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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文奇崛看之一怔,急急解開他的啞穴,大聲道:
  “你是誰?”
  依他所想,此人若是那夜間無名山之人,此刻定是已喬裝易容;眼下他既不是這般,此人的身份就大可怀疑了。
  那人痛叫有聲,毗牙咧嘴,口中叫罵:
  “臭小子,有能耐你殺了我!”
  文奇崛心下悵然。自己費盡心力,到頭來還是一無所得。眼下之人,若不和那人一伙,定又是個怪物了。
  他目光一緊,冷笑一聲:
  “你既知道我的手段,還敢這么賭硬?你到底是誰?”
  長身儒者手捂血臉,恨聲道:
  “腐懦怪俠,你恨我當眾揭穿了你,是不是?”
  文奇崛把頭一點:
  “不錯。”
  長身儒者苦笑聲聲,續道:
  “大丈夫敢作敢當,似你這等小人,也敢稱腐儒怪俠馮?”
  文奇崛耐之不過,直道:
  “我出山不久,天下知我名號者,為數廖廖。你何以知之?”
  長身儒者搖頭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腐懦怪俠,如今,你的罪行已昭然天下,芸芸眾生,自會群起而誅之。縱然不濟,爾又怎逃得了終身囚禁文圣書院之刑?那只怕生不如死了!
  長身儒者說過,放聲快笑,听來,直如鋼刀人骨,痛徹心脾。
  他一把揪起長身儒者臉色鐵青,
  長身懦者被他擎著,并不掙扎,只是陰冷一笑,猶道:
  “腐儒怪俠,你知道最好。我大命已成,雖死無憾”他言過即止,再不出聲。文奇崛見他臉色轉青,僵如木偶,心下一凜他急急放下他來,一探鼻息,卻是全無!
  敢情長身儒者自咬毒囊,竟是自盡死了!
  文奇崛果望地下死尸,惊魂蕩蕩。此事看似無狀,怎想其中變化,這般繁复?看來自己的一切,已盡在人掌握之中,自己疲于奔命,卻是步步深人人家的圈套。
  他忽感累极,無力坐在地上。清風拂來,如刀割面。
  他瞥了一眼那長身儒者的死尸,忽打了個冷戰:
  “此人不過是個文弱儒者,卻是這般剛烈,視死如歸,可見背后馭使其人,實在了得。”
  他如坐針氈,遽然而起,四顧茫然,不知們往……無奈之時,忽有那吟詩之聲,從遠方傳來:
  “過去終成夢,
  聚散兩無蹤。
  相識心不悔,
  別离事無情。
  冷月催人淚,
  孤星歎樓空。
  一朝成陌路,
  何以再生逢。”
  文奇崛听之心動,悵然相向遙望長天,方覺此刻已是月上穹宇,銀星乍現了。
  反助月光之下,但見一白衣公子,書生打扮,修身俊面,步履踐研,緩緩踱來。
  白衣書生近得前來,一見文奇崛怔立之狀,顫顫搖頭,不屑道:
  “敢問公子。可是在此賞月觀星?”
  文奇崛惊過神來,略一沉吟,隨口道:
  “公子吟詩甚妙,在下雖無雅興,卻也心馳神往了。”
  文奇崛心惊白日之變,自是對這儒牛隱含戒備,他目不轉睛,盯住与他,卻要從他的身上,尋出個破綻。
  白衣書生臉顯紅漲,避開他的目光,負手一挺,歎道:
  “天下人等,為文所惑實在多矣!視公子卓然不群,也不過如此,豈不可惜?”
  他一語言罷,舉步而行;文奇崛心感蹊蹺,動聲道:
  “公子之言,卻怪在下俗气了?”
  白衣書生停下步來,目光一揚,反問道:
  “公子不是嗎?”
  文奇崛傲气又上,一笑道:
  “公子這么肯定?”
  白衣書生目光一冷,回道:
  “此處乃文圣山下,公子重頭喪气,心神兩失,勢必為過不了山中關卡所致。”
  他玉手一點地上長身儒者的死尸,再道:
  “這人想必也是心灰而死。”
  他柳眉一湯,作聲道:
  “你可也要死嗎?—一是了,若不如此,又怎會迷茫凄楚,對空苦艾。”
  文奇崛听他說得認認真真,釋然一笑,心道:
  “此人真是個書生。他振振有同,卻把自己誤認為上不了文圣山的一介儒生了。這真陰差陽錯,我滿怀酸苦,又怎為得如此末事?”
  他戒心一去,渾身一松,索性自作多情,謊言道:
  “公子一語中的,在下欽服無可。公子知之甚深,可曾有此感受?”
  白衣書生晒然一笑:
  “小生有這么沒用嗎?……只可笑天下男儿,枉讀詩書
  他言過一振,稍一鎮靜,竟對文奇崛深施一禮,口道:
  “小生口不擇言,公子勿怪。”
  文奇崛一愣之下,旋道:
  “公子直言不諱,在下豈能怪你?在下本來無用,要怪只有怪我自己。”
  文奇崛說這言語,卻也有几分真意。回想自己為人愚弄,事事無著,山中較技,又是一敗涂地,如此瞧來,自己當真無用之致。何況眼下尋人不到,諸事未明,只怕要怪,也不知該怪誰去?!
  文奇崛心下百結,忍不住愁歎一聲。白衣書生見來,竟是歡喜道:
  “公子愁怨難消,牢騷滿腹,何不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文奇崛听他一言,心頭一警再看他時,卻見他雙目如水,瘟情脈脈。文奇崛一奇之下,心神探蕩,難以自禁。
  白衣公子目光伶怜,又道:
  “公子時運不濟,雖他讀詩書,百苦嘗遍,又有何益?与其受此窮困之苦;不退之用,真要死了,到是幸事。”
  文奇崛恍恍燒梅,只覺那聲音柔如安水,至情至理。他連連長歎,前南自道:
  “不錯,我時運不濟,縱是苦為,豈不徒勞?我孤傲清高,怎知天外有天,盡受人使,如此活著,真不如一死痛快!”
  他目光痴迷,幻象迭出。右手慢慢平舉,指向自己的心口。
  白衣公子袖手旁觀,臉上漠然。他目光不离文奇崛,忽道:
  “你就要死了,可有什么交待?”
  文奇崛腦中渾然,怔怔道:
  “死了好。啊,我枉為聰明,從前竟想象不到解脫的妙法。我若早死,自當無情無苦,免受這悔恨的煎熬了。她一旦得知,或許饒恕与我,也未可知。与其為她受制于人,殺人作惡,又怎知她明我心意,解我苦衷?只怕她更會恨我濫殺無辜,永不回頭了……”
  文奇崛說到此處,苦淚辭下。那支右手,更是近了胸前。
  白衣公子臉上一動,日聲道:
  “她是哪個?”
  文奇崛渾渾回醫,脫口道:
  “哪個?……你不會知道,你不配知道……”
  他聲音嗚咽,仰天驟然一嘯:
  “纖繡,我死之后,你還會怪我嗎?!”
  他聲嘶泣血,一語發出,那支右手進后而動,以掌為刀,直向自己的胸窩插去!…
  白衣公子听他言及纖繡,渾身一頒,臉色陡變。待見他自盡出手,一時忍不住出手相阻,惊叫有聲。虧得她及時發動,文奇崛的右手經他一帶,偏离心口,怎奈文奇崛運力甚猛,饒是如此,他那右手還是報人腹中。
  白衣公子月中恍惚,他抱住昏死過去的文奇崛,痛痛道:
  “奇崛,你何必如此?奇崛,你可知道,我就是纖繡嗎?”
  她泣不成聲,心傷目慘。冷月之下,更顯得她面白逾紙,香無血色。
  大悲之下,她如夢惊醒。玉手連揮,封住了文奇崛的周身大穴,止住流血。她抱他人怀,不忍看視,一聲低叱飛掠而走……
  楊柳依依,風光旖旎。
  霞湖岸邊,竹樓青翠。
  文奇崛一覺醒來,對望紅床錦帳,青案綠几,直如一夢。
  他心下模糊,頭痛欲裂;欲要起身,頓覺腹中劇痛,動彈不得。
  大惑之際,床頭忽有人道:
  “公子醒了?”
  文奇崛听此聲音,驟然一惊。他側過頭來,但見一白衣公子,面色平淡,正垂手侍立。
  一見此人,文奇崛幡然醒悟:此人在文圣山下相逢,正是他口口聲聲勸自己尋死的。
  他心下起伏,一時怔住。回想自己那時听他一勸,竟真的動手自盡,絕不遲疑,好似著魔一般,細細念來,當真難以想象。
  文奇崛心下生寒,顫聲道:
  “白衣公子,我沒有死,很令你失望吧?”
  白衣公子近前一步,冷冷道:
  “死生有命,哪由自身?……你大傷未愈,還是不要開口說話。”
  文奇崛盯住他,冷笑一聲:。
  “公子好好的心腸!”
  白衣公子避開陰冷的目光,只道:
  “小生救你,你就這樣感謝我嗎?”
  文奇崛哈哈一笑,狠狠道:
  “那會你用‘离心大法’令我魂魄若散,理智全失。我誤中你道,險些一命歸陰。今日思來,在下不得不敬佩你手段高明,心毒手辣了!”
  他一斂笑聲,失聲道:
  “你又是誰?!”
  他目光怨毒,直直刺向白衣公子;多日的困惑郁悶,直如一團烈火,令他不惜一死,也欲明了真象。
  白衣公子嘴上挂笑,輕聲道:
  “公子若是死了,還會這樣嗎?……我勸你死,有什么不好?至于我用什么手段,我又是哪個,也不關你的事啊。眼下你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白衣公子這般輕松道來,文奇崛心下雖恨,卻奈何不得。他苦苦一笑,長長道:
  “公子既要我死,怎會又要相救?莫非公子于心不忍嗎?”
  白衣公子眉頭一皺,不耐道:
  “你嘲笑我嗎?……”
  文奇崛見他目光陡變,鋒如利刃,亦是一涼。他轉而正色,歎道:
  “在下雖知你是敵非友,這救命的恩情,在下還是銘志難忘的。在下死不足惜,為了她,卻也應該謝你。”
  他心下悲涼,連那聲音亦是酸楚無力。
  白衣公子移開目光,眼望自外,許久方道:
  “公子,我可以問問她的事嗎?”
  文奇崛一惊道:
  “你知道她?”
  白衣公子回過頭來,道:
  “公子怎么忘了,那日你自絕之的,不是喊著她嗎?”
  文奇崛舒口長气,自道:
  “纖繡……”
  他目送天外,忽道:
  “公子,你不問在下,怎要問她”
  白衣公子略一沉吟,搖頭道:
  “你臨死之時,還叫著她的名字,小生怜你情心未滅。你要謝我,不如謝她。”
  文奇崛呆然半晌,方道:
  “公子直言相告。在下也不隱瞞了。”
  他心下大痛,哀感道:
  “她叫花纖繡,乃是我的同門師妹。我們青梅竹馬,相處甚歡。長大成人,我們情愛日濃,私訂了終身。”
  我門門規甚嚴、同門不得相愛,尤列門規之首,當處极刑。我們雖知如此,卻仍暗中交好,自作糊涂。
  不想此事還是被師父得知,他大怒之下,將我二人親縛起來,且召集來所有門生,看他實行規法。
  那日西風蕭颯,枯葉亂飛,我二人睹景神傷,相視唯有墜淚。
  行刑之際,不想有一蒙面人突然前來,口城‘刀下留人’。師父他一見那人,竟是臉色大變,把手一擺,罷下手來。
  我那會瞧著古堡,心道:
  “師父他一向心高气傲,鐵面無情,此刻當著眾門徒之面,懲治我等大逆,又怎會為這人輕輕放下?”
  我心生好奇,卻忘了我這待死之身,只是注目觀瞧。
  那蒙面人雖一身輕裝,卻是仙風逸气,气度非凡。他傲然而立,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養儿不教如養驢,養女不教如養豬。”
  師父似乎對他懼怕异常,竟是不恥陪笑,連道:
  “閣下教訓的是。”
  那人鼻子一哼,又道:
  “知錯能改,也就是了。”
  他把目光轉在我倆身上,冷冷道:
  “你們呢?”
  我二人對望一眼,一時難以作答。
  那人爽口一笑,漫聲道:
  “爾等忤逆門規,還這么固執嗎?”
  我倆再望一眼,她仍不作聲。最后,我只好道:
  “我等錯了。”
  那人听過點頭一笑,卻不罷手,又遭:
  “爾等口下對心,馬馬虎虎,大大不妥!”
  他仰天一噓,怒容畢現。我等不料及此,心疑重生:
  “此人來歷不明,既是救我,又何以苦苦相逼?師父他武功蓋世,文中泰斗,又怎唯唯諾諾,任他如此放肆?
  我思慮之際,不想纖繡忍是不住,恨聲道:
  “我等既犯門規,听憑處罰,与你何干?你若以此相扶,卻是万万不能!”
  她說得義聲嚴辭,我听了卻是心頭寒遍;此人雖是放縱,但終是救我們之人。若是將他得罪,豈不命喪頃刻?我自不是怕死,只是這般死去,終屬不值。
  那人果然怒极。他陰冷一哼,竟沖著我道:
  “你喜歡她嗎?”
  我心下叫苦,求道:
  “大師,她不懂事,你就放過她吧r
  纖繡見我求他,臉色悠變,大聲道:
  “沒有骨气的男人,不要求他!”
  我置若罔聞,她更是气极。那人見我如此,忽道:
  “你喜歡她,很好。”
  他微微一笑,似是心滿意足。
  后來,他將我二人帶至一谷底之中,各處一室,不得相見。
  后,他以纖繡生死相挾,令我殺那擁有端硯之人。我情不得已,索性一錯再錯。事到如今,我己是雙手血腥,天人共憤;纖繡得知,豈不又添了為虎作猖之根?!如此迷途深陷,我只求她平安無事,卻不敢再有一絲枉念!
  文奇崛心中郁悶,一吐為快。白衣公子听過,心淚滾涌,恍恍難定:
  “天哪,我當真錯怪了他嗎?如今我已不是從前那個花纖繡了,我該如何是好?……”
  白衣公子心怀蕩蕩,起身离去。她來到霞湖岸邊,一襟幽怨,隨浪起伏。往事依依,紛至沓來,那湖上彌漫的輕煙,直叫她凄然撫首,潸然淚下……
  那日,她為那蒙面人攜來谷府,獨處一洞,心灰欲死。她隱隱覺得,那蒙面人現身相救,又出語尖刻,必是難怀好意只怕為其所挾,倒真生不如死了。想到文奇崛的苦苦央求,她猶是大痛;他這般怕死,縱是為我,又怎讓人敬佩有加?沒有骨气的男人,即使他對自己再好,我又怎會愛他一生一世?
  她心下有海,再念身陷入手,情愛已去,被逐師門,如此眾叛親离,万劫難复之境,她嗚咽一聲,痛不可當,忍不住發聲大哭!……
  渾渾之間,耳邊忽有人道:
  “姑娘,哭夠了嗎?”
  花纖繡見有人來,立止悲聲,她抬頭見是那蒙面人,玉齒一咬,決然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蒙面人唏噓一聲,懶懶道:
  “讓你活。
  他一舉頭顱。肅然科道:
  “只有活人,才能感受痛苦的滋味。”
  花纖繡遍体一寒,顫聲道:
  “為什么?……你……”
  蒙面人快意一笑,擺手道。
  “不要說了。”
  他正對花纖繡,上下打量。花纖繡見他目中紅熾,漸失前態,心下頓慌。
  蒙面人瞧她倉皇之狀,忽發淫笑。他步步逼來,竟是唾誕三尺,气喘如牛了。
  花纖繡大惊失色:此人原是個淫賊!我冰清玉洁,自不能受他污辱!
  她一念之下,意欲出手相抗,卻是忘了周身穴道,早已被他制住,動彈不得了。
  眼見蒙面人扑將上來,花纖繡心下一挺,自要咬舌百死。蒙面人似是早料此節,單手一送,硬是拿住了她的下顎。花纖繡口不能動,嗚咽有聲,繼感一團破布隨后塞來,胸悶如堵。
  花纖繡渾身精赤,被蒙面人壓在身下。伴著蒙面人劇烈的抽動,花纖繡雙目緊閉,慘痛揪心,忍不住不停地扭動。她愈是這樣,卻愈是刺激了蒙面人,但見他臉上血紅,嘴里狂喘,身子起起伏伏,直過發情的野獸。丑惡之极。
  花纖繡受此作賤,心神俱碎。气火攻心,遽然昏厥。
  蒙面人獸欲既泄,將她弄醒。花纖繡五髒如焚。百念俱灰、她怔怔望著黝黑的洞頂,如同僵尸。
  蒙面人沖她一笑,又是一副危然肅穆之態。他粗聲道:
  “姑娘,你性格剛烈,自視太高,豈不知‘太剛則折:太軟則廢”的至理?在下英雄難過美人關,姑娘還是看開的好。”
  他見花好繡毫無反應,搖頭一歎:
  “在下心愿己逞。你要死要活,卻与在下無關了、”
  他取出花纖繡嘴里的物什,又替她解開穴道,回身便走。走到洞口,他回頭一望,見花纖繡仍是一動不動、再道:
  “我若是姑娘,一定忍辱偷生。若是死了。大仇就永無得報了……”
  他哈哈大笑,返身而去。腳步踢踏。聲聲刺耳。
  花纖紡痴痴呆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洞中沉悶無聲,暗無天日,直似身人地獄相仿。她身子未動,心下卻是百轉翻騰:
  “我受此奇恥大辱、怎有臉見人?我身子已破。万難補償了。我還是死了吧……”
  想到死字,花纖繡此刻好生向往。
  花纖繡靜下心時,洞中微亮。她心下一狠,竟以指為刀,划破自己如花的粉面。眼望流淌墜地的鮮血,她心下抽搐,面上卻剛毅無恙。
  她如此故做,卻是要讓那蒙面人厭惡自己,不再強暴于她。她又將長發披散,金釵取下,攤在手中,不忍觀看。
  她魂消腸斷,只覺幽夢乍醒,惊鴻悠逝。追憶前日落雁之容,煙鬟霧鬢,又是黯然淚下。
  花纖繡神傷之時,洞外忽有腳步之聲。花纖繡心下一凜,急將那金釵擲到洞角。她抹去淚水,凝神以待。
  蒙面人進得洞中,一見花纖繡花容破碎,蓬頭垢面,臉上一動。他腳有有緩,嘴道:
  “姑娘自作自賤,總比一死要好得多了。”
  他故作一笑,徑將飯菜放到花纖繡的面前,自用道:
  “在下只打算料你后事,眼下看來,這些吃喝并不多余。從此以后,我的麻煩可大了。”
  花纖繡聲色不動,渾似麻木。她埋頭吃著,如若無人。
  蒙面人盯著她看,忽做一笑:
  “姑娘自殘花容,可是為了我嗎?姑娘錯了,在下只愛黃花初度,似傷殘花敗柳,我厭之不及,自不會再加染指,你如此之舉,卻是百害無利,合該海之晚矣!”
  他見花纖繡雷打不動,索性從怀中摸出一本黃皮書來,丟在地上,正聲道:
  “你裝聾作啞,足見你報仇志堅。在下敢作敢當卻不怕養虎成患。這本‘离心大法’玄奧無比功蓋天下,要
  “人言死之可怕,誰又知曉死的妙處?一死可以百了,千了,我還是死吧……”
  對死的渴望,令她心血一熱,又有了气力。地顫顫爬起,眼望四壁,嬌喘噓噓。
  決意要死的時候,免不了回味過去的一切。花纖繡念到文奇崛,眼中的淚水悄然止住,心下隱道:
  “我和他相好一場,縱是師父要殺,我亦不悔。只恨他男儿气短,為人所挾,倒教我落得如此模樣!”
  她心下大恨,忿忿難已;思及剛才受辱之恥,她气血沖蕩,更難遏止:
  “蒙面人禽獸不如,害我終生,他若逍遙無事,天理何容?!”
  有仇有恨,死亦不瞑;花纖繡自道她還活著,又怎制得住滿胸怒火?她心灰不滅,愈是想死,反倒更增添了生的力量。一旦她明白自己不能死的時候,眼前的屈辱竟是漸漸淡了:
  “我要活著!”
  她心底叫道。
  這聲音愈來愈大,越來越響,也更加清晰。最后,她竟跳將起來,對壁高呼:
  “我要活著!”
  地一聲大笑,手舞足蹈。不想腳下一歪,被石絆倒。她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猶是喃喃自道。未几,她突然又出悲聲,輾轉反側……
  大可不信于我。不過,若說這是對姑娘獻身的補償倒是為真。”
  花纖緩見他遠去,聲息全無,方將那書拿在手中。打開一看,花纖繡不禁騰地火起,滿臉紅透,她惊叫一聲,把書遠遠甩開!……
  花纖繡拋卻書去,心下怦跳恨怒之情如那野火燎天,奔涌四竄。
  敢情蒙面人所授之書,上面竟滿是男女增多多圖畫,浸出一种赤裸不加遮掩的春情、淫蕩。
  花纖繡徽閉雙目,胸膛起伏。思想蒙面人現此淫惡,卻笑自己為這無恥之徒大動肝火了、她強自平息心中火气,自道:
  “花纖繡,你大憤大怒、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俗話說說,大志若愚;大恨若親,你就不能暫耐一時。專心練功以備他日雪很?”
  她一思此處,踏自運气。如此用功,竟無稍怠……
  不想目中所見,竟是那淫蕩的畫面。
  他拾起地上書來,輕輕拍去塵土,佩侃道:
  “成大事者,不恤小恥。‘离心大法’既為絕高武功,自是超凡脫俗,非拘泥小節者所能習得。你身負大仇,生死尚能置之度外,又何必惺惺作態,因小失大?”
  花纖繡听之一動,面上仍是靜如止水。她心下有問,卻不屑和此禽獸講話。她郁郁自道:
  “此書若是什么‘离心大法’,豈不荒唐透頂?這分明是他一派胡言!”
  她暗自一瞥蒙面人,心下又疑:
  “他若是以此誘我,又有何必?…若說騙我,當無此必要。他口口聲聲助我向他复仇,天下竟有這么古怪的人嗎?”
  花纖繡直待蒙面人消失,猶在惑惑沉思。她心下存疑,禁不住望著蒙面人放在她眼前的那書發呆。
  回想蒙面人剛才之言,花纖繡周身一顫:
  “他淫惡害我,可一番言語,卻是苦口婆心,宛若摯友忠告,這為什么?……”
  她茫然無著又陷沉迷。
  昏昏之際,那蒙面人的聲音隱隱又在她耳邊響起:“你身負大仇,生死尚能置之度外,又何必惺惺作態,因小失大?”
  花纖繡痛叫一聲,搖頭一恨:
  “他既然說的不錯,我用不著這般多思!若能親手誅之,縱是魔鬼造訪,我又何必拒它千里之外!”
  她心慮一去,全身盡松。拿書在手,分外坦然。
  她翻開書來,扉頁之下,赫然寫著四個娟措紅字:离心大法。她屏气再翻,方見此書原有序文,書道:
  “有女怀春,吉土誘之。有心离之,淫蕩惑之。自古食色性也,人皆愛之。是以淫者,道者觀道,佛者觀佛,儒者觀儒。心既為正,天自為正;心既已偏,自人邪魔。”
  花纖繡念此,神情一穆。瞧此言語,卻是勸世良言,絕不似春宮秘語。她心下對之隱隱看重,禁不住急往下看:
  “天地交歡,人倫之愛,古風淳厚,無以其他。然仁者出世,大道盛行,圣人既現,禁天理,滅人欲,世風自始亂矣!人人明為君子,其實個個貪淫,是以各施其能,蚊有奸、淫、偷、嫖之禍,如此淫風日盛,竟視吾這曠世奇書乃為淫畫,以為淫用,豈不大加謬焉,慘慘誤焉?!
  讀此,花纖繡雙目一合,忖道:
  “加此看來,這真是一本奇書了。此書既敢稱曠世奇書,自是人之朝思暮想的圣物,那蒙面人焉何輕輕送我?莫非,他將此功早已練就,即使我修成此功,他也有恃無恐?”
  她暗覺此事大是蹊蹺,忍不住又往下看:
  “离心大法,以淫表掩其淫,惟世上君子方能習之。俗人獵此,心魔所使,自以不淫為淫,終陷于淫,難以自拔,輕則走火入魔,重則一命嗚呼,此報應不爽,切記!切記!無上老人”
  花纖繡閱罷序文,默然心道:
  “那蒙面人將此書送我,原是他怕報應禍命。這般看來,我練成此功,當真非同小可了。”
  “什么無上老人,他信口開河,卻是要拉人下水,誘為人惡。如此道德岸然之徒,更為可恨!”
  她大悔報仇心切,竟誤看了這亂七八糟的淫畫,一气之下,她雙手一擰,只想把這該死的淫書扯個粉碎!
  花纖繡憤然用力,哪料書在手中,竟過玄鐵,任她如何運作,亦是不破不碎。她大奇之下,惊道:
  “此中几日,我雖心力憔悴,難倒竟連將書扯破的气力都沒有了?”
  她暗自搖頭。心道:
  此書看似薄紙無异,其實定是無比堅韌之物而制。那無上老人如此費心,竟又為何?”
  花纖繡有此疑惑,不禁把書再看。一見之下,她心下狂喜,惊惊難持。
  敢情此刻圖畫的色彩,全然脫落,竟現出一行行小字!文中所道,又盡是修習“离心大法”之術!
  花纖繡芳心大慰。暗一思量,心下明了:
  “無上老人如此籌謀,當真難得。若是貪淫之輩。見此自要以為至寶,小心珍視,又怎能撕扯毀之?如此一來,那‘离心大法’自不會為其學得,以此為患。”
  她再一思及那序中所書的“以淫表掩其不淫”之語,卻是暗怪自己枉為聰明,先前覺悟不出此言真意。
  花纖繡既得此中秘密,自是苦修不輟。所幸那蒙面人從此卻似消失,再沒涉足這里,竟去了花纖繡深怕玄机外露的心病。倒是一個年少丫環,每日替他端水送飯,風雨不誤……
  光陰迅轉,疾如奔馬。
  一晃半年過去,花纖繡大功告成,竟覺在此多留片刻,亦是難耐。
  她揣書人怀,走向洞口。不巧那送飯丫環正好進來。兩人相逢,那丫環停下腳來,輕聲道:
  “小姐要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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