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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是一間茶棚,做的是來往行人的生意。
  在這條南來北往唯一的官道上,這間茶棚生意顯然是特別的好。
  沒別的原因,只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所以經常打這行走的人來到這,都會停下來歇歇腿,買碗茶,要几樣點心。
  日頭正當中,這茶棚里四張桌子已坐滿了人。有一對年輕夫婦,一個走方郎中,三個農人裝扮的漢子,以及一個身旁放著貨架子的貨鼓郎。
  茶棚的老板是個糟老頭,他做的既是過路客的生意,什么樣的客人都見過,卻還頭一遭碰上這些一坐下就好像椅子上有膠,再也不起來的客人。
  打他一開店,這些人就陸續進來。
  各据一桌,隨便要了點東西,就這么不哼不哈的“擦”到現在,害得晚來的客人都只能在柜台旁站著飲食。糟老頭不只一次的暗示著,奈何這七個人全像是聾子、啞巴般不理不睬,弄毛了他們,全都一齊拿眼睛瞪著糟老頭看,看得賠老頭混身像有四十把刀般難受。
  于是糟老頭不敢再有表示了,只得鼓著腮幫子獨自躲在柜台旁生悶气。
  車聲輛輛,當路旁一輛敞篷馬車一出現時,糟老頭發現這七個人全坐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張大著眼睛盯著瞧。
  他心里正奇怪著這七個人的舉動時,那輛馬車已來到了茶棚門口,而且停了下來。
  赶車的是個老家丁,右手上裹著白布條,看樣子那只手腕還帶著傷。
  他停好馬車后,人就下了車轅,逢自走進茶棚,歐喝著:“老板,一壺涼茶,一籠包子,外帶一小盒酥餅;我們急著赶路,打包帶走。”
  他的嗓門夠大,茶棚里的七個人听得十分清楚。几乎行動一致,這七個人突地全都站了起來,走出茶棚,來到馬車旁邊。
  “喂,喂!你們想干什么?”赶車的老家仆一見這七人异常的舉動,從茶棚里沖了出來。
  走方郎中看了他一眼,對貨郎使了個眼色。
  貨鼓郎便一把揪住老家仆的衣襟,道:“車里可是姓魏的父子倆?”
  老家仆几曾見過這么蠻橫的貨鼓郎?
  老家仆不回答,反喳喳道:“你們想做什么?搶劫嗎?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茶棚的糟老頭這時正好提著包好的茶水點心,預備給人送到車上,卻見到一道光閃過,那赶車的家仆連哼都來不及哼,脖子上已裂開好大一道口子,而腥紅的血就已染紅了他的全身。
  掌柜的糟老頭手中的食物“啪啦”一聲,摔在到上,他轉身想跑,可怜連步子還沒邁開,一柄鐮刀已從后而至,把他頸子一句一扯,糟老頭的頭就古怪的一歪,人向前沖了兩步,就身于一栽,再也起不來了。
  走方郎中嘴角有絲殘酷的笑意,當一切結束后,他即伸手去掀車帘。
  車帘一掀開,只見一個老人和一個男孩正畏縮在一堆。
  走方郎中正想得意的笑,一柄長劍突然由車內的蓬頂上刺了下來。走方郎中就只笑了半聲,人已心口挨了一劍,上半身一頭栽進了車里。
  离走方郎中最近的貨鼓郎,想都沒想到走方郎中已經出了事。他見他上半身在車里,只當是他可能伸手在抓人,便也湊身欲幫忙。
  貨鼓郎把頭伸向車里一望,赫然發現走方郎中已斷了气,正欲抽身已是不及。那柄長劍仍然由同一個方向筆直的刺穿貨鼓郎的咽喉。瓊這時剩下的五人,在車外已發現不妙,正想有所動作,這輛烏車的蓬頂已破了個大洞,一條人影已极快的由洞中飛了出來,他手中長劍猛地一划,詭异至极的已划過一名農夫裝扮漢子的脖子。
  同一個時候,一點寒芒也無聲無息的沒入另一名漢子的眉心。
  眨眼間,這七名刺客已了賬了四名。
  這等身手,這等功夫,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從車內飛出來的人影已落地,落地之后他停都沒有停一下,手里的劍已似蛇般纏向了那對年輕夫婦。>只見這人黑巾蒙面,身体修長,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稍嫌帶著些冷酷。
  或許是年輕夫婦武功較強,也或許是他們已有防備,他們在蒙面人的急攻下,竟然撐了下來。
  剩下的一名農人裝扮的漢子,眼見事發突變,他舍棄了蒙面人,一頭就栽入馬車里,想必是欲除掉車內的正角儿。
  但是這個人卻無從提防到車內竟設有可怕的陷餅,在他的腳剛踏進車內,他就慘嚎一聲,暴退了出來。
  原來在車內進門的地方,兩把鋼刀橫在那里,上面舖著薄(缺2頁)
  黑道講的是“義气”兩字,最恨的就是出賣同道中人的人。王飛還要去緝捕,當然即使人心中极不舒服。
  至于白道嘛,許多都投身公門,吃的是軍旅飯,如果每一個官府懸賞捉拿的凶犯全叫他給緝捕歸案,試想那一個公門里的人面子上會挂得住?
  因此,王飛沒有什么朋友。
  他向來都是獨來獨往,怪的是就憑他一己之力,就是有辦法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他騎在馬上,一路循著馬車的輪痕追赶,從他面有得意之色看來。此刻他心中一定有著令他興奮的原因。
  不錯,他現在真的很高興。
  因為從剛剛茶棚的种种跡象,他已可百分之百的确定,殺人的人正是近三年來博有“血輪回”的殺手所干。
  而“血輪回”也正是他急欲緝捕領賞的對象。
  一想到這么長的時間里,自己在“血輪回”身上所花下的心血,王飛就有种好累、好累的感覺。
  他把每一件“血輪回”犯的凶案都一點一滴的仔細研究過,除了确定他的劍法夠狠、夠快外,他批不出任何共同點。
  也就是說“血輪回”每一件案子都沒有留下蛛絲馬跡的線索。
  對這樣一個真正的行家,王飛當然也就必須投下更多的心力与腦力。
  然而,“血輪回”就好像知道有他這么一號人物一樣,不但做案地點不一,對象不一,連手法都不一;使他覺得有种被對方耍著玩的感覺,長久下來,他當然就會感覺得好累好累了。
  不過現在告訴自己,累歸累,馬上就可以得到累的代价。
  畢竟“血輪回”身上的花紅可是例年來官府出得最高的,捉住他一個人,自己可以躺著吃上一年。
  這种誘惑,使他不禁猛催著坐騎,加快了速度。
  王飛也知道要抓“血輪回”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一個出了名又成功的殺手,他們都生存在一個嚴密的組織里,這种組織的實力是看不見而無法預估的,一個弄不好,就好像一棍子捅到馬蜂窩,不但所有的殺手都會傾巢而出,并且會無休無止的引來追殺。
  “但是王飛現在已沒有了這層顧慮。
  他雖然不知道這“血輪回”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可肯定“血輪回”已經失去了助力,要不然他不可能殺了那几個在江湖道中還有點名气的殺手。
  狗咬狗,滿嘴毛。
  殺手殺殺手,這代表了什么?
  王飛愈想愈樂,他座下的坐騎已經讓他抽得技開四蹄沒命的前沖。
  岔路——
  王飛追到這條岔路時,他的臉已變了。
  因為他發現前面兩條路都有著輪車的痕跡。
  他不敢大意,下了馬仔細的研判分析。
  再跨上馬,直奔右邊這條路。
  他會選擇右邊這條路,當然有他的道理。
  道理就是他發現在左邊那條路雖然有著輪跡与蹄印,但那是牛的蹄印,也就是說剛好有一輛牛車經過那。
  傍晚的時候,王飛已追上了他要追的目標。
  只是他想不透,為什么這輛頂篷快掀掉的馬車會停在這間農舍前面,据他所知,前面不遠處就有城鎮,而現在离天黑尚早,要投店住宿應該有足夠的時間才對。
  隱藏行跡?
  王飛替對方找到了一個充分的理由。
  狸貓般的輕靈,王飛已來到這間農舍的后院。驀然一陣狗吠聲,由遠而近,直奔他隱身之處。
  這會王飛再想暗處行事,已不可能了。
  他索性站了出來,等那只殆在眼前猶不自知的黃毛上狗一扑而上時,只見他單腳一旋一踢,狗吠聲變成了哀嚎!
  沒兩下,連哀嚎也沒有了。
  “誰呀?黃毛,黃毛!”
  農舍里亮起了燈,一個老農把門“呀”后聲開了開,一路叫一路走向后院。
  當他看到黃毛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面前又站了個人,他嚇得語音打顫。
  “你……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我要找的不是你。”王飛繞到了前門,低沉的對著屋內道“‘血輪回’你可以出來了。”
  屋里出來個人,一個佝樓著身体的老太婆。
  老太婆怎見王飛也嚇了一跳,她沙啞著嗓子道:“你找誰呀?我們這儿住的只有咱們兩人。”
  王飛臉上明顯有著不相信,他謹慎的上前,又對屋內吼道:“‘血輪回’你也是個人物,何必再藏頭縮尾?”
  老太婆讓開了大門,她摘咕著:“你這個人怎么那么別扭?我說過屋里沒有人就沒有人,你還喳呼個什么勁?”、
  王飛身影一閃,他已沖進了屋里。
  這屋子一明一暗兩間房,只一眼就可看個透澈。
  他傻了。
  他又回到了外面,對老農道:“這里真的沒有別人?”
  老農也有些不悅,哼聲道:“你又不是瞎子,難道看不見?”
  碰了個軟釘子,王飛怒目指著門口的馬車,道:“這輛馬車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老太婆沒好气的答腔。
  仔細看了看這對老農夫婦,王飛知道若想早點知道答案,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們銀子。
  果然——
  有錢都能使鬼推磨了,更何況是人?
  老農夫婦見錢眼開,王飛很快的就明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這老農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這輛馬車,而馬車的主人居然提議用馬車換他的牛車。世上有這等好事,老農人老可不是個呆子,他豈有不換之理?
  听完了老農說的,王飛差點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個“血輪回”還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心智更是高人一等,居然把自己騙得團團轉,被誘入死胡同里。
  心里的窩囊甭提有多難受,王飛一言不發,騎上馬就离開這座農舍。
  他知道這一來一往的耽擱,要想再循跡追上目標,又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
  小飛俠其實根本不知道在后面追他的是什么人?
  他所有的動作与防范措施只是一种職業上的本能反應,畢竟他了解他殺了那六個人后,事情絕不會就此了結。
  尤其在對方知道殺人的是他后,更會有一波波,一波比一波厲害的人物出現來對付他。
  他沒有后悔,一點也沒有后悔。
  在追上魏晉明父子的時候,從他們眼中看到那种感激涕零、恩同再造的感情時,他已明白縱然是遭到最嚴厲的報复,他也無怨無尤。
  行行复行行。
  有小飛俠在,魏晉明父子這一路來是過得有惊無險,終于到了地頭。
  在依依不舍里,小飛俠終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擔,离開了這處偏僻位于山坳中的小村落。
  小飛俠与他們父子分開,獨自走了一段路后,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個目的,更沒有一個方向。
  他不知要往那儿去,內心突然出現一种從未有過的空虛感。
  這种感覺讓他起了一种恐慌,一下子之間他好像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在這世界生存下去。
  樹有根、草有根,人也有根。
  小飛俠卻不知道自己的根在那里?
  回想著一生,小飛俠已經落下了眼淚。他的眼淚絕不是哀傷之淚,而是一個人在到了情緒緊繃這下,一种自然的反應。
  突然之間,他興起了一种沖動,想要再看一下從小生長的地方。
  他想起了夜夜簽歌的滿春園,也想起了滿春園里每一張強顏歡笑的臉;他想起了老劉,也想起了小雨,更想起了讓他走上今日這條不歸路的洪縹師。
  熱血沸騰,小飛俠一想起自己扮猴在滿春園里翻筋斗的日子,就覺得熱血沸騰。
  他加快了腳步,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到了該与某些人算總賬的時候。
  典當——
  照現代語來說不叫典當,叫“匡”或叫“標”。
  古人有云:君子常當當。
  或許說這句話的人是窮讀書人,為了掩飾自己的“窘”境,而弄出來這么好听又有學問的名詞。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只有君子才宁愿進當舖,而小人則坏心起,他們宁可訛人、搶人、偷人,也不會去做這种事。
  小飛俠在這家當舖門口已徘徊了好一陣子,他就是提不起勇气掀起那半遮人的布條。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身上沒有錢是如此的難過,當真符了“寸步難行”那句話。
  如果早知道,就是打死他,他也會在逃离虎爺前最起碼身上揣足銀子,也不會落得現在已經整天粒米未進,滴水未喝。
  眼見路上行人少了些,再加上天色漸晚,小飛俠一咬牙,解下身上的佩劍,頭一低就鑽進這家“永利當舖”。
  “掌柜的,典當。”
  當舖里的柜台一向都高高的,小飛俠把劍從上面的窗口遞了進去。
  朝奉在里面接過小飛俠的劍,只隨意看了一眼,就道:“五兩。”
  “五兩?”小飛俠差點跳了起來,道。“你可知道我花了一百兩才請人打造的?”
  朝奉鼻梁上架著眼鏡,低下頭翻著眼睛道:“愛當不當,若嫌价錢不好,另請高明。”
  小飛俠沒軋了。
  他知道如果再讓自己跑另外一家,他宁愿去殺人,去搶人。
  收好銀子,接過當票,小飛俠有种欲哭無淚的感覺。
  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這還真是他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
  人窮志短,更有著一肚子的窩囊气,小飛快一頭又鑽了出來,或許是心急匆忙,他竟然一頭撞進了人家的身上。
  好在那人机警,雙方又閃得快,雖沒有完全碰個正著,但是小飛快手中的當票卻掉落在地上。
  那人動作很快,一彎身已搶先拾起,當看到手上是一張當票后,仿佛怔了一下才還給了小飛快。
  小飛俠此刻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以便鑽進去。
  接過當票,道了聲謝,連抬眼看人家一眼都不敢的扭頭就走。
  “這位朋友,你請留步。”
  停下了步子,小飛俠有些惱羞成怒的回身道:
  “什么事?”一
  小飛俠這才看清楚此人留了一撇小胡子,身上穿著件寶藍色質料不錯的長袍;
  沒錯,這個人正是“王員外”王飛。
  只見王飛看了看小飛俠,又轉頭看了看這間“永利當舖”,很誠懇的道:“朋友身上缺盤纏?”
  小飛俠臉一紅,當下被人問得答不出話來。
  王飛道:“看你也是江湖人,有什么困難我倒可以幫助你,若沒了隨身兵器,發生什么事豈不到時抓瞎?”
  人家說得誠摯,小飛俠不得不收起羞怒道:“善意心領,萍水相逢,實在……”
  一抬手,王飛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區區几兩銀子沒什么好計較的。”
  他話一說完,已經在小飛俠沒防備下,搶過了他手中的當票。
  小飛俠想開口,王飛已經一頭鑽進了“永利當舖”。
  沒一會,王飛從當舖里頭出來,口里連聲罵道:“媽的皮,這儿真是吸血的地方,就這么二回工夫,就非得收五錢銀子利息不可。”
  小飛俠沒說話,卻不好意思的從對方手中接過自己的長劍。
  王飛笑了笑,伸出手道:“王飛,江湖草莽客,多指教。”
  小飛俠一听“王飛”兩個字,他只覺得頭皮一麻,好半晌才伸出手道:“我……我叫小飛俠。”
  愈是沒有朋友的,愈是喜歡交朋友。
  王飛似乎把小飛俠看對了眼。
  他笑道:“小飛俠,好怪的名字。”
  小飛俠仍有些不自然的道:
  “見笑,只因為從小就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不知王飛說的是真是假,只見他拍著小飛俠的肩頭,道:“那沒什么,我也從小是個孤儿。”
  小飛俠怔了怔,心里卻在想:問題是命不同,你是抓人的,我卻是逃命的。
  “走,我們喝酒去。”一王飛真的已把小飛俠當成了朋友?
  他不管對方答不答應,拉了小飛俠就走。
  酒是最好的汾酒。
  但是喝在小飛俠的嘴里,他的感覺是苦的。
  菜是四拼盤。另外有熱炒腰片喜果、清蒸秋蟹一品、滑蛋牛肉柳、羊羹魚翅堡,外帶油爆芥蘭,川丸子湯及三色甜點。
  小飛俠卻是食之無味,難以下咽。
  當然,心里有事的人,任是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味同嚼蜡。
  “咦?小飛俠看你樣子好像沒什么胃口是不是?”
  王飛發現到小飛俠有點懶洋洋的。
  小飛快報以苦笑,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突然道:“王兄盛情,小飛俠謹記在心,如今身有要事,想就此別過。”
  王飛想不到小飛俠這個時候會突然說出這种話來。
  王飛怔了一下道:“交友交心,我王飛擇友甚嚴,難得遇上一個我認為值得交的朋友,你若就此离去,豈不太傷人心?”
  小飛俠作難了。
  小飛俠為難道:“小……小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真的身有要事。”
  “什么苦衷?”王飛疑道:“你又有何要事,何妨說來听听。”
  小飛俠的苦衷怎能說出來?
  他歎了一聲道:“王兄今日對我熱情洋溢,只怕日后會后悔,這就是我的苦衷。至于要事也沒什么大不了,只是我急著想去青州一趟,看看故居罷了。”
  “哈哈!”王飛笑著。
  王飛又瞪著眼睛道:“什么話!我王飛閱人無數,什么人值得交,什么人不值得交,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你這么說我,倒使我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了。”
  小飛俠小聲吶哺道:
  “你……你日后就明白了。”
  “對,對!日久見人心,我們相交可不是一時。”王飛話沒听清楚,就接著道:“既然你說的要事只是到青州看看故居,這沒什么好急的,吃完了飯,我陪你去,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到處走走說不定地有那個人的下落。”
  碰到這种自以為是的人,小飛俠還能說什么?
  “王兄這樣倒使我惶恐了。”
  “什么話?來,來,廢話少說,咱們喝酒。”
  酒過三巡。
  小飛快漸漸心里已趨平和,他試探著問:“剛才工兄似乎說欲尋一個人的下落,但不知是什么人?”
  王飛已有酒意,他顯然也有一肚子窩囊气,憤聲道:“鬼才知道是什么人?”
  小飛俠問道:
  “什么意思?”
  再干了一杯,王飛不禁歎道:
  “沒人知道那個人長得什么樣子?是年輕?是年老?甚至是男的?是女的?都弄不清楚。他是個殺手,一個厲害而又出名的殺手,凡是看過他面目的人全都成了死人,你說,像這樣的人要到那里去找?”
  小飛快心里五味雜陳,他當然明白對方說的是誰?
  王飛自嘲的一笑,接著道:
  “這個人有個別號叫‘血輪回’,意思是碰到他的人都必須离開這個世界,重新投胎轉世。我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心血,前几天還几乎抓到他,誰知道這‘血輪回’簡直他媽的是個鬼,居然使了一計‘金蟬脫殼’,害得我白忙了一場,想想真是可惱、可恨,真忍不住想操他個舅子。”
  當面被人罵,非但不能還擊,還得陪著笑臉,這滋味豈會好過?
  王飛醉意更濃,他沒注意到小飛俠那張臉比苦瓜好看不到那去。
  王飛舉起酒杯道:
  “喝酒,喝酒!一想起那‘血輪回’,我就气得吊歪!”
  喝酒有酒品。
  別看這“王員外”在江湖上有塊響悄悄的招牌,喝起酒來可什么粗話都飄了出來。
  小飛快也實在不顧再談論自己,他陪著對方又干了一杯。
  小飛快与王飛吃完了飯,喝足了酒,從這家酒樓出來時已經快到二更了。
  一陣寒風襲過,他兩人的酒意已醒了一半。
  就在這個時候,四條人影四把寒光,分從四個方向詭异之极的划向了小飛俠与王飛。
  對驟來的巨變,他們兩個人全都嚇了一跳,剩下的一半酒意也立刻全嚇跑了。
  高手就是高手!
  高手臨敵制變的反應几乎一樣。他們兩人根本用不著招呼,就如一對搭配許多次的伙伴一樣,有著共同的默契,行動一致的突分左右,一人迎向了二個偷襲的敵人。
  這偷襲的四個人是存心要人命的,他們一上來用的全是最狠、最毒、最直接的招式。
  他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味的猛攻,期冀在最短的時間里殲滅對手。由這些看來,這四個人必定是專業的人才。
  小飛俠出身殺手,對這些人的心性、動作,甚至武功路數,他一上手心里就有了底,因此他也就明白為什么遇襲的原因。
  王飛不愧是個專門緝凶的人,他一面游刃有余的對付面前的二個殺手,一面出聲喝問:“你們是誰?會不會弄錯了對象?怎么問聲不響的?”
  沒人理他,王飛也找出了真火。
  他突然從隨身攜帶的袋子里抽出一條長鞭,這條鞭長九尺七寸,是由一种特殊材質絞合的發編織而成,頭粗尾細,鞭身上更有指甲蓋大小的鱗片,力道用的恰好,就宛如倒鉤,是一件可怕的兵器。
  与他對敵的兩個人似乎對這條長鞭极為熟悉,見王飛長鞭一出,他們全無表情的臉上立刻有了一种恐懼。
  小飛俠也看到王飛的長鞭,他的臉上也有些不自然,他還是堅持己見,手中長劍并未出鞘。就這么与對手拼斗。
  不過他的另一只手卻已暗扣了几只十字飛嫖。
  至于他不愿用劍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怕在王飛面前露出真正的身份。因此這場仗打下來可就漸漸有些吃力。
  劍在鞘就和虎無爪一樣,小飛俠的對手對他手中的劍簡直毫無懼意,一只短朝、一柄鬼頭刀,全都沒有守勢,拼命的搶攻。
  小飛俠也急了。
  在看到王飛的對手有著疑惑的時候,他故意露了一個空門,讓面前的敵人伺机猛扑時,他突然手腕一抖,抖掉長劍的劍鞘。
  這一抬使得對手大吃一惊,畢竟他們明白小飛俠是個最會用劍的殺手,對他的劍多少因為傳聞的關系,打心底就有种恐懼。
  所以在對方一怔之間,全防著劍的時候,小飛俠左手暗扣的十字鏢已倏地出手。
  這是聲東擊西,也是令人防都無從防起的出其不意。
  只听使刀的人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呼,而使短戟的卻連叫都叫不出來!
  兩個人一是胸前心口的正中央,一是咽喉致命的部份全中了小飛俠那神鬼不察的十字飛鏢。
  小飛俠雖然解決了他們的對手,可是自己也被鬼頭刀劈傷在肩頭。
  那是輕傷,也可以說是他故意留下來的。
  就在此時,小飛俠听到王飛的對手顫聲道:“你……你是‘王員外’?”
  王飛則大聲回道:“不錯,我也認出了你們,你是‘秋刀’賀風,他是‘鬼影子’趙寒山,看來你們這些人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是否‘血輪回’指派你們來的?”
  敢情這王飛自以為是的毛病又犯了,他還真會聯想。“秋刀’与“鬼影子”顯然被弄糊涂了。
  他們沒想到王飛到現在還不知道小飛俠的身份。
  又是兩枚十字飛鏢。
  接著小飛俠就真的如飛的沖了過來,在“秋刀”賀風与“鬼影子”趙寒山剛躲過飛鏢時,他已劍出如虹。
  他是急了,急得不顧暴露身份的危險,而使出了令對手致命的一劍。
  這一劍隼准、快捷、狠厲而詭异。
  “秋刀”賀風在前,于是他首當其沖。
  只見他眼睛里有太多太多恐怖,使得他只能慌亂的把手中鋼刀拼命的舞出一道帷幕,希望能躲過這一劍。
  而“鬼影子”在后,他本以為這一劍力不及他,但在看到小飛快長劍竟然如鬼魂般穿透“秋刀”賀風的刀幕,筆直刺向自己時,他嚇得連手中的“魚骨劍”也舉不起來。
  就這么眼睜睜的見到這一劍刺了自己的肚子。
  他臉上興起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有迷恫,有惊恐,有痛苦,更揉合了一种難以置信的表情。
  然后他即張大瞳孔,眼神逐漸渙散,緩緩倒下。
  “秋刀”賀風沒想到小飛俠那一劍居然目標不是自己,他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机會,而且臉上立刻閃出狠毒之色,從怀里摸出了一包東西,同時提刀就劈向來不及回身的小飛俠。
  一切發生都在剎那。
  小飛俠那一劍雖然把“鬼影子”趙寒山刺斃,但“秋刀”賀風這一刀卻也來得迅急。
  小飛俠正想要閃避,王飛已一掠身子,擋在了他的前面,雙手長鞭一拉,巧妙且惊險的擋住了這一刀。
  “秋刀’眼見一刀落空,他手一揚,一蓬粉狀的東西已擲向王飛。
  而王飛要避,已不可能了,只听他問哼了一聲,眼睛只感到一陣刺痛,立刻什么也看不見了。
  “秋刀”賀風一喜,反手一刀比劊子手還要精确的斬向王飛的頸子。
  套句古詞,說時遲,那時快!
  小飛俠剛才銳不可當的一劍又已出現。
  這一次“秋刀”賀風再也躲不了,避不過。
  他的刀只差半尺就斬進王飛頸子的時候,人就倒了。
  同樣的,他也無法相信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快的一劍。至死眼睛都還望著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液。
  “王兄,王兄!你怎么了?什么地方不對?”
  小飛俠解決了“秋刀’賀風,立刻奔至王飛的身旁。
  王飛雙手捂著眼睛,痛苦難過道: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什……什么也看不見。”
  小飛快心頭一凜,只當是王飛眼睛中了暗器什么的,可是在看到王飛頭上殘留的白色粉粒后,他寬心了。
  “王兄,你別惊慌,你的眼睛沒什么嚴重,只不過會暫時看不到東酉,過二個時辰就沒事了。”
  “怎么說?”王飛道。
  “你中的是一种叫‘暫盲’的藥粉,這种藥粉的作用是使敵人眼睛暫時失明,而只好乖乖束手待斃。”
  “有這种東酉?你怎么曉得的?”
  王飛也安了心,他摸索著把手中長鞭收進帶子里。
  小飛俠心頭一跳,道:
  “哦!我只是听人講的。”
  王飛看不到小飛俠臉上的表情,要不然他一定會發現小飛快在說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小飛俠處理過“鬼影子”趙寒山等人的尸体后,立刻雇了一輛馬車,連夜直奔青州。
  寂夜里車聲据据,車老大不時揮鞭抽馬的比喝聲可傳出老遠。
  車廂里王飛眼睛上蒙了一塊布,他和小飛俠一人靠坐一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人和人的距离是隨著時間而愈來愈近。
  而共同渡過患難的人,他們之間的情感更不在話下。
  撇開其他的因素不談,小飛俠和王飛這會儿還真的不像初次見面的朋友。
  隨著車身的顛簸,小飛俠關心的問:
  “好點沒爭不會那么痛了吧。”
  “嗯,沒那么痛了,看樣子到了青州也應該可以看見東西,要不然還要你拿根根子在前頭牽著我帶路,那才是麻煩事一樁呢!”
  小飛俠笑了笑道:
  “那有什么麻煩,只要你老兄鼻子靈,路上有團狗屎能聞得到,別一腳踩下去就行了啊。”
  王飛也笑了出來!
  王飛忽然想到了什么,臉上興奮道:
  “小子,看不出來你還真有本事,四個人全教你一人解決了,這不但讓我訝异,更讓我難以置信。喂!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來頭,為什么有那么好的身手,居然他媽的混到了要當了隨身佩劍的地步?”
  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小飛快也就眼珠亂轉一通,腦于里已編了一個故事道:“我藝出天山一個無名望,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升天得道,啥也沒留下,只留給我這身你認為還不賴的武功。為了歷練,自己也不能老死在天山,于是我就下了山,沒多久的時間,身上也就弄得囊洗如空,肚子餓了要吃飯,你說我不進當舖,難道還能進衙門?”
  “嗯,有志節,我沒看錯人。對了,方才我見你刺殺‘鬼影子’趙寒山那一劍,簡直太玄奇了,簡直可以和‘血輪回’比個高低,只可惜那個殺手從來沒有人知道他,要不然有你幫我,哈!那咱們可就發了。”
  不得不應和著對方,小飛俠故意道:“听你談了好几次‘血輪回’,這個‘血輪回’對你那么重要嗎?”
  王飛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勢,道:“你當然不知道‘血輪回’是誰?江湖跑久了你就明白‘血輪回’有多可怕,他是個殺手,身价官府已出到賞銀三十万兩,還不包括民間私人募集的,像我這种專門緝捕有身价凶犯的人,能不心動嗎?不過我發現現在他好像也知道我在追蹤緝捕他,我有种感覺,感覺他一直躲在暗處和我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小飛快心里暗道:“咱那有心情和你玩,我現在光躲‘虎爺’派出的一批批殺手都來不及了。”
  王飛又道:
  “唉!可惜我眼睛看不見,要不然讓我看看‘鬼影子’趙寒山和‘秋刀’賀風身上的傷口,我就可做個比較,看看你和‘血輪回’的劍法是誰厲害了。”
  小飛俠偷偷的笑在心里道:“早防著你了,如果真讓你瞧見了,恐怕咱們兩人可有得玩了。”
  王飛不曉得小飛快心里所想,仍舊道:
  “小子,你這么在江湖混也不是辦法,怎么樣?咱兩人合作,咱這職業雖然會得罪一些人,但總是憑著本事,只要多逮著几個如‘血輪回’這樣的貨色,你一輩子可就吃不完了。”
  小飛快苦在心里,道:
  “再說吧,我剛踏入江湖,還是多走走、多看看好些。”
  “那也不沖突啊!我可以陪著你,反正也可順便到處尋訪。”
  小飛俠心里又暗罵道:“我靠,你這不是赶鴨子上架,逼得我拿脖子往繩子里面套?”
  小飛俠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就不再哼聲!
  王飛繼續接著話題道:
  “剛才那四人可也是有身价的殺手,在江湖里全是惡名昭彰的厲害角色。他們找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血輪回’指使的?還是突然的巧合,因為他們那种人早把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是巧合倒也就好辦,如果是‘血輪回’指使的,這事就有點辣手了。”
  小飛俠心里暗道:“我倒希望他們是找你的,奈何人家的目標是我,而你恰好和我在一塊,而受池魚之殃罷了。”
  小飛俠嘴里卻道:
  “有什么棘手的?”
  王飛歎了一聲,道:
  “如果是‘血輪回’指使的,那么我就必須推翻了我以前的判斷。”
  “以前的判斷?”
  “不錯,在以前我認為‘血輪回’是個獨行客,所以他的出沒總是不留下任何痕跡,對付這种人只要碰上就是一對一的干一場,誰胜誰負立見分曉,就沒什么后遺症,如果我的判斷錯誤
  “怎么樣?”
  “那就討厭了,這表示他是在組織里,并且是個龍頭,就算他最后被我追緝煩了,出面對付我,也一定是傾巢而出,在那种情況下,我能活下去才是奇跡,而且日后我一定還有無休無止的糾纏,因為在殺手組織里,他們是不達目的經不罷休的。”
  小飛俠當然了解,所以到現在他已頭大了。
  小飛俠對王飛的分析,他只能心里苦笑,暗道:“我倒希望是前者,可惜我不是,更不是龍頭。”
  龍頭是誰?當然是虎爺唆!
  所以他才能指揮一波又一波愈來愈強又愈來愈可怕的殺手,來對付小飛俠。
  而小飛俠真正煩惱的卻是他一向只和虎爺有縱的聯絡,而和其他的殺手根本沒有橫的聯絡。因之他等于處在明處,而派來殺他的是處在暗處。
  敵暗我明,這樣的情形吃虧的大都是明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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