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十一、黃金山谷


  杜英豪抬頭又朝馮紀遠道:“馮老,你与此輩為伍,還能做出什么大事嗎?”
  馮紀遠訥訥地道:“我不知道他們的過去。”
  杜英豪厲聲道:“他們是東洋海盜,你總是知道的,舉凡是海盜倭寇,在我們海邊一帶的燒殺奸掠行為都是一樣的,你怎能說不知道?”
  馮紀遠不再作聲,低下了頭。杜英豪道:“老哥哥,你莫不是被他們抓住了什么把柄;沒關系,你只要有決心擺脫他們,兄弟負責解決你的任何困難,你說一聲就是了。”
  馮紀遠仍然不作聲,宮本田卻冷笑道:“杜英豪,你能每天供應他二兩鴉片嗎?還有,他這些人合起來,每天最少也得要兩斤多。”
  杜英豪道:“這個我不能,雖然我可以到關內去大批采購,但是我絕不含在這上面花費一分銀子;不過,我可以幫助他們戒掉。”
  宮本田哈哈大笑道:“為什么要戒掉,你知道一槍在手的滋味嗎?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代替的,所以你拉不走這些人的。”
  杜英豪說聲道:“我還可以把你們一起殺掉,絕了他們的現貨供應,他們就只有戒除了。”
  宮本田冷笑道:“杜英豪!現在可是我們的人多勢眾,輪不到你神气了。”
  杜英豪朗聲大笑道:“這是我的地方,你們的人會比我多?杜某只是不愿意自相殘殺而已;否則,杜某還怕召不到人手?”
  宮本田道:“我知道你的党羽眾多,只是你太大意了,只帶了十几個人來,身入重圍,你的人再多也沒有用了。馮老,我們一起上。”
  他招呼他的那些忍者殺手,准備發動圍攻。馮紀遠也招呼自己的弟子們,准備合擊。
  一名叫謝力平的長老沉聲喝道:“馮兄,你真要做這种親痛仇快的事情嗎?”
  馮紀遠輕歎道:“謝兄,我們遷到此地來就是一個大錯誤,杜英豪跟滿人的王子交情莫逆,他不會贊同我們的,只是把我們集中在此地,便于監視而已;在這里,我們什么也做不成了。”
  杜英豪朗聲道:“我跟寶親王是有點交情,那只因為我認為他還不錯,將來也頗能替老百姓做點事情。對你們義師的活動,我是不太贊成,你們只是要推翻滿清,卻不是為了老百姓;像你為了成事,竟然勾結東洋海盜來殘害自己同胞。”
  馮紀遠還怕他再說什么,悍然地一揮手道:“上!殺死杜英豪,忠義山庄就是我們的了。”
  十几個小伙子一擁而上。這邊的胡若花、賴光榮以及水青青、王月華等人都上前拔出兵刃抵抗,杜英豪卻仍袖手在一旁。
  雖然馮紀遠叫大家殺死杜英豪,但是每個人似乎仍為他的英名所懾,沒有一個人敢去找他應戰,連馮紀遠興宮本田都是一樣。他們先求圍殺其他的人,准備最后才一起對付杜英豪。
  戰況進行得很檄烈,杜英豪這邊的人數雖少,但是他們圍成了一圈,互相照應,守得很緊;而且水青青的單刀、李諾爾的軟劍、王月華的飛刀,都是种神出鬼沒的利器,倒是把圍攻的人殺傷好些。
  謝方平等几位長老也都加入了戰圈。他們不便去跟馮紀遠的弟子交手,卻被宮本田的忍者武士纏上了,雙方都沒什么顧忌,殺就激烈了。
  謝力平叫道:“杜爺,馮紀遠已喪心病狂,無可理諭了,老朽殺出去,召集人手來對付他們。”
  宮本田冷笑道:“你走得了嗎?”
  謝力平奮力几刀,逼開了兩個東洋武士,已經沖出了重圍,宮本田用手一指,喝道:“殺!”
  大家都以為他要施放什么暗器,那知在謝力平的腳下忽地泥土分開,冒出一個人來,黑布蒙頭,身著黑衣,橫刀砍來,將他的雙腳都掃斷了。
  謝力平痛得倒下,那黑衣人則又縮回地下去了,只留下了一個圓洞。
  大家都怔住了,這是什么功夫?
  在听說書時,說到薛仁貴征東時,倒是有個竇一虎,曾從仙人處學得地行之術,能潛入地下行走,想不到這批東洋鬼子中也有人擅長此術。
  宮本田哈哈大笑道:“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就是我忍術中的地遁術。我甲賀忍者,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你們能是敵手嗎?快放下兵刃投降,可保不死,我們只殺杜英豪一人。”
  另一名長老怒吼一聲,直向宮本田沖去,才沖到一半,忽然他背后的地下又冒出一個黑衣半身的人,一刀橫揮。這次更慘,竟把那位長老腰斬于地,黑衣人又縮了回去。
  宮本田笑笑道:“地藏!干得好,再殺他几個,不怕他們不投降。”
  眾人都臉現怖色,這個太難捉摸了,因為不知什么時候地下會冒出個人來突襲,叫人如何抵抗?杜英豪卻十分沉著,把胡若花叫到身邊,耳語了一陣;胡若花走向一邊,杜英豪道:“大家站在原地不要隨便移動,這种旁門左道的邪功沒什么了不起,我立刻就將他抓出來。”
  說著移動了几步,走到一個地方時,宮本田臉上微現喜色;但胡若花忽地舉起獵叉,猛然沖了出去。她的鋼叉是向地下的,因她的神力,居然將叉柄插進地下三尺許,位置在杜英豪身邊半丈處。
  宮本田神色一變。杜英豪笑道:“若花,你有把握得手嗎?別給他溜了。”
  胡若花道:“錯不了,我是獵人,判斷不會錯的;我听出那里有聲音,而且我也看出那儿的地上草在動,人一定藏在地下。”
  她大步上前,握住叉柄輕輕一搖,笑道:“錯不了,一叉叉個正著。”
  雙手執住了叉枘,使勁地往上一挑。一陣砂土草葉紛飛,帶著一團黑影,由地下冒出來,正是那個黑衣人,身材十分瘦小,腰里還插著一柄倭刀。
  但是他的身体卻像彌次郎一樣,也被釘穿在獵叉土,一動也不動了。
  空气寂靜如死,大家都為眼前的景象呆住了。這次胡若花沒有多加舞弄,把黑衣人的体放在地下,用腳輕輕踩住,拔出了獵叉。黑衣人身上立刻冒出三股血泉,但那黑衣人則早已气絕了。
  鋼叉是由心口射穿過去的,心髒被穿了個大洞,所以血噴得很高,但也不過噴了片刻,血雨停住,而黑衣人始終沒動過一動。
  宮本田發狂似的叫道:“妖婦!妖婦!你殺了我一名門下大將,我要你加十倍奉還。”
  胡若花冷哼一聲道:“宮本,你別輸不起。這家伙殺死了我們好几位長老,如果一命抵一命的話,他要分成几塊也不夠抵償的。”
  宮本道:“這怎么能比,那些不過是江湖莠民;而我的門下,則是忍術修者,他們更是我大和日照之神的子孫,是足利王朝的大將,你們一百條命也抵不上一條的。”
  這番話引起了很大的反感,連馮紀遠都忍不住道:“宮本先生,我們是江湖人,卻不是江湖莠民,我也不認為你們的命比較值錢。”
  宮本田惱羞成怒地叫道:“八格野鹿,我說是就是,你居然敢反駁我的話。”
  馮紀遠也是一門之長,雖因吸了鴉片而志气消沉,但是也受不了這等侮辱,臉色一沉道:“宮本,你別忘了,這儿我才是主人,充其量,你只能是個賓客而已,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立場。”
  宮本怒叫道:“八恪野鹿,你是屁的主人,別說你不是此地的主人,就算你是真正的地主,這兩年來,你們上上下下,吸了我們多少鴉片,折成銀子,買你十塊地都夠了。”
  馮紀遠怒道:“你弄錯了,當初你親口答應是免費供應,不取分文的;而且,從來也沒見你說過要錢啊!”
  宮本冷笑道:“我不來收帳可不就是證明可以免費,你又不是我的儿子、孫子,我沒有白白供應你們的理由吧!而且,你也知道這東西有多貴?上好的煙土,每兩要五兩銀子,你們這秋月山庄上,每天要消耗掉十兩左右,那就是五十兩了。兩年不到一點,照五百天計好了,你知道是多少錢嗎?那是廿百万兩,這筆帳可不是白送你的。”
  馮紀遠听算帳,肩頭一掀道:“什么!有這么多,宮本你可別打錯了主意訛上了。”
  宮本田哼聲道:“只少不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而且你們自己都明白,我們素無交情,絕不會自白地送你這些東西的,必然有著交換條件的,你們裝糊涂不問清楚,現在就由著我開條件。”
  馮紀遠的臉上浮起一陣受騙的表情,寒著喉嚨說道:“宮本,我若是想賴這筆帳呢?”
  宮本田冷笑道:“你只要做得出,我自然只有認了,可是后果你考慮過沒有?”“最多你斷了以后的供應,那難不倒人的;事實上我們染上痕之后,受你控制,心中十分后悔,利用這個机會戒掉了正好。”
  杜英豪道:“對!馮老,你們只要下決心,必然可以戒絕的,兄弟負責為你解決一切困難。”
  馮紀遠冷冷地道:“盛情心領。杜大俠,馮某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想領你的情。”
  杜英豪雙手一攤道:“隨便你好了,反正在下并非要向馮老示恩,只想幫助你解決困難。”
  馮紀遠道:“馮某沒有困難,現在你可以帶人离開我這秋月山庄,以后在這山區之內,我們各管各的,你不得干涉我們的行動。”
  水青青立刻道:“馮老,這片山區是我家侯爺的,讓你住進來是一片好意,你竟存心強占。”
  馮紀遠冷笑道:“笑話,他這個忠勇侯是滿人皇帝封的,我絕不承認;你也不妨問問山區中所有的義軍弟兄,他們那一個稱他為侯爺的?”
  杜英豪擺擺手,阻上了水青青的說話,笑著道:“這話對,杜某自己也沒有以什么侯爺自居,各位都是義不帝秦的義士,連朝廷都不承認,當然也不必承認我這個侯爺。”
  馮紀遠道:“杜大俠,你能明白就好;因此,我們也不會認為你是這片山區的主人,林泉無主,誰站得住就是誰的,秋月山庄是我們自己開辟新建的,我們就有自主之權。”
  杜英豪一笑道:“照憑老的說法,這批東洋鬼子,也有權利在此地插一腳了?”
  馮紀遠道:“我可沒這么說,但是他們此刻是在我們庄子上,該由我來處置對付,毋勞費心。”
  杜英豪居然含笑點頭道:“馮老這么說,兄弟也不能說你不對,兄弟立刻退出貴庄;不過兄弟也有一句聲明,這些東洋鬼子若是要出去的話,必須經由兄弟所居的忠義庄,那時兄弟要如何對付他們,是兄弟的權利了。”
  這是馮紀遠自己說的話,他無法不承認,只有點頭表示同意。杜英豪招呼了眾人,向外退丟。宮本田急道:“馮君,你怎么放他們退走了呢?”
  馮紀遠怒道:“宮本,這是我的地方,我有權作主,如果你有本事能攔下他們,我不會干涉。”
  宮本田道:“我們說好是一起動手的。”
  馮紀遠道:“不錯,我們是商量好的,可是你的手下任意行動,沒有傷到他們一人,卻殺死了我們義軍的几位長老,此刻我若再參加行動,就必須要与整個山區的人敵對了。我沒這么大的力量。”
  宮本田道:“沒關系,我們有,兩三天內,我們會有大批的好手來到支援。”
  馮紀遠雙目一睜道:“這么說,你們早有預謀,要吃掉這個地方了?”
  “不,我們不是協議好了嗎?赶走杜英豪,用這片山區作我們共同發展的基地。”
  馮紀遠冷笑道:“可是你另外叉召集人來,我卻不知道;我看你的目的不是僅僅赶走杜英豪而已,連我們最后也在驅逐之列吧!”
  宮本田連忙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杜英豪卻冷冷一笑道:“馮老,我相信你也明白了這些人的居心險惡了。引狼入室,后果是很嚴重的,你千万要慎重考慮。”
  馮紀遠不耐煩地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隨便由人歎騙的;反正,我不會忘記自己是中國人,不會勾結外賊來殘害自己的同胞。”
  杜英豪帶入退出去了,宮本田身邊還有十几二十名手下,但是懾于胡若在連殺兩人的威風,不敢再作阻攔,眼睜睜地看他們走了,而且也帶走了那几位死傷長老的遺体。
  出了秋月山庄的范圍,剩余的几位長老要過了同伴的遺体,急急地要去召集子弟。
  杜英豪凝重地道:“各位,馮紀遠只是一時良知受愚,他的心中未始不后悔的,何況几位長老都是死于倭賊之手,希望各位冷靜地想想這件事。”
  一個人道:“杜大俠放心好了,我們知道的,同志相殘,是最痛心的事,能避免當盡量避免,如若實在避免不了,就必須要痛下決心,立作處斷。我們義軍自從滿清入關以來,百余年來為我華夏流血犧牲,未曾停歇過,雖是代代相繼,人數已越來越少,實在經不起再一次的自相殘殺了。”
  杜英豪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退出來,各位當也看得出,若是我下令火拼,我身邊這九個人,也足夠把他們悉數解決了。”
  “是..是..今天只有尊如夫人一人動手,已經連斃強敵,杜大俠若再出手,他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多謝大俠寬容之情。”
  他們告辭召人去了。胡若花道:“爺,我們實在不必退出來的,一動手,他們不夠宰的。”
  杜英豪沉聲道:“他們是人,不是野獸畜生,人殺人同類相殘,不是一件樂事。”
  “那我們就放過了他們不成?”
  杜英豪道:“不,但我們把生殺之權,交給和子姑娘決定。回去守住出山的路,有人出來,若是馮老的門人子弟,逕予放行,若是東洋人,就由和子姑娘指認,她說該殺就殺無赦,她說放就放。”
  堀內和子忙道:“侯爺,這個決定我可不敢下,那些人我并不完全認識。”
  杜英豪道:“沒關系,我相信他們在入山之前,多半先到過你們店里,而且你那儿也有一份紀錄。”
  和子道:“那不一定,再說資料上只記了他們的姓名職位和隸屬出身,并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杜英豪一笑道:“那你只多放走几個而已。”
  回到忠義庄的大廳內,晏菊芳也帶了一批人手來到。這多半是早先居住深山的混血儿二轉子,但卻是杜英豪最忠誠的擁護者。
  晏菊芳是先回來抓人的,成績卻不好,大部份要抓的人已經集中在秋月山庄去了。
  說起他們在秋月山庄的經過,菊芳道:“爺,對方的實力并不強,你不該放過他們的。
  “現在也沒有放過,他們除非一輩子關在里面,要想出去,就必須經過我們這儿不可,我們可以以逸待勞,集中人手,中捉,剛才若要力拚,我也知道不一定會吃虧,但激戰之下,難免傷亡;老實說,要我損失一個人去換他們全体,我也不同意的,何況我們听到了還有大批的倭人好手要來到,那才是我們要迫切注意的事呢!”
  他的穩健計算是使人佩服的,決策周密,万無一失,無怪乎每人都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但在杜英豪真正的顧慮卻是動手拚戰時,他是打不起的。他是一尊瓷釉的神像,外觀上璨麗庄嚴,但是輕輕一碰,就會碎的。
  杜英豪的守株待免策略,在對付那些倭人而言,倒是真正的好辦法,因為他們無法枯守在一地,必須要出來活動的。
  當天,近黃昏的時候,宮本田派了兩個人,穿了山居平常的衣服,由庄子的另一端出去,想再混在別人的堆里离去的;可是那兩個人才出了秋月庄的范圍,就被一陣亂箭射成了刺。
  宮本田見了大惊,連忙去找馮紀遠理論。
  “馮庄主,我們有兩個人剛剛在后庄被殺死了,你怎么說呢?你負責我們安全的。”
  馮紀遠冷冷地道:“不錯,我以前說過這种話,那時我們要對付的是杜英豪,而我還可以說動我義軍的伙伴為助,但是現在卻被你一手弄糟了;你吹了半天的牛,說你手下的七殺士有把握可以除去杜英豪的,現在又如何說呢?”
  宮本田低下頭道:“我的七殺士是甲賀派中的精英,要對付杜英豪,本來是沒問題的,沒想到他手下的人太厲害了,尤其是那個白俄女人。”
  馮紀遠:“那只是他的四個老婆之一;他的老婆個個都不好對付,否則我們早就自己動手了,何必還要找上你們。杜英豪自己還沒有動手,你的七殺士已經死了一半,而且最不該的是你們的那些殺士任意殺人,殺了几位義師的長老。”
  宮本田道:“我們不是故意要殺他們的,是他們找上了我們,而且這也是為了你好,你說這几個人跟你不太合作,很難講得通。”
  馮紀遠怒道:“我說他們不合作,卻并沒有說要殺死他們,現在好了,一下子激起了眾怒,連那些答應跟我合作的人都在怨怪我了,后庄是西南王耿仲義的地方,他是最支持我的人,現在也改變立場了,這都是你惹出來的。”
  官本田一怔道:“馮庄主,你的意思是說不能負責我們的安全了。”
  馮紀遠道:“不錯,豈僅是在別處我無法負責,就是在本庄,也沒人能負責你們的安全了,因為你表現得太坏,連我的子弟都在討厭你們了。”
  宮本田勃然震怒地咆哮道:“馮紀遠!你這是什么態度,你在跟誰說話。”
  馮紀遠冷笑道:“宮本,你少擺那一套御前大臣的架子了,你們的足利王朝早就垮了。”
  宮本田傲然道:“不遇我們遲早都能再掌權的,現在的足利王室很不得人心。”
  馮紀遠冷笑道:“你別做夢了,就算足利王朝被推翻了,代之而起的將是另一個有勢利的人,輪不到你們了,充其量,你們只能做個海盜而已,一輩子成不了大事的,你還發什么威?”
  宮本田還要發脾气,馮紀遠卻轉身不理而去。
  宮本田空叫了一陣,自感無趣地同到自己的屋里,他只剩下了八個人,其中他的女儿花子還殘了一臂,形勢十分不利,花子耽心地道:“父親,我們還是离開此地吧!連馮紀遠都對我們表示不滿了,再留下也沒什么意思。”
  宮本田道:“等我們的后援人手一到,他們敢不听話;好不容易找到這么一個好地方,怎么能輕易离開,別的不說,就是河床里的金沙,每年還可以淘取出几万兩的純金。”
  “那是杜英豪的,不是我們的。”
  “把他們都除掉,就是我們的了。”
  花子憂慮地道:“怎么除掉呢?我們的人手都損失光了,就算援手來到,也不歸我們指揮了。”
  “怎么會呢!原日慎太郎是我的部下,他敢不服從我的指揮?”
  花子歎了口气:“父親,現在不是在朝中掌權的時候,誰的勢利大就吃掉誰;慣太郎就算能夠占領這里,我們也沒有力量去跟他競爭指揮權,倒過頭還要听他的命令呢!”
  “不行,這個地方是我發現的,占領計划也是我擬定的,誰也不能掠取我的地位。”
  花子歎了一口气道:“父親!”
  宮本田一揮手道:“你不要羅嗦了。馮紀遠會听我的話的,他的鴉片抽完了就要來求我了,在這個地方,就是拿錢也買不到,他非要求我不可。”
  花子只有搖頭歎息了。
  馮紀遠著人送來了晚餐,有酒有菜,十分丰富。宮本冷笑道:“這老頭儿的鴉片大概已經斷了根,所以才用酒菜來討好我們了,大家痛快地吃他一頓,等一下要他跪在地上哀求我們。”
  那些海寇都笑了起來,開怀暢飲起來,一則是心中憂悶,二則是連番失敗的恐懼,三則是此地為馮紀遠的地盤,而他們還可以仗著鴉片去控制馮紀遠,十分放心,也放松了戒備。
  宮本田沒有說錯,馮紀遠沒多久就來,不遇不是來求他們,而是來殺他們的。
  他來的時候,宮本田還在飲酒,看見馮紀遠提了刀進來,還想發脾氛罵人,但是馮紀遠一刀就砍掉了一個人,宮本田才知道他的來意不善,厲聲喝道:“姓馮的背叛了,殺!”
  那几個手下都是武器隨身的,行動反應也不慢,紛紛要拔刀起來反抗;但是那些酒似乎很有問題,使他們手腳發軟,使不出半點勁儿。。
  馮紀遠一人一刀,沒費多大的事,一路砍殺過來,一直來到宮本田面前。宮本田与其他人一樣,四肢無力欲抗無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劍砍下來,只不過宮本田此別人多听見一句話--宮本,酒中的迷藥是原田慎太郎送來的,除去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對你的囂張、狂妄很不滿意,所以暗中早已派人跟我連系,希望跟我進一步合作而將你除掉。
  宮本田以乎有話要說,但是他的口沒開,頭已先落了下來,只有把話悶在肚子里了。
  從后面的屋子里,出來了一個年輕人,手中捧著兩個大包里,高興地道:“爹!找到了,一共有兩大包,足足有好几十斤,足夠咱們混上几個月呢!那儿還有不少的金玉珠賓。”
  他是馮紀遠的儿子馮平。馮紀遠哼了一聲:“那個女的呢?你沒放過她吧!”
  “那個女的?您是說花子,她不在這儿嗎?”
  “沒有!他們日本人規矩大,男人喝酒的時候,除了陪酒的藝妓外,是沒有別的女人參加的。”
  “她也不在屋子里,別是跑掉了。”
  馮紀遠想了一想:“跑了也沒關系,反正誰都認識她,誰都放不過她,咱們快照計划离開。”
  夜半,在秋月山庄上起了一把火,火勢熊熊,但燒了半天,也沒人前來問訊,更沒人前來幫忙救火。馮紀遠鐵青著臉,對他的几個弟子道:“你們看見了,在忠義山庄內,我們已經成為沒有理會的人了,這是我要离開的原因,不過我發誓要回來的,那時,我們已是忠義山庄的主人了,要在這儿留下的人,都要听我們的命令,走吧!”
  一行數十人,每人背著一個大包袱;最后的兩個人,則用扁擔挑了一個竹籮筐,踏上了大路。
  這條大路是每一個住在山庄里的人合力開出來的,由庄外順著山勢,一直通向山里。
  為了便利重物的輸送,路開得很寬、很平,以利四輪大車的通行。那些由各地而來的義師以及江湖的豪杰們,則依到達的先后,在大路約兩側,各依山勢,建下了自己的宅院,自己命名,或廬、或居、或山庄、或寨。規模有大有小,但都頗為講究,因為這里有的是人手,有的是材料。
  杜英豪的忠勇山庄建在最外面,后臨一道飛瀑忡出的小湖,他的庄院最大,住的人也多,這些人多半是他以前的伙伴、朋友、知交,雖不出名,卻是他最忠心的擁護者。
  在湖底,有著難以計數的金粒、大者如鴿卵,小者如米,但最多的像黃金般的中等顆粒,那是山泉由山腹中的金脈流過帶下來的,隨著水勢,被沖到這儿,沉積了下來,始終沒被人發現,卻破杜英豪找到了,而且秘密淘采。
  他一個人獨占了這筆財富,卻并非一個人獨享。他把這些黃金換成了大批的生活必須品,供應山庄里的每家居戶而不索取任何代价。
  他也不是怕人家分去了他的財富,只是知道人性中的貪婪是最可怕的,如果公開了出去,勢必會引起無數人的覬覷、爭奪,永無宁日,山庄中的和平与宁靜也會被破坏了。
  但秘密是難以久字的。這黃金之秘,仍走破人探悉了,爭奪也開始了。
  馮紀遠的變節,日本海寇的滲入,雖是都有了一個其他的藉口,但真正的原因,還是為了湖底的藏金;不遇,這一切都在杜英豪的預料之中,他知道遲早都會發生的,所以也作了准備。
  幸好,這一切發生得并不太早,使他有机會從容的布置,足以應付更大的困扰了。
  馮紀遠等一行人到達忠義山庄前時,杜英豪已經在等候著了。正是曙色初透,朝霞滿天,一縷金色的陽光照在杜英豪的臉上,使他嚴肅有如天神,也使秋月山庄的人對他起了一股莫名的敬意。
  三十多人的隊伍停了下來,馮紀遠走上前,一拱手道:“杜大俠,產生了那些事,兄弟很慚愧,無顏在此居留,只有帶著子弟回關內去了。”
  杜英豪只平淡地一笑:“馮老放棄一切了。”
  “是的,我把庄院都放火燒了,以示決心;那些日本海寇是馮某引來的,馮某十分慚愧,不過馮某已經收拾了,不致留下害人。”
  他拍拍手,抬竹篱的人將竹籮抬過.來,打開蓋子,里面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些人頭被割下時間并沒多久,染滿了鮮血,看來十分可怖。最上面一顆是宮本的。
  馮紀遠又道:“只有一個宮本花子,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所以未能除去;不過她在此地也作不了怪了,大俠隨時都可以將她除掉的。”
  杜英豪笑道:“那不要緊。杜某并不想赶盡殺絕,只要她不再搗亂,我也不是非要殺她不可。”
  馮紀遠點點頭道:“与大俠仁心相較,馮某太慚愧了,更感到不配居此洞天福地,還是回到關內去混日子吧,年來多承大俠照應,心感不已。”
  杜英豪也拱手道:“馮兄太客气了,對于馮兄末能久居,兄弟也感到十分碗惜。”
  他頓了一頓才道:“兄弟得到了消息,說有一批倭人,零星喬裝出關,陸續向此間移動,有集結之象,很可能是宮本田一伙的。馮兄殺了宮本田,遇上他們倒是要小心一點。”
  馮紀遠神色一變,隨即笑道:“杜大俠身居邊地,消息倒是很靈通呀!這事情确實嗎?”
  杜英豪笑道:“兄弟隱居此間,与世無爭,本來不必注意外面的事;但是寶親王卻很照顧兄弟,舉凡有人想不利于兄弟,或是附近有什么特殊動靜,總是會派人通知小弟一聲的。
  馮紀遠臉色又一變,而后道:“杜大俠!寶親王是韃子的繼承人,他對杜兄不會安好心的。”
  杜英豪庄容道:“杜某也不是三歲小孩子,誰好、誰坏總是分得出的。忠義山庄雖是杜某向朝廷請賜的采地,但杜某并未視作私業,愿与大家共同享受的;也許有些物資杜某并未公開与大眾均分其利,但杜某并未獨占,依然間接將好處分給大家。”
  馮紀遠忙道:“杜大俠說那里話來。”
  杜英豪冷笑道:“話必須要講清楚。杜某承認這儿有不少砂金,目前由杜某一人獨自淘采,沒有分給大家。那是杜某怕黃金易招人眼紅,公開出來,只有引起麻煩。杜某每年將探得的黃金變賣了,換成布匹、工具、食鹽、藥物等物,無條件的分給大家使用,所以杜某問心無愧。”
  馮紀遠道:“這些本就是屬于杜大俠的,大俠就是不分給人,也沒人敢說話。”
  杜英豪冷笑道:“難得馮兄如此明白,兄弟也十分高興。馮兄此去關內,若不得意,還請回來定居的好;若是遇上了有志開發的人家,也可以指點他們到此地來。忠義山庄內空地尚多,來到此地后,只要肯吃苦,日子過得很愉快的,不納糧、不捐稅,開出的荒田都是屬于自己的,庄稼收成,不繳半分錢糧,衣著、布帛、日常用品,按照人口免費定量供應,此起來,那儿也不如此處愉快吧!”
  馮紀遠臉上有點紅,愧然道:“与他處相較,忠義山庄的生活是好上百倍了;可是人心是永難滿足的,日子太舒服了,反而易生非份之想,所以兄弟才要帶著子弟們离開,換換環境。”
  他的同答很妙,因人心不足作為理由,卻沒有說出自己今后是否將再會作對。而杜英豪也輕歎了一聲,笑笑道:“是的!兄弟也知道人心難平,不過這一片樂園是兄弟辛苦建立下來的,絕不會客人破坏;再者,兄弟雖是人在江湖,卻一向不為江湖規矩所拘,人若有犯我之意,兄弟不會等著挨打,不但會先發制人,而且手段十分激烈。”
  馮紀遠神色极為不自然地道:“杜大俠過慮了,忠義山庄威名遠揚,誰還敢來捋虎須。”
  他帶了二十几名子弟,就這么走了:而杜英豪也全無留難。等他們走遠了,賴光榮才憤然地道:“杜爺:您對他們太客气了,這老小子分明是沒安著好心,他是在此地的形跡敗露,才出去勾人而來。”
  杜英豪道:“我知道,花子逃到我這儿來,已經說出了他的陰謀。他跟另一批倭寇早有勾結,想要掠奪我忠義山庄的基業,此間事敗,他佯裝殺死宮本田示好,實際上是去与另一批人會合。”
  “那么為什么還要放他走呢?”
  杜英豪輕歎道:“事情并沒有那么單純,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在背后呢!而且他們背后的力量,也不單是倭寇而已。”
  “除了日本人,還有誰會跟我們作對?”
  杜英豪臉上現出了怒色道:“朝廷的官方。”
  “什么?朝廷官方!難道宮本田沒有騙人,皇帝老官儿還不肯放過我們..。”
  杜英豪搖搖手道:“不!不是皇帝。”
  “不是皇帝?怎么能稱為朝廷官方?”
  杜英豪道:“皇帝雖是朝廷中最尊貴的人,但并不是具有絕對權利的人。他們的朝廷由很多宗室親貴所組成,而另一些親貴也握有相當的權利。”
  賴光榮道:“我知道,您以前扳倒的几個親王,都是跟朝廷唱反調的,可是他們都垮了台了。”
  “只是几個而已,并沒有全部垮台。倚仗喇嘛的那几個是垮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包庇倭寇的。”
  “皇帝不管事嗎?听任他們如此胡鬧。”
  “皇帝不是不管,而是不便明目張膽地壓制;否則鬧開來,朝廷的實力立將分散,那會引起更大的亂子。那些人手下也頗有几分實力,而且全在滿州老家一帶,皇帝不便過于刺激他們。”
  賴光榮不作聲了。他也知道,朝廷最顧忌還是漢人,所以不愿意起內亂,造成分裂,与漢人一個奪回江山的机會。這個目標是清廷上下一致的,即使最支持他們的寶親王也是如此,因此,對付這些權貴,只有采取徐徐削弱勢力的手段,絕其外援,就像上次對付喇嘛一樣。
  賴光榮想了一下道:“這批人強不強?”
  “据說很強大,宮本田所屬的這一支,只及其五分之一而已。”
  “乖乖,這么大的勢力,若是傾全力來犯,我們倒是很難應付。”
  “是的,所以找才把馮紀遠放走,就是不讓他們上這儿來,而且我還希望能由馮紀遠帶引,去找到他們,在遠處去解決他們。”
  “杜爺!您不是開玩笑吧!等他們來了,咱們集中全力,還可以一拼,若是咱們追上去..?”
  杜英豪搖頭道:“等他們集結此地,雙方展開火拼,事情就難辦了。胜負且不論,犧牲就太大了,到時朝廷不會插手。我們犯不上拼命去。我們追上去,趁敵人尚未大批集結,個別集破,把那些為首的除去,余党自然作鳥獸散了。”
  眾人都沒作聲,因為有關決策大事,向來都是由杜英豪獨自決定,誰也參加不了意見的杜英豪也沒有多問大家的意見,倘只分配了工作,忠義山庄內只留下了李諾爾夫婦与賴正榮。
  宮本花子由于無依無靠,又痛恨自己族人与馮紀遠的背信与無義,她放棄了自己的立場与根本,投到杜英豪這邊來了。杜英豪作主把她許配給了賴光榮,跟崛內和子三個人負責采探的工作。
  賴光榮可呆了,一下子弄了兩個化不溜丟的東洋老婆;但他可一點都不高興,因為他的這份工作太危險,弄不好能立刻掉腦袋。但是沒辦法,因為這批倭寇都已潛入中國多年,除了她們自己人之外,誰也無法認出他們真正的身份,而倭寇的重要職事人員,有一份人事資料,那是崛內和子保管的。這也是崛內和子必須同行的原因之一。
  賴光榮裝成了一個赶車子的搖鼓貨郎。
  此地人煙稀少,往往只有二三十家,就聚成一個村落,而村落与村落間,往往矩离有百多里;因此,專做婦女生意的貨郎不能靠兩條腿挑著擔子走賣的,赶了一車貨,一村一村的轉著做生意,才能有錢賺。當然,干這一行的還得有兩下子,窮荒僻地有胡子馬賊、有野獸,隨時都能有生命的危險。
  賴光榮裝上了大胡子,和子裝成了中年婦人,算是兩口子;花子扮成個小夥子助手,算是和子的兄弟。他們的車子載滿了胭脂、花粉、綢緞布頭,遠遠地跟著馮紀遠那批人,先后總差個一、二天行程,始終搭不上面。這應該是無法追蹤的;但他們每到一處,總是能將前面那夥人的行動去向,摸得清清楚楚。
  因為進村之前,他們一定先看看有沒有暗留的記號,看到了記號,就在指定的地方,找到了留下的消息。這消息一定是說明馮紀遠他們在此做了些什么?跟什么人接触過?
  他們不知道這消息是誰留下的,因為杜英豪做事另有一套,從不讓他們知道得大多。
  他們的任務只是去調查了解馮紀遠接触過的人,若是有問題的,再注明詳細情形,留下消息,就不管了,自己繼續追蹤下去。
  馮紀遠說是往關內去,可是他們的行程卻是往東去,走向吉林、遼宁一帶去了。
  賴光榮的車子上貨賣光了,經過大城市再補充。杜英豪在北邊的大城市中都有關系生計、采辦貨物不難;而且他們的生意也不在乎賺賠,倒是做得很順利。他們的交易對象是婦女,讓顧客得些小便宜,對他們刺探消息卻大有幫助。
  看了他們的組織与行事,花子忍不住歎道:“杜爺實在是個很細心的人,我們以前注意他很久了,卻不知道他還有這些耳目、線路。”
  賴光榮驕傲地道:“這位爺的行事是叫人猜不透,誰要跟他作對,可是自尋晦气。花子!馮紀遠他們怎么一直往東去?”
  花子道:“沒錯!我們另一夥人,听說是集結在鴨綠江邊,馮紀遠可能就是投向那邊去。”
  但是杜英豪他們并沒有追到鴨綠江邊,他們只來到了遼北通化,馮紀遠等一行人就投入了一所大庄院,就此住了下來。
  賴光榮跟花子也在通化的一家參藥行中歇腳。這是杜英豪在此設置的副業之一,負責人叫劉金獅,卻是正宗的武當門人,跟馬五是師兄弟。
  杜英豪是經過馬五的關系,拜托劉金獅來此設立店號的,目的卻真正是在營業。因為長白的人參是一項貴重藥材,獲利极丰,內地大藥材行中都有專人出來采辦參藥;但是因為太貴重了,經常會遭到歹徒的覬覷而中途劫掠,風險很大。
  杜英豪在此地久居,自然對各种行情透熟,各种的營利行業,他也都插進一份。這參藥行就是其中之一,專門著人去到長白叢林等地,同采參客手中買下各种參茸等藥材,然后再大批運回關內,交給內地的藥材行去轉售。這一連串的作業上,有极為优厚的利潤,但也需要相當的本事与實力,而且更要有十分充裕的資金。
  本錢是杜英豪的,人手由劉金獅負責,剛好把武當門下以及少林的俗家門人,家境較為清苦者,都聘了來,參与工作。憑這兩個門戶的實力,自然沒有黑道上的人敢伸手招惹,而這些江湖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份收入极佳的工作。
  杜英豪的目的原只是想藉此幫助一下家境清寒的江湖人,并無營利的打算;所以在參藥行工作的人,薪資之优厚,超過別處數倍之多,兩三年后,每人都成了個小富翁了。
  可是杜英豪拿出來的本金,居然也沒虧損,年年都有盈余。這是他沒想到的事,也因此了解到那些商家們良心太黑;他們在雇用伙計或鏢客方面,付的代价太刻薄了。
  這一批江湖人對杜英豪自是十分感檄,無形之中,也就成了杜英豪的忠心支持者。
  諸如此類的生意行號,杜英豪設了很多。他除了決定營業的項目,拿出本錢,找一兩個有號召力的人來主持后,就不再加以過問了。每年:這些人自動把帳目結算清楚,著專人送到忠義山庄過目。
  因此,杜英豪雖末成立什么門戶,但是他卻有了一個無与倫此的強大實力作為后盾。每個人都可以豁出性命為他犧牲,因為他們的身家財富,全是杜英豪所給予的。
  杜英豪懂得江湖人的心理。他知道大多數的江湖人都很窮,也很有骨气,宁可餓死,也不會受人怜憫接濟的。他們有一腔熱血,一身本事,卻只賣給識家;所以杜英豪采取合作的方式邀他們入夥,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合起來做些利潤厚而風險大的生意,出錢的人不怕虧本,出力的人不怕危險,這种營業還有不賺錢的嗎?再者,杜英豪經營的行業自己從不管事,放開手交給對方去管,更沒有東家与伙計之分。每個人自己都是股東老板,多賺一兩銀子,有三錢歸公,七錢是紅利;若是虧損,出力的人仍有例薪可得,損失卻由行號認下。在這种條件下,那些人還會不起勁嗎?
  說也奇怪,杜英豪越不想賺錢,卻越賺越多。每种營業,他都把自己的營利比例占得很低,而且還要負擔全部虧損,那些生計卻沒有一處虧損的。
  這固然是從事的人肯出力,但是目光准确也不無關系。几年來,他使數以万計的江湖朋友有了正當的出路,也發了筆不大不小的財;而他自己的資本也越滾越大,越來越多。
  由于這正是准備開始采購的時際,所以劉金獅親自坐鎮在四海參藥行內,那些重要的助手們也都聚集在比;更因為他們聚集了大批的資金在此,所以對過往的江湖人也十分留心。馮紀遠等一行人住進了那所庄子,劉金獅已經作了密切的注意。
  賴光榮一到,他們是認識的,每年送呈帳目到忠義山庄去,也都是跟他們兄弟二人碰頭;所以劉金獅見到賴光榮赶了那輛貨郎車來到時,笑著問道:“怎么?兄弟!杜爺又開辦了一項新行業,由你來主持啦!這一行可沒什么利潤。”
  賴光榮笑笑道:“劉大哥,您可別瞧不起這一行,還真好賺呢!我從黑龍江過來,一共賣了十七車子的貨,賺了上千兩銀子呢!”“上千兩銀子?咱們批上几斤人參,就可以賺下這個數了,那可不算什么。”
  賴光榮笑道:“你們要多少人力才賺下這一趟,我卻只是一個人帶兩個老婆,跑了個把月,就賺下這筆錢了,算起來可不此你們少。”
  劉金獅笑道:“這倒是。我們的利潤雖高,但動用的人手也多,雖說杜爺慷慨,大部份的盈利都撥作同仁的紅利,一年下來,我的收入也不過三千兩左右,你一個月就掙下一千兩,倒還真是好賺頭,明年我也轉入你這一行吧!”
  忽又哦了一聲道:“去年年底我上忠義山庄,你小子還在打光棍,怎么一下冒出兩個老婆了。”
  賴光榮把花子跟和子都向劉金獅介紹了,而后也細述了此行的任務。劉金獅才失聲道:“原來是這個來歷啊!我也正在奇怪,怎么東云庄里聚集了那么多來歷不明的人,而且個個都是好身手,我還以為他想動我們的腦筋呢!”
  賴光榮道:“劉大哥!東云庄是誰家的產業,他們聚結了這么多的江湖人,而且還有不少的東洋海寇栖身其中,難道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嗎?”
  劉金獅道:“東云庄是海東的產業,海東本人在熱河行宮當皇庄的庄頭,這儿是他的老家,由他的弟弟海南在管家;海南跟盛京將軍莫云卻是拜把子兄弟,關外那邊的官府敢管他們。”
  賴光榮道:“這就對了。盛京將軍莫云是慶親王的干儿子,慶親王被杜爺弄垮了台,心猶不死,唆動莫云跟杜爺作對,收容這批海寇。劉大哥,在東云庄內有些什么人物,你可查清楚了?”
  劉金獅歎口气道:“說來慚愧,那儿出出入入的人雖多,卻沒有什么江湖上知名的人物,除了剛去不久的馮紀遠外,我不認識任何人;但是有几個東洋的劍手很厲害,經常在大街上酗酒鬧事,調戲婦女,把本地的几個江湖人都給打了..。”
  “劉大哥沒跟他們沖突?”
  劉金獅道:“沒有!他們還沒有直接惹到我們頭上來,想來多少對我們有所顧忌吧!”
  崛內和子也不知道有那些東洋劍手在此地。她雖然有著一份人事資料,但并沒有提到東云庄,也不知道是那些人來到此地,除非見了面才能認出几個,所以他們只有等著,等杜英豪來了再作決定。
  杜英豪是第二天下午來到的。他喬裝赶了一輛騾車,車上生了他的四個老婆。
  剛一進城,就被兩名身著夷裝的東洋劍士給攔住了,那倒不是有人看出他來,而是車上那四個花不溜丟的女人。晏菊芳她們為了掩飾行狀,都著了女裝,而且還是以官眷的身份走動的。
  杜英豪是冊封的忠義侯,她們也都是有詔命的一品夫人,這官眷身份并非冒充,只不過她們并沒有把詔命宮裝穿戴起來,只是穿戴了通常的女裝,打扮得倒是十分花俏。
  那兩個東洋劍士都已有了几分醉意,在街上找女人消遣。這是經常有的事,他們有劍,而且還有莫云及海東作后台,民間畏之如虎。
  行人見了他們,只有紛紛走避。這兩個寶貝正感到無聊,忽然看見一輛車子,載著四個花枝綽約的女子,大喜若狂,跳過來一人,拉住了騾子的嚼口,另外一個伸手到車里就抓住了晏菊芳,口中還狎笑道:“花姑娘!大大的好!
  大大的好!”
  胡若花一怒,由另一邊跳下了車。拉住騾子的那個劍士霉星高照,看見了胡若花,放開了騾子,雙手張著扑土來笑道:“這一個好!老爺喜歡。”
  胡若花一看這家伙矮不及肩,一臉的橫肉,心中十分厭惡,但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大笑道:“乖鬼子,老娘也喜歡你,來給老娘抱抱。”
  那個東洋劍士見這個高頭大馬的金發美人居然對他笑,而且還要擁抱他,魂都飛了,全無戒心地上來,雙手抱住了胡若花的細腰。
  因為他此胡若花矮了一個頭,胡若花雙手一圈,卻只抱住了他的腦袋。那家伙鼻中聞到一股香气,触鼻溫柔,正感其樂無比,忽而額上一緊,像是套上了一道鐵環,其痛徹心。他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格格一聲,腦袋已經被夾扁了。
  胡若花力大無窮,盛怒之下,雙臂有多大的勁力,血肉之軀是絕難承受的。
  當胡若花將入丟下來時,那家伙已經是一具体,頭殼破裂,雙目突出,嘴唇扭曲,死狀极為可怖,四周看熱鬧的人才發出一聲惊呼。
  另一邊的變故也發生了。那個東洋劍士倒是頗為高大,但他抓住的偏是嬌小的晏菊芳,抓出來后也是一把摟在怀中,湊下頭丟要吻她的臉;忽而大叫一聲,雙手抱著胯下,又吼又跳,那是晏菊芳屈起膝蓋,在他兩腿間用力頂了一下。
  跳了一陣后,傷痛稍止。他還沒發現同伴已經遭了事,怒吼一聲,伸手要去找腰間的倭劍。胡若在已搶了過來,動作如風,一手搭住他的后頸衣領,另一手抓住了他的腰帶,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這家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手舞足蹈,但是已經把倭刀找了出來。
  菊芳道:“妹子,他的刀已出鞘,快放手。”
  胡若花放手很妙,但卻是把他猛力摔出去的,摔在一睹厚石牆上。噗的一聲,那家伙落地時,連腦袋都不見了。
  那是胡若花出手太重,把他的腦袋對准牆上摔過去,把一顆腦袋砸得稀爛。
  眨眼間就是兩條人命,而且是在鬧市中發生,卻居然有人大聲地喝采:“殺得好!這些該殺的鬼子,是該給他們一點厲害嘗嘗。”
  也有些老婦人則雙手合十,閉起眼睛來念道:“阿彌陀佛!報應!報應!”
  可見這些人平時的跋扈。這時不知由那儿鑽出了兩個戴了紅纓帽的官人、抖著條喝道:“大膽的潑婦,居然敢當街行凶殺人。走!打官司去。”
  他們拿著條,欲往胡若花頭上套。胡若花一瞪眼,他們卻又嚇得退了兩步。一個家伙拔出腰刀,虛張聲勢地喝道:“你這女人,當街行凶殺人,還敢拒捕不成,你們敢莫是要造反。”
  杜英豪朝胡若花擺擺手,然后上前笑笑道:“二位,有話好說,我這家眷是羅剎人,不太懂得中華律法,請二位多包涵。”
  一面說一面塞了塊金子過去。那公人一瞧居然是黃澄澄的一根條子,而且是十兩重的足赤,倒是很熟練的藏入了袖子里,口中卻道:“人命官司,這可包涵不得,尤其被殺的是東云庄的人,那是莫將軍的家人;殺了莫將軍的人,那還得了。這樣吧!朋友!你的渾家能殺了這兩個漢子,也不會沒名沒姓,我也不鎖她了,你們跟我上衙門去好了。”
  他實在也是給自己下台,連鎖也鎖不了。杜英豪卻笑道:“二位,這是何苦呢?誰都看得出,這是兩個東洋鬼子,莫將軍怎么會有這种家人呢?”
  那公人道:“我絕不騙你,這兩個人的确是莫將軍象的。朋友!這下子你們惹的禍大了。”
  他要杜英豪套著車子跟他走。杜英豪笑笑道:“衙門里我們是不去的。不瞞二位說,在下以前也是吃公事飯的,對三班司房的那一套太清楚了,進了衙門,打的可不是理而是錢了,兄弟身邊雖帶著几文,卻不夠那個地方消磨的。”
  兩個公人都微變神色。杜英豪又道:“人既是莫將軍家的,那倒好辦,莫云跟我還有點交情,當面跟他講個清楚,兩下私了算了。”
  一個公人道:“不行!這是人命官司。”
  杜英豪也不高興了道:“兩位,你們也看得清楚,是這兩個東洋浪人當街調戲我家眷,才遭殺死的,怎么他們攔住車子時,不見二位出頭呢?等我們殺了人,二位就出來了,難道你們長畏懼莫云的勢力,只會欺負外鄉人不成。”
  兩個公人臉色大變,又要掏子出來銷人了。
  杜英豪冷笑道:“你們別掬那家伙,當年我就就干那個的,有几斤重量還會不清楚;你估量著,抖出來是否能鎖住人,否則丟人事小,還折了官家的威嚴。”
  那個公人見杜英豪一派老公事的樣子,心中倒是頗為躊躇。這時晏菊芳也過來了;她是十足的老公事,知道必須要對人有一個交待,否則對方也難以私了的,因此笑道:“爺!何必作難他們呢?他們在地方上負責,出了人命,必須要有個交待的;二位,到衙門去是有點不方便,但是死的是兩個東洋鬼子,莫云家里未必愿意打官司,真要打起官司來,通化府也未必擔得了。這樣吧!
  我們在四海堂參藥號歇腳,我家爺姓杜,有事來找我們就是。”
  那兩個公人還在猶豫,在旁看熱鬧的賴光榮已經把劉金獅拖出來了。那公人忙道:“劉掌柜的,你來得正好,這几個人你認識..。”
  劉金獅首先抱拳行禮拜見道:“杜爺好!各位夫人好!金獅迎接來遲,使各位受了委曲了。”
  晏菊芳一笑道:“劉大哥說那里話,這麻煩是我們惹出來的,還得勞神你料理一下。”
  劉金獅道:“沒有問題,東云庄縱容東洋浪人在市上橫行不法,早已引起眾怒,兄弟也一直想碰碰他們,為地方除害,只是怕人孤勢單,難得杜爺与各位夫人來到,万請給地方父老出個頭除害。”
  听他這么一說,兩個公人都怔了。劉金獅對兩個公人道:“人都住在敝號,我姓劉的負責他們跑不了,官面上的事,我跟你們解決去好了,東云庄那邊若有意見,也由我四海堂接下了。”
  杜英豪不愿意在街上鬧事,上了車子道:“走!上你們店里去再說。”
  他赶了車子走了,劉金獅留下來料理官面上的事。杜英豪到了四海堂沒多久,才來得及洗把臉,換上一身衣服,劉金獅已領著通化府台玉恩來了。
  玉知府是旗人。關外的官儿都是旗人,因為這儿的百姓以旗人居多,漢宮在此地很難著手理事。
  但杜英豪卻是欽命的侯爵,此盛京將軍都要大得多,豈是他這小小的四品黃堂所能比的。
  一進門,他就朝杜英豪跪下道:“卑職叩見侯爺,卑職不知侯爺駕到,未作叩迎,罪該万死。”
  杜英豪架子十足地道:“玉大人講起,別客气,我有點事情請教。”
  玉恩臉如土色,囁囁地道:“侯爺若是問地方上東洋浪人橫行的事,卑職不敢說不知道,但卑職實在是無能為力,因為那是莫將軍請來的人。”
  “你這知府是朝廷所命,可不是莫云所賜。”
  “是!是!卑職知道,可是卑職位卑職小,管不到莫將軍,關外未設巡撫,將軍衙門兼司二署,卑職每逢有百姓告狀,行文到將軍,莫將軍只批了三個字:不知道,以后就沒了下文。”
  杜英豪一笑道:“有這种事。”
  “卑職絕不敢虛言,總計有二十四宗百姓告東云庄丁的案件,卑職也行文二十四件,都是如此批覆的,卑職都帶在身邊,以為取證。”
  他把帶來的一個包袱解開,里面倒是厚厚的一疊公文。杜英豪眼睛一亮,叫晏菊芳接了下來,稍加翻閱了道:“爺!這儿總計有十四件強暴民女,七件殺人案件,三件奪產傷人案件,都是東云庄的家人所為,莫云太不像話了。”
  杜英豪點頭道:“好!玉大人,公文留下,你回去也別聲張,暗中把一干苦主、人證找齊,本爵奉東宮殿下寶親王之請,來追查盛京將軍莫云种种不法情事,過几天,本爵就要設堂審案理事。”
  玉恩跪下叩頭道:“多謝侯爺大人作主,卑職在此任職,眼見百姓受害,王法不張,卑職尸位素餐,實感痛苦万分。”
  杜英豪冷笑道:“將軍衙門告不倒他,你就該越級告到京里去。”
  玉恩低頭道:“侯爺說得是,但是莫云在京中也有后援,告他不倒的。盛京將軍治下九府七十六縣,有兩位知府因為与他不合而被解職,有兩位在任上遭人暗殺,就是為了想上京里吉他。”
  杜英豪先前只是隨口說了,但寶親王已經打過招呼,說莫云后台很硬,要想扳倒他,必須先抓住确實證据。听了玉恩的話,心中犯了真怒,厲聲道:“真有這回事?你有證据嗎?”
  玉恩道:“下官有證据,被暗殺約兩位同年是下官的同榜進士,他們的家人都摭拾了證据,寫下血書狀紙,因為怕事机不密,又遭到毒手,被下官等勸住了;現在兩家后人,都還秘密地避居在此,由下官照顧著。”
  杜英豪听了一笑道:“你倒是頗有膽力。”
  玉恩歎道:“卑職在表面因為不敢忤触莫云,所以朱受注意,但心中卻一直在想扳倒此奸。”
  杜英豪道:“好!玉大人,本爵一定替你作主,适才殺死的兩個浪人叫什么名字。”
  玉恩道:“一個叫本多四郎,一個叫大木行者,在本府已經連傷五命,罪大惡极。”
  “好!把他們的体收斂起來。”
  玉恩道:“回上侯爺,体已由東云庄的人自行收斂了,而且東云庄主莫海南著人吩咐下官,說他們自會處理本案,不要下官插手。”
  杜英豪一笑道:“那能由得他們,你立刻點齊三班衙役,即刻前往東云庄,要他們交出体。”
  玉恩面有難色。杜英豪笑道:“本爵自會派人跟你一起去,不怕他們為難你。”
  他又作了一番指示,玉恩才叩頭起立,告辭而去。杜英豪一笑道:“這下子倒是省事多了,小賴!你跟金獅兄帶著几個人到東云庄去。”
  賴光榮道:“杜爺!咱們照江湖規矩來辨就是了,何必扯上了官府。”
  杜英豪笑道:“這下子不行,莫云是盛京將軍,手下有兵,若是咱們以江湖規矩辦事,他若拉了大軍來對付,咱們豈不吃了眼前虧。”
  賴光榮道:“那又怕什么。在羅剎邊境,杜爺一個人面對著千軍万馬,也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杜英豪道:“那時可以,現在卻不行。我不能跟朝廷的正規軍作戰,何況我現在是侯爵,官位上吃得住他,何必又要去冒險呢?我把府衙的公人派了去,就是要限制住他們不得動用軍隊。”
  賴光榮与劉金獅帶了一批人去了。杜英豪等了一下,也帶了四位娘子軍,騎馬隨后赶到東云庄。
  來到那儿,但是雙方正僵持在庄口,相對不下。玉恩帶了三班衙役,不過才百來人;而東云庄上卻涌出了兩三百人,其中有不少是著了夷裝的東倭浪人以及馮紀遠的那批人。
  幸好,賴光榮与劉金獅等十來個,抬了十几火槍,挺住陣腳,才沒讓對方給壓了過來杜英豪這次卻是穿了大清朝的一等候的官服,威風凜凜地策馬而到。
  賴光榮一聲“侯爺駕到!”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很多人雖不情愿,也只得跪了下來。
  杜英豪乍然來到不說,而且還穿著了官服,這是很令人詫然的;因為杜英豪一直都是以江湖身份与人周旋,從來也不以他的官勢來壓人,所以他的官服也從不穿著。
  但一旦穿了起來,卻又十分懾人;因為他立功于朝廷太大了,除了欽賜的一等侯之外,還有欽賜的黃馬褂。那是清廷對有大功于國家的臣民所頒贈的一种最高榮譽,這种榮譽實質上的价值并不大大,但是在身份地位上,卻無以儕比。
  黃是五行中央戌己土方位,為色中之至貴者,只有帝王之族才能用于衣著;故而黃袍加身,就是人間富貴的极至。
  杜英豪這位御賜的黃馬褂往身上一披,任何人都得為之屈膝,連那些東瀛的武士們,也都在莫海南的示意下屆了一膝。
  杜英豪從容地在馬上跨下來后,擺手道:“請起!請起!貴治請繼續治公。”
  玉恩見杜英豪來了,膽气立壯。上面咳了一聲道:“海庄主!本府乃奉了忠義侯之命,前來索取兩名匪徒体,陳列衙前示眾,万請合作交出。”
  他一直躲在旁邊,不敢出頭,听任手下几名衙役与賴光榮等一批人前去交涉;東云庄自然不肯,因此亮出了大隊人馬來示威。
  而對方陣營中的馮紀遠,原先只看見了賴光榮,知道是杜英豪的人綴了上來,還不太在乎,出來后裝著不認識;可是杜英豪一亮相,他瞧著情況不對,慢慢地后退,准備開溜了。
  杜英豪是看見的,卻故意裝作不知道,由得他走掉;而海南卻沒法子,他知道杜英豪親至,這件事就難辦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一拱手道:“玉大人!您怎么不早現身說個明白呢?以致引起許多誤會。那兩個死的人是敝庄的人,可不是匪人。”
  玉恩道:“這是杜侯爺親自申飭本府,諭令究辦的;不過本府也經過了查證,他們确實在街上攔路打劫杜侯爺的家眷,因而被殺的,有一干街坊店家以及本府衙役目睹為證。”
  海南尷尬地道:“玉大人!這是家兄的兩個朋友,他們可能是不認識杜侯爺而有冒犯,失手被殺的他們的錯,但是要把他們的遺体拿來示眾,這似乎太過份了吧!”
  杜英豪冷笑道:“不算過份,因為他們的确是匪徒,除了當街打劫本爵外,曾在本地犯下十几處強盜殺人案件,本爵不僅調查清楚,還有一干苦主在府衙指證,所以一定要從嚴究辦。”海南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合手打拱道:“侯爺!這些人不是本國人士,他們都是東瀛的劍士,是莫將軍的客人,來敝處游歷,只是寄居敝庄。”
  杜英豪沉下臉道:“不管他們是那儿的人,來到本國,就當遵守我大清國的國法。”
  海南只有道:“是!是!他們平時是很守法的,只是酒品欠佳,喝了酒后就難以控制;小的以后當加以管束,不讓他們生事。”
  杜英豪冷笑道:“你說得倒輕松,那兩個人身上背著十几樁大案子呢!那能如此輕易就算了。”
  海南道:“侯爺!他們已經死了。”
  杜英豪道:“惡性重大,一死莫贖,必須暴市上三日,以息眾怒,以做將來。你快把死人交出來,否則你就是蓄意違抗官府;等這個罪名确定,你哥哥也好,莫云也好,都包庇不了你。”
  海南頓了一頓才道:“侯爺!小民不敢,只不過他們都是外來的東人,為數不少,恐怕他們的族人不肯讓侯爺帶走体的。”
  杜英豪笑了一下道:“肯不肯的權利不在他們,你是他們的主人,最好能約束他們一下,否則就唯你是問了。好了,王府台,你可以帶人進去。”
  玉恩戰戰競競地帶了几名公人進去。那些東洋劍士則開始鼓躁起來,把玉恩又嚇住了。
  杜英豪沉聲道:“這些東洋海盜太不像話了,來到我中華上邦,還敢如此耀武揚威。拿下!”
  賴光榮早就得到了吩咐准備好了,用手往下一揮,立刻一陣乒乓聲響,像是放了一串百子鞭。
  那是劉金獅率來的十几名火槍手同時發了火,直打得那群東洋劍士東倒西歪,至少有六、七個人,或死或傷倒了下來。
  海南大惊道:“侯節!您怎么這么干呢?”
  杜英豪冷冷地道:“本爵為什么不能這么干?這批人都是東洋海盜,在江浙,閩粵沿海一帶,殺入放火,傷我百姓無數,殺之并不為過。”
  海南道:“侯爺,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海盜,這儿有几位是莫將軍所聘的劍術教練。”
  杜英豪道:“不管他們另有什么身份,本爵奉有東宮寶親王殿下密諭,捕殺的些海賊!”
  “侯節!那要證据的,不能光憑侯爺指認。”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自然有證据,不過用不著給你看,而且你必脫不了干系;通化府中,有七十几張狀子告的是你東云庄的,拿下困上!”
  水青青動作最快,她沖上來就是一拳一腳;拳出霸王敬酒,卻是處招,而著力在底下的撩陰一腳,靴尖上包了銅,踢出去就如同是一根銅錐疾刺,誰也受不了的。
  莫南的手底下不含糊,他上面撥開了拳,正待反擊,瞥見水青青的腳踢來,情知這一腳若是踢正了,准是沒命,百忙中只有一側身子,用左股硬挨了這一腳,卻也非同小可,身子飛踢出去,股上破了個大血孔。杜英豪上前一腳踏住了。海南在地下豁出去叫道:“姓杜的,你等著瞧了,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侯爵而已,想跟咱們作對是自找死路,我哥哥跟莫將軍會對付你的。”
  杜英豪冷笑道:“別說我現在已有爵位,當年我還是布衣百姓、捕役小吏,照樣扳倒了朝中兩位親王呢!你哥哥跟莫云又能如何?”
  海南冷笑道:“你等著好了。”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我不等,我一向講究除惡務盡,碰上一個是一個。”
  抽過身旁晏菊芳手中的長劍,卡擦一聲,把海南的首級砍向了一邊。
  那些東云庄的庄丁以及東洋劍士們見海南被擒,還想上來搶救,但杜英豪居然揮劍削下了海南的腦袋,才把他們給嚇住了。
  他們在此橫行不法,原是仗著海氏兄弟的勢力以及盛京將軍莫云的包庇。
  海南被擒,他們還不在乎,認為海東和莫云出頭,就能夠無事釋放的;及至杜英豪當眾殺了海南,他們才知道事情嚴重,因為杜英豪若無充分把握,不會如此囂張,更不敢命令帶來的人以火槍殺人的。
  這必然是朝廷要對莫云和海南開刀了,他們那里還敢再作抵抗,轟然急呼聲中,四散奔逃,連那批東洋劍士們也都嚇得逃散了。
  杜英豪雖然大聲喝道:“不准逃?否則殺無赦。”
  那些火槍手又第二度裝好了彈藥,在杜英豪的命令下劈劈啦啦的又放了一排槍。
  這次因為人已經奔散了,命中更少,只有兩三個人中槍倒地;有人雖然挨上了槍子儿,卻因為傷勢不重,仍然是飛也似的奔走了。
  亂了一陣后,杜英豪才吩咐率眾進庄。庄中大部份的人都走逃一空,卻剩下了一批婦人以及几個走不脫的老弱。馮紀遠那批人走得最快、最早,杜英豪一照面,他就相机溜了。
  杜英豪一進庄子,就吩咐晏菊芳帶了水青青与王月華三個人搜查內室,目的是在搜集書面文函信件證据。他知道自己雖然識得几個字,學問可不怎么樣,不足以閱讀那些机密文件的。劉金獅的那些人,則會同公役抄查全庄,結果查出了許多東西,足以构成東云庄的罪證第一、從那些東洋劍士的居室中,查出了許多金銀珠寶,上面所鐫的銀樓字號,都是江浙、閩粵一帶的,這足以證明他們就是肆虐中國沿海一帶的倭寇海盜。
  再者,則是在庫房中找到大批的金銀以及帳冊,上面記載著收支情況。
  收入則是從那些東洋劍士們那儿交來的,支出則包括了饋贈朝中各王公大員們的一本細帳。
  第三、是庄中藏了大批的武器、火藥以及火炮。在關外、民間都差不多藏有兵器,因為盜賊流民多、野獸也多,居民都要藏身,私藏兵器雖然違法,官府審度情勢,只是眼開眼閉;但東霎庄中所藏的卻是絕對違法的,證明他們卻是意圖不軌。
  第四、楚庄中的几十名婦女,都是從各地強擄霸劫而來,庄外的一塊空地上,埋著几十具女,則是被他糟蹋而死的民女埋骨之所。看了這些證据,晏菊芳才噓了口气。“侯爺!現在我可放心了,莫云和海東看了這些證据,就沒有話說了;否則您殺海南,實在太魯莽了一點。”
  杜英豪一笑道:“我知道,可是當時的情形很糟,他們人數多出我們几倍,若是群毆混拚起來,我們可慘了,所以我先發制人,先用一排火槍,再殺了海南,才把他們驅散,否則那有這么順利。”
  菊芳道:“要是找不到他們不法的證据呢?”
  杜英豪笑笑道:“通化府中有七十余份狀子,證据一定有的,我殺了海南,來個措手不及,才能搜得到;若是我不殺他,庄中人閉門不出,他們倒可以從容湮滅證据了。”
  誰都無法否認他的話有道理,但是誰也不敢像他那樣冒昧行動。英雄行事畢竟是与眾不同的。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