庄敬地道:“前輩高洁胸怀,松月心襟,再說謹致無上敬意!”
  南海漁人十分慚愧地道:
  “老弟!別再說了,若非你一番開導,我永遠是個貪心的漁夫而已……我們是怎么個走法?”
  金蒲抓想了一下道:
  “要快自然是乘鋼羽最好,可是這一來就失去了行万里路增長見識的机會了,因此我主張從此地陸行至揚子江畔,再買舟東下……”
  南海漁人道:“好是好!不過這樣豈非要落在劉素客的后面了嗎?”
  金蒲孤笑道:
  “劉素客縱然要去,也不會急在這兩天,他火焚万象谷后,一定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那可不是兩三天可以解決的,所以我們絕不會比他慢!”
  南海漁人點點頭道:“好吧!反正我總是听你的?”
  金蒲孤遂抬手把鋼羽叫了過來,對它作了一番交代,然后与南海漁人作伴离去,等他們走后,鋼羽過來啄起南海漁人留下內貯化鐵神膠的小匣子,振翼穿云而去!
  越過浙東山地,來到蘇皖交界的當涂縣境,先瀏覽了一下采石肌的江山胜況,兩個人才賃了一艘帆船,順江而下,順水加上順風,舟行頗速,走了兩日夜,他們已經泊抵東吳的姑蘇。
  金蒲孤忽然提議在此停留一夜,意欲欣賞一下古人詩中夜半鐘聲到客船的詩情,南海漁人雖不表反對,卻另外對他建議道:
  “金老弟,姑蘇胜境很多,姑蘇台,虎邱山,吳王墓等,什么地方不好玩,何必巴巴地守在船中听寒山寺的鐘聲呢?”
  金蒲孤笑笑道:“我倒是頗有意思玩上一天,但不知道人家有沒有那個興趣!”
  南海漁人微愕道:“人家?人家是誰?”
  金蒲孤笑指遠處一艘巨舫道:“那條船上的人!”
  南海漁人怔了一下道:
  “我也看見那條船了,它一直走在我們前面,可是那一條官航,上面都是女人,也許是什么官宦人家的眷屬……”
  金蒲抓微笑道:“前輩既然也留了心,可曾發現那船上的人有什么异狀!”
  南海漁人搖頭道:
  “沒有…老弟!你有什么發現嗎?對了!昨天我們兩條船靠得很近的時候,你把我硬拖到船艙里喝酒,還把艙門關了起來,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用意的……”
  金蒲孤一笑道:“前輩再想一下那個時候對面船上的人在做什么?”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道:“那時候有人在彈琴,琴聲好听极了,我正在奇怪是誰有那么高的造詣呢……”
  金蒲孤一笑道:“前輩的記憶中有誰擅于撫琴呢?”
  南海漁人跳起來叫道:
  “劉素客的小女儿劉星英,對面船上是她?那劉素客一定也來了!”
  金蒲孤搖頭道:
  “這個可不清楚,不過大家都是在一條路上,可見劉素客對崇明散人的那柄修羅刀發生了興趣,我們且耐心等一下,不久之后,就可以知道對方的意圖了……”
  南海漁人莫明其妙。
  金蒲孤連歎一聲道:
  “劉素客一生自負聰明,卻忽略了一件最明顯的事實,他的几個女儿都是人,不是工具,他只利用她們,卻沒有給她們應有的親情,難怪她們一個個都要背叛他了!”
  南海漁人征然遭:“老弟!你究竟在說些什么?”
  金蒲孤笑笑道:
  “劉素客已經發現了我們,卻還沒有了解到我們的意圖,以為我們只是在跟蹤他們,所以要在此地擺脫我們,一會儿他們就有動靜了!”
  南海漁人不悟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蒲孤笑道:“我當然沒有前知之能,這都是他女儿告訴我的!”
  南海漁人愕然道:“見鬼!你什么時候跟她們見面的?”
  金蒲孤正想答話,忽然對面航上又傳出一片琴音,他連忙聳耳靜听,片刻之后,琴音頓止,金蒲孤連忙推促船家開船,把南海漁人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直等船在江心行駛了,金蒲孤才笑著道:
  “剛才劉星英用琴音告訴我說劉素客已經先走了。”
  南海漁人睜大了眼睛,表示不信道:“琴能說話?”
  金蒲孤點點道:
  “不錯!她用琴音告訴我說:‘不可停!不可停!家君已作東海行’!”
  南海漁人連連搖頭道:“真叫人無法相信……”
  金蒲孤輕歎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劉星英的琴技的确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叮叮咚咚的聲音,听在人家的耳朵里是美妙的音樂,到了我的耳中,就是那反覆的叮嚀,昨天我初聞琴音的時候、真嚇了一大跳……”
  舖海漁人連忙道:“昨天她怎么說的?”
  金蒲孤回憶片刻才道:
  “昨天她在琴中說:‘舟中不可留,家父視君若寇仇,姑蘇城下系行舟,寒山寺中說從頭……’底下還有几句無關緊要的話,我就不必說了!”
  南海漁人對他望了一眼,知道那些話一定是劉星英對他傾吐思慕之詞,遂輕輕一笑道:
  “老弟!劉素客也許對他几個女儿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可是他真正忽略的倒是女大不中留這個明顯的事實……”
  金蒲孤臉上紅了一下,沒有說話,南海漁人想想又道:
  “劉素客大概不會從水路走了吧!”
  金蒲孤見有机會岔開話題,連忙道;
  “他存心避開我們,自然不會再坐船,不過也很難說,因為他走得很秘密,他把船留在這儿,就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大
  南海漁人想想道:
  “劉素客假如要上崇明島,他絕不會一個人孤身上路的,但不知誰跟他在一起……”
  金蒲孤搖頭道:
  “這難說了,我也不能問劉星英,她原來是約我上寒山寺見面的,突然又改了用琴音通知,一來是事態緊急,再者也可能是無法脫身……”
  南海漁人哈哈大笑道:
  “劉素客的女儿与六個姬妾都是絕色佳人,而且年紀都很輕,只要這些女人留在他身邊,他一輩子也別想斗得過你!”
  金蒲孤知道他話中的含意,不禁漲紅了臉,可是南海漁人不待他開口分辨,又大笑著道:“人總是人,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容易為英俊的男人所吸引,千古同此一理,劉素客卻想不透,無怪乎他要節節失利了!”
  金蒲孤見他越說越露骨,知道再辯下去,反而牽出更多的調侃,干脆不開口了,可是他心中卻有著一种屈辱的感覺,与劉素客的爭斗本來是各憑本事。
  南海漁人卻把它牽涉到另外一個因素上,雖然不無道理,那卻是他不能承認,也不愿承認的!
  舟抵申江,再出去就是崇明島了,為了慎重起見,他們訪問了几個附近的船戶,卻得到了一個頗為意外收獲。
  崇明散人突然一改以往的作風,早在一個月前就對的船家發出警告,不許任何船支駛往崇明島去!
  他們所賃的帆船水手也受到同行的告誡,不肯再向前行了,他們也毫無猶豫地接受了,假如崇明散人禁止任何船只前往。
  劉素客自然也去不成,他們大可在此等待情勢的發展,同時也探查一下劉素客等人的形蹤!
  整整等了兩天,不僅劉素客的行蹤無著,反而有一件更為喪气的事情發生了,那天正是傍晚,他們在江畔閒話漫游之際,一艘巨舫,揚帆直往江外海中駛去!
  他們認得很清楚,那正是停泊在姑蘇,劉星英等人的座船,舟行甚速,等他們察覺的時候,船已經走遠了!
  金蒲孤异常震怒,然而隔著浩瀚的江水,一點辦法都沒有,也許他們可以利用一葦渡江的輕功身法追了上去。
  但是那只能維持一口气的功夫,劉素客等人也許不會武功.卻絕對有把握不讓他們搶上船去。
  洶涌的江上也不能容他們多作停留,他們只有眼睜睜地望著巨舫在視線中消失!
  金蒲抓在江邊直跳腳,連聲直罵,倒是南海漁人笑著將他拉住了道:
  “老弟!我們都遭那丫頭騙了……”
  金蒲孤在憤怒中還有一絲惆悵,劉星英在琴音中向他說了許多動心的話,卻是一個騙局,騙得他相信了……
  很可能劉素客根本就沒有离開那條船,叫他們在此地空等了兩天,結果反而落在后面!
  南海漁人這時倒不再跟他開玩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
  “老弟!別著急,我們也追上去好了!”
  金蒲孤雙手一擺道:“怎么去法?要是鋼羽在這里,我們還可以凌空飛渡……”
  南海漁人笑道:
  “此去崇明不過近百里海程,我們隨便找條小船,有我這老漁夫操漿,保證不比他們的大船慢,先前只怪我們太大意……”
  金蒲孤聞言連忙找了一條小舢板,也不征求船主的同意,丟下一錠黃金算是購船的代价,就与南海漁人上了船。
  南海漁人不愧是個熟練的水手,操漿如飛,不到一個時辰,遠遠的就可以望見大船的影子!
  金蒲孤連聲摧促要追上去,南海漁人也揮動雙漿,像箭一般地猛力前追,兩船相距二十余丈時,前面的大船上突然拋下許多圓形的大木桶,二人莫明其妙,不知道他們是什么用意。
  那些木桶都浮在水面上,直等他們駛到附近時,一個木桶突然發出似雷的巨響,木屑四飛,水面上爆出鮮紅的火花。
  南海漁人惊叫道:“不好了,快跳下去……”
  說時不等金蒲孤有所表示,用力將身子一側,使舢板翻了過來,二人一起翻落水中,而且南海漁人還將他一把拉住,直往水底沉去!
  金蒲孤不解水性,可是他練過武功,也練過內家龜息之法,連忙吸了一口气,維持住身体內最低的需要消耗量。
  水面上爆炸之聲不絕,熊熊的烈焰照澈水底,方圓几里之內,已成一片火海。
  南海漁人拖住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在水底潛行自然很費力,幸而南海漁人功力深厚,一直到眼前不見火光時,才帶他浮出水面,遠處的火光仍在海面上燃著,他們的那條舢板也著了火。
  南海漁人歎道:“劉素客好毒的手段……”
  金蒲孤對于這些火器卻是一竅不通,怔然遭:
  “這是什么玩意儿,在水上還燒得著……”
  南海漁人歎息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是劉素客在制煉這种火藥時,我倒是在旁邊目擊,那藥性十分怪异,見風見水都能燃著,平時都必須泡在油中,你記得我把你從那間密室中救出來時所用的流星火炮嗎,就是這种外包腊衣而制成的,劉素客這次大概是存心要殺死我們了,若非我預知厲害,見机得早,此刻恐怕早已葬身火海,連骨頭都煉化了……”
  金蒲孤一歎道:
  “我們只是免于火焚而已,并沒有逃出性命,在這一片茫茫大海中,無舟無楫,甚至于連一點借力的東西都找不到,光是憑人力,能支持到多久?”
  南海漁人卻笑笑道:
  “老弟請放心好了,老朽外號漁人,若是叫水淹死了,豈不是笑話!”
  金蒲孤苦笑道:
  “前輩自己當然不成問題,我可慘了,在水中我成了個廢人,前輩縱有翻江倒海之能,也無法帶著我渡過近百里的海面回到岸上去呀!”
  南海漁人呆了一呆才道:
  “這個倒是沒辦法,不過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們能逃過火焚之危,總不會叫一片水給困死了,此地是申江出海必經之途,我盡量支持你不沉下去,也許一兩個時辰后,就會有其他的船只!”
  金蒲孤連連搖頭道:
  “前輩還是一個人逃生吧,不必管我了,船只是絕不會有的,我們在申江口就知道最近一段日子任何船只都不准航行,雖然那些船戶說是崇明散人的命令,但是我敢斷定這是劉素客放布的疑陣,他的計划向來是一步接一步的,他一定是恐怕火藥燒不死我們,才又加上這一片大海作為我的葬身之所,否則以那艘大船的速度,縱然比不上前輩的輕舟快。也不會在這個地方讓我們追上的!”
  南海漁人一怔道:
  “是呀!在我的計算中,差不多要到崇明島附近才能赶上他們的……”
  金蒲孤道:
  “假如在崇明島附近,就算我們的船毀了,前輩也足可將我帶到岸上,他偏偏還在半中間發難,分明是早已算計好了……”
  南海漁人默然不語。
  金蒲孤又摧促他道:
  “俱死無益,前輩還是先走吧!劉素客的事只好麻煩前輩了,以心計而言,前輩也許不是他的敵手,可是前輩有著這一身超特的武功,卻是他万不能及的,前輩不妨虛与委蛇,只要能接近他身邊,出其不意,一舉而斃之……”
  南海漁人搖頭道:
  “難!經過這一次后,他對我戒意已深,大概不會再讓我接近他了!”
  金蒲孤道:“那前輩不妨找到劉日英,跟她合作,她的智慧略低于乃父,而且因為我的原故,他們父女已成死仇,再也不會被劉素客所用了,她只要知道我死在劉素客手中,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南海漁人輕輕一歎道;
  “老弟!別喪气,生死我們都在一起,你一死劉素客也不會放過我,劉日英要替你報仇是她的事,我是絕對不會离開你的!”
  說著拖住金蒲孤的后領,慢慢向前泅去,金蒲孤雖然不住的掙扎,卻是一點用都沒有。
  在海面上行了一程,南海漁人的動作漸漸不如前俐落了,那是力竭的象徽,金蒲孤一歎道:“前輩何苦作這种沒用的掙扎呢?”
  南海漁人卻沉聲道:“我宁可被水淹死,也不能落在那些海盜的口里!”
  金蒲孤微微异道:“海盜?那里來的海盜?”
  南海漁人低聲道:“你回頭看看!”
  金蒲孤定睛望去,只見海面上挂著一塊塊三角形的板狀之物,色作淡灰,分水破浪向他們迫近,不禁淀道:“這是什么東西?”
  南海漁人沉聲道:
  “鯊魚!這种名叫虎斑鯊,是魚類最狠的一种,所以又叫做海盜,生性凶殘,齒牙利如刀,一口咬下去,再好的气功也擋不住!”
  金蒲孤忽作深思道:“它們的身体一定很龐大吧?”
  南海漁人點頭道:
  “不錯,它們有大有小,可是我們后面的這几條大概總在十丈左右……”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這不是摧命閻王,卻是我們的救命菩薩,前輩請你托住我的身子,讓我能賞它們兩支長箭!”
  南海漁人連忙道:
  “不行!它們見血更瘋狂,假如你射死一條,其他的受了皿腥的刺激……”
  金蒲孤道;
  “不要緊,憑我囊中十八支長箭,那怕它們成干成百,我也可以殺盡它們……”
  南海漁人道;
  “殺死它們有什么用呢?并不能幫助我們選出這片大海听,不如省點力气……”
  金蒲孤笑著道:
  “我自有道理,我也知道一些魚類的身体組織,它們都是靠鰾浮沉,魚死而鰾不破,正好用來作個大气球……”
  南海漁人大聲叫道:“對呀!我怎么沒想到呢?看來我這個漁人真是白當了……”
  說著停止前進,雙手托住金蒲孤的腰部,將他的上半身舉出水面。
  金蒲孤迅速地解下長弓,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一條最大的鯊魚背鰭,嗖的一聲,矢出如飛,將那條巨鯊貫腦而穿!
  巨鯊一陣翻動,尸身浮出在海面上,好像一條小船,其余的鯊群立刻包圍住同伴的尸身大肆圍噬!
  頃刻之間,已經吃得只剩一付骨架,慢慢地沉下去。
  南海漁人一怔道:“這樣子不行听!雖然殺死了魚,還是取不到鰾!”
  金蒲孤笑笑道:
  “慢慢來!它們總有吃不下的時候,只要最后剩下兩條活鯊,就不怕少了我們的浮海工具!”
  南海漁人搖頭歎道:
  “老弟!你只有十八支箭,就算連殺十八條鯊魚,還是喂不飽這群餓海盜!”
  金蒲孤笑著道:“前輩不要著急,看我的好了!”
  說著弓弦連響,將剩余的十几支金仆姑長箭全部都射了出去,每支長箭都是貫穿魚腦!
  海面上浮起十几條魚尸,引得鯊群瘋狂爭食,但見波濤翻涌,血水四溢,把海水都染紅了。
  金蒲孤長箭不斷地射出去,魚尸愈積愈多,最后海面上滿是魚尸,而生存的鯊群卻比尸体少了!
  南海漁人托著金蒲孤的身子,不禁呆住了,他簡直不知道這個年青人用的是什么魔法,他的長箭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直等他開始注意金蒲孤的動作時,才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來金蒲孤的手法十分特別,他每支長箭射出去,貫穿魚腦后,居然又回到他的身邊來了。
  他的箭壺是懸在腰下,壺口浸在水中,每支長箭回來時,仍是自動地鑽進箭壺中,仿佛成了有生命知覺的東西,當金蒲孤止手不射時,壺中的箭一支也沒有短少!
  望著滿海的魚尸金蒲孤笑笑道:“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剖開魚腹取綴了!”
  南海漁人一歎道:
  “我這個漁人釣魚,還要犧牲一些魚餌,老弟竟然絲毫不損,要是用你這种手法,捕魚的都成了富翁!”
  說著拖住他的衣服游過去,那些生余的鯊群,因為飽餐了同伴的肉對他們也失去了攻擊的興趣,望望他們又游開了,南海漁人把金蒲抓敢上一條大魚的尸体,金蒲孤取出胸前的匕首,准備剖腹取魚嫖。
  南海漁人卻將匕首搶過去笑道:
  “有著這么多的好材料,我們也不必抱著魚驟浮海了,你表現了半天,現在瞧瞧老夫的手段了!”
  說著在水中忽上忽下,翻來滾去泅泳一陣,已經剝下了一張大魚皮,丟在金蒲孤停身的大魚尸体上!
  過了一會儿,他又帶了許多零碎的魚骨上來。
  金蒲孤見了大不為解道:“前輩這是干嗎?”
  南海漁人一笑道:“老弟以穿楊神射屠鯊,我這個漁夫只好露一手魯班絕技浮海!”
  說著將身上外衣撕破,做成許多繩索,將那些魚骨捆扎起來,最后拿那張魚皮蒙上去,成了一條魚皮輕舟!
  金蒲孤一面贊歎,一面又怀疑地問道:“這魚皮做成的船可以渡海嗎?”
  南海漁人大笑道:
  鯊皮是最堅韌的一种皮革,許多名劍寶刀都是利用它來制造刀鞘,這艘魚船不僅可以浮海,而且水火不侵,劉素客再用火攻也無法傷到我們了!”
  說著將小舟放入水中,果然极其平穩,他招呼金蒲孤跳了上去,又割下兩片魚翅作漿,在曙色蒼茫中,破浪而去。金蒲孤望著后面海上還飄浮著不少魚尸,以及被血染紅的海面,不禁微感不忍道:“我們雖然逃脫兩條命,卻殘害了几百條生命……”
  南海漁人一笑道:
  “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弱者滅亡,強者生存,我們若不殺死它們,現在一定在它們的肚子里慢慢消化呢I”
  金蒲孤默然不語,南海漁人又笑道:
  “劉素客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利用這個方法逃生的,或許他現在正在為我們葬身大海而慶祝呢!”
  金蒲孤仍是不開口,心中為著昨夜的屠殺而感到內疚。
  南海漁人笑道:
  “老弟不必為這些死去的畜生難過,他們在海中橫行霸道,就像是陸上的虎豹一般,除惡務盡,我要是你的話,連那些未死的都不放過,多殺一條惡鯊,也就是保全許多無辜的小魚免受迫害,它們若是解得人言,一定會對你表示由衷的感激!”
  金蒲孤總算被他勸動了,微微一笑道:“我也曉得這些凶物實有取死之道,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忍心,這或許是我的天性使然,我初次离師下山,利用金仆站長箭先后射殺十六凶人,心里一直不安,他們雖然作惡多端,卻与我素無仇隙……”
  南海漁人一笑道:
  “當殺則殺,這才是俠義本分,假如每一個死在你手中的人都必須是你的仇家,你就不配稱得上這個俠字了……閒言少敘,你看前面那一片黑壓壓的山影,就是崇明島了,我們還是准備登陸要緊!”
  金蒲孤放眼望去,但見朝陽中一片山影,不過才像臉盆大小,怔怔地道:
  “崇明島只有這么一點大……”
  南海漁人笑道:
  “崇明島大得很,隔著几十里水面,你自然不覺得,等你到島上,就知道它不比一城市小,崇明散人住在島的西端,我們是在那一邊登岸?”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我們直接往西面去!”
  南海漁人一怔道:“我們是明訪還是暗探?”
  金蒲孤道;
  “劉素客已經比我們先了一步,不管他与崇明散人是如何見面,明訪對我們總不是利,自然是暗探為上策……”
  南海漁人奇道:“既是暗探,我們總不該避開正面,怎么反而直闖而去呢?”
  金蒲孤微笑道:“崇明散人在那一面布置最嚴?”
  南海漁人睜大了眼睛道:“自然是西面,那是他海底水晶宮闕所在地……”
  金蒲孤搖頭道:
  “我以為不然,不管我們在那一面登陸,都無法逃過他的監視,可是在西面被他發覺的可能還少一點,越是人家認為万無一失的地方,漏洞也越多!”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突然浩歎道:
  “對!我上次也是暗探就是怕与他正面沖突,從東岸進去,結果還沒有走近他所居所三里,就被他攔住在一處未曾設防的地方,兵法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老弟深得其中三昧,你這份人才闖江湖太可惜了,若是坐科比,怕不是個廟堂大將之選……”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
  “前輩太過獎了,我不過是照著人情之常,設身處地而亂加揣測而已,走江湖論私斗不比用兵,我也沒這份才情……”
  南海漁人搖頭道:“不然,天下事皆出一理,由小可以觀大。”
  金蒲孤卻正色道:
  “這不同,我這個作法是在冒險,万一所料不中,最多死一、二人而已,假如我身為將帥,成敗關系著無數人的性命,我一定要采取最穩當的步驟,當日司馬懿明知孔明擺的是空城計,仍不敢冒險輕進,后世批評他怯懦,我獨認為他明智,奪一孤城何足輕重,几万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南海漁入怔了一怔,繼又輕輕一歎道:
  “老弟,我不敢再對你說什么,倒是我有机會見到劉素客的話,可以對他進一句忠言,仁者無敵,智勇何足論哉,他若是能明白這個道理,天下就太平了!”
  金蒲孤也輕歎道:“就是怕他不會明白,否則我們又何須作這一次崇明之行!”
  南海漁人一言不發,划動魚翅,繞出崇明島外,再掉頭向西方進行,盡管舟行甚速,已經費了不少時間。
  島越來越近,漸漸地可以望見岸上的一切了,那是一片懸崖,崖下是縱橫的亂石海灘,亂石上叢生許多貝殼,鋒利的邊緣刀口一般銳利,任何人都不會利用這個地方作登陸的目標!
  因為海浪不住地沖擊,操舟的人根本無法控制舟行的方向,撞上那些亂石,一定是舟覆人亡。
  然后他們這一艘魚皮的輕舟卻正好克服了這种困難,柔韌的鯊皮不懼任何沖擊,藉著海浪的摧送,使他們順利地登上了海岸,棄舟登陸后,南海漁人猶自將小舟拖了起來,藏在一個屋洞中。
  兩人才結束一下身上的裝備,金蒲孤長箭控弦,南海漁人也執著他那根視同性命的釣竿,開始尋找登陸上崖的路,找了很久,他們才發現一條隱秘的小徑!
  其實那已經不能算是通路了,只在亂石羅列中略略有人攀登的痕跡而已,可是他們卻毫不猶疑地循跡而上。
  走不了几步,忽然听見上面有人談話的聲音,兩人立刻找了一塊岩石躲了起來,片刻之后,上面的談話聲卻越來越清楚了,首先是一個清晰的童音道:
  “姊姊,今天來的那几個女的真了不起,爺爺自負琴棋書畫四絕,居然全給人家比下去了,你為什么不跟她們拼一下呢!”
  接著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道:
  “我才瞧不起她們呢!一個個都是妖精怪狀,我想她們一定都不是好人……”
  那童音的聲音卻笑著道:“我知道了,她們都比你長得好看,所以你才不高興……”
  少女的聲音叱道:“弟弟!你胡說……”
  男童的聲音笑著道:“我一點都不胡說,她們是比你好看,你一向認為自己了不起,今天可碰上對手了……”
  少女叫道:“你再胡說八道就要揍人了!”
  男童也叫道:
  “你只會欺負我,有本事跟人家去比,琴棋書畫,我敢保證你一樣都不行……”
  接著是拍的一聲,大概是那個少女打了男童一下,因此男童哭叫道:
  “丑八怪!不要臉,自己比不過人家,只會欺負我,你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我跟你拼了……”
  接著是拳風呼呼,掌聲霍霍,大概是那兩人動上了手,片刻之后,又是一聲悶響,好像是掌擊在人身上的聲音,然后是男童的惊叫聲,一條人影向下墜去,金蒲孤見底下是錯列亂石,那人掉下去一定會粉身碎骨……
  再也忍不住了,飛身而出,直向那人影扑去,原是想將那人接住,不讓他掉下去,誰知他的手抓住那人的衣服后,心中不覺一怔,因為他手中的人輕若無物,根本不像是一個人的重量!
  等他將手中的人翻過來一看,卻更為吃惊,因為那人根本就是一個皮制的假人,而且頭上卻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探出一個少女的半身,朝他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金蒲孤弄得莫明其妙,只听得上面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
  “何方鼠輩,居然敢擅人禁地,還不快上來領死!”
  南海漁人一惊道:“這是崇明散人的聲音……”
  金蒲孤怔了一怔,突然几個急步,直向山頭躍去,南海漁人正想喝止已是不及,但見他躍到山頭,崖上劈出一圈銀光,跟著是一聲斷喝:“滾下去!”
  銀光過去,金蒲孤頓時被砍做兩截,飛墮山下,南海漁人大惊失色,忽見崖下人影一翻,又是一個金蒲孤向山上扑去,他才明白先前被砍為兩截的正是金蒲孤接在手中的皮制假人。
  因為他与山頭之間還隔著一片山石,一時看不清楚,倒白耽子一陣子心,由于金蒲孤上去了,他也毫不考慮地跟著槍上去,到了崖上,不禁呆住了!
  金蒲孤与一個綠衣少女對面而立,既不見崇明散人,也看不見那個与她吵嘴的男童,照上面發聲的口音來看,至少應該有三個人才對,其他二人又到那儿去了呢?
  征了片刻,金蒲孤已含怒發話了!
  他的聲音中充分地表示了心中的怒气:“剛才那暗中傷人的老匹夫躲到那儿去了?”
  少女淡淡地望他一眼,卻并未作答。
  金蒲孤忍不住又叫道:“我問你的話听見了沒有?”
  少女眨眨眼睛,依然不理睬他。
  金蒲孤更為憤怒,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不開口,我就找不到那老匹夫了嗎?”
  說著掠過那少女的身邊,想向山后走去,那少女才一伸胳臂攔住他道:
  “喂!你要上那儿去?”
  金蒲孤怒叫道:“找剛才暗算人的老匹夫算帳!”
  少女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誰暗算你的呢?”
  金蒲孤怒道:“我听見他的聲音……”
  少女仍是笑著道:“光憑聲音就能決定是誰了嗎?”
  金蒲孤怔了一怔,目光移向南海漁人。
  南海漁人連忙道:
  “老朽曾經与崇明散人會過一面,剛才講話的确是他的口音,而且剛才暗算你的武器,也很像是他的‘修羅刀’!”
  那少女一笑道:
  “我爺爺正在水晶宮中与几個女子在對奕,那有精神來找你們的麻煩,而且我爺爺要是出手的話,此刻你早已身首异處了。”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那剛才是誰暗算我的?”
  少女笑笑道:“那只能算是開玩笑,我真心想暗算你的話,絕不會容你登上峰頂了!”
  金蒲孤詫然地道:“剛才是你……”
  少女一笑道:“不錯!”
  金蒲孤搖頭表示不信,少女好像生气了,素手輕撩,袖中探出一圈白光,金蒲孤驟覺寒气泛体,連忙退后一步,地上發出叮當兩聲脆響,那是他頭上束發的金圈被寒光掠過,砍為兩半墮了下來!
  少女這才得意地笑道:“現在你該相信了吧!雖然你很聰明,先用假人試探了一下,可是我若繼續施為,你此刻那有命在……”
  金蒲孤由于束發的金環已斷,頭發披了下來,再加上震惊与慚愧,神情顯得特別狼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少女目往他微笑道:“你剛才搶身出去救人,可見你的心地還不錯,所以我才饒了你一命!只跟你開開玩笑……”
  金蒲孤十分難堪,忍不住叫道;
  “胡說!假如我不用皮人先試探一下,豈不是著了你的暗算,這還能說是開玩笑…”
  少女格格地笑起來道:
  “假如你不用皮人,我下手是自然會有分寸,絕不會傷到你的,像剛才一樣,我要殺你易如反掌,然而我只削你頭上的金環,叫你知道一下厲害……”
  金蒲孤低下了頭,臉上又浮起一層愧色,這女孩子的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她能削斷自己頭上的金環而不涉及一根頭發,足見她出手時功力之沉穩,換句話說,她要殺死自己的确是輕而易舉的事,恐怕還比斷環簡單一點。
  想到自己從离師出道江湖以來,箭誅十六凶人,青蓮山庄上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即使碰到劉素客那等高明的對手,也是無往不利,可是今天卻在一個女孩子前面丟了這么大的人,
  想起來雖然寒心,而那种屈辱的心情,卻比死更難過,因此他用手將亂發朝后一挽,厲聲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微笑道:“你听了半天,怎么還不知道我是崇明散人的孫女儿?”
  金蒲孤又被她難住了,他自然知道這少女是崇明散人的孫女儿,剛才那句話也是情急之下冒出來的。
  可是少女笑笑又道:
  “不過我還是應該把自己的姓名告訴你,我姓黃,單名一個鶯字,我爺爺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叫‘百囀玉女’,你懂得這個外號的意思嗎?”
  處于此時此地。
  金蒲孤實在沒有精神跟她閒聊天,因此他冷冷地道:“我不懂!”
  黃駕卻等不及地說下去道:
  “難怪你不懂!不過你只要多用心思想一想,就會明白了……”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不需要明白!”
  黃駕很不高興地道:
  “你這個人真不識好歹,我對你那么客气,你卻處處掃我的興,要不是為了我太寂寞,急于想找個人談談話,我就一刀殺了你……”
  金蒲孤眉頭一挑,正想發作。
  南海漁人卻對他一示眼色,含笑對黃駕道:
  “小姑娘,我對你的外號倒是很感興趣,你不妨說說看。”
  黃駕用自一瞟金蒲孤道:
  “我住在這里寂寞死了,那么大的一片水晶宮,就只有我跟爺爺兩個人……”
  南海漁人連忙道:“你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嗎?”
  黃騖得意地一笑道;
  “那是我假造出來的,因為我太寂寞,所以才做了一個皮人,當作我的弟弟,沒事的時候叫它陪我玩,跟我談天……”
  南海漁人微异道:“皮人也會講話?”
  黃營笑道:“當然不會,不過我可以代他講話。”
  南海漁人怔了一怔道:“原來剛才是你一個人在講話,你可學得真像……”
  黃鶯更高興的道:“我不但可以學兩個人的聲音,而且還可以學任何人的聲音,我還學我爺爺講話的口气,你們沒有听出來吧!”
  金蒲孤也不禁惊异了,原來剛才男女老少三個人的聲音,俱出于她一人之口,維妙維肖,這雖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卻足可見出這個女孩子的聰慧不凡!
  黃騖笑著道:
  “我不但學人講話,還學會任何聲音,你們在山下听見我跟那假想的弟弟吵架,打架,不會想到上面只有一個人吧!”
  南海漁人一歎道:“豈只想不到,到現在我還真有點不相信呢!”
  一語方畢,背后突然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家伙!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
  南海漁人与金蒲孤悚然回顧,卻不見半個人影,而黃騖早已格格地大笑起來,南海漁人回頭怔然道:“剛才是你在講話?”
  黃駕笑著道:“我若不當面表演一下,你一定以為我是在吹牛……”
  南海漁人猶目半信半疑地道:
  “可是我沒有看到你的嘴動,而且那聲音分明來自別處……”
  黃鶯笑著道:
  “我張開嘴只能吐出自己的聲音,只有閉上嘴才可以隨心所欲地發出所需要的聲音,而且可以使聲音發自任何一個方向……”
  南海漁人道:
  “內家工夫中有一种叫做傳音入密,可以運气將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而不為身畔的,別人所覺,你大概練的也是這种功夫吧!”
  黃騖搖搖頭道:
  “我不清楚,反正我從小就有這個才能,我的父母死得很早,爺爺又不大理我,我只好自己對自己說話,久而久之,就練到這個程度,記得第一次我學我父親的聲音,故意把發聲的方向由地底下傳出來對我爺爺講話,嚇得他三天都沒有睡著覺……”
  南海漁人一歎道:
  “鶯聲百囀,只是形容它的鳴聲悅耳動听而已,那里比得上你的巧妙變化,你爺爺給你取的這個外號實在還不夠妥切包……”
  黃鶯十分興奮地道:“那你說我該取個什么外號呢?”
  南海漁人想了半天才搖頭歎道:
  “這個老朽讀書太少,實在想不出什么妥當的名稱,這位金老弟可是學富五車,你不如向他請教一下……”
  黃鶯把頭轉向金蒲孤,等待他開口,可是金蒲孤卻淡淡地道:
  “黃姑娘,這個問題我一時也想不起來,等以后有机會我再慢慢地替你想個更好的稱號,現在我們卻必須見到令祖有要事相商……”
  黃駕微愕道:“你們找爺爺干嗎?他從來不接見外人,你們若是給他遇上了,說不定連性命都保不住……”
  金蒲孤庄容道:“我們非見他不可,因為這件事太重要了,不但關系著令祖的‘修羅刀’,而且也關系著天下的安危……”
  黃騖一怔道;
  “原來你們是為著‘修羅刀’來的,這很簡單,你們也不必去見爺爺了,我就可以送你們一把……”
  說著探手從抽中取出一柄短刀,長約八九寸,通体晶明,發出雪亮的白光,南海漁人怔了怔才道:“令祖共有几柄‘修羅刀’?”
  黃駕笑著道:“很多,共有十二柄,爺爺自己帶著一柄,給我一柄,其余都放在水晶宮的兵器庫中……”
  南海漁人与金蒲孤聞言都怔住了。
  黃駕見他們沒有伸手來接,微感不樂道:“你們要不要?”
  金蒲孤頓了一頓才道:“修羅刀乃世上奇珍,我們怎敢妄求。”
  黃鶯笑道:
  “沒關系,這十二柄刀原是我母親的,爺爺雖然叫我好好保管,他自己卻拿來亂送人,我自然也可以送給你們!”
  金蒲孤一惊,忙問道:“送人?送給誰?”
  黃騖撅起嘴邊:“還不是今天來的那四個女的……爺爺也真怪,平常從不接見外人,今天對她們居然破例相見,琴棋書畫,爺爺比一項就輸一項,結果她們四個人每人都騙走了一柄‘修羅刀’。”
  金蒲孤頓足歎道:“坏了!坏了!”
  黃鶯莫明其妙地道:
  “什么坏了?莫非那几個女的是你們的仇人,她們得去了‘修羅刀’,就會用來對付你們,這也沒有關系,我送你們每人一把好了,大家都有了,就不必怕她們了!”
  金蒲孤搖頭歎道:
  “問題不是這么簡單,那几個女的都是一個叫劉素客的人派來的,他是個很坏的人,修羅刀到了他手中,無异為虎添翼,我們此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想得刀,而是阻止他們得刀……”
  黃駕想了一下道;
  “那也簡單,好在她們投有把刀帶走,我們再想法子把刀收回來好了,老實說我也不愿意我母親的東西落在她們手中,這十二柄刀原是母親留下給我的,卻被爺爺當做人情送出去……”
  金蒲孤連忙道:“黃姑娘!你有什么辦法……”
  黃鶯皺著眉頭道:
  “這恐怕不容易,爺爺那個人很固執,給了人家的東西叫他收回來,他一定不答應的,何況這四柄刀還是他當作賭注輸的……”
  金蒲孤沉思片刻道;
  “黃姑娘!看來我們必須去見令祖一面,向他說明利害,也許他會……”
  黃駕忙道:“不行!不行!爺爺那儿是說不通的,唯一的方法是把它們再贏回來,可是用什么方法贏她們呢?除了武功,我那一項都不如人家,不過她們絕不會跟我比武,因為她們都不會武功……”
  金蒲孤想想道:
  “你帶我們去見令祖好了,實在講不通的話,我們臨時再做別的打算,即使不用武功,我相信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与她們斗一斗!”
  黃駕搖搖頭道:
  “還是不行!爺爺不准會武功的人進入水晶宮的,那四個女子之所以能夠得到爺爺的接見,就是因為她們都不會武功!”
  金蒲孤道:
  “不對,那四個人中有兩個是劉素客的女儿,她們是真的不會武功,另外那兩個姓白的与姓竺的女子,武功基礎都很好!”
  黃營搖頭道:“那兩個女子的确練過武,可是她們的功夫都散掉了,爺爺是經過檢查才接見她們的!”
  金蒲孤呆了一呆道:
  “劉素客的心計之工的确非常人所能及,連這些地方他都能洞燭先机,預為之計……”
  南海漁人笑笑道:
  “這倒不一定,是你把劉素客看得太高了,他明知憑白竺二女的武功不足恃,倒不如把她們變得跟常人一樣,當然他也知道崇明島是龍潭虎穴,可是不管崇明散人如何蠻橫,對于一批弱不經風的女孩子總凶不起來吧,他這一著只是下對了地方而已……”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照這么說我們若要見到令祖,勢非也廢去武功不可了?”
  黃騖搖搖頭道:
  “這倒不一定,假如你們在武功上能胜過我爺爺,他也會把你們待若上賓,不過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事,爺爺的武功已臻化境,劇目前為止,他只有一次碰上對手……”
  金蒲孤連忙問道:“那是誰?”
  黃鶯目光略見猶豫,可見她終于搖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爺爺說起過有這么一會事而已!”
  金蒲孤与南海漁人卻看出她言不由衷,可是他們与這個女孩子才見面,既然她存心隱蔽,他們自然也不便追問,南海漁人笑了一下道:
  “老朽与今祖倒是交過一次手,不過那時是折在他修羅刀威力之下,不知他的真正功夫究竟如何,假如……”
  黃騖不待他說完就搶著道:“假如爺爺不用修羅刀,你是否能跟他過手十招呢?”
  南海漁人想想道:
  “以技擊之道而論,老朽雖不敢夸說天下無敵,但是十招之內能擊敗老朽的人恐怕還不多!”
  黃續也想了一下道:
  “只要你有這個把握,我們不妨試一下,爺爺在水晶宮中的時候,身邊從不帶武器,我們出其不意地進去,他只好用真正的功夫來跟你較量,不過我希望你估量一下自己,即使徒手相搏,爺爺也不是輕易能應付得下的……”
  南海漁人笑笑道:
  “這是唯一的机會了,成与不成都得試一下,黃姑娘!事不宜遲我們快去吧!”
  黃鶯沉吟片刻,才把那柄修羅刀遞給金蒲孤道:
  “你還是帶在身邊,說不定會用得到它!”
  金蒲孤還待拒絕,南海漁人已用眼色叫他收下,于是三個人在黃駕的帶領下,向后山走去。
  黃駕一路上用她天賦的才能,叫出各种鳥鳴的聲音。
  金蒲孤以為她是在炫耀,剛想出言阻止,黃鶯已明白他的用意,笑笑道:
  “爺爺很細心,我平常在孤獨一人時,經常學鳥叫來排除寂寞,假如現在突然改變了習慣,他立刻就會知道我碰上了別人,就會預作戒備,而且我們三個人的腳步聲也很難瞞得住他,我必須用其他的聲音來混淆他的听覺……”
  她一面在開口說話,而鳥叫之聲也沒有停止,卻把金蒲孤听得更發呆了,那是由于她運气的速度。
  她在每兩個單字之間發出一聲鳥鳴,換言之也是在兩聲鳥鳴之間吐出一個單字,鳥鳴聲響,話說得輕,因此听來清清楚楚,絲毫不見混亂,更難得是兩聲聲音密密相銜接,各如珠串,听不出有中斷之感!
  南海漁人輕歎一聲道:“姑娘這套功夫練起來很費時日吧!老朽听著都感到累……”
  黃鶯微笑道:“這樣還不太費力,有一次我學四個人念書,聲分男女老少,書為春秋,易經,唐詩与元人小曲,听起來要像是同時進行,那才累出我一身大汗,兩個時辰后,連喉嚨都啞了……”
  金蒲孤不經意地道:“你不會停下來休息……”
  黃駕搖頭道:“不行!師父不准!”
  金蒲孤一怔道:“師父?令師是那一位高人?”
  黃鶯臉色微動,連忙道:
  “沒有人,是我假想出來的,為了督促我努力用功練習,我替自己創造了一個師父!”
  金蒲孤將信將疑地望她一眼,黃鶯卻停止腳步道:
  “你們還有什么話要問或是要商量的,赶快在此地解決。再到前面就是水晶宮入口,我可不能再說話了!”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
  “此去將隨机應變,沒有什么好商量的,不過我想知道劉素客究竟來了沒有?”
  黃騖連忙道:“劉素客是什么樣子?”
  金蒲孤朝南海漁人道:“這要前輩來說了,我到現在還沒有跟他正面相對過!”
  南海漁人道:“他是個讀書人打扮,年齡約在五十上下,白淨面皮,留著長須……”
  黃駕搖頭道:“沒有這個人,那几個女的只帶了一個老佣人,連胡子都白了,滿臉皺紋,看上去有七十多歲……”
  金蒲孤道:“那是我師父!”
  南海漁人道:“听起來倒像,不過我以為不太可能!”
  金蒲孤不信道:“何以見得呢?”
  南海漁人微笑道:
  “世兄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像這种大事,劉素客怎會自己不來參加?”
  金蒲孤還是辯解道:“他假如把一切計划都策算好了,用不著自己前來冒險!”
  南海漁人笑道;
  “崇明散人一向閉關自守,他跟我們一樣,都需要見机而作,根本無法預先策划,此其一也,再者你要記得黃姑娘曾經說過,只有不會武功的人,才允進入水晶宮,今師……”
  金蒲孤道:“師父的心智已在劉素客控制之下,也許將武功隱藏了起來!”
  黃鶯搖頭道:
  “這是不可能的,爺爺測試的方法很特殊,一個會武功的人,無論如何是瞞不過他的,除非是把武功廢除掉了!”
  南海漁人道:
  “令師唯一可取之處即在他的武功,假如將武功散除,形同廢人,劉素客何必要他來冒險呢?”
  南海漁人見金蒲孤不開口,乃又笑著道:
  “因此我想那老佣人一定是劉素客喬裝而成,換身衣服,增添几十歲年紀在他說來是輕而易舉的事!”
  金蒲孤沉思片刻才道:
  “假如劉素客真的來了,那倒是件麻煩事,這家伙鬼計多端……”
  南海漁人微微一笑道:
  “我倒希望是他自己來了,那可以省卻許多麻煩,在水晶宮中,不怕他插翅逃上天去,我們兩人誰有机會就給他一下,天下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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