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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伏擊


  有兩條中國商船駛進了橫濱港,船主叫戚仁義,是中國大商家仁義堂的主人,仁義堂的生意做得很大。在中國各地都有分號,跟日本也經常有生意來往,為人四海,出手大方,做生意很公道。
  因此,他是個很受歡迎的外國主顧,這次來又帶了許多織錦的綢絲羅、瓷器、宮扇以及上品茶葉等名貴物品,因此更為轟動了。橫濱城守有馬福吉是足利王室最信任的家臣之一,食祿百万石以上,是個很有地位的官儿。
  可是在他受到戚堂主奉獻的那份厚禮后,不禁砰然心動,眉開眼笑。
  禮物中有一尊玉雕的觀首佛像,通体晶瑩,价值連城,還有一柄中國的古劍,劍名秋水,劍鞘上綴滿了寶石,劍刃微泛藍色,鋒利無匹,吹毛可斷,削鐵如泥,這兩件寶物使有馬福吉更是開心。
  因為足利將軍大壽將至,他正不知該如何表現自己的一番忠心,奉獻一些俗气的壽禮,不足以表現誠意,而有馬福吉最拿手的就是獻小殷勤,他的官位一再地拔升也是靠著這個緣故。
  將軍大壽,就是對他的考驗,看他能否獻出与眾不同的壽禮來博取歡心了,這對他的前途關系頗大,別人的壽禮菲薄些沒關系,他的壽禮別說菲薄了,就是十分厚重,但不能引起將軍的歡心。他的忠貞也會被認為有問題。
  所以,仁義堂這份獻禮,解決了他最耽心的難題,將軍嗜好收藏劍器,尤其是中華名劍,視同拱璧,只遺撼的是名器難求,收藏不丰,這柄秋水劍是列名在劍譜上的,用以轉獻上去,必然是對他的寵信又將提高一級了,將軍夫人虔信佛教,尤其是對于觀世音菩薩,特別禮敬,這尊土觀音寶相庄嚴、洁白無瑕,獻了上去,夫人必然會日夜供奉,自然也不會忘記他這大功臣了。
  因此,有馬城守破例地在自己的官邸中設宴款待戚堂主,談笑更治,戚仁義這才提出了一個請求,說自己性好游歷,這次隨船來到日本,游歷的興趣大于營利,而這次帶來的綢緞、茶葉及瓷器,有一半是极品,橫濱的商家買不起,想到京都去脫手,請有馬福吉帶擄一二,而且許下极為优厚的條件,全部貨品脫手的价款,雙方均分。
  有馬城守不禁心動,他倒不在乎賺錢,因為他的錢夠多了,而是這些貨品,都是很難得的,他若有一半主權,帶到京都,分送那些權臣,則又是一筆大大的交情。
  雖然,帶一批外國人進入京都是違反禁例的,但是擔些干系,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好在帶的是中國人,形貌与日人無异,讓他們穿上自己隨從的制服,再派几個人招呼著就行了。
  有馬福吉同意了同行的條件,戚堂主也接受了易裝的要求。他的手下水手中有几個精通日語的,也跟著一起走,就万無一失了。
  雖然將軍大壽還有一個多月,但有馬福吉為了得到了兩件珍貴壽禮,迫不及待地提早上路入京都祝壽,這次的壽禮行列也特別气勢,足足有兩百多人,駕了十几輛車子的禮物。
  實際上,倒有百來人是中國水手改扮的,他們是去賣貨的,穿了制服是圖個方便,到了京都,有馬大人自會運用關系,找來大商家,把他們的貨品推銷出去,倒是不必費心。
  時間很充裕,走得很慢,每到一地一鎮,戚仁義總是要四下去逛逛,這原是說好了的,而且有馬大人提早上路,也是為了方便他的游歷。
  但是每次要等他玩盡興了再上路,有馬大人可沒這份耐性,陪了三天,他就向戚仁義提議道:“戚先生可以慢慢一路玩了來,下官封要先走一步,在京都為你們接治好買主,等你們前來。”
  戚仁義一面道歉,一面感激,而且善解人意,把貨物分出一半交給他先帶走,讓他做樣品,好接洽生意,這下子有馬大人更高興了,兩份貴重壽禮獻到將軍府中,其余名人處也要應酬,這一來問題全解決了。
  于是他留上了兩個人作為向導,自己則帶了親兵先行上路了,本來他是想多留几個人照顧的,可是那些貴重貨物更要人照料,而這次為了容納仁義堂的人參加,他自己的親兵已盡量節制精編了,實在也騰不出多余的人。
  好在,有馬大人的面子大,打著他的旗號,沿途的官吏們都要悉心招待的。
  另一邊鹿儿島城守虎右衙門,因為他先接到消息說大清國派了忠義侯杜英豪把他們派在高麗的海盜老巢給挑了,而且跟大清王室勾結的事也被揭穿,計划整個破坏了。
  這個坏消息使他急得差點沒切腹自殺,因為利用毛利遺孤在海外擴展的机會,密遣自己這邊的劍手、忍者,前往加入,假意幫助他們擴展勢力,實則可以大規模組成海盜,侵犯中國沿海一帶,搶掠財貨,而得到暴利。
  因為足利王室,利用叛亂的手段,由毛利王朝手中取得政權,對一些舊日毛利的有勢力家臣,都許以重利,才獲得了支持。
  這些錢都要王室拿出來的,為了維持政權,王室也在多方設法,到處去賺錢,增加賦稅固然是辦法,可是為了戰爭,老百姓的負擔已經很重了,再增加賦稅,百姓實在無法負擔,許多民眾都為了欠稅已逃亡,再要逼下去,則勢將天下大亂。
  劫掠并不是很好的手段,但為了救急,才只有勉力為之,不過不能公開打著足利王室的名義而為之,那樣惹怒大清朝廷,問題就嚴重了。
  幸好有個流亡的毛利遺孤,以及追隨護主的一批人,成了最好的一個掩護。
  虎右衙門是謀土,他想出了這個絕妙的計划,派遣了大批的野武士投到毛利遺孤那儿去,他們是擁護故主而來,毛利不能不接納,要養活他們,只有搶劫一途,慢慢的,人數越來越多,終至自成一批勢力,在大清朝廷中跟一批野心的宗親也搭上了線,內外交通,弄得很成功,而足利王室也著實發了一筆財,造成了境內的國泰民安。
  現在,突然,這條財源斷了,叫主其事的虎右衙門怎不憂心如焚,更糟的是与大清宗室的勾結也被揭穿了,恐怕他們會興師問罪。
  消息再來,大清朝廷在大舉擴展水師,建造大型海船,似乎有興伐之意,但是先派了忠義侯杜英豪為特使,前來日本洽商,据悉還有毛利遺孤美枝子同行,這使虎右衙門更緊張了。
  對杜英豪的威名,他是听過的,知道是中國為一名劍手和勇將,必然很不好對付,因此又出了個主意,恰好得知橫行海上的荷蘭大海盜虎克船長在中國海活動,特地去請求他在海上展開攔截,除了允應戰利品之外,還予以二十万金銀重酬。
  日子一天天過去,海上攔截的結果卻沒消息,虎右衙門每天要跑几趟信鴿籠去等消息。而遠在京都的足利王朝也一樣的心急万分。
  好不容易消息來到,那是預先安插在美枝子手下的間細發出的鴿信,虎克在海上大獲全胜,美枝子、杜英豪等人都被生擒,只是在海戰中,虎克海盜船也受了損傷,故而行程較緩,現在照約定直放鹿儿島,交出俘擄,收取酬金,同時也借机會補充給養,修理船只。
  虎克船長跟虎右衙門還算有點交情,而且他的船也在鹿儿島進舶過,因為這儿地處偏僻,沒有其他外國船只,不易為人所發覺。
  虎右衙門總算放了心,他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計划,打算在鹿儿島把虎克船長也坑了下來,一則省了一筆酬金,二則使得襲擊大清便船的事:永達湮滅,沒有任何的證据。
  這個惡毒的主意卻不能由著他作主,因為關系太大了,必須要請示京都才行。計算時日,海盜船還有几天才能抵達,他快馬入京,還來得及請示一番。因此,他丟下了話,急急地走了。
  命令是交代給他的部將的,說万一在他沒同來前,荷蘭船抵達,不妨准許靠岸,秘密把囚犯接收過來,并且妥予款待虎克等人,等他回來。
  他的算盤打得很如意,不管京都的決定如何,先穩住虎克總是對的。
  到了京都,足利听取了他的報告和計划后,倒是頗為贊同,只叫他小心從事,一定要做到絕對的秘密,虎右衙門興致勃勃地告辭出來,倒是不取耽誤,星夜飛馳,來到一處驛站,天色已晚,而且又下起了雨,只有住了下來。
  他為了赶路,只帶了兩名武士護衛,也沒有向沿途的地方官打招呼,來到驛館,卻見里面已住滿了人,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橫濱城守有馬福吉的親兵和一名副將。
  虎右衙門本來就看不起有馬福吉,認為他只是一個佞臣,而他的副將居然占住了驛館的正署,心中更是火大,當時就亮出了身份,叫他們讓開。
  這一幫人正是戚仁義他們,住在這儿也是杜英豪的計划,他在美枝子的手下那儿找出了奸細,利用信鴿發出了一道消息后,知道虎右衙門必然會有這番的請示之行,特地在半路上等著。
  虎右衛門不找上來,他也會攔路襲擊的,這一下子送上來,正中下怀。
  一聲不響,也不動聲色,裝作出來迎接,見面后,還跪下迎接他進去,虎右衙門傲然地點頭,跨進了大門,一柄大鐵當頭砸下,那是胡若花,她那神勇的巨力誰人能敵,虎右衙門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砸成了肉醬。
  虎右衙門自許為日本第一劍手,他的劍術的确值得驕傲,但可惜的是,他的人更驕傲。
  如果知道對方是名滿中國的第一高手杜英豪,他必然會提高警覺:如果驛館里住的不是有馬福吉的下屬,他也不會如此大意。但有馬福吉本人就是個只會拍馬屁的佞臣,他的手下也都是一批貪婪的小人,更是虎右衙門最輕視的人。
  他的反應也不能說慢,棍風壓頭,他已經拔劍招架了,但胡若花的神力卻是他想像不到的。
  虎右衙門這儿才倒下,他的兩名隨從立即跳過一邊,長劍出手,警戒著向后退去,口中還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殺害城主!”
  他是用日本話說出去的,對方居然也用日本話回答他:“彌六郎,我家城主早就打听清楚了,你們城主勾結海盜,跑到中國去闖禍、現在大清國朝廷派了特使來問罪,主上很生气,對中國大清特使保證要懲治主犯……”
  彌六郎一怔,對方若是說任何理由,他都不會相信,只有這番理由,使他深信不疑,因為這是一件絕對的秘密,如者极少,他呆呆地問道:“什么?大清國特使已經來了?”
  “是的!在橫濱登陸,由我家城主護送去晉見主上,主上親自下的手令。”
  “胡說,特使根本就在海中被殺死了!”
  那人歎了口气道:“這可是河合正平傳來的消息,你們都上當了,你們叫虎克船長去襲而且你們派出的奸細河合正平也被發現了,杜侯爺故意發出一條假的消息騙你們上當,他自劫使船,主意并不錯,只是你們沒弄清對象,特使是中國第一高手杜侯爺,虎克全軍覆沒,己卻在橫濱悄悄登陸。”
  彌六郎神色大變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前天還見到主上,主上卻沒有說起這件事!”
  那人道:“主上當然不能說,因為杜侯爺已經在京都,主上已經吩咐了要立刻誅殺虎右衙門,卻不能在京都殺你們,主上表示這是虎右衙門自己的私自行動,他是受了蒙蔽的。”
  彌六郎大叫道:“胡說!明明是主上自己的意思,我身上還有著主上的秘密指令。”
  那人笑道:“彌六郎,你實在太笨,主上的意思是要你們自裁以服罪,好對大清國特使作個交代,雖然有秘旨給你們,但你們死了就可以收回!”
  彌六郎道,“主上不能如此對我們的。”“彌六郎!很抱歉,大清國的皇帝很生气,已經准備發兵一戰了,而主上卻知道我們打不過的,所以只有犧牲你們了,好在虎右衛門已死,主凶已畏罪自殺,你把秘旨留下來,赶緊同鹿儿島去,通知那儿的人,赶快逃亡吧,主上雖然不愿意如此做,但是為了安撫大清國特使,不得不叫我家城主帶兵去征伐你們,你要明白,這是不得已的事!”
  彌六的神色如土,沉思片刻后,才從背上解下一個竹制的包袱,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說:“我明白主上的不得已,可是我也無法去對弟兄們說那种話,大平!你是副守備用邊大人的兄弟,由你回去說最适合了!”
  另一個武士忙叫道:“不行,我們一起去!”
  可是,彌六郎已經拔出了腰間的小刀,切進腹里,倒在血泊中了。大平急吼道:“混蛋東西,你要做個武士,光榮切腹了,卻要我去做那种事!你是混蛋,八格野魯、八格野魯。”
  一邊叫,一邊把彌六郎的頭砍了下來,然后又在他身上用刀亂砍,直到刀子拍的一聲折斷了,他才哭著跳起來,拉上馬匹,冒著雨,疾行而去。
  這邊的社英豪笑嘻嘻地上前,拾起那個竹匣,打了開來,拿到里面去,美枝子正在等著,杜英豪把匣子遞給他笑道:“你看看,里面寫的什么?”
  美枝子接過看了一遍,笑著道:“侯爺神机妙算,完全如所料,這是要虎右衙門設法把虎克船長等人消滅,并湮滅一切的證据。”
  杜英豪哈哈大笑:“這沒什么了不起,這些做皇帝的理國跟我們的流氓爭地盤時,所用的手法是一樣的,看來治國平天下也沒有什么大學問。”
  美枝子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有點不服气,呶著嘴道:“侯爺!你們中國有兩個是平民出身的皇帝,一個是漢高祖劉邦,一位是明太祖朱洪武,他們沒出來打天下時,都是當過流氓的。”
  杜英豪歷史不熟,也不敢抬,何況他也不認為這是丟人的事,笑了一笑道:“英雄不論出身低,我是江湖人出身,也算是個流氓!”
  他是說老實話,但誰都以為他是在謙虛,美枝子忙道:“侯爺,請恕妾身失禮!”
  杜英豪雖然對劉邦与失洪武的事跡,听說書先生講過,但還穿插了許多神話,他知道那是不能拿出來談的,又苦于正史毫無所知,因此笑笑更變話題道:“現在你帶了人,乘兩條船,直放鹿儿島,相信不會有問題了,而且就在那儿扎下根基吧。”
  美枝子道:“侯爺難道不去嗎?”
  杜英豪笑道:“我可不能去,我是大清朝廷特使,要去跟你們的皇帝見面談條件的,當然,主要還是談你的問題,有了這份密旨為證,相信那位足利大將軍只有乖乖地答應了。”
  美枝子道謝著帶了人走了,這儿杜英豪卻仍是以有馬福吉的屬下身份,搖進了京都。
  有馬福吉派了兩個人給他當向導,可是那兩個人在驛館中時,卻被一壺酒灌得醉了過去,那是戚仁義在酒中放了蒙汗藥。
  所以,他們并不知道虎右衙門被殺,更不知道杜英豪已經作了惊人的安排。
  有馬福吉早已到了京都,他把壽禮獻了上去,足利將軍因為得到了虎右衛門的密報,而且又下達了指示,知道大清國特使被狙殺于海中,而虎克船長又將被秘密殺死滅口,不但免除了外交上的尷尬,更又可以多一筆收入。只是今后不能再派人冒充海盜到中國去發橫財了,未免有點掃興。
  但無論如何,他對自己約五十歲大慶,還是感到很興奮,下令要与民同樂,并將在那一天,開放皇宮御花園,准許民眾入內參觀。
  這個消息使得京都的老百姓都瘋了似的,因為這是難得的机會,雖然御花園內不會允許他們恣意玩樂,而且還有很多規矩,但是能夠進去一開眼界,也不枉這一世人了。
  進入皇宮覲拜祝壽,服裝當然要像個樣子,于是戚仁義帶來的這几車綢緞成了最搶手的貨品,尤其是一般的仕女,誰不想添一些新裝炫耀一下呢。
  每一匹錦緞售价已是平時約三倍,居然也是供不應求,搶購一空。
  這是有馬福吉的主意,開放御園,与民同樂,也是他的獻議,目的是好推銷他手頭的那批貨色。
  京都貴族多,官宦人家多,當戶大商家也多,都是出得起錢的,總得叫他們興起購買的熱潮。
  結果,情況熱烈得出乎他的意料,杜英豪分給他的一半貨,被他做人情送了一半,因高价拋售了一半,著實撈了一筆,而且那些受他贈的人,因為那些禮物成了熱門貨,也對他頗為感激。
  所以,他成了人緣最佳的紅官儿了,他拋出物品時,只提高了一倍的价格,可是到了后來,需求日眾,他手上卻沒有貨了。有人愿出更高的价來買,也有人動用了勢力向他求取。弄得有馬福吉大人焦急万分,日夜就盼戚仁義早日抵達,好利用那批貨來了結人情,再賺一筆。
  杜英豪雜在戚仁義的車隊中一到京都,有馬福吉已經親自迎接他們,住進了他自己的別館,當下就把他們的貨全部收了下來,主動加了他們五成的价款。其實目前的市价已是往日約二倍,他又從中白撈了一倍半去。
  戚仁義毫不爭執,反而很高興,說這次來目的在游歷,難得遇上這种熱鬧場合,正好暢游一番,若是為生意耽誤了游興,實在得不償失,何況有馬福吉所付的貨价已經超出他預期的多。
  在皆大歡喜之下,有馬福吉也慷慨起來了,不但撥出了自己在京都的別館,供他們歇宿,而且更擔著干系,答應在大壽那天,帶他們入皇宮參觀。
  因為皇宮雖然開放了,允許百姓參觀,但還是有限度的,一般窮苦老百姓還是沒份的。
  入園時有官員們帶領著,可以進入到壽堂內丟拜詣,看看皇宮內的金碧輝煌:再者也可以見識到各處徵召而來的名歌舞藝妓的表演以及各地守備城主進獻的本地特色雜技。至于一般民眾,則只有在外圈的園子里,遠遠的凝望而已。
  當然,這些官員們帶入進去是以自己的親戚的名義,進門要向守門的執役人員繳納門包,而且多少也得向大將軍奉獻一份壽禮,表示賀覲之意。
  有馬福吉被足利大將軍留下作總管大臣,他自然很有權勢了,所以破例地能夠放一批外國人進來,而且還給他們找了一所可以休息的賓舍。
  這是很特殊的禮遇了,到了壽辰那一天,有馬福吉親自把他們一行一、二十個人,男男女女一群,帶著進了皇宮內苑,而且邊分配給他們一所客舍作為休息。大家都為皇宮之大而感到惊奇,只有杜英豪与玉佳格格沒有表示意見,因為他們到過北京的皇宮,規模之大,遠超過此間。
  到了將近中午的時候,杜英豪表示時候差不多了,戚仁義突然到達登錄禮簿的地方,遞上一張大紅帖子,上款是恭祝足利大將軍壽永千秋,下面卻是大清國皇帝陛下特遣使節忠義侯杜,另外還有一份禮單,列了八品稀世奇珍。
  單子一交上去,雖是以華文書寫,但司簿卻是懂得漢學的,乍見之下,嚇了一大跳。這一份禮單當然是很隆重的,但禮帖的落款才是真正的令人震動,那赫然是大清國天朝皇帝欽派特使一等忠勇侯杜英豪專誠謹賀足利大將軍千秋華誕……消息一層層的報進去,直達內苑,使得整個將軍府都為之震動了,尤其是大將軍本人,他在兩天前才跟鹿儿島城守接過頭,知道大清國的特使被狙擊于海上,全軍覆沒,怎么突然會跑出一個特使來了呢?
  最緊張的是有馬福吉,他跑過來找到了戚仁義,慌慌張張地道:“戚先生!
  這可開不得玩笑。”
  戚仁義笑道:“自然不是開玩笑,我是特使大人杜侯爺的隨員之一,侯爺這次出使到貴國,負有极其重大的任務,曾受到貴國一些奸民的狙擊。”
  有馬福吉忙道:“這恐怕不會吧!敝國老百姓一向很守本份,對上國大使更是尊敬,怎敢冒犯呢!”
  戚仁義笑道:“我們曾在海上受到荷蘭海盜舶的狙擊,但杜侯爺智勇雙全,英勇無匹,反倒把虎克船長一批人完全消滅了,更俘擄了几名奸細,都是貴國的人。”
  有馬福吉忙要爭辯,戚仁義遣:“總管不必再辯了,我們并不想追究責任,懲治凶徒,何況那些凶徒也已經被杜侯爺懲誡過了,他們以后再地無法作奸犯科了,總管大人只要去請示一下將軍,看要如何接待侯爺。”
  有馬福吉不知道如何是好,戚仁義道:“這儿有一份大清國皇帝諭函,請你拿進去交給將軍。”
  有馬福吉接了那封信函,戰戰競競地去了,片刻后才恭恭敬敬地來了,請見杜特使大人。
  這時他才知道戚仁義身旁的那個气宇軒昂的中年漢子,居然就是中原第一劍手忠勇侯杜英豪。
  杜英豪已經把帶來的冠服穿好了,所有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是穿著官服:還有是玉佳格格,也換上了滿清官裝,有馬福吉听了這位貴族女郎的身份后,又是一陣緊張,訥訥地道:“太失禮了!太失禮了,二位貴賓若是早一點揭示身份,小人在橫濱就會隆重接待了。”
  杜英豪微笑道:“有馬城生!很抱歉,我們有必須隱蔽行蹤的必要,所以不能像一般使節那樣先行以文書投告,杜某不告而至是有理由的,已經在那封密函中向大將軍說明了,相信大將軍會諒解的!”
  有馬福吉尷尬道:“大將軍感到十分的歉咎,因為特使沒有預先通告,他來不及准備照國禮与特使相見。”
  杜英豪一笑道:“沒有關系!我這次也只是大清國皇帝的私人代表來商量一下私務,所以我才用特使的名義,原是跟一般的使節不同的。”
  有馬福吉道:“將軍在御花園水閣設宴,款待侯爺和郡主,簡薄之處,万請二位見諒,這水閣是將軍私下處理机密公務的地方,一般臣下是不准前往的。”
  “很好!我明白將軍的意思,有些事是不适合于公開來討論的,我們這就到水閣去吧!
  有馬福吉在前引路,看見這邊的人都把兵刃執在手中,不禁面有難色,杜英豪笑笑道:“沒關系的,我相信將軍不會反對我們武裝自衛的,而將軍本人也一定會戒備森嚴,雙方要談的是特殊問題,必須要在公平的情形下進行。”
  有馬福吉可能早就有了指示,對杜英豪等人必須十分客气,不能与來賓有任何爭執,所以也沒有再作堅持。
  走進御花園后,他發現除了明處執戈的武士外,還有許多執刀的武土埋伏著,情況十分緊張,兩條腿忍不住抖了起來,顫聲道:“特使大人!在將軍面前,希望你不要說是我帶你們到京都來的。”
  杜英豪笑了道:“那當然,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說出是喬裝了你的部屬而來到京都,不過有一件事卻要你自己負責了,大前天我們在奈身的驛館,殺死了虎右衙門,那時我們是以你部屬的名義先住了進去,恐怕瞞不了人。”
  有馬福吉差點沒昏倒下來:“什么?你們殺死了虎右衙門,怎么我沒有接到消息。”
  杜英豪笑笑道:“你不會接到消息的,因為我們把消息壓住了,你派給我的兩個人還留在驛館中,穩住驛丞等人,不便消息外,等你去處理。”
  有馬福吉這才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會派人去辦這件事的。”
  杜英豪知道他一定是會派人前去滅口,把所有人都殺了,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但杜英豪笑了一下又道:“有馬大人!我們不但代你隱瞞了許多消息,也送了你不少重禮,你也總得替我們盡點力才行呀!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總在你能力范圍之內的,例如說,我們跟將軍會商時,你幫我們說說話呀!”
  有馬福吉只有可怜地點頭道:“那當然!那當然!只要是我能力范圍之內,我一定會為特使大人盡心的。”
  他終于把大家帶到了水閣之中,那是仿照中國式的建,把房子一半建在荷花池上,再以曲折的回橋通過去。
  閣子很大,分為兩層,宴席設在下一層,光可鑒人的白色地板上,擺著許多張紅木小矮桌,桌上放了碗筷,足利將軍居然率了一大批的人,降階相迎,可見杜英豪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是很重的,也可見他對中國的事很清楚,所以才會知道杜英豪這個人以及他的一切。
  宴席完全采取平等的方式,兩排的席次各設一某首席,這邊是杜英豪和玉佳格格,另一邊則是將軍与夫人。
  他們的席次相距較近,雙方還各帶了一名通譯,杜英豪這邊的是美枝子喬裝而來的,因為她去國多年,在日本倒是沒有人能認出她來,至于進襲鹿儿島,則由她手下的侍女們喬裝她的身份去就行了,他們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在這邊,所以杜英豪把她給留了下來。
  底下則是雙方的隨員,就是以戚仁義為首的,但晏菊芳和水青青、王月華、胡若花等人也都在里面,賴光榮的兩個老婆自然都是擔任翻譯的工作。
  起先的會談是十分融治的,但是漸漸地,杜英豪提出了質問,說中國大清朝的皇帝對將軍一再遺人去到中國掠奪十分不高興,認為這是挑的行為,有意要掀起戰事……大將軍忙加以辯白,說這是國內的流亡野武士們跟一些逃亡的叛徒們結合所為,他絕不知曉,也絕不容許,假如那些人同到日本,他一定加以擒起,嚴加懲辦。
  杜英豪卻笑著說:“大將軍!那些人都由杜某加以懲處了,該遣回的遣回,該殺的殺了,那些該遣回的人都說他們是從鹿儿島被遣派出去的,故而已送回去了。
  大將軍神色一變道:“這還得了,鹿儿島是虎右衙門城圭在鎮守,他的手下有很多是江湖上流浪的武士和罪犯,可能因為管理不周而逃走了一些,我當叫他留神。”
  他還是在賴,杜英豪一笑道:“大將軍士我站在特使的立場上,可以接受這個解釋,但在私人的立場上,卻跟大將軍一樣,心里明白!杜某回國時,就將大將軍的這番話回答朝廷,以免引起進一步的沖突,但私人卻有一點小小的要求,在提出這個要求前,先有一點小意思致上。”
  他點點頭,叫美枝子送來一幅文件去,那是大將軍對虎右衛門下的指示,然后還有一個盒子,里面裝著的是虎右衛門的人頭,這一些動作都很隱密,除了將軍和夫人之外,底下的人都看不見,將軍的臉色大變,剛要說什么,美枝子卻低聲道:“表兄!不要喧嚷,杜侯爺也不愿引起戰爭,情愿擔起干系,將這件事壓下來。”
  大將軍愕然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稱我為表哥。”
  “我是毛利美枝子,出亡時我才一歲,所以表哥不會認得我,但一定听過我了,也知道我練了一手劍法,如果我要殺死表哥,現在是最好的机會了,誰都無法阻止,不過我也不想這么做,那不是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很簡單,我要回來,但我不是回來爭權,我厭惡流浪异邦,更不想當海盜來過一輩子,我要一塊立足之地。”
  大將軍臉色蒼白,美枝子卻不給他有思考的時間,進一步逼道:“我把地方也選好了,就是鹿儿島,那里地處海中,對你沒有威脅,你也可以放心,而且我的手下已經去占領那個地方了,你反對也沒有用,虎右衙門被殺,內情很不光彩,表兄也不希望這事情被公開吧!”
  大將軍看見她袖中那枝藍色的匕首,臉上充滿了死灰的神色,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美枝子道:“其實!這是為了那些追隨我的臣下們求一個安身之處,我自己則決心下嫁給杜侯爺,不會留在鹿儿島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可以將新派的城主名字指派充當,填上清水小次郎,那是我的家臣,這該可以放心了。”
  足利將軍這才舒了口气,他怕的是美枝子重返日本,因為有很多城主還是她的舊日家臣,很可能會回頭又擁她執政的,但立一個家臣為城主,就沒有號召的力量了。
  他倒是個很見机的人,立刻吩咐送來紙筆,親自寫了一道指令,大意說是虎右衙門勾結海寇,圖謀不軌,已予誅殺,并遴派清水小次郎接任為鹿儿島城主,茲派有馬福吉為監督大臣,前往鹿儿島負責監督交給事宜。
  寫好,用上了印之后,把有馬福吉召來席前跪好,即席就把旨意宣讀了出來,而美枝子一直跪在一邊,若起來像是在侍候答話,卻隨時控制著將軍夫婦的生死。
  有馬福吉則惊喜交集,惊的是杜英豪不知用什么方法使得將軍就范,威風果然不小,喜的則是將軍宣布了虎右衛門的死訊,出脫了自己的干系,而且還被遴派為監督大臣,使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提高了一層。
  席上其他的大臣也是十分惊訝的,但是虎右衙門跋扈成性,跟很多人都過不去,因此沒有人反對,事實上這件事一經宣布,也不可能反對了。
  旨意宣讀過了,卻交給了美枝子,她拿著回到了杜英豪身邊去了,足利將軍才吐出了一口气,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他告罪离座去更衣,命令有馬福吉暫時代他陪伴貴賓一會儿。
  有馬福吉見將軍進去后面,忙過來低聲道:“侯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使將軍屈服的,不過你要小心,將軍不是個肯吃虧的人,他一定會找机會翻本的。”
  然又低語了一聲,大抵是把所知的情報說了出來,果然沒多久,將軍重新出來就座,神色已好看多了。
  才一坐定,就有一個四十上下的勁裝漢子,出來跪在廳中,將軍笑道:“杜特使!這是敝國的劍術總教練老師小林忠夫,是敝國劍道的第一高手,听說特使是中國的第一高手,十分仰慕,請求指教一番。”
  美枝子這時已坐在杜英豪的同席,為了便于翻譯,把足利將軍的話說給了杜英豪听了,然后又低聲地道:“侯爺!這個人的劍術很邪气,出手跟一般劍道宗派的路數都不同。可是他的确十分厲害,擊敗過許多成名的高手。”
  杜英豪在心中盤算了一下,他知道這一戰是是無法避免的,而且也是敗不得的,否則不但將影響到此行的任務,更會損及中華的武藝聲譽,但杜英豪也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是万難胜過對方的。
  雖然自己近年來不斷地揣摩那本万流歸宗秘笈,練會了許多零星的精招,可是那必須在恰到好處之際施展才有效,目前對人家一無所知,這一戰就凶險万分了,极有可能第一招就被人擊敗下來。
  心中盤算了一陣后,他終于有了主意,笑了一下問道:“這位小林師父是貴國公認的第一高手嗎?他是否在全國公開的競技大會中奪得此榮銜。”
  足利將軍頓了一頓才道:“是的!敝國的宮中劍術總教練是公開競逐,許多高手都來參加,逐漸此賽淘汰,最后的胜利者才能得到這個職位。”
  杜英豪笑笑又問道:“是否全國所有的劍道高手,都會來參加角逐呢?”
  足利將軍有點慍然地道:“杜特使莫非瞧不起敝國的劍術。”
  杜英豪笑道:“敝人沒這個意思,貴國的劍道別創一格,有許多的劍法十分高深奧妙,敝人非常的欽佩,只是根据我們中國武林道中習慣,真正的高手品格十分清高,不屑于到宮廷中任職。”
  美枝子把這番話翻譯出去后,小林忠夫很生气地道:“杜特使是中國的第一高手,怎會做官?”
  杜英豪道:“我這個侯爵是為了替朝廷建立了特殊的功勳而得來的,可不是仗著教練劍術而得的官職,在我們的社會里,教拳教劇的師父都不是很高尚的職位,江湖人是看不起這种人的。”
  小林忠夫的臉色气得雪白,怨聲道:“杜特使!你居然敢如此看不起我,我要跟你決一死戰!”
  杜英豪微笑道:“我沒有看不起你,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也許貴國的風俗習慣不同,但是在我的國家里,你這份工作是不配向我挑戰的。”
  小林忠夫向足利磕了個頭道:“主上,此人對我的侮辱太深,請恕臣下無禮,臣下誓必殺他。”
  足利將軍不置可否地看看杜英豪,在等待著他的反應,杜英豪微笑道:“將軍閣下!別忘了我是大清國的特使,代表朝廷出使到貴國的,如果我在貴國受到什么無禮的待遇,那可是將軍的責任。”
  足利皺皺眉道:“杜特使!我國傳統一向崇尚武德,武士的榮譽尤重于生命,你侮辱了他,敝人也沒有辦法可以制止他。”
  杜英豪笑笑道:“我并不是存心侮辱他,而是告訴他,在我們中國武人的心目中,他這份工作是什么地位,絕對不配稱為全國第一!”
  小林忠夫再次受激,吼叫了一聲,突地跳起來,長劍同時出鞘,直向杜英豪沖了過來。
  同席的玉佳格格与美枝子都駭然失色,雙雙也同時跳起來,長劍出鞘,准備攔住他。
  可是杜英豪卻端坐不動,等他沖到身前丈許處時,杜英豪才雙手一掀短九,那張梨花木桌連同菜肴酒杯等一起飛了過去。
  小林思夫口中依然發著野性的吼叫,雙手搖劍連揮,把那些碗碟都用劍劈碎擋開,跟著一劍直劈,竟將那張寬長五尺見方、厚達寸余的梨木桌面,齊中劈成兩片分開。
  這种宮中所用的家俱,質地都是十分堅固的,由此也可見小林思夫的勁力之強,兵刃之利以及他武功的深湛。美枝子与玉佳都大失色,連在下席的胡若在、水青青等人,也都情急地上前要攔阻。
  但是小林思夫的進勢太迅速了,他劈開桌子后,身形毫不受阻礙,仍是直沖而進,雙手高舉著長劍,准備一劈而下,把杜英豪劈成兩片。
  照他一劍劈開桌面的架勢,杜英豪要擋架住這一劍很難,因為他勁足器利,蠻勁而發,直如山洪驟發、山峰崩墜,已非人力所能抗。
  不過要躲開卻是不難的,隨便向左或右一側身子,就能躲開了,所以在場的人還沒十分緊張。
  可是杜英豪根本沒有躲的意思,他端坐如昔,伸出了一只右臂,像是要以血肉之軀丟格開那一劈,這倒使人大大地吃惊了。
  足利將軍的用意是想折辱杜英豪一番,以扳同先前被杜英豪所脅制的那份狼狽,并不想殺死杜英豪,他派出來的這個小林忠夫雖是劍術教練,卻不是劍道中的真正高手,只是此人十分陰險,好弄机巧,他的兵器中有花樣,身上還藏著不少暗器,在決斗中突然施展,令人防不胜防。
  杜英豪先前已經在有馬福吉的口中听到一些有關此人的底細,事實上也想好了應付的策略了。
  他故意地用言語刺激對方,以及表現了极端的輕視,目的就是刺激對方暴怒而失態上來拚命。
  他的方法完全成功了,小林忠夫受激若狂,只想一劍劈死對方,但足利將軍卻緊張了,他不想杜英豪被殺,因為杜英豪究竟是大清國的使節,這一來等于是在向大清國宣戰了。
  足利將軍經過多年的內戰,好不容易才奪得政權,國內雖有一些零星的諸侯未表臣服,實在沒有能力來應付大清的戰爭,而且戰爭一起,他末必能得全國的擁護,很可能又被另一個有力的諸侯推翻掉,而失去政權的。
  因此,足利大聲喝道:“小林!不可無禮。”
  這一喝畢竟太遲了,小林思夫已無法收招,但是杜英豪的從容使他在不知不覺間減弱了勢子,足利的一喝使他的長劍又是一頓,這一頓使得劈落的勁力去了九分,而在這剎那間,一聲轟然霹靂,一蓬火光突閃,小林忠夫仰天倒了下來,額上開了一個大洞,紅的血、白的腦漿都流了出來。
  他的劍仍然落了下來,落在杜英豪的手掌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被格開到一邊去了。而小林思夫的額上,則是吃了一顆子彈。大家才看見杜英豪手中握了一枝短短的掌心雷,劍刃落在槍管上,才會發出叮然聲響,變故乍生,把大家都惊呆了。
  足利將軍看看倒在地上的死者,吶吶地不知說些什么,只有杜英豪笑了一笑道:“多謝將軍盛情款待,今天已酒足飯飽,敝人要告辭了。”
  他淺淺地一鞠躬,招呼大家,准備离去,足利將軍這才惊魏甫定,囁嚅地道:“杜特使!很對不起,敝人不知道他會如此狂蠻沖動,冒犯了!”
  杜英豪一笑道:“沒有什么!這證明了一件事,就是我國江湖行中對這一類武夫看法正确,一個任職宮中的劍手,絕對不會是第一的高手,而一個真正的劍道高手,也絕對不屑于來角逐這個工作的,對這种人,我也不屑于用劍,只有用這個。”
  他把手中的手槍對著足利一此,卻將他的臉嚇得鐵青。
  杜英豪一行人這次被招待在賓館中,那是專為款待他而特地辟出來的地方,本來是天皇避暑的別墅,由于杜英豪來得太突然,一時無法為他安排住所,只有動用這個地方了。
  有馬福吉被任命為接待大臣,招待特使的飲食起居,以及一切的連絡事項等等。這使得他的身份更形重要了,因為杜特使只對他一個人滿意,而足利將軍由于那天在生日宴會上飽受虛惊之后,對杜英豪又畏又怕,滿清朝廷不必出兵了,只要這個特使,也能取他的性命如拾草芥。
  以后的日子里,他怕跟杜英豪再見面,全權托付有馬福吉去談判。其實也無所謂談不談,理屈在足利這一方,被人拿住了真憑實据,只有乖乖地接受條件,最大的幸運就是杜英豪的條件別太苛刻。所以,足利授意有馬福吉,好好地款待杜英豪,千万開罪不得,以免再起風波。
  杜英豪的條件倒不苛刻,只是他离開日久,急于想回去,但好人要做到底,必須要把美枝子送到鹿儿島去正式宣布受封為采地領主。雖然足利將軍已當眾作了宣布,但杜英豪走后,恐怕又會變卦的,一定要等美枝子的人正式進駐鹿儿島,那就不怕反悔了,因為美枝子的手下武士,足可組成一支不弱的軍隊,再加上杜英豪擄來的海盜戰船,足可以自保而擊退來犯的一切敵人的。
  杜英豪要求足利將軍保證以后不再利用浪人來侵略中國沿海,而且對本國的海盜要努力清剿,嗣后再有倭寇入我中國沿海時,中國自然有能力將其擊退,但如果這些人逃亡到日本時,就責成日本官方,必須將之緝獲,否則將賠償一切之損失。這是很寬大的條件,足利將軍一口答應了,而且還派遣有馬福吉為代表、親自隨杜英豪到大清國京師去朝覲皇帝,道謝并致歉意,而且還帶了几十名學生,到中國學習文明。
  杜英豪打算到鹿儿島后,就從那儿回北京,所以不再到京都了;他出使的接洽事宜就在這兩天內要完成,取得文書回憑以及足利將軍的親筆函,至于貢禮,則由有馬福吉自己帶去了。
  這些文明的措辭与构句是很費心思的,尤其是要解釋那些海盜的問題,既不能公開的承認是受到官方的支持,但也不能完全推開,說是流亡海上的浪人所為,因為杜英豪抓住了事實證据。這些文件完成要好几天,有委屈杜特使多耽兩天了,杜英豪倒無所謂,他正好借這個机會好好地玩上几天。
  有時,他高興起來,會穿上日本平民的服裝,去到民間真實地了解一下日本人的生活。
  有時,他也接受官方貴族化的各种游樂款待,品一下他們的烹調口味。
  日本只有女人此中國好,其余那一樣都不如,說女人好,那還是一种大男人的心理,因為日本女子多情、溫柔、順從、勤勞、忠實,她們几乎完全是為了男人而生活的。
  不管一個多么卑下的人,在他自己妻子的面前,他仍然是至高至上的主宰。
  不過,杜英豪最大的收獲,還是對忍術修者的接触与了解,從有馬福吉的推荐,以及美枝子手下的關系,杜英豪結識了日本甲賀与伊貨兩派忍者的几位知名之士与長者,進而對這兩個神秘的門派有著進一步的了解。
  他們在武林中沒有地位,為一般正流所不齒,他們在社會上也沒有地位,不能做官,不為群眾所接受,他們沒有榮譽,沒有成名創業的机會,沒有前途,永遠擔任著一些卑鄙而危險的工作。
  像這樣的門派,何以還會吸引這么多的人加入,而且每一個忍者的天份都很高,資質都优于一般人,杜英豪認為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
  除了他們神奇的武功之外,杜英豪還誠懇地向他們請教各种法術興幻術。
  這等于是向人打听門戶的秘密,一般而言,是很難有結果,但是杜英豪卻有辦法。
  他顯赫的盛名也是一個原因,再加上他廣博的知識,往往在對方的施術中找出破綻而指點補救的方法,這是別的大使做不到的,因為那都是一些下五門的江湖手法,為正統所不齒。
  那些長者們對杜英豪折節下交,已感到万分的榮幸,杜英豪推辭掉那些正流名家的應酬,卻跟他們接近,重視他們的技藝,吏便他們有知己之感,再加上杜英豪慷慨大方,著實送給了他們一份厚禮。因此。有些人把不傳之密,也都提出來跟他研究了,甚至于把門中的秘笈都借給他參閱。
  杜英豪不白看他們的,除了贈送重金之外,還把自己所知而典籍不載的許多妙招法門也傳給他們,而且又守約,一兩天內必定歸還。
  其實杜英豪根本沒詳細看,他發動自己的几個老婆摘要抄了下來,也把万流歸宗秘笈中的一些招式傳給他們作為同報,但自己卻所獲更多。
  杜英豪是一個不放過机會的人,也是一個永遠在充實自己的人,他坐上天下第一寶座時,沒有花多少苦心,因為他并不是靠武功登上這個位子的,但他要維持這份寶座卻很辛苦。
  經常會有些挑戰者會登門來求教的,當然這些人也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每一個人都是自認為可以胜過杜英豪的,杜英豪自己也不否認,他心里明白這些挑戰者的确都比他強,只是除了他們雙方之外,所有的人都不以為然。
  而且,那些挑戰者只是有那么一點自信而已,卻不敢堅信真能擊敗杜英豪。
  所以,他們仍然無法避免一試,杜英豪只有絞盡腦汁去應付。
  有時是用一番話,有時是讓胡若在或水青青去應付,有時則交給李諾爾,杜英豪手下有著各种的人才,避人所長,攻人所短,總算保持住了不敗的盛名。而杜英豪自己從沒正式出過手,也就是說,他沒有一次是真正用武功擊退挑戰者的,但那反而使他的名聲更大、更響亮,沒有人會怀疑杜英豪的武功造詣,人家只想到他信手使弄一下都能退敵了,還用得著武功嗎?
  為了這盛名之累,他用功練武已來不及了,只有在其他方面來充實自己,研習忍術是其中之一。
  只是杜英豪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用上了,那是一天的黃昏,一名武士打扮的年輕人到門上求見,有馬福吉認識這是足利的護衛統領利山苗,是年輕一代的武功高手,倒是立即為杜英豪引進了。
  利山苗見了杜英豪,執禮极恭:雙手奉上一張帖子:“家師与紅葉、水月、赤鯨等四個劍道宗流的掌門人都來到京都,他們都是為拜詣杜大人而來的,風聞杜大人為中原第一高手,草野之士,難得有机會拜晤一下高人,故而才不揣冒昧,明日正午在敝師長道場,備下水酒,敬祈高明賞光。”
  話說得十分客气,杜英豪卻嚇了一大跳。
  對方說的是純正的漢語,不必翻譯,杜英豪也听得懂了,帖上也是恭正的楷書,杜英豪知道這是不容推辭的,只有笑了一笑道:“在下也正有這個意思,想拜望一下貴邦的几位武林前輩,因為公務在身,不便造次,倒在各位前輩面前失禮了,明天杜某一定以私人身份登門拜詣。”
  利山苗十分滿意,深深一鞠躬:“多謝杜大人賞光,家師等所以在道場恭候,也是希望能擺脫官方的身份,以免諸多拘束,明日弟子再來恭迎。”
  他客气地告辭而去,杜英豪深思不語,有馬福吉卻討好地道:“這個利山苗是山下老師的大弟子,他們的逆云斬流在京都很有勢力,其他三家的門人也多半在宮中擔任侍衛,都具有半官方的身份,杜大人若是不愿理他們,敝人可以稟告將軍一聲,下令制止他們的胡鬧好了。”
  杜英豪一歎道:“這是推不掉的,人家是照著江湖禮數而來,我不能失禮。”
  有馬福吉道:“這四家的弟子是以官府為出路,他們不敢違背將軍的命令的。”
  杜英豪道:“我雖然身在官府,卻最恨仗著官勢去壓人,而且,我更不能倚仗將軍的勢力去壓人。”“杜大人是中華特使,將軍有責任保護大人的安全,不受江湖人干扰的。”
  杜英豪沉聲道:“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有馬福吉不死心,繼續說:“大人!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大人何必以千金之体去跟這些武夫們周旋呢?”
  美枝子笑道:“有馬大人,杜侯爺雖是千金之体,但他也是中華最出色的一名劍士,他的看法跟你不同,這件事你不必管了,侯爺自己會處理的,倒是后天要出發了,你還是把自己的事多准備一下。”
  有馬福吉知道了這個女郎的真正身份后,倒是不敢再嚕蘇了,喏喏告辭而退。而去。第二天上午,利山苗果然盛裝而來,杜英豪卻很隨便地穿了一套家常便服,一行人騎馬,道場相距不過里許,很快就到了,四個老年武士在門口迎接,把一大隊的人都讓進了道場中。
  雖說是私人的宴會,卻采取了官方此武的形式,在廣場上擺設了布圍,露天舉行,只不過在貴賓席上加了一個布蓬而已,五花八門的旗子在迎風招展,十分熱鬧。
  除了四家主流派的旗幟外,還有許多其他門派的標志旗號也插在四周,這表示參觀的武林人士很多,几乎是全國的精英都与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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