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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金蒲孤道:“最先?難道你的妹妹也背叛了他?”
  劉日英道:
  “現在還沒有,不過爹這种滅絕人性的做法,遲早會使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离開他而去!爹的心目中對一個人只問利用价值,完全漠視了人性的存在……”
  金蒲孤想想道:
  “可是我看你父親的六個姬妾對他都是忠心耿耿,大概不舍背叛他吧!”
  劉日英搖愿頭道:
  “都是一樣,你該注意我說的遲早二字,當她們發現爹對她們也是在利用的時候,背叛的行為也許比我還激烈……”
  為了不刺激她的情緒,金蒲孤覺得這個話題也不應該繼續下去了,想想又遭:
  “現在你能代我測占一下駱季芳的行蹤嗎?我必須快點找到她!”
  劉日英微微一笑道:
  “你在來此地以前,并沒有找她的意思,為什么忽然又變得這么急了呢?”
  金蒲孤一呆道:“你怎么知道的?”
  劉日英道:“因為你以前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
  金蒲孤一歎道:
  “是的!我本來另外有一個計划,可是我听說你會卜占之術后,立刻就想到她,假如能找到她,對我的計划更有幫助!”
  劉日英沉默片刻后,才輕輕地道:
  “你最好還是按原來的計划,不要去找她了……”
  金蒲孤一惊,劉日英飛快地接著道:
  “在你原來的計划中,只是有惊無險!可是你若改變計划……”
  金蒲孤連忙問道:“你知道我的計划嗎?”
  劉日英搖搖頭道:
  “我不知道你的計划,可是從卦象中算出你准備上万象別府去……”
  金蒲孤失聲叫道:“是的!你算得很准,可是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找駱季芳呢?”
  劉日英道:
  “為了一個自私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安全地活下去,卦象中顯示你如一直東行,自然是以万象別府為目標,雖然小有惊險卻可保生命無礙……”
  全蒲孤不動聲色地道:“假如我改變方向呢?”
  劉日英道:“假如你變向南行,我只能測出有兵刃之象,其結果卻一無所知!”
  全蒲孤接著問道:“假如是西北兩方呢?”
  劉日英搖搖頭道:“卦象中沒有那兩方的征兆,因此我知道你不會往那兩方去。”
  金蒲孤點點頭,想了一下道:“駱季芳在南面!”
  劉日英搖頭道:“我不敢确定!”
  金蒲孤神色微動道:“我主要的是想找到她,你怎么又說不能确定?”
  劉日英一皺眉頭道:
  “卦象中是如此顯示的,她像是在那里,又像是不在,你像是能見到她,又像是見不到,我占卜以來,從沒有得到這樣含混的結果!”
  金蒲孤卻神色一動道:“看來我應該去碰碰運气!”
  劉日英急了道:“你不能去?”
  金蒲孤詫然道:“為什么,難道我會死在那里!”
  劉日英搖頭道:
  “我不知道,在卦象中我找不到一點預兆,不死不生,若明若晦,我簡直無法解釋……”
  金蒲孤笑道:
  “那我就沒有不去的理由,你的卦象若是靈驗的話,至少沒有看出我會死在那里……”
  劉日英一歎道:
  “我的卜占之術從未失靈,這次卻得不到一個明确的結果,才使我擔心,因為我知道得太多,對未知之事更感到凜懼而不尋常……”
  金蒲孤沉思片刻了道:“我還是要去!”
  劉日英神色微黯道:“我知道無法攔阻你的,要去就赶快去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金蒲孤道:“這是什么意思?”
  劉日英道:
  “卦象中顯示假如要有事情發生,應在十二個時辰之后,以距离來推測,應在四百里外,你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赶到四百里處,已經很迫切了……”
  金蒲孤道:“我一直向南行就會有所遇嗎?”
  劉日英又閉目沉思,片刻道:
  “卦象應征在高山之上,四百里外,只有一座雁蕩山,大概就在那里……”
  金蒲孤想想道:
  “十二個時辰要赶四百里路,的确是非常急促,看來我必須要馬上動身才來得及,可是我剛到這里,還有許多話要說……”
  劉日英目中淚珠輕滾,凄聲道:
  “你就走吧,若再有見面的机會,什么話都可以慢慢地說,假如從此不見,我對你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金蒲孤怔了一怔,終于明白了她語中之意,不禁也是一歎,黯然地道;
  “日英!我相信我的一切作為,都是本著天道之心,天若有目,必將佑之,因此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言止于此,我走了……。
  劉日英點點頭,眼淚成串地滴了下來,金蒲孤握了一下她的手,轉身朝外行去,劉日英喊住他道:
  “你從后面走吧,不要再見你的師父了,見了面,你總免不了再耽誤一下,如果你決心南行,還是愈快愈好!”
  金蒲孤道:“我只交代几句話,要不了多少時間!”
  劉日英卻搖搖頭道:
  “不,生死安危,往往懸于剎那之机,你能早到一步,也許就多一分生机……”
  金蒲孤又是一呆,終于接受了她的建議,走出廚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道:
  “假如我無法赶回來見面,請你們在九月初七,赶到杭城四海鏢局會面……”
  劉日英神情又是一變,喃喃地道:“九月初七……”
  金蒲孤的身形已在門口消失,她擦擦眼淚,重新開始洗剝鮮魚,過了一會,天山逸叟的頭伸進廚房,見只有她一個人,不禁怔了,問道:“金蒲孤呢?”
  劉日英輕聲道:“走了!有一件要緊的事……”
  天山逸受訝然道:“什么事急成這個樣子?”
  劉日英答非所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喃喃地道:
  “九月初六,見得著就是那一天,見不著就從此永決了……”
  天山逸臾整個呆住了,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金蒲孤离開這個山村后,心中的确很急,他不相信劉日英所說的一切,卻又不敢不信。要在十二個時辰內赶到四百里外的雁蕩山,那真是一段遙遠而急迫的途程,他一點都不敢耽誤,盡足力之所能,拚命向前飛馳,而且這一段全是山路,連打尖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餓了就吃袋中的干糧,渴了就喝道旁的山泉。
  當雁蕩山的尖頂在曙色中映入他的眼帘時,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終算在時限內赶到了,可是他的人已疲累不堪,兩條腿又麻又木,簡直像不屬于他似的,然而他不敢停歇,鼓起勇气向山上進發……”
  山頂有湖,曰雁蕩泊,蘆葦叢集,北雁南飛之時,每以此為栖息之所,因而得名。
  金蒲孤來到此地時正值初秋,只有几支敏感的早雁,恐怕誤卻行期,提前來到此地,游弋在蘆葦叢間,等候大批的同伴作南飛的壯游。
  由于金蒲孤的來到,惊扰了它們的游興,有的振羽翱翔在高空,發出近似埋怨的低鳴,有的卻向蘆葦深處躲藏,擠得蘆葦不住地搖曳,金蒲孤呆了一呆,心中泛起一股失望,他拖著疲累的身子,赶到了山頂,以為一定會有所見,然而從雁群受惊的情形看來,這儿連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雁儿是一种膽怯的水禽,也是一支謹慎而嚴密的行旅隊伍,在栖息的時候,天上地下,都布設了警哨,略有异動時,立刻采用應變的措施,雁群因他而起了騷動,證明這儿先前并沒有人停留。
  望著靜蕩蕩的水面以及搖著白頭的蘆葦,他反而有點不知所從之感。他相信劉日英的卦象,不致有誤,才竭盡所能在十二個時后內赶到此地,得到這樣的結果,失望之情自是難免。更不知道下一步行動應做些什么?
  不過他已經相當的疲累了,目前最迫切的需要是休息,既形什么也沒有遇上,他決心先調息一下精神!
  于是他順著湖岸,慢慢地向前移動,最后找到一株老松,枝柯參天,綠蔭森森,他考慮了片刻,縱身上樹,找了一根粗枝坐下,背倚著樹干,開始閉目養神。
  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所以才選了這個較高而隱秘的所在,
  有人繼續前來時,他可以不為發現!
  休息不到多久,他又被雁鳴聲惊醒了,睜眼望去,只見西北角上一陣雁噪,有几支飛雁盤翔于半空,不住地向下叫著,金蒲孤心中一動,雁群噪鳴,顯然是被人惊扰所致,尤其是那几頭雁,盡對著下面呼鳴,說明了惊扰它們的人就在下面,所以他集中精神,注視著那一片葦叢。
  這一看他又感到奇怪了,因為在葦叢中急急地游出了大群雁支,呷呷低鳴,慢慢地圍成了一個大圓圈,空出了中間一片水面。
  雁群奇怪的行為使他怔住了,假如蘆葦中有人,雁群不應該如此安詳地集中在水面上,假如沒有人,它們這樣紛扰嘈鳴又是為了什么呢?
  凝視片刻,他又有一件新的發現,這一群水雁活動的情形頗為怪异,它們雖然排成了一個圓圈,卻很明顯地分成了兩個集團,事實上只是兩個扇形的半圓而已,兩圓之間,還空出了兩三丈寬的空間。
  空中的雁支仍在瓜瓜叫鳴,水上的雁群也在不住地移動,金蒲孤看了一下,心中更覺詫异。
  因為這兩隊飛雁并不是無端亂動,活動的范圍雖未超出那半圓的規范,卻像是兩軍對壘,互相列陣一般
  當一方的陣勢中偶見破綻時,對方立刻調動雁支,集中在那個地方,似欲蹈虛而入,而這一方也立刻謀求補救之策,調動雁群,彌補了空陷,同時還在找尋對方的弱點,這樣相持了半個時辰,雙方攻守互見,雖未出動一兵一卒,實際卻已交鋒了不少回合。
  金蒲孤越看越覺得奇怪,心想這兩隊無知的雁群,縱然為了爭取地盤而發動爭斗,最多也是亂扑亂啄,怎么會列出這种高明的陣法呢,看它們應退有序,井然不紊,好像是受過极為嚴格的訓練。
  而且這是群体的行動,絕不能各自為政,勢必有一個主帥在那里發號施今,指揮行動,那指揮者又是誰呢?
  再看下去,發現了愈多,震惊也愈甚,這兩隊雁群雖然外形差不多,毛色卻略异,一邊蒼黑,一邊褐黃,好像是兩個不同的族類,而指揮者也找到了,那是飛翔在空中的几頭大雁,雙方各有一頭特巨的大雁為主,另有几頭較小的雁支,想是擔任觀察報告之責!
  每當一方有所行動時,對方的雁支一定呱呱地發出一陣噪鳴,大概是將敵情變化報告給主帥知道,然后再由主帥下令作适當的調度,雙方的主帥都在空中,居高臨下,指揮若定,攻守得直,像是兩隊久經訓練的精兵交壘,成敗得失,全操于主帥一念之間!
  而這兩位主帥也像是久征沙場的老將,作戰經驗十分丰富,雙方棋逢敵手,將遇良才,所以交鋒良久,胜負未分,使戰局在膠著的狀態下進行著!
  金蒲孤愈看愈奇,覺得這簡直是曠古未有之希聞,雁群列陣作戰,而且還能運用兵法韜略,告訴任何一個人,恐怕都無法相信,然而這是他親眼看見的事實!
  金蒲孤看了一陣之后,心中驀地一動,禽類的智慧有限,絕對不會做出如此高明的行為,除非它們是經過人的訓練或是受人在幕后操縱,然而這操縱的人又在那儿呢?他用意何在呢?雁是流動遷移的水禽,春來秋去,從不久居一地,要想訓練它們,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是誰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短步的時間內將它們訓練得如此精良呢?這么費煞苦心訓練它們絕不會是為了看來消遣吧!那他真正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金蒲孤被一連串的問題困扰住了,想了半天都得不到結果,而雁群已由冷戰進入了肉搏!
  那是蒼雁的主帥一時失察,在己方空出了一個漏洞,黃雁的主帥當机立斷,趁虛而入,頓時攻破了對方的防線,發動攻勢,它們唯一的武器是扁平的長嘴,啄過去時,只見毛羽飛散,鳴聲不絕。
  蒼雁雖被對方侵入,陣勢猶未散亂,主帥在空中一陣急鳴,后方的大軍立刻加人支援,湖面上掀起一片水花。
  黃雁好容易搶得先机,自然不容對方挽回原勢,主帥也下令集中大軍,長驅直入,蒼雁雖然力圖挽救,終因先机已失,后授不繼,頃刻間已被對方攻破陣勢,軍容散亂,雁群都各自為敵,雖奮起進扑,卻敵不過對方的陣容堅強,立劾四散奔竄,逃得慢一點的,受到黃雁的圍攻,血羽橫飛,浮尸湖上。
  黃雁的主力都已進入到對方,同時另有一小支隊伍飛离水面,大概想去俘虜對方的主帥!
  蒼雁方面也立刻派出一隊應戰,同時蒼雁的主帥也奮起迎敵,它的身驅較大,扁嘴堅強有力,爪翅懼勁,咬上一口,就是連毛帶血的一大片,被它的長翅扇中,更是失卻平衡,翻翻滾滾地跌入湖中。
  黃雁派出的一小隊軍士,很快就被消滅,可是它們在水面上卻得到了胜利,蒼雁已潰不成軍,只有零星的小股在作殊死的抵抗。大部分都被逐散了。
  黃雁的主帥一聲長喚,湖面上飛起一列勁師,將蒼雁的主帥密密地包圍起來,蒼雁方面雖也有一部分冒死扑上去搶救,可是它們都是孤軍作戰,力量有限,始終沖不進黃雁的包圍圈,反而被對方噬殺了不少!
  蒼雁的主帥在包圍圈內奮力沖突,對方卻不理它,只是慢慢縮小包圍,准備將它活活困死在內。
  主帥瀕危,士卒潰散,眼見蒼雁即將一敗涂地,被包圍的主帥突然奮翅沖天,發出一聲長唳。
  但見葦叢中白頭一陣亂搖,蘆花飛揚中,又沖出無數的蒼席,水空并進,反而將黃雁包圍起來。
  同時潰散的蒼雁也集中回頭,分為四五組勁旅,反向中央的黃雁進攻,陣勢既速且穩,攻勢尤銳。
  原來它們先前的潰散敗退,只是誘敵之計,在蘆葦中還藏有伏兵,等對方的大軍齊集,師老兵疲之際,精銳突出,采取反包圍的戰術,中央還有一部分被圍的孤軍,這時也奮力反攻,黃雁成了腹背受敵,陣勢頓亂……。
  黃雁的主帥似乎沒想到對方會有這一著,一時急迫無策,長唳一聲,下今收軍撤退,可是它的部屬已陷入重圍,進退兩難,雖然得到了撤退的命令,卻苦于無法脫身。
  而且退令一下,軍心更亂,士無斗志,紛紛但求自保,被對方消滅得更快一點,剎那間已去其半,剩下的一半眼看也支持不了多久。
  那頭黃色的大雁見大勢已去,一聲悲鳴,收翅直向湖心墜去,疾如落石,它大概是怕被對方所擄,存心沒水以求自絕,蒼雁還是不肯放過它,颼颼聲中,十几點黑影朝它沖去,不但阻止它自盡,更想將它生擒活擄。
  黃雁見落水無路,振翅又朝天沖去,蒼雁的主帥豈肯容它返去,長唳一聲,帶了几頭幕僚,凌空圍截,上天入地皆無門, 黃雁不禁發出一聲悲鳴,鼓翼振翅,蓄勢以待,它的部屬已被消滅殆盡,只剩下三四頭較為壯健的黃雁,追隨在主帥身后,儼然有生死与共之慨!
  蒼雁已沒有敵人了,天上水下,除了敵尸之外,盡是黑壓壓的一片,上下兩列布成兩面堅牆,不容那几頭蒼雁有逃竄的余地!
  在水面上的蒼雁密集不散,在天空中的蒼雁卻布成一面黑网,慢慢地向下壓,它們是存心將這几頭殘敵,包括敵軍的主將在內,逼入走投無路之境。
  金蒲孤在樹上觀戰,見雙方胜負易局消長,心中充滿了感慨!禽類之爭,与人間毫無差別。
  成王敗寇,雁群的胜負与他本來不相干,可是他見到黃雁的主將在包圍中引吭哀鳴之狀,心中乃起了一陣惻然之情,這是一個英雄末路的哀鳴,也使他想起了楚王項羽被韓信的大軍圍于垓下,對著愛妾虞姬拔劍悲歌的心情。
  這頭黃色的大雁,活生生是楚霸王的寫照,基于對末路英雄的同情,他覺得蒼雁也太過份了,同類相殘,還要如此赶盡樂絕。未免太狠毒了二點!
  不知是什么力量在驅使著他,糊里糊涂地抽出了一枝長箭,搭在弦上,颼的一聲,掠空而出。
  一箭穿云,直向天空密集的蒼雁群中射去,勁力無傳,眨眼之間,已經有九頭蒼雁被長箭穿透胸腹,飄然下墜,天网也開了一道缺口,黃雁利用這一絲空隙,帶著僅剩的兩名部屬,沖天而出,雙翅一收,逕直向金蒲孤飛來。
  金蒲孤是出于好心幫了它一個忙,誰知它竟不識好歹,脫困之后,不急急逃命去,反而扑向金蒲孤。
  飛到松樹前面,由于枝柯很密,它無法沖進去,竟一斂長翅,縮小体積,硬擠了進來,金蒲孤事起倉碎,來不及多作考慮,手中長弓朝外一探,直向那頭大雁截去!
  雙方的勢子都很急,金蒲孤的弓梢直刺進大雁的前胸,份量很重,使他的手向下一垂,那頭大雁努力振翅,扑騰尺許,張口噴出一點白色的星丸!
  金蒲孤不知是什么東西,連忙伸手一撈按住,那頭大雁已墜在樹下,不住地翻騰著,忽然斜里掠出一條人影,飛快地攫去了大雁的死尸,閃入一塊石后!
  金蒲孤怔了一怔,根本沒有看清那條人影是誰,那人已不見了,他慢慢地下了樹,湖上的蒼雁都紛紛退人蘆葦中,除了滿湖雁尸之外,不見一點動靜!
  金蒲孤莫明其妙地舉起手中的白色星丸,那是黃雁瀕死前吐出來被他用手接住的,仔細地看了一下,發現那竟是一顆白色的蜡制圓九,大如雀卵。 他手上稍稍用力,已將腦丸的外衣捏破,里面卻是一張團得發皺的小紙,為了好奇地打開小紙一看,上面只有寥寥的十個字:“后湖靜壁前,月移花影處!”
  金浦孤一皺眉,實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正在靜靜思索之際,那紙上的字跡已愈來愈淡。
  后面忽無傳來一聲冷哼,金蒲孤吃了一惊,連忙回頭看時,只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塞了過來,伸手一擋,手中的紙條已被一支快手搶了去。
  他定睛一看,才見那毛茸茸的東西正是先前被人攫走的雁尸,嘴唇被撕開了,連胸前的嗦囊都被翻開了。
  另有一個身著青衣的人影,背對著他。低頭看著剛被搶去的字條,金蒲孤心中一動,立到明白了那人所以要搶走雁尸,大概就是想往到那蜡丸中的紙條,所以才將雁尸翻了開來,可能因為一無所獲,才又回來找自己。
  可是那紙上的兩句話并無特殊的意義,這人為什么要急急地搶了去呢,他還來不及動問,那人已根根地將紙條撕得粉碎,怒罵道:“混帳東西,居然跟我弄這一手玄虛!”
  說著回頭臉來,金蒲孤又是一怔,因為這個人的臉上蒙著一層黑紗,只有兩支眼睛露在外面,精光四射,從說話的口音可以听出是個男人,金蒲孤道;
  “請向兄台這是怎么一會事?”
  那人冷冷地道:“蜡丸中就是這一張紙條?”
  金蒲孤見他問得奇怪,眉頭微蹙道:“你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問豈非多余!”
  那人不由一怔,兩支眼珠轉了一陣,沉思片刻,才連連搖頭道:
  “不對!假如只是一張白紙,那頭畜生何以拚死也不肯交給我,可見其中一定有問題。”
  金蒲孤詫無道:“白紙?那上面不是有字嗎?”
  那人雙眼一亮,連忙問道:“有字?有什么字?”
  金蒲孤有點生气了,微怒地道:
  “你這不是存心開玩笑,字條已經被搶去了,上面的字你難道沒看見。”
  那人呆了一呆,彎腰將地上的紙屑又抬了起來,放在掌中七拚八湊,終于湊成原來的形狀,朝金蒲孤面前一擲道:“你自己看是不是白紙?”
  金蒲孤掃了一眼,臉上現出不信的神色道:
  “這就奇怪了,我看的時候,明明有字,怎么到你手中就變了!”
  那人眼珠轉了一下,才道:
  “我明白了,這字跡一定是用一种特制的墨汁所寫,見風即隱……”
  金蒲孤怔然遭:“世上還有這种墨汁?”
  那人冷笑一聲道:
  “自然有了,這种墨汁的制方還是我獨創的,想不到被她學去了……”
  金蒲孤連忙問道:“你說的是誰?”
  那人一哼道:“這個你不必問,現在你把看到的字跡告訴我!那上面是怎么說的?”
  金蒲孤心中動了一動,笑笑道:“那一共是十個字,好像是兩句五言詩!”
  那人連忙道:“胡說!怎么會是兩句詩呢?”
  金蒲孤道:“我看見的确是兩句短詩!”
  那人沉思片刻才道:
  “也許她是把地點化作字謎,藏在詩句之中,你把那兩句詩念出來!”
  金蒲孤道:“這倒是有點像,不過那詩句說得很含糊,恐怕不易解出是什么地點?”
  那人有點焦燥地道:“這個与你沒關系,你只要把詩句念出來就行了!”
  金蒲孤點點頭道:“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那人雙眉一聳,目中殺气正盛,可是他終于忍了下去,冷冷地道:“什么條件?”
  金蒲孤微笑道:“你得告訴我這是怎么會事?” 那人猶豫片刻才道:“你不知道嗎?”
  金蒲孤笑道:“我怎么會知道呢?” 那人眼光一寒道:“那你到此地來干嗎?”
  金蒲孤微笑道:“我是到此地來尋人的……”
  那人立即問道:“尋人?是有人約你到此地來?”
  金蒲孤搖頭道:
  “不!我跟要找的人失去聯絡很久了,為了一件重要的事想找她,又不知道從哪里找去,病急亂投醫,乃找了一個算命先生卜了一卦,根据卦象說應該在這儿可以找到他,所以我就來了!”
  那人目光又是一動道:“你要找的是誰?”
  金而孤道:“為什么要告訴你?”
  那人道:“這座山中我很熟,也許可以告訴你……”
  金蒲孤道:“我要找一個男人,名叫孟石生!”
  那人似乎一怔道:“你找他干嗎?”
  金蒲孤表示不悅道:
  “這就奇怪了,我的事為什么要告訴你,難道你也認識這個人嗎?”
  那人頓了一頓才過:“不認識!”
  金蒲孤冷笑道:
  “我听你說話的口气,似乎不太象吧!假如你不認識他,怎么會問我找他干嗎呢?”
  那人又頓了一頓了道:“好吧,就算我認識他,不過我知道他目前并不在此地!”
  金蒲孤搖頭道:
  “不!我相信他一定在此地,那個算命先生的卦象很准,他給了我四句詩,說是‘雁從天外落,花向白頭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那人立刻道:“這就證明他在此地嗎?”
  全蒲孤道: “原來我也沒有把握,只是根据詩句,到此地來試試看這里有雁有一湖蘆花,似乎應了詩的前兩句,現在我更有把握了!”
  那人冷冷地道:“何以見得?”
  金蒲孤笑道:“因為剛才那頭大雁吐出的蜡丸中的字條,末兩句詩竟是一樣的……”
  那人一震道:“什么?你說字條上也是……”
  金蒲孤飛快地接口道:“不錯,字條上寫的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那人恨恨地道:“可惡!可惡!太可惡了……” 金蒲孤連忙道:“你說什么可惡?”
  那人怒聲道:“不用你管!”
  金蒲孤道:
  “不管就不管,我已經把字條上的詩句告訴你了,至少你該告訴我這是怎么會事了吧!” 那人頓了一頓才道:“我告訴你孟石生的下落吧!”
  金庸孤想想道:“也好!他在哪里?”
  那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金蒲孤故作一怔道:“什么,你……”
  那人把面上的黑布向下一扯,露出本相,赫然正是孟石生冷酷的形貌,沉著喉嚨道:
  “你那位算命先生的卦卜得真靈,你找我有什么事?”
  金蒲孤頓了一頓道:
  “沒有別的,我只想勸你不要跟劉素客合作,你武功雖高,遲早都會吃他虧的!”
  孟石生傲然道:“那么就是我被征服了?”
  金蒲孤點點頭道:
  “我沒有這樣說,不過你若是与劉素客相處下去,最后被征服的一定是你!”
  孟石生臉色一沉道:
  “劉素客心計雖工,跟你斗到現在一直都落在下風,這么說來我是不如你了!”
  金蒲孤點點頭道:“可以這樣說!”
  孟石生臉色一變,金蒲孤不等地開口發作就搶著道:
  “武功心智也許你都比我高明,可是有一點地方你不如我,要想跟劉素客一較短長你必須跟他站在敵對的地位,使他時時刻刻提防你……”
  孟石生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他就不提防我了嗎?”
  金蒲孤道:
  “劉素客只怕一件事,就是別人利用武功去殺死他,假如你沒有這個存心,他就不必提防你,而他對你所用的种种手段,卻使人防不胜防!”
  孟石生臉上溫然之色已經消除了,沉思片刻才道:
  “你的話也許有點道理,今后我對劉素客可能會略變方針,不過我們目前合作之局卻不容推翻,所以我先警告你一句,不許你傷害他!”
  金蒲孤道:“是他千方百計地想傷害我!”
  孟石生微笑道:
  “我也會阻止他的,你知道我在徽州城為什么放過你嗎?為什么不毀了你的寶弓嗎?”
  金蒲孤也笑著道:
  “自然知道,劉素客最怕的就是我,其次就是我的射技,我活著一天,他就必須倚仗你!”
  孟石生哈哈大笑道:
  “高明!高明!不怪劉素客對你畏之若虎,你的心智确有過人之處,你的射技對我不起作用,對劉素客卻是心腹大患,留著你來牽制他,則他始終為我所用,這就是我敢放心跟他合作的原因……”
  金蒲孤默然片刻才道::“你的決心是無法改變了?”
  孟石生道;
  “不錯!該說的話都說過了,你可以走了,見到陳金城他們,請你轉告一聲,賽珍大會是他們提出來的,叫他們少玩花樣,乖乖地把寶衣獻出來……”
  金蒲孤笑笑道:“假如他們的藏珍比你丰富時,你是否肯遵約將寶衣給他們呢?”
  孟石生神色微動道:“他們能胜過我嗎?”
  金蒲孤道:“胜負未定之前,誰都無法預料!”
  孟石生一笑道:
  “這個問題我不作答复,留給你自己去想吧,不過我相信他們的机會很少!”
  金蒲孤思索片刻又遭:
  “最后還有一個問題,你肯說最好,不肯說也就算了,剛才那雁群爭戰是怎么回事?”
  孟石生一哼道:“你為什么要問?”
  金蒲孤微笑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那一場戰斗是曠古罕聞,雁群居然懂得列陣為戰……”
  孟石生冷冷地道:
  “你就把它當作一件奇聞好了,假如以后還有机會見面,或許我會告訴你,今天我有要事在身,沒有功夫跟你多說。”
  金蒲孤道:
  “好吧!這儿湖光山色頗佳,我也難得有暇,你有事就請便,我要在此地瀏覽一番!”
  盂石生臉色一沉道:“不行!你什么時候來玩都可以,現在卻必須离開!”
  金蒲孤故意一笑道:
  “為什么,林泉無主,這又不是你的私產,你憑什么不許我留下呢?” 孟石生怒道:“金蒲孤,我對你已經夠客气了,你別自討沒趣,逼得我赶你下去!”
  金蒲孤微微笑道:
  “好!我就走,你在此地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懶得多管閒事呢!”
  孟石生臉色變得很難看,可是金蒲孤已經轉身走了,他才忍住沒有發作,一直等金蒲孤的身形踏上下山的途徑,他還不放心,踏上一塊高地銜望著,眼看金蒲孤轉過變道,隱沒不見了,他才轉身向山的深處飛奔過去!
  金蒲孤并沒有真的下山,當他走到一個有利的地形,确知孟石生無法看見他時,立刻隱人樹叢深處,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躺了下來,一方面等得天黑,一方面咀嚼那兩句詩謎的含意,以及推測孟石生的閃爍言詞。
  詩謎中明明是一個地點,那個地方也許藏著一個人,也許藏著一樣東西,不管是人或物,對孟石生的重要性是可以确定,所以他在听見自己杜撰的兩句詩后,由于詞句的含混而現出失望与憤激之色!就是一個證明!
  雁陣之戰顯系人為的控制,那群蒼雁是孟石生居后操縱,目的在得到黃雁口中的蜡丸,知悉字條上所示的地點!
  可是今他不解的是那頭黃雁為什么會向他飛來,而且在瀕死之前,將蜡丸吐出來交給他!
  “后湖靜壁前,月移花影處!”這十個字倒底是什么意思呢?后湖是否就是指這山頂的雁蕩湖,靜壁又是什么地方,月移花影又是何處?他仔細地思索著!
  天下的湖大多了,既然未指出名稱,他只有暫將這個湖作為對象了,反正下句的月移花影必須要到晚上才能知曉,此刻讓孟石生在白云深處去亂闖吧!
  于是他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當夜晚的涼意侵透他的肌膚時,他已醒來很久了!
  可是他仍靜靜地躺著,避免作無謂的搜尋,以免泄露行藏,說不定孟石生還沒有离開這儿呢!
  現在正當下弦,月出較遲,他一直等到天際微微觀出一點月影時,才爬起身來,略作判斷,以決定后湖所在。
  湖是圓形的,怎么分前后呢,他想了一下,然后向山陰進發,一路上十分小心,既要注意四周的動靜,還要防備被人發現形跡,慢慢來到湖畔,這里的湖水很平靜,岸邊也沒有蘆葦!他審視片刻,又開始找靜壁所在!
  照字義看,壁一定是樹立的,牆壁,山壁都有可能,然而為什么要加一個靜字呢?壁還會移動嗎?
  他四處巡視,感到很泄气,因為這里既沒有屋宇,又沒有山峰。甚至于連大樹都找不到一株。
  什么東西能与壁相連呢?他看了半天,見月影越移越高,玉一般的影子反映在湖水中!他心中忽地一動,想起古文有靜影沉壁之句,不正是此景此情的寫照嗎?
  可是一個是牆壁之壁,一個是壁玉之壁,兩個字并不通用,除非是那寫字條的人故意借聲影射!
  找不到那個壁,他只好在這個壁上動腦筋了,于是他又開始咀嚼嚼月移花影之句,四處去找花的影子!
  他又失望了,別說是花了,連白頭的蘆花都不見一株,難道這花也是一個影射嗎?就是影射,也得有點根据,無中生有,叫人上哪儿猜去?
  沉思片刻,依然毫無結果,而水中的月影已不見了,抬頭看天,缺月依然,為什么水中會沒有影子呢?
  他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對那兩句詩完全明白了,那的确是指一個地點,而且就在這個湖下!
  鏡花水月,原是不可捉摸之物,而這里連月影都不見了,這個怪异的現象不經特別指出是無法發現的!
  為了慎重起見,他又等了一下,月影漸偏,人影又開始投入水中,中間只有一段不見月影的時間。
  這段時間說明了一個位置,一塊湖底的空間,這塊空間一定有著特殊的怪异,才會照月無影!
  金蒲孤的心中一陣興奮,覺得那出題的人心思也太机巧了,就是把原文告訴了孟石生,恐怕他也未必猜得透!
  慢慢地滑進水里,閉住气,向著那塊地方港去,水里黑沉沉的,淡淡的月色,僅有一絲微光,卻射不透這冰涼的湖水,他只好摸索著前進。
  到達那塊地方時,湖水特別冷,他估計著方向,在那一片水中往返地回繞著潛行,游了一陣,卻沒有什么發現,他覺得應該潛得更深一點!
  于是先仲頭在水面上換了一口气,然后放松四肢,使身子像石塊般地向下沉去,到丈許之處,他驟覺身外傳來一股暗勁,將他一直向下拉夫!
  原來這湖水上面看來平靜,底下卻有一股暗流,形成漩渦,將他拖了下去,不知沉了有多深。
  直到他的耳鼓被水的壓力擠得很痛,下降之勢仍不停歇.他心里才急起來,努力掙扎的想沖出漩渦!
  可是這漩渦的水力异常之強,他自己身上連一點勁都用不上著,耳邊越來越痛,心中一急,湖水立刻灌入口中,等他閉上嘴時,已經喝了不少水,他心中一聲暗歎道:
  “罷了!罷了,劉素容几次沒殺死我,卻沒想到會把命送在這個地方,真是自作自受……”
  水壓越來越強,他的神智已模糊了,朦朧中只覺得有一股力量將他朝旁邊一拖,身外一輕,壓力雖然解除了,他的眼前卻金星亂冒,什么都看不見,耳邊只听得一個聲音響起:
  “咦!怎么會是他下來了——”
  聲音很熟悉,仿佛是個女子的口音,接著又是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
  “事情的确有點溪饒,我也覺得奇怪,若是孟石生,他應該將避水寶衣弄到手再敢……”
  然后是先前那個女子道;
  “季姑,他會不會与孟石生勾結起來?否則他怎么摸到這個地方呢?”
  一聲季姑,將金蒲孤神智立刻震得清明起來,這兩人中一個是駱季芳,另一個是她的侍女阿芳,難怪這口音听來如此熟悉,劉日英的卦象真准,果然在這儿找到了駱季芳,只是她們怎會躲到水底下來了呢?
  他想開口打個招呼,也想張開眼睛看看,可是他身上的痛楚感覺使他變得毫無力气,甚至于連發聲的力量都沒有了,耳邊只得阿芳的聲音道:
  “他倒底是死了還是活著,怎么七孔中都在流血?”
  于是他感到眼前有一支柔軟的手在触摸著,片刻后才一歎道:
  “他還活著,除了受水壓之外,他也沒有受別的傷,這倒是有點難解,孟石生用什么方法哄他下來的?”
  阿芳道:“季姑!你怎么會想到他是被孟石生哄下來的呢?”
  駱季芳輕歎道:“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別的解釋!”
  阿芳道:“季姑!我們是否要替他醫治一下?”
  駱季芳低聲道:
  “用不著醫治,讓他休息一會儿,他自己會复原的!目前他只是脫力過堪!”
  于是金蒲孤又感到有人用布在他的臉上揩抹著,然后是阿芳的聲音道:
  “這個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空身一試九龍游的威力,要不是我們守在旁邊……”
  駱季芳歎道:
  “他的体質算是好的,換了常人,恐怕等不到這里,已經被水力壓扁了!”
  阿芳哼了一聲道:
  “這也多巧你以前給他換了血,若是照他原來的体質,不早就送命了!”
  金蒲孤听得心中一陣感激,体內的熱血一沖,精神倒是振作了不少,眼前朦朦朧朧的可以見物了,只是看不太清楚,阿芳立刻叫道:“瞧他的眼珠在轉動了!”
  駱季芳立刻道:“把我的大還丹給他吃一顆,等他醒過后,送他出去吧!”
  阿芳道:“你不見他了?”
  駱季芳道:“我不想再見任何人……”
  腳步悉索,好像是走開了,金蒲孤心中一急,沖出口喊道:
  “駱仙子!清等一下……”
  体內也不知從那儿來的一股力量,使他在地上一躍而起,耳際立刻听見兩個女子發出一聲惊呼,人影一飄,兩個人都不見了,金蒲孤才發現自己是處身在一個圓筒形地道中,一端是兩扇洞門,另一端卻黑沉沉的!
  洞門深閉,他以為兩人是向黑暗處隱走了,所以想追過去,才走了几步,忽然背后傳來開門之聲,然后是駱季芳的聲音叫道:
  “你在找死了,難道還沒有償夠水壓的滋味,快回來吧……”
  金蒲孤急忙回頭,卻見駱季芳滿面飛紅站在身后,他剛想開口,駱季芳卻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朝他手中一塞道:“你先穿著再說話吧!”
  金蒲孤藉著地道中半明半暗的光線,見那是一件嫩黃色的絲飽,不禁有點奇怪地道:
  “這是干什么?”
  駱季芳的臉更紅了道:
  “你暫時穿一下,等我叫阿芳另外給你找一件比較合适的顏色……”
  金蒲孤道:“不必要了,我身上稍冷,還可以挺得住,我是專程來找駱仙子的!”
  駱仙子不由分說,將身子背了過去道:“你快把衣服被起來……”
  金蒲孤拿著衣服,下意識地低頭一看,不由羞得滿臉飛紅,原來他全身上下不著片縷,連忙將那件絲衣被在身上,吶吶地道:“這……這是怎么了……”
  駱季芳想像他大概已經披上衣服了,才回過身來道:
  “我們把你從急漩中拉出來的時候,渾身浴血,連毛孔中都滲出鮮血,所以才……”
  底下的話她也說不下去了,金蒲孤自然知道她們為了救他,才替他將衣服脫去了,臉上雖紅,卻誠懇地流露出衷心的感激低聲道:
  “那真是太唐突二位了,我不知道水底下會有這一道急漩……”
  說完后神色一動,連忙低頭去尋自己的衣服,駱季芳道;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我已經叫人拿去漿洗了,你的東西也全在那儿,一樣都不會少……”
  金蒲孤連忙道:“有一個小布包……”
  駱季芳道:
  “也在!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馬上叫人送來給你,我們不會要你的東西的!”
  金蒲孤紅著臉道:
  “在就好了,那里面的東西十分重要,我只是怕在漩渦中失落了……”
  駱季芳冷冷地道:“你的命還差一點掉在漩渦中呢!什么東西會比性命更重要?”
  金蒲孤訕然地洪拱手道:“多謝仙子再次搭救……”
  駱秀芳臉色一沉道:
  “你不要急著感謝,我雖然救了你,也可能再殺了你,我問你,是誰叫你來的?”
  金蒲孤道:“沒有誰,是我自己來的!”
  駱季芳冷笑一聲道:“說得倒好听,我不相信沒有人指點,你會找到此地!”
  金蒲孤笑道:“的确是有兩個人指點我……”
  駱季芳臉色一變道:“誰?”
  金蒲孤道:“一個是劉素客的大女儿劉日英,她說在雁蕩山上可以找到仙子……”
  駱季芳冷笑道:“她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金蒲孤笑笑道:
  “她的卦象很精,我為了要找仙子,曾經求她占了一卦,根据卦象指示……”
  駱季芳立刻道:“卦象也指示你到水底來找我嗎?”
  金蒲孤搖搖頭道:
  “不!卦象只指出仙子落跡在雁蕩山,另外一個人卻指示我在水底下可以找到仙子!”
  駱季勞神色仍是冷冷地道:“誰?是孟石生嗎?”
  金蒲孤微笑道:“孟石生此刻恐怕還在云深之處,尋覓仙……”
  駱季芳連忙擺手道:
  “那時物權為你所有,如何處置也是你的事,不必告訴給我知道!”
  金蒲孤原想說用完之后,可以听取她的意思,將寶衣再歸還給他們駱家的人,以表示自己對此物絕無窺偷之心,然而駱季芳連這個表白的机會都不給他,他也只好不開口了,三人默然片刻,雙方都沒有再說話。
  駱季芳只給他在要与不要之間作一選擇,金蒲孤已經表示接受了,卻不見她作進一步的表示,一時不知該如何啟齒,欲持相詢,卻又怕過分造次,頓時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駱季芳則默默片刻后,向阿芳打了個手勢,轉身向洞門處走去,金蒲孤見她毫無交代,實在忍不住了。
  連忙跨前一步道:“仙子……”
  駱季芳回頭道;
  “隱形衣我已答應相贈,是否能取到手還要看你的机緣,所以你不必太著急!”
  金蒲孤微愕道:“難道東西還不在此地?”
  駱季芳忽地一笑道:
  “你若是有此机緣,雖遠在干里之外,瞬息可得,机緣不至,眼前之物,亦俗不能見!”
  金蒲孤怔了一怔,還沒有弄清她話中的意思,她們主仆兩人已隱入洞門之后不見!
  金蒲孤自然不能追上去一問究竟,只得眼睜睜地看她們走了,然后呆立當場,仔細去玩味那机緣二字。
  机緣就是机緣,那是佛家的典語,机至自然緣生,講究遇合自有定數,不必強求,好像他除了靜靜地等待外,沒有別的事可做了,因此他只好望著那兩扇洞門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洞中不見天光,無論晝夜,金蒲孤的心情先是在急切的期待,繼而因久持不至變得焦灼,最后卻因焦灼而變得煩惱,可是不管他期盼也好,焦灼也好,煩惱也好,洞門后寂然無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慢慢的,他連那些煩惱也沒有了,腹中只感到一陣迫切的饑意,肚子咕咕直響,這也難怪,他匆匆地离開了劉日英,又匆匆赶到雁蕩山,一路上都沒有吃東西,有事情在身時,可以忘卻饑餓;現在閒了下來,轆轆饑腸開始提出了最原始的要求!
  饑餓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覺,當你不想到它時,兩三天粒米不進都不在乎,一旦想到它時,連片刻光陰都難以挨過,到了最后,金蒲孤只想有一點東西能夠果腹,此外什么都不想了,因此他立刻舉步向洞門走去!
  為了隱形寶衣,他不好意思開口相索,為了討一點東西塞肚子,他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這個時候,他根本已忘記了隱形寶衣,只有食物才是最迫切的需要!
  轉過洞門,是一條窄窄的通道,一直通到一個漏光的洞口,經過通道來到洞口,他才發現那是一間石室,燭光通明,玉芳正蹲在地下煽著一口小風爐,爐上是一口蒸鍋,鍋中透著陣陣的熱气,帶著触鼻的香味!
  其實那只是一鍋饅頭而已,對金蒲孤說來,卻比什么都美麗芬芳,他等不及提出請求,伸手揭開蒸籠,抓了一個饅頭就往口中塞去,只覺得那是生平所償過最佳的美味,兩三嘴就咽下去了,伸手抓第二個時,才發現阿勞帶著一臉的笑容瞪著他!
  金蒲孤有點不好意思,訕然地道:“我……是餓急了!”
  阿芳微笑道:
  “沒關系,這本來就是替你預備的,桌上還有著熱湯肉脯,你可以慢慢地吃!”
  金蒲孤移目到旁邊的小圓桌上,看見那儿果然排著几個瓷碟,用一個紗籠罩住,乃拿了兩個饅頭,走到桌旁,揭開紗籠,見是一碟咸魚,一碟肉脯,另一個蓋盅里卻盛著一碗熱騰騰的雞湯!
  肚子里有了一個饅頭壓住饑火,他不再那么猴急了,就著魚肉雞湯,飽餐了一頓,才拍著肚子笑道:“這是我生平最舒服的一餐……”
  阿芳微笑道:
  “其實這都是粗陋的食物,饑不擇食,你才覺得它們好!換了平常……”
  金蒲孤連忙笑著道:
  “闖蕩江湖的人,那里還考究吃喝,平常我食用的東西也不見得比它們好!”
  阿芳談笑道:
  “我不是說這些,季姑一直認為我是個最笨的廚司,雞湯太咸,饅頭太硬,肉蒸得太生,魚燒得太爛,若換在平時,准叫你食不下咽!”
  金蒲孤搖搖頭道:“你太客气了,我覺得很好!”
  阿勞一笑道:
  “明天你再這樣說,我就感謝不盡了,至少我可以告訴季姑,我的烹調還有人欣賞!”
  金蒲孤心中一動道:“駱仙子呢?”
  阿芳笑笑道:
  “在等你!”
  金蒲孤微征道:“等我?”
  阿芳點點頭正色道:“是的!等你,她把隱形衣准備好了,等著你去取,誰知道你在底下一呆就是半天……”
  金蒲孤一惊道:“有那么久?”
  阿芳道:“半天還是最少的估計,此地沒有時漏,据我看最少也有八個時辰了,我真不明白你在底下做什么?”
  金蒲孤訕然适:“什么也沒有做?”
  阿芳不信道:“這就奇怪了,你向季姑要東西時,顯得那么著急,季姑答應給你了,又遲遲不去取……”
  金蒲孤一歎道:
  “我何嘗不急,只是未得仙子進一步的指示,不敢造次前來相求!才在那里苦候……”
  阿芳睜大了眼睛道:“季姑不是說得明明白白,一切但憑机緣,還要她如何指示呢?”
  金蒲孤愕然道:“机緣兩字就是指示?”
  駱季芳道:“不僅是孟石生,劉素客身邊還有還有許多武功高深的人,隱形寶衣的作用對他們并不太大……”
  金蒲孤笑笑道:“假如隱形与排云兩件寶衣同時穿著,不知是否有效?”
  駱季芳道:
  “有效的!除了僻水避火兩件寶衣,因為互相沖突不能同時穿著外,其余都可以同時生效……慢來!莫非你知道排云寶衣的下落嗎?”
  金蒲孤點點頭,正想開口說話!
  駱季芳卻伸手攔住了道:
  “知道就好!不必告訴我!除了我自己所有的隱形寶衣外,我不想知道別的事……”
  金蒲孤又怔住了,駱秀芳覺得自己的語气可能太使人難堪,乃歎了一口气道:
  “為了這六件寶衣,使得我們駱陳孟三家互相殘殺猜忌,手足相殘,夫婦成仇,我听見了就傷心,因此不想多談,因為先人的遺志,想將隱形与穿石兩件寶衣合歸為一,而我与孟石生卻因性情志趣俱不相投,無法結合,所以我才与他訂下這個賭約,以期稍遂先人之志,至于其他四件寶衣,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金蒲孤來刻后才歎道:“假如其他人都能像仙子一樣想法,這些紛爭就不會存在了!”
  駱季芳黯然歎道:
  “其實我們三家的后人也不盡是貪利好貨之輩,錯誤的婚姻才是最大的暗礁,…··”
  對于他們三家的件事,金蒲孤已從陳金城那儿听說了,自然不便多表意見,想想才道:
  “仙子對于我的請求……”
  駱季芳瞟了他一眼道:“你一定要隱形寶衣嗎?”
  金蒲孤點頭道:“是的!因為我一定耍殺死劉素客!”
  駱季芳沉下臉道:“別扯到其他的事上去,我只跟你談隱形定農的問題……”
  金蒲孤愕然遭:
  “我求借寶衣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殺死劉素客,所以這根本就是一件事!”
  駱季芳道:
  “你拿隱形寶衣去作何用途是你的事!”
  金蒲孤欣然造:“那仙子是答應下借了!”
  駱季芳庄容道:“是送給你,不是借給你!”
  金蒲孤聞言倒是一愕,看駱季芳滿臉正經的樣子,并不像是開玩笑,因之頗感意外地道:“在下只求∼借足矣!此外別無他望!”
  駱季芳依然是庄容答道:
  “要!你就拿去,不要,就算了,我所有的東西都是如此,從來不与人產生借償的關系,尤其是這件隱形寶衣!”
  金蒲孤實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知道駱季芳的脾气,事情大概就此決定了,他只能說耍与不要……
  要還是不要呢?這使他很為難!平白向她求取這樣一件重寶,似乎不太說得過去,可是要想通過孟石生除去劉素客,又必須借重此衣,遲疑了半天,他才訕然遭:
  “在下本不敢多承奢望,可是事出必須,仙子又不允下情,在下只好靦顏求踢了,不過用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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