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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天早晨,四乘青衣小轎抬到了史府的大門口,這是很少有的事,因為史大官人寡于交游,從沒有什么女客會登門造訪。
  門上老蒼頭出來接待,胡風遞上了一份帖子,使他傻了眼。
  因為那一個大拜字下面寫了三個名號:女王蜂、點綠唇、含沙射影。這三個名號連在一起,足以使任何江湖人為之變色的。
  但他偏要裝糊涂,啊呵地道:“四位姑娘,請示下尊姓芳名以便老漢通報。”
  胡風火了起來,怒聲道:“老頭儿,你給我听清楚,我們姐妹以外號下這份帖子,已經是給了面子了!
  要提名道姓嗎?舉世之間還沒有這么一個人夠格呢!你快給我進去告訴你們主人,說我們有事情找他商量。”
  一面說話,一面用手拍著那頭石獅子,說也奇怪,那頭青石雕的石獅子竟像是粉捏的,一巴掌就敲下一大塊來。
  這一手硬功震住了老家人,連忙捧著帖子進去了。
  沒有多久,果然看見身材瘦瘦的史大官人匆匆地出來了,老遠就一躬到地道:“失迎!失迎!怎么也想不到是四位女英豪光臨寒舍,這事若傳到江湖上,恐怕還沒有人會相信呢!請進!請進!”
  他表現得十分熱忱。
  胡風卻一笑道:“史大官人,我們姐妹為了賑濟兩湖水災災民,承蒙你大力支持,慷慨捐輸,因此特地來登門致謝的!”
  史進滿臉堆笑道:“人溺己溺,這本是應該的,怎么敢當四位親臨呢,請到寒舍小坐片刻,容史某略盡寸心!”
  胡風等人落落大方地跟他進了客廳,有人送上茶來。胡風一看廳中陳設,心中又有了點影子。
  因為這儿擺的每一件東西,都是价值連城的古董,哪怕階前放的几盆菊花,那陶盆都是几百年的古物。
  一個真正識貨的人來到此地,必然會目瞪口呆,不相信人間會有如此豪富。
  史進也有點不安,干笑了一聲道:“四位女俠芳駕蒞臨,想必是另有指教的!”
  胡風道:“我們是有一點事情相煩,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可是看了史大官人這廳中的陳設,才知道是多慮了,大官人收藏之丰,可說是舉世第一了。”
  史進的臉色本來是頗為得意的,這時卻一下子就變了下來,勉強維持著一個笑容道:“胡女俠,其實在下這點儿收藏并不算什么,值不了什么錢!”
  胡風笑道:“這我曉得,除非遇上個真正識貨的,否則這些陶瓷瓦器,的确是不值什么,尋常人看來,合起來也不值十兩銀子。”
  史進的笑容仍是不自然道:“四位今日光臨,說尚有事指教,卻不知是何貴干?”
  胡風道:“是這樣的,我們姐妹這次發動賑災之前曾向人夸下海口說要募足五十万兩銀子,哪知募到今天,還是差了一點。
  听說史大官人樂善好施,急公好義,雖然上次你已捐過了一万兩,但是行善不怕多,因此我們想還是來麻煩史大官人一下,俾使功德圓滿才好!”
  這話說來已經有些強迫性了。
  史進臉色微微一變,但卻不敢發作。
  他知道眼前這四條母大虫,不管找上了誰,都是乖乖認了的好,一個都惹不起,別說是這么一大群了。
  他明知是硬派的竹杠,但碰到頭上,也只有咬牙挨了。
  因此他的態度表現得十分爽快道:“好!沒問題,這本來就是善舉,況又沖著四位的面子,但不知尚欠多少,只要是在十万兩銀子之內,史某就一個人擔了。”
  他也明白,對方二度登門,不是一兩万可以打發的了。
  不如索性大方些,好在對方的總數不過是五十万,想來欠缺之數不會太多,干脆人情做足!
  胡風笑道:“史大官人實在慷慨,其實差的也不多。老實說,憑我們姐妹四個人出了頭,募五十万兩銀子若是欠缺太多,我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現在已經募到的數字是四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兩……”
  史進算了一下道:“那不是只欠十兩銀子嗎?”
  “正是,剛才史大官人說這些陶瓷不值錢,我估价十兩,史大官人也沒反對,就拿它抵個數吧。”
  史進嚇了一大跳道:“女俠不是開玩笑吧!”
  胡風沉下臉道:“史大官人,六合四靈中有三靈在此,我會跟你開玩笑!”
  史進見她准備翻臉了,忙著急地道:“胡女俠,這些東西雖不值錢,但部分是史某祖上所遺。
  另一部分則是史某自己喜歡,陸續地收購而得,無意出售。這樣好了,史某再補捐十万兩,以襄善舉。”
  胡風道:“不必了,我們只缺十兩,多了也沒有,我們不是想借机打秋風,募多了也落下了私囊。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姐妹四個人自出道以來,開出口來,就沒打過回票,史大官人總不能叫我們破例吧!”
  史進的臉上汗水部流了下來,訥訥地道:“胡女俠,實在很抱歉,這批東西有些不是我的,是個朋友寄放在這里的,因此關于錢額多少倒還可以商量。”
  胡風道:“我們早打听清楚了,天地四靈不隨便找人,找上了誰,都不會隨便開口,你那寄存的朋友,我們負責通知他,絕不會再找你要東西。”
  “女俠可知道這朋友是誰?”
  “知道,那是個江湖上的小混混,叫黑心狼施方,前一兩天,我們還見過他,也是他告訴我們,你史大官人一定肯為我們補上這不足之數的。”
  史進整個地呆住了!
  對方之所以提出這個名字,顯然是不會有任何商量余地了,而且也了解了他的秘密,看來是談不下去了。
  他倒也很光棍,干脆雙手一攤道:“四位看上了這批東西,史某還能說個不字嗎?請吩咐一聲,要把東西送上哪里,史某立刻叫人打包裝箱送了去。”
  胡風微笑道:“那可擔當不起,我們即時提走,等史大官人帶人送去,我們可惹不起了。”
  史進道:“這是什么話,史某是因為這些東西頗富歷史价值,損坏了太可惜。東西我可以不要,但不忍心見其遭到破坏,并非有意要跟四位過不去,再說四位威震一方難道還會怕誰不成?”
  胡風道:“不錯!江湖上我們誰都敢惹,唯獨官中人惹不起,史大官人不知在錦衣衛中任何職,卻都是我們不敢惹的。”
  史進臉色大變道:“胡女俠,別說笑了,史某只是個生意人怎么會跟官府有關系呢?”
  胡風一沉臉道:“史進!或者叫你施方也行,你給我听清楚,你已經說了兩遍開玩笑了,我們四靈姐妹會閒得無聊來找你開玩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管對方如何陪笑臉,胡風還是說翻臉就翻臉!
  史進就算涵養再好,也按捺不住了。
  他霍然起立道:“胡女俠,你既把史某的底細都摸清楚了,史某也不敢隱瞞,史某是錦衣衛屬下大檔頭,主理江南一帶的聯絡事宜。
  這里是江南的聯絡處,這些東西等于是公物,并非屬于史某一人所有,四位拿了去,史某最后落個保管不周之過,錦衣衛中的同僚,必然會有不甘心的。”
  他開始出言恫嚇了。
  但胡風卻裝著听不懂地道:“這么說來,你史大官人該稱史大人才對了。”
  史進道:“不敢當,錦衣衛中除了正副指揮使是正式官員之外,其余的職務都是聘雇的,沒有官銜。
  在位一天,手中的權不小,見官大一級,一旦离職就什么都不是,因此在下這個大檔頭,在四位面前也稱不起一個官字。”
  胡風葉笑道:“史進,你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若是你真以為自己是什么大人,那就是在做夢了。
  在我們面前,別說是一個官,哪怕是皇帝老儿,我們若瞧他不順眼,照樣也是該揍就揍,該殺就殺!”
  這番話大逆不道之至,若出自他人之口,叫他們錦衣衛逮到,立刻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但出自這位女王峰的嘴里,史進也只有干瞪眼而已。
  胡風又冷笑一聲道:“我有一點不明白,你們錦衣衛的職責,不過是皇帝老儿的看門狗,保護皇帝的安全而已,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古董?”
  史進神色又是一變,但隨即從容陪笑道:“這說起來不大好意思,我們干這個黑官,可不是為了什么錦繡前程、光祖耀宗。
  而且也不見得能干得久,主管一換人,我們就卷舖蓋滾蛋,因此同僚們只有積存几個錢,以為身退時之生活所需。
  這些古董不是買的,這瞞不過各位,公家給的那几兩俸祿,糊口都不夠,買不起這些玩意儿的!”
  “那又是怎么來的呢?”
  “用各种方法,有些是被我們捉住把柄的官吏們孝敬的,有些是想打通關節的官儿們送的,還有一些則是犯事抄家,由我們同僚居間干沒下來的。
  大家都放在我這儿,等到要用錢時,我就以施方的身分賣出去几件,這也是我有兩個身分的原因。
  現在都告訴各位了。尚祈各位鑒諒!
  這批貨是同僚們大家公有的,請四位手下留情;至于賑災的銀兩。在下傾身邊所有,奉上廿万兩銀子。”
  胡風笑道:“這不是要你一個人負擔了嗎?”
  “那倒沒關系,我這衙門与別處不同.有一筆經費是用來應酬江湖朋友的,以四位的盛名,動支個廿万兩銀子,還可報銷出去,在下不過先墊付一下。”
  胡風一笑道:“有几家江湖大豪,被人莫名其妙地滅了門,房子被燒,財產失蹤,一直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想必也与你們這個衙門有關了。”
  史進臉色大變道:“胡女俠,這可不能隨便亂說的!”
  胡風笑道:“你們沒惹到我頭上,我不會來管你們,但我們要知道一下,是不是你們干的?”
  “這与女俠毫無關系,你問這于嘛?”
  胡風道:“因為有几戶是我們姐妹預定下手的對象,叫人占了先去,很不甘心,所以我要問一問。”
  史進在她們臉上看了好一陣,找不到有一點溫色或惡意,才歎了口气道:“四位找到了我這儿,多少也有點風聞。
  對四位,我可以說一點,但是出了這個門,我就只字不言了,這种事知道得太多并沒有好處。”
  “我明白,我們雖然不怕錦衣衛,但是也不想跟你們太過不去,更犯不上為了不相干的人找麻煩。”
  史進道:“這就對了,像各位行蹤無定,本身技業惊人,錦衣衛不會找到各位,但總以兩不得罪為佳。
  錦衣衛的工作除了保護皇帝的安全外,對江湖上一些有勢力的人也在注意之列,因為本朝太祖皇帝就是以江湖起家,當哪一家勢力太大了,就必須加以抑制!”
  “那么南宮世家該是你們注意的第一個對象了?”
  史進道:“目前不太可能,主要是因為他們只管武林中的事,別無其他企圖,再者,他們在朝中的支持者不少。
  況且有好几個皇帝都跟他們家主人布衣論交,不准我們動他。
  而且他們家中的高手太多,江湖上的奧援更是不小,動他們不容易。但他們若有什么不安份的企圖時、錦衣衛隨時都有可能全力扑擊的。”
  胡風認為差不多了,突然道:“四年前,北方武林盟主慕容府的滅門案子是你們所為了?”
  史進臉色劇變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管的是江南地帶,那邊不歸我管,事情也沒有我們插手的份。不過若問到我們的頭儿——指揮使盧凌風老總,也許會有個正确答案,在下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胡風听他的口气,已經差不多了,索性再詐他一下!
  她冷笑道:“你怎么會不知道,你以施方的身分,在這次賽珍大會上,賣出的几件古董中,就有慕容家的東西。”
  史進急了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東西是上面交下來,我只經手賣出去,根本不知道來源。咦!你們怎么知道是慕容家的東西呢?”
  胡風笑道:“我本來可以不說,但事情与我無關,犯不上頂這個黑鍋。我們找到了那個買主,也是請他捐款賑災。
  他因為錢都用來買古董了,就捐了兩件給我們轉賣出去,我們在脫手時,賣了個人,他竟認出了是北慕容家的古物,向我們打听來源!”
  史進緊張地道:“那是什么人?”
  “南宮家的門士,他們出來的目的是找尋兩月前被擄的慕容孤子!”
  “他們怎么知道慕容孤儿在這里?”
  胡風一笑道:“他們不知道,因為他們出來的人很多,哪儿都有几個,這一批恰好在此地而已。
  他們去找黑心狼施方了,我們卻由施方頭上,找到你史大官人頭上,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
  史進呆住了,過了半晌才道:“各位都是獨行俠,獨來獨往,各据一方,犯不著去討好豪門吧!”
  胡風道:“那當然,我們在江湖上的名聲好不到哪里去,南宮世家也不會請我們當門士去,我們真要巴結南宮世家,早就帶著他們的人來了!”
  史進听說南宮家人還沒有跟了來,心中略定,深吁了一口气道:“胡女俠,事机既泄,我要赶緊向上通報,以早作准備,至于我們的事,一切好商量。”
  胡風道:“所謂好商量,是如何一個商量法?”
  “史某傾家中所有,約莫有一百五十万兩,全部移作賑災之用……”
  胡風一笑道:“你這人不是蜡燭嗎?如果早就如此大方,問題不是老早就解決了,說不定還用不了這么多!現在再來說,豈不是自找倒霉,再說你這屋中窖藏千万……”
  史進急了道:“胡女俠!一百五十万乃史某全部所有,這屋中的東西,大部分為史某同僚所有,史某只是負保管之責,都無權處置!”
  “事實上你已經保管不了,南宮家的人若來了,連家都會給你抄掉,他們中有一兩個是北慕容家的武士轉過來的,對你們恨之切骨!”
  “他們恨我們干嗎?”
  “不是恨你們,而是恨北慕容家被滅門的凶手,這下找到了你們,你還想有好日子過嗎?”
  “他們找不到我頭上來的!”
  胡風冷笑道:“連我們都能循著施方的線索找到你,南宮家的耳目不會差到那儿,遲早會找來的,說不定在這儿,還能找到更多的東西!”
  “不可能,這儿沒有北慕容家的東西。”著這么多的銀子。”
  “史進!你別跟我來這一套,前兩天在賽珍會上,你賣出了几十件貨,至少進了四五百万呢。”
  “那可不是我的,我只是過路財神,替人經手而已,到手的銀子,第二天就給人拿走了,我自己手頭,最多只有五十万兩左右。”
  “那你答應我兩百万,不是在作耍嗎?”
  “不是作耍,我除了五十万兩的票子之外,還有一些古玩細軟,典賣質押,總能湊出那個數的。
  而且我行蹤已泄,也极須早作安排撤退換地方,這所房子,還有城中的生意,盤頂出去,總要個兩三天時間。”
  胡風冷笑道:“听來是不錯,只不過三天之后,我們上哪儿找你去,今天是出其不意,叫我們逮到了你,到了明天,恐怕你這個人就會失蹤了。”
  “不會的,我在這儿有家有業。”
  “那頂個屁用,你有兩個身分,安知沒有第三個身分呢,史進,易地而處。你能相信嗎?”
  史進呆著臉道:“那該怎么辦呢?”
  “你今天就把錢交清楚,沒錢就拿東西作抵,反正你我都不外行,那些東西值多少錢,我們可以算得很公平的。”
  史進苦笑道:“實不相瞞,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賣掉了,現在史某家中,都是些不值錢而笨重的貨色。”
  胡風道:“史進,你實在不上路,就以這客廳里的玩意儿我們帶走一半,也可以抵兩百万了?”
  “這不行,我說過了,這都是我同僚的,而且大部分是屬于我們老總所有,若是丟了他的東西,我也別想活了!”
  席容容等人一直在旁枯候,這時忍耐不住了。
  白含沙首先道:“你不敢惹盧凌風,我們可不含糊他,干脆我們把這些東西都帶走,打張收條給你,瞧他又能如何。”
  史進的態度居然強了起來道:“女俠,你若要如此做,便是逼我拼命,這宅子里雖沒什么能人,但都還是能來得几下的。
  除非你們能殺盡所有的人,否則只要跑出一個去,勢必成為附骨之蛆,錦衣衛的人就會打死你們,天下之大也將無你們客身之處。”
  以錦衣衛的勢力,這句話倒不是恫嚇,但胡風卻不吃這一套,冷笑一聲道:“姓史的,你嚇不倒人的。
  若是我們抓破了臉,我一出去就宣揚你們巧取豪奪的那一套,到時天下江湖道就會群起來找上你們。
  而且把你們借官為盜的事抖開去,朝廷也容不得你們,你們自身都難保了,還有精神來找我們的麻煩嗎?”
  這一手反擊真厲害!
  史進的臉色大變,拂然起立道:“四位決心要蠻干,我也沒辦法,東西全在廳上,四位看著喜歡就搬吧!”
  他轉身要向后行去,卻發現白含沙和鄔射影擋在他的前面,臉色又是一變道:“兩位想干什么?”
  鄔射影道:“不干什么,你們不在乎當盜賊,我們卻做不出這种事,你留下看看我們搬走些什么,而且還得送我們出去,當然我們還會打張收條。”
  史進道:“史某既然無力保護這些東西,當然只有任憑四位搬取了,打不打收條都沒關系,反正以后史某也不會住在此地了,以后哪儿碰上哪儿見,請恕史某不奉陪了。”
  他仍是要進去,大概是急著去把慕容孤子移走。
  胡風等人也不是真的要搬東西,因此冷笑道:“史進,你給我乖乖站著听好,我們四靈姐妹不是盜賊。
  我們只會明取不會暗拿的,所以我們一定要當著你的面,而且還要你親自陪我們送去典賣。”
  史進也道:“對不起,鄙人對此不樂之捐已經心痛万分,實在沒心情再裝笑臉侍候各位,而且鄙人宅內尚有要事,失陪了。”
  胡風一笑道:“兩位妹子,史大官人不放心宅子里,我們倒是不能相強,你們不妨陪他一起進去。
  等他辦好事也請他出來,我們送東西出去換錢,是一定要有主人相伴的,否則別人以為是贓物,不敢收買的。”
  白含沙笑道:“好!史大官人,請吧!你可得記住,含沙射影殺人是不見形的,你不管做什么事,都別离開我們的身前一丈,超過這個距离,你若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可別怪我們沒有事先招呼。”
  兩個人的手上都戴上了鹿皮手套,卻使史進心頭大震!
  他知道兩個人都是使毒的能手,戴上了手套,就是做好了准備,要擺脫她們當真是千難万難了。
  但是史進盤算了一下,決定還是進去的妙,最重要的便是將慕容孤子搬開,那個孩子可真丟不起……
  可是他也不過才走几步,就已呆住了,因為廳后轉出了手搖折扇的南宮少秋和嬌媚仍作胡姬裝的胡美珍。
  史進當然認得宮大官人,他是賽珍會上的注目人物。
  他當然也知道宮少秋借住在隔壁,當時并沒有太注意,只是吩咐宅中人別到后花園去胡亂走動。
  不過看到宮少秋突然從自己家的后面走出來,他就想到几位女煞星登門來得离奇,事情就不樂觀了。
  他倒也很光棍,干脆停步不走了。
  胡風問道:“少秋兄,有結果了沒有?”
  南宮少秋笑道:“阿寶樂得給我磕了個頭,他已經立刻飛騎回去,報告佳音了!”
  胡風笑道:“那就太好了,后面是否有麻煩呢?”
  南宮少秋道:“有一點,這位史兄的家眷還真不少,而且個個十分了得,我怕一個照顧不及,跑了一個麻煩,只有請美珍吹了一口仙气,讓他們全都躺下了。”
  “前后兩幢宅子都解決了?”
  “是的,現在就剩這位史兄一個人能言善道了,你們在這儿的收獲如何?”
  胡風笑道:“也不錯,他十分合作,差不多全講了,只有一點細節,相信他肯補充的。”
  史進駭然地道:“你們在說些什么呀?”
  胡風一笑道:“我們打的是啞迷呢,難怪你听不懂。不過只要略作提示,你就會明白了。首先我給你的提示就是這位宮大官人的身分,他真正的全名是南宮少秋,是南宮世家的少主!”
  史進駭然道:“啊,是那位四不像少爺!”
  南宮少秋一笑道:“是的!我姐夫慕容天玉全家遭人殺害,幸好我姐姐和小外甥未曾遭劫,避難在我家。
  几年來一直探仇未果,沒想到我那小外甥又被擄劫失蹤。
  對方的手法十分隱密,別人都無法找到,我這個四不像自告奮勇出來碰碰運气,想不到居然被我找到了!”
  史進更是緊張,連忙道:“少主人是在我這儿找到的不錯,卻与我無關,那是別人送來的!”
  南宮少秋道:“我相信人不是你下手劫走的,但卻不以為与你無關,至少你是個窩家!”
  “既然少主已經知道我的身分,就該明白我這窩家是怎么回事了,上面把人送來,我也不能不收下來,但我也僅是保管而已,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南宮少秋道:“你總有一點可以提供我參考的線索吧!比如說,我要找誰去探詢消息去!”
  “這個,你最好是去問我們老總去!”
  南宮少秋微笑道:“盧凌風雖是現任的指揮使;但是他也是江湖人出身,我想他還不敢做這种事。
  因為他明白利害之所在,也會知道若有一點風聲泄出,他即將死無葬身之地,我知道這背后的主使者,必然另有其人。”
  史進臉色一變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奉命行事,反正命令都是從他那儿轉過來的。”
  南宮少秋哦了一聲道:“這倒奇怪了,我在內宅略微翻動了一下,找到了一些文件,都是指示行事的手諭,上面只有一個洛字,這個洛字是代表誰呢?”
  “這是我們的盧老總,他是河南洛陽人,所以用這個洛字做代號,這也是我們秘密行文的暗號。”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副指揮使司馬洛呢!”
  “不是!不是!我們這個圈子里,沒有副指揮使這個官職,也沒有司馬洛這個人。”
  南宮少秋哈哈大笑道:“那你還不如我這個外人了,我倒知道錦衣衛中,至少有三位副指揮使,司馬洛是其中最有權勢的一個,權勢之大,几乎已經超過了盧凌風。”
  史進神色大道:“你……怎么知道的?”
  胡風冷笑道:“少主是南宮世家的傳人,對江湖動態和大勢怎會不知道,你們把江湖人看得也太差了。
  好阿!老史,你是不想活了,剛才你跟我們扯的全是鬼話。
  你把一切都推到盧凌風頭上,想叫我們找上盧凌風去,原來還有個司馬洛的家伙在暗中搗鬼!”
  史進急了道:“那是南宮少主說的,我可不知道是誰叫司馬洛。”
  南宮少秋微笑道:“我本來也不知道,是你告訴我的。”
  “我……我几時告訴你的?”
  “我們在你家里找到了慕容孤子,你為了怕死,供出是司馬洛送來的。”
  史進瞼色如土地道:“你別含血噴人,我几時告訴你這些的。”
  南宮少秋笑道:“你也許沒有說,但我到京師去找這個司馬洛時,總不能平白無故地捕風捉影。
  所以我只好稱是你告訴我的,當然,你也可以聲明沒有說,是我捏造事實,就看他們相信哪一個了。”
  史進眼中射出了怨毒之色道:“南宮少秋,我与你無冤無仇,你如此陷害我居心何在,我斗不過你,只有把命交給你,但你也會后悔的!”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子已軟軟地倒向地下,跟著口中鼻中滲出了黑色的血來。
  几個女郎都嚇了一跳!
  她們都是用毒的行家,自然看得出史進是中毒而死了。
  胡美珍一歎道:“好劇烈的毒,必定是藏在牙根中的,這家伙也是的,泄漏了那么多都不在乎,只有一個司馬洛的名字就把他嚇死了。”
  南宮少秋也略帶歉意地道:“我不過是作他一下,想從他口中多知道一些內幕的,哪知道他竟因而自殺了。
  這是我万沒想到的事,但由此也可見到那個司馬洛的控制之嚴和手段之苛,手下人宁死也不敢泄密。”
  胡風道:“人死都死了,還說他干嗎?只是沒有了活口,后面的人又被美珍一屁給薰死了。”
  胡美珍笑道:“我的屁可不是輕易放的,那么大的宅子,人又不在一起,要放多少屁才能臭死他們?”
  “那你們是怎么制住人的?”
  胡美珍道:“后宅的人沒什么高手,我跟少爺帶了阿寶,很輕易就找到了那個孩子,阿寶帶了小孩先走,我們前后搜了一遍,人都點住穴道制住了。”
  南宮少秋道:“史進有一對雙胞胎女儿,我們說什么也不能對孩子下毒手,后面的人都好好的,只不過他們更不知內情了。
  這儿的一切都是以史進為主,几封手諭都是給他的,別的人都是屬于錦衣衛的便衣,問不出什么的,我們快走了吧!”
  胡風道:“看樣子你還要追下去。”
  南宮少秋道:“是的,雖然我請各位幫忙是找慕容孤子,現在已經找到了,但是我仍然請求各位幫忙,把這樁江湖的大陰謀揭開。”
  “那個司馬洛又是何許人?”
  “不太清楚,南宮家得來的消息是錦衣衛的事權并不集中,另外有几個人似乎比指揮使盧凌風的權限還大,司馬洛就是其中之一。
  我因為在內宅找到几份署名洛字的文件,提出來詐他一詐,想不到把史進給嚇死了,看來這里面還有曲折,我們得重新找線索。”
  胡風道:“好吧,這件事若不弄個結果出來,我們也脫不了身,你少爺沒泄底,我們四個人卻是遞了名帖進來的,史進死在宅子里,人家一定會找上我們的。”
  南宮少秋忙道:“風姐,不是小弟要推卸責任,而是南宮世家的目標太大,若是我擺明了身分,對方有了警覺,事情反而复雜了,故而還是先借重六合四靈的盛名較妥。”
  胡風笑道:“事情總是你有理由,我們只有听從擺布了,不過,少爺,慕容家的孤子回去了,人家不會想到是你們南宮家出手的嗎?”
  南宮少秋道:“這可以安排的,而且可以叫對方眼花繚亂摸不著頭緒。對了,這些古董珍玩是他們利用巧取豪奪的手法弄來的,可不能留下給他們,咱們先給他挪挪窩免得叫他們又昧了下來!”
  胡風道:“我們向來是黑吃黑出了名的,倒不在乎干上一票,但你少爺可是南宮少主,不怕背上個盜名嗎?”
  南宮少秋道:“人人都知道我叫四不像,干不出什么大事的,也沒人會相信我跟這一票能扯上關系。
  等到真相大白之后,我也不怕讓人知道了,四靈都是義名蓋過盜名,陪著各位干一票,我只有感到光榮。”
  這番話使几個女孩子十分興奮,她們為武林第一世家的少主邀來從事一項偉大的任務,雖然感到光榮、但心中不無耿耿,就因為她們知道自己的行事脫离了正軌,怕為正道所不齒。
  現在南宮少秋以堂堂少主之尊,跟她們一起干下這一票。無形中也承認了她們所作所為的价值,因此她們都十分起勁地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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